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那篇影评上说,这部片子华丽地像做了一场梦,只有结局最现实。两个相爱的人,没什么大灾大难,就是会分开走不同的路。
曾以为爱情的消亡要历经轰轰烈烈,后来才知道,真正的消亡落地无声。
可是,真的消亡了吗?
—— 韩庚
“你看了邮件没有?”
“乐乐,乐哥,我说乐哥哎,你就不能让我休息会儿?我现在又是老板又是制片又演戏,我很累你知不知道?这刚一杀青,你就催着我拍下一部戏?”韩庚仰面倒在酒店的大床上,真是头疼,逃得过杀青宴,都逃不过孙大妈的催命电话。
“是李导那边的人又打电话问我了呗。这时间都过半了,你想通了没有?”
“乐乐……”韩庚顿了顿:“其实……我现在这样挺好的。”韩庚现在的身份,不仅是拿过奖杯的演员,也是成功的商人。无论哪个角色,他都能做到出色。
确实也没有什么理由,只为奔着国际大奖去拍李导的这部戏了。他不再执着于这些娱乐圈的浮华名利。
“如果你实在不想,那就算了。本来就算你答应了,也并不一定能成。”
是啊。剧本的首页就写着,要两位演员同时同意接拍此剧,否则,此项目终止。不知道那位韩国演员,有没有同意。
孙乐在电话那边惋惜地叹口气:“只是,李玉导演也说了,这剧‘非你不可’。”
非我不可吗?
韩庚,非你不可。金在中说。
金在中出道后,日程繁忙。
韩庚时常会以为他还在身边。每次想转头跟他说话,却很失落地发现,在中不在了。
姜俊英会扑上来,崔始源会扑上来。似乎身边比以前刚到韩国时更热闹了一些。可韩庚总觉得,有的人不在了,是谁都替代不了的。有些情绪,只能跟在中交流。只有他懂。
韩庚知道在中的腿受伤时,自己还在练习。听到这个消息,韩庚愣了一下,脚步凌乱,被自己绊住,摔倒了,膝盖毫无防备地撞到了坚硬的地面。
“韩庚哥,你怎么摔倒了?疼不疼啊?”身边有人扶他起来,好像是姜俊英,好像是崔始源。韩庚不知道是谁,他没有看清,或者看清了也没有记住。
很疼。他想说,不止膝盖疼,心脏也突然一下揪痛。
在中承受的疼痛是不是要比他重上百倍?
他害怕在中会很痛,会哭吗,会想他吗。
他很想他。很想去找他。
“在中。”韩庚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打通的电话。“嘟嘟”的声音之后,是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韩庚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喊一遍他的名字。
“韩庚,我受伤了!受伤了!你都不知道来看我吗?”电话那头的人不满地抱怨道。
听到这一句抱怨,韩庚的鼻子突然酸了。还是他的在中啊,还是受伤了会对他埋怨,想让他多关心自己的在中。
韩庚笑着说:“等我,我马上到。”
说是“马上”,等到韩庚飞跑到东方神起的宿舍时还是需要些时间。韩庚顾不上平复呼吸,仍是气喘吁吁地就抬手敲门。郑允浩开了门,咧嘴笑了:“韩庚哥,你怎么来了?”
他只是这么一问,脸上明明是知晓原因的表情。
韩庚倒是有些被人看透的不好意思,挠挠头,也没回答,只是问:“在中呢?”
“在中好像睡着了。”
郑允浩说着,推开卧室的门。金在中确实裹紧了被子,安静地睡着了。
“没事,那我在旁边看看他。”韩庚说。
等郑允浩走了,韩庚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又轻手轻脚地走到金在中的床边。他坐在床沿上,温柔地拨开在中额上的刘海,看着他紧闭的双眼,高挺的鼻梁,浅粉的嘴唇。真是好看呐,这个人,什么样子都好看。
韩庚静静地端详了一会,伸手刮了刮在中的鼻梁,小声说:“别装了。”
在中这才睁开眼睛,嘴角弯起,笑着问:“我装得那么像,你怎么知道的?”
“你的睫毛一直在抖,眼睛闭得这么紧。你以前睡着了可不是这样,是不是憋着笑呢?”
“才不是,是想到要见你就……”就怎么样?金在中没有再说,反而扬扬下巴,一脸骄傲的神色:“怎么着,是不是经常趁我睡着偷看我来着?”
韩庚没回答,手却伸向被窝里。他感到金在中一紧张,浑身绷直了。扭头一看,那人正傻笑着呢。
韩庚不解:“你傻笑什么?”
“你不会是垂涎我已久要对我动手动脚吧?”
韩庚懒得理他,手却覆盖到他的膝盖上,轻轻按揉:“很痛吗?”
“很痛啊,好痛。”
听他喊痛,韩庚便是一阵紧张,手都不敢用劲,忙问:“医生怎么说?要不要紧?”
“医生说,我可能老了会瘫痪。”
“什么医生?怎么可能?”韩庚蹙眉:“不可能的!”
“因为我一直跳舞啊,一直动来动去。膝盖受损的程度会加深的。估计以后坐轮椅。”
韩庚的眉头都要皱在一起,低头沉默了片刻,又抬起头,眼神坚定:“不会的,不会瘫痪,一定会好的。就算瘫痪,我推着你到处走。”我的腿就是你的腿。韩庚是这样想的,但没有说出口。
他看到在中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光,拉住他的手:“庚,你是说真的吗?跟我拉钩。”
拉钩。
“只要你到时候不嫌弃我……”韩庚笑了笑。
“非你不可,韩庚。”
他还记得金在中说这话时的表情,像是认定了他一样。
小时候和伙伴玩耍时,总是会说,拉过钩就是一百年不许变。
那个时候,还不知道时间拥有能改变万事万物的力量。
韩庚再次翻开电脑,页面还停留在剧本上。
《参商》。
扉页写着一句古诗: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韩庚知道这句诗,是杜甫写的。但是记不太清晰了,他伸出手指打下这句诗,输入网上搜索,想看看全诗。
介绍中说:“此诗写偶遇少年知交的情景,抒写了人生聚散不定,故友相见格外亲切。然而暂聚忽别,却又觉得世事渺茫,无限感慨。”
参星与商星,参在西,商在东,二者在星空中此出彼没,彼出此没,彼此隔绝,永不相见。
永不相见,是谓参商。
这会是一出悲剧吧?
金在中与他,也是永不相见了。他知道的,自从他那一年亲自去告知自己要结婚的消息。他就知道,金在中,再也不会见他了。
那一年,韩庚觉得自己好像该结婚了。那个女孩好像还不错,懂事,乖巧。韩庚喜欢她,可以说,很喜欢她。可是,不是最喜欢的。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那个最喜欢的人,永远不会在一起。
结婚时,曾经的好友都送来了贺礼。金在中也送了,只是一句话都没说。有天打的电话,说,韩庚哥,祝你幸福。
祝你幸福,不是祝你们幸福。
2016年底的时候,有部片子特别火,英文名是《La La Land》,中文名叫《爱乐之城》,是部歌舞文艺片。导演不在意票房,就是在讲一个故事。听得懂的人,自然会懂。听说获得了很多很多电影奖项。
韩庚是在2017年才在电脑上看到这部影片的。彼时他去了英国,准备考赛车手证件。选座驾时看中了一辆绿色的赛车,09的编号。09,会给自己带来幸运吧。韩庚给它拍了一张照,放上了微博,却没有放上ins。那个夜晚,他在酒店里看完了《爱乐之城》。
画面很美,音乐很美,舞蹈很美。故事平淡,讲述两个人在彼此最落魄的时候相识,相爱。本来以为这会是一个完美的爱情结局,有情人终成眷属,携手实现梦想。毕竟片中的主角这么了解和尊重对方,这么相爱。
然而不是。导演画面一转,相别五年的两个人再次相遇时,彼此远远地凝望,微笑,转身,离开。
韩庚看完,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直到他刷微博时看到一篇影评,一滴眼泪“啪嗒”,毫无预兆地滑落下来。
那篇影评上说,这部片子华丽地像做了一场梦,只有结局最现实。两个相爱的人,没什么大灾大难,就是会分开走不同的路。
曾以为爱情的消亡要历经轰轰烈烈,后来才知道,真正的消亡落地无声。
可是,真的消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