斧子科技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当街一个曲尺形的大前台,前台里面预备着战斧f1,可以随时让来应聘的人玩一小时。公司员工们,傍午傍晚下了班,每每花两块钱,玩一局刺客信条正版的皮肤,——这是半年前的事,现在每局要涨到三块,——靠前台外站着,美美的玩一局回家休息;倘肯多花两块钱,便可以来一局三国无双小兵不动版,或者刺客信条编年屎脑补版,做下班休闲了,如果出到十几块,那就能用真正的Xbox手柄来一句连连看,但这些员工,多是屌丝,大抵没有这样阔绰。只有头上没毛的大光头,才踱进前台旁边的马桶上,要Xbox手柄和82年王老吉,慢慢地坐喝装逼。
我从十二岁起,便在蓝港互动里当伙计,王种儿说我说话难听,怕得罪了光头雪狗,就在外面做点事罢。外面的屌丝员工,虽然容易说话,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王种儿把战斧宝贝似的拿出来,看过战斧里的手机确实是安卓而不是什么塞,又亲看将4399里的砍水果下载到斧子里,然后放心:在这严重监督下,换小霸王也很为难。所以过了几天,王种儿又说我干不了这事。幸亏荐头吴奇隆的情面大,辞退不得,便改为专管给安卓手机充电一种无聊职务了。
我从此便整天的站在前台里,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王种儿是一副凶脸孔,雪狗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大将军到店,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大将军是站着喝王老吉而剃光头的唯一的人。它身材很高大;苦瓜脸色,皱纹间时常夹些伤痕;一脸乱蓬蓬的花白的胸毛。穿的虽然是华伦添,可是又脏又破,似乎十多年没有补,也没有洗。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之乎者也,叫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复姓舔菊,别人便从描红纸上的“舔菊将军不如狗”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大将军。大将军一到店,所有玩战斧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大将军,你脸上又添上新伤疤了!”他不回答,对前台说,“来两桶82年豆浆,要一局俄罗斯方块授权的正版皮肤。”便排出九张人民币。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偷了人家的东西了!”大将军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偷了小秘书的老婆,吊着打。”大将军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偷狗的老婆不能算偷……偷母狗!……偷朋友,能算偷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傻子故色”,什么“雪狗”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公司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大将军原来也玩过PS2,但终于没钱交电费,又不会破解;于是愈过愈穷,弄到将要给王种儿口管了。幸而洗的一手好地,便替斧子胡乱吹嘘,换一碗屎吃。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好喝懒做。坐不到几天,便连人和安卓斧子,一齐失踪。如是几次,叫他洗地的人也没有了。大将军没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偷小秘书老婆的事。但他在我们公司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就是从不拖欠;虽然间或没有现钱,暂时记在粉板上,但不出一月,定然还清,从粉板上拭去了大将军的名字。
大将军喝过半碗豆浆,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大将军,你当真玩过PS2么?”大将军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个破安卓斧子也捞不到呢?”大将军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秘书是狗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王种儿是决不责备的。而且王种儿见了大将军,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大将军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孩子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你玩过真正的游戏机么?”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玩过,……我便考你一考。日本游戏电车之狼,怎样通关?”我想,**一样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孔乙己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会玩罢?……我教给你,记着!这个好游戏记着。将来做安卓盒子移植9A大作的时候,骗玩家要用。”我暗想我和狗骗子的等级还很远呢,而且我们王种儿也从不将9a大作上账;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不就是在地铁新干线上轮间小秘书老婆么?”大将军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猪蹄的长指甲敲着柜台,点头说,“对呀对呀!……小秘书老婆有四种玩法,你知道么?”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大将军刚用指甲蘸了酒,想在斧子上面优酷通关,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多乎哉?不多也。”
有几回,邻居孩子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大将军。他便给他们一人一个正版授权的王种儿内裤。孩子吐完,仍然不散,眼睛都望着大将军的**。大将军着了慌,伸开五指将**罩住,弯腰下去说道,“不多了,我已经不要脸了。”直起身又看一看内裤,自己摇头说,“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于是这一群孩子都在笑声里走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