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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1 逆流

伊田坐在对面，手中把玩着一只小瓷猫，眼睛眯起来，带着些似笑非笑的神情。
黑子安静地坐在桌案另一侧。
“好手艺。”伊田慢吞吞地抬手将小瓷猫放在了桌上，拖着长音点评道，“做瓷物什的手艺人是不少，能做的这么有灵性还真是难得。”
伊田顿了顿，看着明显心不在焉的黑子，满是横肉的脸上浮现出既得意又讽刺的神情来:“怎么，是天生手巧，还是从哪里的神明大人那里得了什么恩典、受了什么眷顾呢？”
黑子淡淡地垂下眼睛，根本就不理会他话里的意有所指。
自打迈进伊田的宅邸，挂在脖子上的小猫就一直在发热、发烫。
“伊田大人倒是好气色。是克勤克俭操持家业呢，还是后院田里引了不是自家的肥水呢？”
伊田笑眯眯地捻着胡子:“这张小嘴倒还似以前那般不饶人啊。”
“黄濑君近来可好？”
“但且放心。我这么大家业，养活这么多口人，还至于亏待一只猫什么？”
伊田喝了口水，又把小猫拿起来端详了许久，再度开口道:“听说，哥儿你最近急着换间宅子？”
黑子皱了皱眉:“这都能听说来，伊田大人耳路真广呢。”
伊田像是把这句话当成了褒奖，露出得意的笑来:“情况如何？这可不是卖几个瓷娃娃、竹筐竹篾就能攒下的小钱吧，田宅置办还顺利吗？”
黑子戒备地看着伊田，伊田则不以为意地给黑子添了一盏茶水。
“不绕弯子了，是这么回事儿。我呢，近来要给藩主大人送上些东西，苦恼的是没找着什么合适的礼品能献宝的。那天小女从你那里买了这小瓷猫带回来，实在精妙，我想这倒称心，藩主大人的妹妹也是顶爱猫的，十分合适。”
“所以，”黑子试探地问道，“你要把我做的小猫……送去大名府？”
“不错。要是拿得到机会，今年纳贡的时候，你的瓷摆件指不定还能被捎带着送到江户去，献给将军大人。”
黑子迟疑地拿起了自己做的小猫，将信将疑地看向伊田:“就……这种小东西？作贡品吗？”
“就这种小东西？孩子，对自己所创造出的价值要有信心，它有没有价值、是个大东西小东西好东西坏东西，这些都取决于你。”伊田失笑，“为什么让它就只是‘这种小东西’呢？去改良它，包装它，开发新的器型、款式，在用料、釉色上下功夫，让它焕然一新——孩子，你是它的创造者，它的价值应该由你来赋予。这都不懂？”
黑子抿了抿嘴唇，无话反驳。
“生意场上，我们没那么多恩怨，只是合作的朋友。朋友之间，那得互相帮助才行。我给你开的价绝不会低，也可以提前预支给你，这样你也就能尽快置办宅院了，对吧？”
黑子沉默了半晌。
就算是为了——
他用手轻轻摸了摸掩在领口之下的、烫着心口的金色小猫。
他最终点了头，接下了这单生意。
“那么下个月初，我希望能见到第一**品。我不会给你规定死做什么东西，发挥你的创造力吧，天马行空。”伊田从身后拿出了一只小木盒子，“这些就当做是定金。希望这一次我们之间的相处合作能够愉快，小朋友。”
黑子面无表情:“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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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黑子踏进伊田府大门的那一瞬间，黄濑就从昏睡中猛然惊醒，开始在那一方小院子里焦虑得近乎狂躁地转来转去。他在第一时间扑向院子的小门，下意识的想要出去，但还未接近得了便被硬生生地扯了回来，颈间锁骨立刻传来一阵钻心砭骨的剧痛，血从撕裂口涌了出来。
“饲主大人来了，饲主大人来了，小黑子……小黑子来了，小黑子来了。”他焦躁不安地反复念叨着，一会儿在庭院里打转，一会儿跳到树上，一会儿跳到房顶上，一会儿又跳下来继续打转。
——他除了打转什么也做不了。
他来了。他怎么来了？他为什么来？是他们带他来的吗？他们想对他做什么？他现在怎么样？他最近好不好？有没有受委屈？有没有人欺负他？万一有呢？万一伊田又要欺负他呢？可是没道理啊，自己已经在这里安生地待了这么久了，他们还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
这么久了——快半年了，五个月了，一百五十多天了，他第一次，第一次又感受到了他来到自己身边，他的心脏在自己心脏附近跳动着，同时涌上来的恐惧和狂喜让他觉得快要窒息一般。
他拖着那条沉重的锁链，在他所能触及的最外围靠着墙蹲下来，屏住呼吸，尽可能地将自己的感官扩到最大，将伊田府内一花一木一虫一鸟全部纳入自己的掌控范围内，甚至是草叶间蚂蚁的呼吸、偶然掠过庭院上空的飞鸟的心跳。
感觉到了——那双可爱柔软的小脚踩在了樱木的步道上，走过廊檐;他坐了下来，虽然是和伊田坐在一起，但是心跳和气息都没有太大的波动，他没有受欺负;他在说话呢，温柔的吐息是如此清晰地吹拂在自己耳朵根上。
黄濑忍不住无声地咧嘴大笑着，眼泪却汹涌地流下来，他心底升起无比巨大的幸福与渴望，把那珍贵的每一缕气息、每一次心跳都小心翼翼地接住捧在手心里。
“要回去，立刻回去，”他抱定了想法，“回到饲主大人身边去，立刻，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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