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他回眸,可他再也看不见她的背影。
雨帘雨帘,木鱼木鱼。
江南雨中鱼。
江南的雨停了,南池的荷花儿谢了又开了。可是她却回不来。
“雨帘雨莲,江南雨中鱼。”
我再一次听父亲用这句话回答我。
木鱼。
多美的名字。
鼻息间满满是母亲的气息,夹着父亲身上似有似无的烟草味。这日是曾外公的忌日,我些许疲倦的靠在母亲怀里,脑中一幕幕的画面拼成曾外公生前对我的慈祥,我红了眼眶。
我恍惚记得这日是阴历六月初五。
我也好像记得是那天亚宁让我遇见他。
好像这些都过去才没多久,我却忘了不少。
亚宁见我心情不好,拉着我去南池。
到了南池才发现原来满池的莲大部分都开了,只有几朵将白色的花苞藏在叶子下,看着要比已经开放的还要漂亮。
南池岸边只有一排长椅,上面却倚着个男人。
然后亚宁给我介绍说那是他的表哥,叫老黑。
我大概是忘了那天他长什么样,穿了什么衣服。但我想起那时我的心跳有些快。
亚宁对着他说。
“木鱼。”
我不知道是否有谁告诉他关于我的名字。但在听完亚宁的话后他说出了父亲曾说过很多次的话。
“木鱼。木鱼。江南雨中鱼。”
那句话从他的嘴里吐出竟然是别有一番风味。我再一次觉得父母给我取了一个好名字。
那天下了一会雨,不过很快便停了。然而雨后的薄雾笼在南池的莲花之上,看着竟也有些缥缈,有些像仙境。
我再一次用洗不掉的毛笔在写满老黑的本子上划去一个“老黑” 。
老黑,你怎么还不来呢,你知不知道我已经快记不得你了。
我起身走向窗台,对过去就是南池了。满池的莲花也快要凋了。刚刚经过暴雨后的南池,在被雨打散的莲花映衬下,有些凌乱。有几朵花被折断,飘在水面上,说不出的孤单。好比此时的木鱼一样。
我又望着那长椅出了神。这栋楼如今也就我一人了。
没有扎起来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有几根被吹到我的眼睛里,有些疼痛。我微微眯眼,眼中有些东西便自然的落了下来。重重的砸了下去。
我好似听到它落入小水滩中响了一声。那么悦耳。
老黑,我好想你。
从那之后两个月里我便没有见过老黑了,连亚宁也没有出现过。
那日大嘴来了。
她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觉得我和大嘴是一个季节里的人。毕竟莲花要在夏天开放。
我向她闻老黑和亚宁的情况,她便想也不想就回答我了。
大嘴说他们家出了些状况呢。
不过已经解决了。
我总是不管什么时候都喜欢躺在南池的那把长椅上看书或者睡觉。
那天大嘴找我时我也在长椅上睡觉。
她总是喜欢叫我陪她逛街。我们一起出去了,知道很晚我才回家。
父亲母亲坐在沙发上像是等着我。直觉也告诉我有事发生了在我和大嘴出去的短短几小时内。
我正要上楼就被父亲叫住。我不得不走向他们那里。
母亲是个直肠子。她不爱绕弯。
她说:“今天黑家的人来过。你与老黑的婚事我们同意了。”
我颇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们,试图找到一个解释。
父亲看向我,目光在那一刹那异常复杂。复杂到从小便能从一个眼神看懂父亲的我什么都不懂。像是酝酿了很久一样,他说话了,“明天老黑来接你,你早些起来。”
至此之后,父亲便未再看我一眼。语气中在没有笑着对我说“江南雨中鱼”的慈爱。
我不能否认其实在那个城市我从没有见过比我好看的人。父亲很久以前说过,“江南雨中鱼。我与你母亲便希望你像此。”
我觉得我做到了。父亲的一句话将我留在南池,我从小几乎日日与莲鱼为伴,在多雨的夏季,我总是在雨中聆听莲花开放的声音,看鱼儿美丽的游姿。
在第二日后,我成为了老黑的妻子。这是我从没有预料到的。
甚至于没有一个婚礼。我便从此成了黑家的人。
老黑将我送回他的小别墅后就离开了。然后就再没有回来过。
我问了管家他的位置。
我从那天开始每天都去看他,偶尔把家里佣人煮的粥带上一些。我是不会做饭的。
我不知道从那一天开始我越发的在意老黑,越发的在意。
老黑对我的态度,冷淡的几乎是对待陌生人。
他对我的态度几乎与不认识的人一样,从不放下谢谢两个字。停在耳朵里,那么。刺耳。
而我却越发的在意他,哪怕他对我像是一个无关的人。
日后我却发现,老黑的目光总是若有若无的落在我的一边。
终于在我越发在意他的时候留给我一张纸,上面有着“离婚”两个字。
我记得那一刻的感觉,如置冰窖。
父亲带着母亲举家国外。
我又回到了南池。终于在我离开的时候老黑对我笑了。
他好像说,“等我。”
我紧了紧身上的棉袄。
腊月十七了。好像快过年了。
只剩我一个人了。
等你。吗?
老黑,我怕是等不起了。等不到你来了。
我看着刚写完的日记,好像拿到,却够不到。我多想最后留一封信给他。
最终终于在颤抖的笔尖下写出那几句话。
“我嫁给你便放弃了自己,我好想再见见你,可我等不到了。”
我嫁给他就知道了。他们已经放弃我了。
我倚着窗台,凭借着仅存的一丝力气想看看南池。
南池的水没有动静了,莲花早就没有了。鱼儿也没了。长椅上,有几片快要腐朽的落叶。
雨莲,雨鱼,哪里还有雨鱼?
江南雨中鱼。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