赶在冬天，B市昨天夜里刚下过一场大雪，这时候路上的残雪还没全除干净，天黑得早，路两边的商业楼、居民楼都已经亮灯了。
微草战队与皇风同在B市，两家距离其实不算特别远，但奈何不了B市的堵车现象实在是国内一绝，同样入选了明星角色的还有微草的方士谦和角色防风，两个人周五傍晚约四点钟就已经坐上战队的车出发了，高峰期加上道路结冰，六点还堵在路上。
王杰希本来也不是话唠，加上家在B市，从小堵车堵惯了，自己开着窗往外看雪看灯，倒不觉得很无聊，反而是方士谦性子急一些，已经开始拉着他从堵车吐槽到城市绿化又到排水，最后谈起了B市还在越涨越高的房价。
王杰希答应着，偶尔挑两句回答，虽然不多，但意见一般都说得很中肯。
“就这个价位，我觉得打到我合同到期也在五环外买不起一间一百平的房子！”
“说不定，荣耀未来恐怕还会更火。”
“说到底也就是游戏……唉。”
“……”
“过年要回家吗？”王杰希换了个话题，方士谦老家倒不在B市，而是在很临近的T市。
“算了，先不回了，上回电话里又挨骂了。”
方士谦摆摆手，有些沮丧，王杰希也很理解地拍了拍他肩膀。
他们职业玩家在普通玩家眼里个个都是大神，但普通玩家里又有几个人能理解职业选手的难处，起码有一点：大部分职业玩家都为了游戏的事跟父母起过冲突，不管是大是小。方士谦的父母就是不支持他专职打游戏的那种。
王杰希理解这位是队员是前辈，也是自己战场上最好搭档的心理，虽然自己并没经历过类似的事。
正如魔术师在荣耀里的表现一样，王杰希从小就是街坊左近同辈家长嘴里的“别人家的孩子”，学习成绩好为人又稳重，高中毕业考了个不错的本科学校，十六年来的人生可以说走得顺风顺水，却偏偏在高中毕业那个暑假里接触了《荣耀》这款游戏，选择了加入B市的微草战队做一名游戏上的职业玩家。
王父王母竟然也没表现出什么特别强烈的反对。王家父母一个吃着公家饭，一个则在大学做教授，不是什么豪门，但收入也足够在B市这种高消费的地方过得富裕，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两个人都非常开明。
开明到从小就把孩子当成大人来养，会非常平等正式地与他沟通，不管什么重要决定都只会把帮助他详细地分析好利害关系然后放他独立决定，决定好了就只会支持。这种教育方式养出了王杰希冷静稳妥的性格，所以当他带着一份荣耀游戏的介绍单去向父母坦白自己不想读大学，而是去参加就在本市的微草训练营招生集训时，家里也只是详细地了解了一下理由，而后选择信任他自己的选择。

“说起来你之前看过节目单了吗？今天晚上就有那个新秀挑战赛啊……”王杰希稍稍走神了一下，就听见方士谦这么随口说道，他将目光投过去，发现对方手里摊着的正是这次活动的节目单。
这时候第一届全明星的活动次序对普通观众来说还是很神秘的，然而这些入选全明星的职业选手自然不像是普通观众，人家到时候是要上场的，怎么能不先透个底。
王杰希点点头，方士谦正好翻过介绍王不留行的那一张彩页，翻过同属微草的防风，就翻到了联盟目前风头最盛的大神，在上一赛季刚刚击败了被大众认为“最有可能夺冠”的繁花血景组合，带领嘉世成功拿下了第二座冠军奖杯的斗神一叶之秋，和操作者叶秋。
微草年轻的队长目光微不可察地凝了凝。
方士谦当然没有发现他细微的异常，而是合上节目介绍，长长吐出一口气，往座椅上靠了下去。
“新秀，这个名头倒是不错，出道不满两个赛季就叫新秀的话，我们两个可还都是‘新秀’，是不是也可以上台去挑战啊？哈哈。”
这话倒是有点玩笑的意思了，毕竟王不留行和防风经过半个赛季的磨合，现在已经成了微草不可或缺的主力，完美的搭档。
然而让方士谦没想到的是，王杰希竟然给了他这句玩笑一个十分荒谬的回答。这个一直表现出稳重可靠，做任何决断都会经过深思熟虑的，不像个少年人的少年侧过脸望着他。车厢里偏暗，灯火则在他的眼睛里倒映出一些闪烁流动的影子。他很平淡地说：
“可以的，我报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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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释一下扫地焚香操作者的问题，作者设定里出的是郭明宇第三赛季和吴雪峰一起退役，然而番外里写老王打扫地焚香操作者却是一个叫吕良的，这就和正文老王全明星时还是个最佳新人和番外刚出道就当队长干翻豪门之间的冲突一样不合理。写之前特意查了一下访谈里虫爹说“那就是我写错了”，而且番外里说在“吕良”眼里王杰希就是个新人推断不可能是郭明宇第二赛季退役之后还有个吕良第三赛季出道当队长，于是这时候扫地焚香操作者还是设定成了郭明宇。

二、船
“你向着你的梦，而船向着海。”
——狄戈
“你报名了？！我怎么不知道？不对，你要挑战谁？？”
王杰希表情还是没什么改变，淡淡地回答：“一叶之秋。”
若是仔细去看，是能够在他眼里看到那么一点淬亮的火光的。
不过方士谦已经开始露出更加不可思议的表情了，看他的样子像是要冲过来捏住这个自己始终不曾承认是队长的队长的衣领子将其摇晃清醒，然而最后却只是反过来像王杰希刚刚做过的那样，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叶秋，你怎么突然搞了这么一出，想要跟他打啊？”
“没什么，不是还没打过吗，就想试试。”
方士谦听着愣了一秒，仔细想想，虽然在常规赛之中微草与嘉世已经交锋过不止一次，但无论是个人赛还是擂台赛，这两个人在场上正式的1v1确实是一次也没有，唯一碰见过那回，还是一叶之秋在擂台赛上已经一挑二，在半血的状态下被王不留行打败的。
拥塞不动的车流终于又开始缓慢地前行了起来，像一条垂死的蠕动的蛇。
方士谦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继续维持着某种掺杂了惊讶和苦笑的语气：“那也不用特意报这个吧……早晚会打到的。”
王杰希笑了笑。
“新秀赛嘛，我也算是名副其实的新秀了。”
傻子才把你当新秀啊！你拿的是什么账号？王不留行！你可是微草的队长！方士谦几乎要翻个白眼，在心里暗暗吐槽。他还要再开口的时候，被对方打断了。
“我报名的时候听说一件事。”
“……什么事？”到底还是好奇，方士谦抬头看着他，王杰希还是带着一点笑意说。
“新秀赛七名新秀，挑战的都是叶秋。”
“……噗！”
“……”
“这仇恨拉得太稳了啊，不愧是两冠大神，他当初怎么不玩T呢！”
……

不管路上怎么堵，终归是在七点之前赶到了皇风。活动八点就要开始，新秀赛之前还有一段明星角色的荧幕展示，算是热场，所以两个人才打车上下来就被工作人员急急忙忙迎进了后台。
选手席的设置还是按照各家战队区划开了的，不过座位中间也没有什么挡板或者过道之类的隔开，王杰希自己很淡定地在微草指定的位置坐下，而身边的方士谦已经开始向嘉世那边的席位张望起来。看了一圈，最后坐下时又不满又意外地戳了戳另一个人，小声说。
“我没看见叶秋啊，不会是没来吧？”
从上一年开始，联盟就已经有很多家战队让主力队员参与广告代言，来获取更多投资了，然而嘉世却始终没有传出类似的消息，据老板透露的口风，就是因为队长叶秋不肯答应。难道他为了低调连这种活动也不肯参加？
王杰希摇摇头，“不能，活动介绍里有他呢。”
方士谦还在摇头，刚刚好看见有个人从洗手间门口冒出来，一边走一边甩着手上的水，方向正是往嘉世那边。他一着急站了起来，王杰希也顺着将目光投了过去。起初隔得远，还看不清楚，等那人走近了些两个人都能确定了，正是叶秋，打比赛的时候见过的。
仿佛有感应似的，王杰希望过去的同时，原本侧着头看墙上海报的叶秋也转过头来。
他穿着一身嘉世的红色队服，穿得不怎么整齐，本应该立起的领子有一边窝在里面，或许是因为空调开得温度高了，扣子一路解开到胸前，头发像是比上回见又长了不少，眼神里懒懒散散的，没什么精神。
如果不说，可能都没人会相信赛场上那个无人能挡的斗神背后是由这样一个人来操作的。
王杰希很短暂地走了神，就看见那个人好像是对着这边笑了一下，摆摆手，然后径直回嘉世的选手席去了。
“……”方士谦突然回过身看着他，表情一副被雷到了样子，王杰希刚刚从愣神中缓过来，回以疑惑的眼神。
“你说，叶秋对我们摆手这个动作，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王杰希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片刻后回答道。
“大概是觉得遇见粉丝了？”
这话倒不是开玩笑，职业选手里其实也是有一批叶秋的粉丝的。即使谈不上粉丝，在荣耀二三赛季出道的新人里，也有不少是看着一叶之秋的身影长大，甚至就是看着一叶之秋的身影才来接触荣耀的。
比如说王杰希自己……这个就先不提了。
不过方士谦明显是对叶秋把他们当成粉丝这点很不忿，又念叨了几句，灯光忽然一暗，原来是前台的主持人已经上场调动着气氛了。不得不说，参与活动的人数是远远超乎了预期，开场词结束时的掌声在场馆之中回荡了足足有一分钟。
而后是简单的战队介绍，战斗回顾，之后就要由他们这些职业选手操纵着角色在荧幕上亮相，做一些简单的动作展示。这却是不费什么力气的。
其实活动刚刚开始筹办的时候曾经调查过选手的意见，这个环节结束的时候是否可以集体上场露面，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提议最后不了了之了。
开场热身之后，本次活动的第一个环节——新秀挑战赛终于宣布开始。
第一个上场的自然不是王杰希。无论从什么角度考虑，“魔术师”挑战“斗神”这种重磅场面，自然要留到最后压轴才好看。如今上场挑战叶秋的是皇风一名同样用着战斗法师角色的小新人，并不为人熟识，大概只是队里预备役的成员。
新秀上台之后，场上倒是起了一点小波澜。
叶秋不肯到台上来。挑战赛本来在赛场两端的高处设有专门的席位，正常状况应该是由挑战者和被挑战者一同走上赛场打过“友好”的招呼，再走上各自的席位开始挑战，等到结束之后再下到赛场上来进行一番“友好”的交流，才能回到选手席上去的。
显然皇风的主办者提前并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新秀在台上晾着也不行，于是赶忙派出主持人活跃气氛，又迅速派一个人到嘉世那边交涉，谈了几句之后匆匆离开了。
场上安静了片刻，主持才向观众道歉道：
“不好意思，叶秋大神表示要低调，不想在这种场合露面，请大家担待一下。”
这与嘉世队长以往不在公众场合露面的行为很一致，观众席上嘈乱一阵，倒是很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媒体那边纷纷露出惋惜神色，此外王杰希还眼尖地看见嘉世老板陶轩的脸色不太好看。
他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

比赛已经开始了，新秀起初显得有些尴尬，也随着屏幕上的战斗开始而兴奋了起来，毕竟和叶秋对决的机会实在是罕有的，即使账号卡不是斗神，但后面坐着的人可是货真价实的叶秋没错啊！
不过缺了赛前友好问候这一环节，这名新秀还是觉得有些忐忑，坐上挑战席的第一步先是敲着键盘在频道里打出了几个字。
“请前辈指教。”
然而回车才按下去，对面战斗法师的战矛已经挑过来了。新秀可能是没想到大神会这么跟自己不客气，应对的顿时有些手忙脚乱，竟然直接被对面浮空连了一套。
观众席上还好，毕竟这边主场是皇风不是霸图，选手席上可是起了一波无语和感慨的声音。
“不要脸啊！太不要脸了！”是蓝雨的黄少天，虽然这赛季还没出道，但大家几乎都知道他和喻文州就是公认的蓝雨未来继任者，这不连全明星这种活动都被队长方世镜带着来了。
这话一出，立刻有不少人表示赞同，可想而知叶秋拉仇恨的本领。
王杰希也是摇了摇头，这时再看场上，那名新人战法的生命已经见底了。席上这才静了静，片刻后旁边的方士谦低声问他：“多久？”
“三十多秒吧。”王杰希回答得也很轻。
……
赛场上的新人还懵着呢，就被送下了台。叶秋从台后的被挑战席回到嘉世战队，还没坐下呢，就听见前台又念上了自己的名字。
叶秋明显愣了愣，转身又回到了专为他设的幕后座。第二场也解决的很快，这次他特地在里面多等了十几秒，果然下一名新秀还是来挑战一叶之秋的。
“……”
屏幕上可以看到叶秋的战斗法师发出了一串省略号，随后跟上一句：“这是要车轮我的节奏？”
场下观众顿时一阵哄笑。
即使是车轮，在他的速度下连打六场也不过是十几分钟的事。眼看着到了最后一个，屏幕上又刷出一句：
“还是我吗？一挑七，这是要累死人啊。”

选手席上方士谦看着王杰希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队服外套，就向赛场上走去，莫名地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哎。”
他喊了一声，对方应声站住了，回身报以询问的目光。
方士谦顿了几秒才摆摆手，对着他握了一下拳。
“没事，好好打。”
“当然。”王杰希回答得一如既往地平淡、稳重。转身上台时身姿笔直。
一直以来他就是用这样的态度面对着一切挑战，无论是输是赢，永远都能让他的队友觉得可靠，安心。不过短短半年，这个十九岁的少年已经在这个绝大部分人都比自己年长的团队里成为了绝对不可缺的关键人物。
主持人刚刚念出“微草王杰希，挑战嘉世叶秋”，台下沉寂片刻后，已经彻底沸腾了起来。王杰希在这样轰动的、沸腾的喧哗声中毫不怯场地走上台，戴好麦，稳稳当当地在赛场中央站定。
光柱打在他周围。
少年对着观众稍稍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面对屏幕，清清楚楚地回应了对方的文字挑衅。
“你满血，不算一挑七。”
停顿了一下之后，他又说：
“请前辈指教。”
前辈两个字咬得很重。

三、暴风雨
“透过飞雪，凝霜，和那暴风雨，
这是我们黑天涯的颤颤光明。”
——Charles Pierre Baudelaire
战斗法师和魔道学者，两名角色同时载入进了比赛场地。战斗开始！
王杰希当然不会犯最初那名新人的错误，去和叶秋客气什么。战斗法师提矛冲过来的同时，魔道已经丢出了几个魔法弹，在制造伤害上的效用虽然都聊胜于无，但也是对叶秋走位的一种干扰。几乎是在同时，角色小小一个起跳，已经上了扫把，低空飞起。
这一连串的操作迅速又熟练，只一个瞬间就展示出王杰希“魔术师”的称号绝非随意摘来的。
再看叶秋，那几个魔法弹被他很从容地绕过了，完全没有耽误多少时间。魔道的俯冲，战法的冲锋，说不出谁更快，但两个角色很快就开始了第一次交锋。
魔道学者凌空拍下的扫把，迎上的是一记上挑的天击，一眼判断出伤害判定后王杰希迅速转换了方向，任由那一扫把拍在空处。然而叶秋的战斗法师完全不像他本人那样懒洋洋，几乎是在魔道转向的同时天击操作取消，改为一式龙牙向着贴地低飞的对手捅了过来，接着就见魔道学者一个侧翻，于千钧一发之际闪过了这招，在此掠地飞起。短暂的交锋，一切也不过是短短一秒之间的事。
王杰希飞行的角度之低几乎让场下观众错觉那一下侧翻是在平地上操作的，然而魔道继续飞起的动作却证实他并没有落地。场下观众小小地骚动了一下，魔道学者的角色已经骑着扫把在半空盘旋，并毫无保留地倾泻起了魔法道具。
熔岩烧瓶，酸雨干冰，驱散粉……比赛台上顿时陷入一片奇幻的狼藉，漫天倾洒的魔法道具一个比一个华丽，普通的扫把飞舞时仿佛携带着飞洒的冰屑和星尘。王杰希骑着扫把的身影宛如穿越在缤纷的光与影之中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一条条长长的轨迹。这也正是魔术师打法最“炫”的地方。
观众的热情已经被调动起来了，有粉丝呐喊着“魔术师”之类的话，但毕竟场地是皇风的主场，情势还可以控制得住。
王杰希自己却很专注，很专注地盯着屏幕。
魔道学者在空中飞舞，要看到场上跑动的叶秋，他的视角应该是俯视的。战斗法师的身影在哪里，他的魔法道具就会扔向哪里，魔术师绚烂的爆发不同于以此打法出名的百花缭乱，许多攻击是属于大范围干扰视线的存在。
他不需要打得炫酷，只是选择的打法显得很“炫”。
战斗法师还在大片熔岩里高速移动走位，透过酸雨和飞舞的粉末即使是技能的操作者也不能彻底捕捉到对方的身影，王杰希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叶秋并没有在自己这一波攻势中受到多少伤害。
而魔道学者虽然可以飞行，但也不能无止境地飞在空中，再一次确认了战斗法师的位置后，就如同开场时一样，他凌空俯冲，一扫把向对方头顶拍去。

这一下来得十分突然，在漫天的魔法道具里两个人的视线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干扰，而王杰希扫把的飞行效果还没有到系统判定的极限，谁也想不到他抽冷子就这么近身拍了上去。
然而叶秋却仿佛看见了这一下，不仅看见，而且还提早做好了准备。迎接身在空中的魔道学者的，是一记恰到好处的圆舞棍。
眼看战法的矛尖就要捅到身上，关键时刻王杰希的高手速和应变能力帮助他在这十分短暂的时刻身子蓦然一偏！一偏之下扫把回打，仍是向着叶秋拍去，这下显然又是魔术师刁钻走位和精准操作的体现。
这一拍迎来的是一记落花掌。
王杰希操作快，对手却并不比他更慢。关键时刻那一转向依然是抢出的极限，迎头再来的落花掌，他也只能勉强地横起扫把做出一下格挡。
从比赛开始到魔道学者被掌气吹飞，完全没有超过十秒钟。
场下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台上的王杰希本人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盯着屏幕的目光更加锐利，飞快地一甩鼠标，在落地的刹那试图进行受身操作，然而战斗法师迅速地接上一个连突刺，刚刚好卡在他受身的关键时刻，魔道的动作失败，向后翻滚了出去。
王杰希抿起嘴唇，将鼠标握得紧了些。
战法收招，魔道学者起身后跳的同时洒出一把驱散粉。
叶秋侧身闪过，魔道的披风猎猎展开，探手丢出一个暗夜斗篷，翻身又骑上了扫把向斜刺里飞去，正撞上战斗法师的矛尖。
挑起，甩出。圆舞棍横扫一周，将魔道学者再次摔在了地上。
受身操作的同时，王杰希已经觉得有些不对，他与叶秋的这场战斗，虽然之前看起来似乎是他占据上风，但其实自始至终都打得极其不舒服。因为什么？
重新站起的魔道学者走位更加灵活，更加刁钻，但却始终冲不出战法长矛的挥动范围，情形就像是在罩子里左冲右突的飞虫。王杰希操作着角色扫把一挥，立刻落下数道闪着电光的锁链，同时却也在思索着自己的别扭感受来源于哪里。
战斗法师的攻势短暂地受到了阻挠，魔道学者立刻再接再厉抛出一面星星牌，伤害较高的星星射线照亮了战法的脸庞，叶秋所在的角度断无可能再进行闪避。战斗法师也确实没有选择再闪避，而是干净利落地一记豪龙破军，携带的冲锋速度恰好比这边技能的施放快上那么一点。
星星射线只扫到一个边，伤害可以忽略不计。王杰希后退，却忽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叶秋逼到了赛场边缘，只得爆发手速抢出一个纫瓶，试图抵消部分伤害。
纫瓶爆裂在战斗法师身上，战法的矛尖也结实地穿过了魔道学者的肩膀。王杰希没有给叶秋追打的机会，伤害结束后又是迅速放出一下清扫。
小浮空！
魔道抢上前一步，挥舞着扫把就要连续挑空，处在小幅浮空之中的战斗法师手中矛却像长了眼睛似的，普普通通地捅在他身上，伤害不高，却刚刚好打断了扫把舞的施展。
刚刚好，又是刚刚好。

赛场角落无疑代表着王杰希已经处在地利上的劣势，而魔道学者拥有着其他职业没有的长距离飞行能力，本来最不应该陷入如此状态无法脱身，但偏偏叶秋就是能一次又一次地用不花哨也不多余，甚至很多都属于最基本技能的操作阻止他的脱出。
随着战斗时间的推进，王杰希已经发现自己之前的别扭感源自何处。正是这一次又一次的恰好——恰好打断，恰好闪避，恰好很可笑地撞上攻击……而这恰好不可能是巧合所致，唯一的理由只能是叶秋惊人的预判！
自第三赛季魔术师出道以来，各家战队都对他的打法进行过不止一次的研究，也不止一次地感到头疼，就是因为这打法实在太过天马行空，不存在任何的套路，就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王杰希的打法没有改变，但各战队半个赛季也没能做到的预判，现在叶秋做到了。
靠的是他的经验、意识，和不输于王杰希的操作技术。
当一个人拥有着与你同样的操作技术，又能对你的打法做出精准判断的时候，你还能用什么方法打败他呢？
这场比赛王杰希毫无疑问地输了，而且输得很惨，直到战斗结束，魔道学者也没能脱出那个角落，而到战斗结束时，叶秋的血量还剩百分之三十。这还是他后期为了抢位置硬吃了一些大招伤害，没有进行闪避的结果。
新秀挑战赛到此算是彻底拉上帷幕。
场下观众从魔道被战法堵在角落里就开始安静了下来，然后渐渐传开一些主场粉丝和非微草粉嘲笑和不屑一顾的声音，到王杰希下台的时候这声音已经很喧嚣。但他下台的步子仍然走得很稳，与上去时一样的稳。
王杰希走到比赛场中央，对着屏幕重新礼节性地鞠了一躬。
所有的嘘声甚至嘲讽在那一瞬间突然，像是约好了一样沉寂了。好像这个人自带一种能够镇压住任何场面的力量。
即使他刚刚在众目睽睽之下狠狠输了一把也是同样。
“叶秋前辈很优秀，我会继续努力。”他又转过身向观众鞠了一躬，然后很是若无其事地准备回选手席了。
主持人一时也有些尴尬，干笑了两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时屏幕的公共频道里突然刷出来一行字。
“呵呵，打得不错。不过想赢还是要加油啊。”
观众突然一阵喧哗，主持人也发现了这条消息，顿时有些无语。这位叶秋大神还在那儿没走也就算了，按说赢了是应该友好鼓励一下吧，但你这客套话怎么就透着那么一股浓浓的嘲讽气息呢？
尽管内心汗，主持人还是喊住了要走的王杰希让他看屏幕。少年先是一怔，他脑海中还在自动回放着刚才那场战斗。
冰雪的碎屑消融，星河的尘埃静止，高空缤纷的琳琅色彩灰化飘散，纷纷扬扬地坠落进脚下的熔岩之海。战斗法师的系统脸蓦然放大，眼里倒映着所有飘落的光辉，一整条平坦的河流静静流淌，流过他低头俯视时留下的影子。
他仔仔细细地与脑海中的幻影对视完毕，笑了笑，看起来就像是过于淡然以至于完全没察觉到那股嘲讽的味道一般点头回答：
“当然会的，谢谢。”

TBC

四、火
“偶然在一个晴日的黄昏，宇宙破了
在那些盗贼们焚烧的礁石上
我啊我看到海面上忽然熠亮”
——Louis Aragon
新秀赛一结束，全明星活动的第一天也基本算是过去了。王杰希回到后台时，各家战队的选手也都已经准备提前离场，免得撞上观众闭幕后离场的高峰期，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他才走到微草的区域，就看见方士谦已经站起来等着了，而且顺手把他放在座位上的外套递了过来。
王杰希道了声谢，看见方士谦还是站着没坐下，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不由得笑了笑。
“没事。”他一边穿着外套一边反过来安慰自己的搭档，“我没那么容易受到打击。”
方士谦立刻把头扭向了另一边。
“我管你受不受打击啊！别留下什么心理阴影，搞得以后对上嘉世永远赢不了就最好！”
王杰希很友善地点点头，方士谦又转过头来，显得认真了许多。问道：
“叶秋……怎么样？”
这问题一出王杰希也收敛起轻松表情，似乎是凝重地思索了一下，才回答了两个字。
“很强。”
他停顿了片刻，又说了一遍：
“很强，但是会赢的。”
“这是什么说法？”你又不是哑巴，多解释两个字会死啊！方士谦在内心吐槽。
其他人已经开始稀稀落落地离场，王杰希也跟着举步，示意他边走边说。路过嘉世的时候他不着痕迹地留心了一下，嘉世的人还没走，但叶秋已经不在了。

“很强，指的不是技术上的强，而是意识层面的。他这次能够彻底压制我，靠的是丰富的经验和准确的判断，而不是无法超越的硬性条件，所以说会赢的。”
方士谦点头“哦”了一声，两个人已经走进灯光昏暗的特殊通道，王杰希又继续说：
“叶秋的风格……很实用。他不会留一丝一毫的力气分给赛场上的任何一个多余动作，每一次操作选择的都必然是最有用、最省力、最直接的方式，就仿佛他的比赛只打给内行人看，但这种风格……”
“怎么？”方士谦稍微走在前面，回头反问道。
王杰希沉默了一下，摇摇头说。
“没什么。”
方士谦抱怨了一句“莫名其妙”，两个人转过个折角，前方昏昏光线下，隐约能看见挂着洗手间标志的门。王杰希抬头看了一眼，忽然就停下脚步，让身边的队友先到车上等他。
方士谦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是要去洗手间，嘱咐一句“快点”就离开了，独自留下的人却在门外呆站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片刻他推开门，果然闻到一阵浓浓的烟味。
叶秋站在洗手台最靠里的一个水池旁边，正把手里的烟头往池子边上捻，听到声音回头时不怎么意外，却在看见是他时露出一点惊讶的表情，然后又很快消散。
他就像是在后台那时一样，朝着已经顺手把门关好的王杰希懒洋洋地点了点头。
“是小王啊，还没走？”
“闻到烟味，进来看看，没想到是前辈。”洗手间没有窗，排气扇似乎也奈何不了这满屋子的味道，王杰希微微皱着眉，却依旧很得体。
叶秋摆了摆手，自觉地解释了起来：“躲躲记者，现在出去目标太明显了。”
顿了一下，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无奈。
“外面又不许吸烟，也不知道谁定的规矩。”
王杰希点头。
一时没有合适的话题，空间里短暂地沉寂了片刻。王杰希没有要走的意思，叶秋倒也不觉得尴尬，从兜里摸出一包烟，点起时还对着另一个人扬了扬手问。
“来一根？”
“谢谢。”王杰希拒绝，“我不抽烟。”
叶秋看起来有点可惜，背过身狠狠吸了一口之后，低头把嘴里的烟掐了，转回来时好像是露出了鼓励的微笑。
“打得确实不错，比我还是差了点儿。”
王杰希也无语了那么一下，如果不是能够感觉到叶秋的诚恳他几乎也要觉得这人是来拉仇恨的。
“输了就是输了，还差很多。”他回答道。
叶秋却摇头，手指在洗手台边上点了点。
“不，你输在玩荣耀时间太短了。”
王杰希一怔，还在领会着这句话的意思呢，对方已经接口道。
“后半个赛季磨练磨练，肯定能输得比这回体面。”
王杰希要道谢的话硬是被噎了回去。过了会儿点点头，选择转移话题。
“……怒龙穿心放得特别准，也很冒险，如果时机差一点儿，就放不出来了。”
叶秋从善如流地跟着夸。
“哎不冒险，我自己的判断，一直很有把握。”
……王杰希快速地适应了他这种说话方式，接道：
“你提前发招靠的是预判，如果我那个星星射线能再快半秒就没法躲开了。”
叶秋笑了起来，“那我肯定不接那个闪电锁链了，要绕开的。”
王杰希想了想，最后也只能承认他说的没错。但毕竟还是觉得怀疑。
“你能保证判断的那么精确？”
“那是肯定的，要不回头试试？”
“行啊。”
“各家研究了你半年，可能还是刚摸着个门，但像我这种经验比较足的就能预判你的走位了，想不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
叶秋眨了一下眼。
“因为你打的还不够匪夷所思。”
“还不够……？”王杰希思索着这句话，抬起头。
自进门以来，他始终有意无意地闪避着叶秋的目光，这时终于偶然对上。不同于神情或者整个人看起来的懒散风格，那双眼睛更像是战斗法师矛尖上一闪而过的明亮的寒光。
“对，比如说你凌空下拍的时候，为什么……”
回到微草宿舍的那个晚上，王杰希梦见广阔的，流动荡漾着通红如火焰的水波的海。
一叶之秋挥舞着战矛，在巨大的广告牌上，在海报上，在屏幕上。
叶秋的声音响在耳边，说的是战斗衔接上更复杂灵活的可能，那声音始终流淌平稳，偶尔带着戏谑，但却是坦然的。
只是他始终不敢抬头。
直到火焰铺天盖地地涨潮，淹没岸堤。

顶

？这是坑了？？写这么好的！！求不跟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