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章
叱云柔漫不经心地伸出蔻丹纤指理了下云鬓,微微抬眼看着被绑在柱子受刑的俏丽少女,嘴角慢慢勾起一丝残酷的冷笑。
心思玲珑,伶牙俐齿又如何?只要李未央还身在李府内院之中,区区一条贱命还不是任由她拿捏!即使这次侥幸,还有下次,下下次,老夫人年岁已高,能救她几次?再说老夫人越是这样维护李未央,尚书越是厌恶,用不了多久她就会落得和那个低贱婢母一样的下场。叱云柔冷眼看着白发苍苍的锦衣老妇呼天抢地哭着闯进内堂,嘴角上扬的弧度不由得再加深一分。
闹吧,再闹得热闹些,等闹到被府中众人嫌厌,看李未央还有什么筹码跟她斗!
正当后堂哭声不断,救人的和阻止的乱成一团时,一个家仆跌跌撞撞地跑进来。
“老爷!老爷!圣旨到!中常侍大人到府宣旨!”
“中常侍?!”李萧然愣住了,他实在想不起有什么事需要陛下动用圣旨来宣诏?“快,随我前去接旨。”
“老爷,那李未央……”叱云柔提醒道。
“回来再处理。”李萧然拂袖而去。叱云柔用衣袖轻掩嘴角的轻蔑之意,抬眼示意执罚之人停止。
等气血开始瘀结之时再添新伤,大难不死也会落下病根,命不长久!
李府上下一大家子拜地候旨。宗爱俯眼扫过一干人等,冷冷地问了一句:“李未央何在?”
此言一出,李萧然怔住,其他人表情各异,只听宗爱继续说:“这道圣旨与李未央有关,请李大人把她叫出来接旨吧!”李萧然回头示意叱云柔,叱云柔心中不忿,却不得不叫人把人带出来。
不多久,两个粗壮的仆妇半拖半搀着一个神智恍惚,脸色惨白的少女来到正堂之上,两个仆妇毫无怜悯之心将少女按在地上。宗爱不紧不慢地展开金丝帛卷,稍带尖利的声音宣读圣旨:
“……今,尚书李萧然之女李未央温婉娴静,心思慧敏,南安王倾心神往,一心求娶。念其赤诚之心,朕特将此女指予南安王为侧妃。着内廷司礼尚侍教引礼仪之事,另择吉日行纳娶礼事。钦此。谢恩。”
“臣叩谢陛下隆恩。”各人怀着迥异的心思跪拜谢恩。
宗爱看了一眼已然神智昏沉的李未央,将圣旨交到李萧然手上。“李大人的家事,咱家不便多言。但请李大人记住,未央小姐是南安王亲自向陛下求旨赐婚的心仪之人,若有闪失,恐怕大人日后在陛下跟前讨不着好。咱家还有事,就此告辞。”
李萧然连忙躬身。“谢中常侍指点。”亲自把一行人送出李府。等他返回正堂,一拔人等又是阵营分明的架势,不由得怒上心头。“这又是做什么?”
“老爷,……”叱云柔还没说完就被李萧然打断。
“你闭嘴!”他转头看着用身体护着李未央的母亲。“来人,快扶老夫人起来。把二小姐小心送回房。管家,速请大夫过府给二小姐诊治。”
“未央,你可不能吓祖母……”李老夫人抚摸着那张已无血色的小脸,伤心欲绝。好好的一个人居然给打成这样。“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
“是。”
李长乐刚想说话,被叱云柔一把拉回来,轻轻地摇摇头。静静地看着仆妇丫鬟手忙脚乱地将人挪回去。
这纸赐婚来得蹊跷!
看热闹的人怀着各自的心思纷纷散去。三房夫人周氏满脸担忧,带着李敏德回房去了;二房夫人温氏一脸鄙夷之色,她向来看不上长房的装腔作势,更看不上这个从乡下接回来的野丫头,李常茹和李常喜站在母亲身后,李常喜照旧对李未央冷嘲热讽,李常茹却反常地沉默,眼中惊惶之色未褪,拢于袖中的玉手更是紧紧地掐着掌心,不知疼痛。温氏招呼了一声也带着女儿们回房。
叱云柔领着李长乐回房。甫一进屋,李长乐立即向叱云柔表达自己的不满。“母亲,你真要放过这个没教养的庶女吗?”
叱云柔轻啜一口茶,仿佛没听到女儿的娇嗔。
“母亲!”
“你没听到中常侍和你父亲的对话吗?”叱云柔笑着端详自己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儿。“她已是南安王的人,构不成对你的威胁了。”
“可是,法师也说过她的命格……”
“长乐,你觉得李未央嫁给一个无权无势的王子当侧妃,这凤凰命格还是助力不成?怕是日后引火烧身的孽火吧。”
“母亲的意思是……”
“南安王不得当今的圣心众人皆知,娶庶女为侧妃在历朝历代前所未闻。南安王本就难以出头,此桩赐婚无异自断后路!不过话说回来,罪妃之子和灾星之女也算是一对良配!”叱云柔轻蔑地笑道。“大魏王族最得圣心的是高阳王,从小圣宠有加。日后必是储君的有力竞争者,东平王一介莽夫岂是高阳王的对手。想想看,李未央爱惹事的性子能给南安王带来的只有麻烦,没有益处!”
李长乐细想一下,的确如母亲所说,李未央毫无高门贵女该有的风范,就算南安王一时兴起纳为侧妃,待正妃进门之后,她还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女儿还是觉得不能如此便宜了她!”李长乐不依不饶。
“母亲自有打算。我儿近来有空还是多去陪陪太子妃,人一上年纪,身边没个贴心的小辈可不行。”叱云柔抬手轻抚女儿的脸蛋。“懂了吗?”
“女儿知道。”
李常茹呆坐在绣几旁,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不明白南安王为什么要求娶二姐,明明他们才见过一面而已!殿下已经不记得她是谁,可她一直把他放在心里,思慕至今。犹记得初次入宫时,廊下匆匆一瞥,那个身着宝蓝色戎服的英挺身姿便成了她这辈子刻骨铭心的念想。这十年来她所有的心思和努力全是为了将来她能获得站在他身旁,助他成就大事的位置!
李未央何德何能?!居然让殿下亲自求旨赐婚!她凭什么如此轻易地就入了殿下的心?凭什么?!
深切的嫉妒愤恨,扭曲了李常茹姣好的面容,翦水明眸里泛起算计的冷光。
她不能就此罢休!陛下赐婚又如何,南安王总不能和一具尸体成亲吧!我的好二姐,别怪妹妹不给你活路走!南安王殿下的身边有她李常茹就够了!
周氏回到自己的院子,立即吩咐丫环把伤药找出来。李敏德给周氏倒了杯水,周氏接过喝了几口,嗓子总算好了些。母子二人坐在火塘边谈论着这桩诡异的赐婚。
“南安王放着李长乐和李常茹不要,偏偏求娶未央,到底是何用意?”
“哼。听说南安王心思叵测,谁知道他看上那个女人为的什么?”李敏德不屑地轻哼。
“敏德!谨言慎行的礼仪学到哪里去了!”周氏佯装生气。“未央是你二姐!”
“又不是亲的!我还用不着和长房攀关系。”英俊少年故作清高地抬起下巴。
“行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刀子嘴。有空帮我把药送到君兰院去。”
“娘,我可是男人!”李敏德求饶道。“我才不要去女儿家的院子!”
“去,还是不去。”周氏心平气和地看着李敏德。
“得得得。我去还不行吗?”李敏德从丫环手里接过一个盒子,气鼓鼓地出门了。
周氏无奈地摇头。明明就是担心未央,偏还嘴硬!
晚膳刚过,李府长房正陪着李老夫人说家常,管家急匆匆来报:南安王登门拜访。李萧然连忙整理衣冠,快步走到正堂迎接。李萧然刚到正堂站定,南安王就带着侍从走进来。一身黑色戎服,脚蹬银云纹圆头长靴的南安王背着手,缓步走向李萧然。跃动的烛火在他脸上投射出深浅不一的阴影,眼见他逐步走近,莫名的惶恐像一只从黑暗中冲出来的妖怪,以利爪死死拽住李萧然的心脏!在南安王身后一步之遥的是承安,还有一个身着常侍女官服的清秀少女。
“李大人,本王听闻二小姐身体抱恙,特过府探望。冒昧之处还请见谅。”南安王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让李萧然遍体生寒。
“臣不敢。”李萧然连忙俯身作揖。
“参见南安王殿下。”一阵环佩叮咣之声自后堂传出,香风过处,一身锦衣华裳的叱云柔出现在正堂。
“尚书夫人不必多礼。本王这次来是探望未央小姐,不知尚书夫人能否给本王行个方便?”
“殿下言重了。只是未央风寒日重,实在不宜冲撞殿下。”
“李夫人请放心。本王特地将府上擅长医术的常侍带来,给未央小姐诊治。不劳夫人挂心。”南安王勾起一个笑容,无端让叱云柔心里一惊。
“如此,请随妾身一起去君兰院吧。”
“有劳李夫人。”
李萧然夫妇领着南安王一行人往君兰院而去。叱云柔临走前用眼神暗示自己的贴身侍女不许声张通报。她就是要让南安王见到李未央那副奄奄一息的样子,他不是心仪神往吗?见到李未央要死不活的惨状看南安王还能装出情深的样子来吗?!
此时的君兰院只闻女子的悲泣声。白芷和紫烟合力给李未央上药,包扎好之后又给她灌了一碗汤药,谁知这汤药喝下去不久,小姐竟全部吐出来,还干呕了好几次,眼看着小姐的气息越来越弱,白芷和紫烟轮流到外院求着管家给小姐请大夫,管家都推搪说已经去请了。两个丫环心里明白,这分明是有人从中作梗想把小姐生生拖死。她们着急却无计可施。
“小姐,你要挺住……”白芷原本明亮清澈的眼睛已经哭成红肿的核桃。
“要不,我去求老夫人吧。”紫烟刚想站起来,白芷阻止了她。
“大夫人已经把消息堵死了。我们求了那么多次,难道老夫人真的一点风声也听不到吗?!”
“可是再这样下去,小姐会死的……”白芷的叱责还没出口,就听到房门被用力地推开,叱云柔的怒喝从门外传来。
“大胆贱婢!竟敢在南安王殿下面前胡言乱语!来人,把这两个贱婢拖出去!”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紫烟吓得连连跪地叩头。白芷抬起头愤愤不平地看着门外的这群贵人。
“请尚书夫人稍安勿躁。她们有没有胡言乱语本王自当会看个明白。”南安王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立即平息了喧闹。
南安王缓缓步进未央的闺房。他的视线早被躺在榻上的女子吸引住了。记忆里那个敢爱敢恨,活泼开朗的可人儿如今凄凉地被弃置在小院里,命悬一线又无人问津……
他们怎么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