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四月光景,温润春风吹得人心里发痒。闲来无事,酒吞童子倚在桃花树边,摘落下装上粘上的桃花瓣,饮了口神酒后晃了一下葫芦——发出的水声相当空荡。“啧,没酒了啊……”酒吞童子眯了眯眼睛,神色里带了些不悦。
无聊往风雅了说就是寂寞,是种没什么挑得起好或是坏的兴趣的东西存在时,自然而然会产生的情绪。不过幸好的是酒吞童子暂时还没寂寞到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地步——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他也该消失在这世上了——至少还有美酒和美人能让他侧目。
酒吞收了葫芦,盘算着去市集游荡一圈带些酒回来。有时间的话,他说不定还可以找见个合眼缘的姑娘缠绵或共饮一夜。
近日来酒吞的酒友们要么专注于其他的事情,要么同从前一样难以寻访。他自己又不怎么愿意去趟这势力纷争的浑水……或许也因为是他懒得很了,不到逼不得已的时候便不想去掺和这些烦心事。
于是酒吞站起身来掐了个咒,周身妖气翻腾又散去间便化作了个装束整齐的英俊少年。末了还感觉有什么不对似的,把领口拉下来了一边儿。
大江山附近尽是妖物占据的地盘,就算寻个十里八里的也找不到有人类存在的踪迹。酒吞又偏偏不怎么喜欢妖鬼的女性,不说别的,大部分女鬼的心机算计就烦的他受不了了。要说是想找个合他心意的热闹地方,还是得走远道去繁华的人类城市。
这当然是难不倒鬼王的。他一闪身,身形便出现在了平安京内。
平安京作为日本的首都向来是熙攘的,却又不流于轻俗,沉淀的沉厚历史让它萦绕着股沧桑沉郁的气息。
当然这时候并不是适合赞颂花鸟风月的风雅之时,酒吞童子熟练地穿过花街柳巷,一一谢绝了路旁“长者”们巧笑倩兮的招揽,直向这里最为华贵的青楼漫步走去。
青楼楚馆内的姑娘们往往惯于以己度人,一面擅作主张地贪恋富贵——当然这也不一定,毕竟有苦衷的游女也着实不少——一面擅作主张地盼望有位姿容出众的男子对她们投以真挚的爱情。
而太夫是不同的。从千万游女中精挑细选出姿容秀丽的,再加奇师异伎严加训导,选出才艺最佳者,方才称得上太夫。通常太夫是难得接一夜恩客的,伴客人饮酒作乐,表演技艺为多——这正是酒吞童子想要的。
太夫一般都在最好的青楼内待客,此时不是傍晚时花街的热闹时分,想必那太夫此刻还是空闲的。就算有富人预约,那也是晚上的事了,鸨娘自然是愿意多收一份花酒钱的。
好青楼着实是好青楼,布置华贵不说,连光线都巧妙地营造出朦胧暧昧的气氛。进了青楼门口,笑靥如花的少女们立马向酒吞童子围了过来,脂粉香气熏得人昏昏欲醉。然而酒吞童子只是推开这些女子,到了跟前对鸨娘开门见山,“你们这里最好的姑娘呢?”
风韵犹存的妇人愣了一下,随即展颜笑开,“哦,原来是大恩客啊。太夫正空闲,在这阁楼之上梳妆。若您想见的话,便去见罢。”语罢还意味深长地一笑。这未免有些太轻松了,令酒吞童子都懵了一下。直觉告诉他可能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理智也告诫他切记提防。
笑话。他,酒吞童子,平安京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江山鬼王,还有什么值得他害怕的?
笑了笑应承一句,酒吞童子抱着漫不经心的情绪踏上楼阁。罗幔层层,半遮半掩,光影绰绰地掩映出太夫纤细的身姿。这分明该是赏心悦目的场景,但空气中弥漫着的似曾相识的气息令鬼王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
此时,太夫率先伸手掀开了帘幛。眉目如画、罗裙霓裳,确实是过人模样。而鬼王却并未露出惊艳神情,只是睁大了眼睛,下一瞬转而冷了脸。
“茨木童子,你为何在此?太夫呢?”
“你果然来了,我的挚友啊!”那幻化做了姬子模样的大妖被戳破了真实身份倒也不恼,灿烂一笑——配上那张幻化出的容颜倒也再不显得那么蠢——朗声道,“真不愧是吾之挚友,竟然一眼就识破了吾之伪装,真是……”
酒吞童子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示意对方停下那老生常谈的赞美之语:“你该先回答本大爷的问题,茨木童子。”神情冷淡、仿佛这回答再晚一瞬他就要拂袖走了似的。
“吾……吾便是这太夫!”茨木童子连忙道。一双眼睛因按捺不住情绪的波动而变回了原来的黑底金瞳,金眸在灯光下愈发闪烁,晶亮地摄人心魄。
酒吞童子虚起眼睛,仿佛深不可测的目光落在茨木童子身上,直看得茨木都有些窘迫的低下头。“你到底把那姬子怎么了?”
“吾未曾伤她,只是把她打晕了而已……”方才还放荡不羁的大妖此时受了什么委屈似的,那未曾改变的、与幻化的少女姿容格格不入的嗓音都低了下来。“那种女人怎么可能配得上吾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