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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宜恩天性害羞,本来是妈妈逼他去连柔道,好“像个男子汉”,可练了几年,段宜恩依旧害羞,胜负心强的他却真心爱上了这项运动,也慢慢在各种比赛取得名次,朴珍荣在柔道赛场上则从打酱油的渐渐变成围观群众。他并不在意,他很清楚自己受不了这累,他连上学都要迟到,更别说像宜恩那样天还没亮,就先去道馆训练一场再上学了。
珍荣不爱练习,但还爱看比赛,尤其宜恩的比赛他从不错过。宜恩请假去比赛,他就逃课看比赛。不然以段宜恩那不言不语的个性,谁来和同学吹牛嘛,他以为是这样的。
有时他会遇见不苟言笑的段妈妈,都说段宜恩像妈妈一样高冷,珍荣却不同意。因为宜恩会跟他温柔的笑,给他买吃的,偶尔撒娇,可是段妈妈连看儿子比赛也皱着眉头,一脸严肃。
珍荣不喜欢她,但也谅解她大约是心疼儿子。段宜恩运动受的苦就不必说了,走近了常常身上都是膏药味。在学校里竟然也被老师挤兑,他们的班主任是个小气的男人。他说“有的同学为了逃避值日劳动,放学就借口说有训练,怎么,要参加奥运会呀?”
若换做今天的JuniorPark,早就站起来说“你怎么知道人家参加不了奥运会!”可惜当年他还是个宝宝,只是憋着火默默替段宜恩做了值日。
随着训练量加大,段宜恩的学习成绩无法避免地下滑了。老师说:“你这成绩入学时是从前往后数,现在得从后往前数了。体育委员也是班干部,希望你有点自尊心,自习课别再睡觉了。”珍荣心里怒吼:你每天猛练仨小时还能爬起来再来说呀!
可他当时只会在考试时给宜恩传纸条,而“没自尊心”的段宜恩却总是坚持自己答完。
初二暑假,段宜恩入选了国家少年集训队,离国家选手又进了一步,朴珍荣觉得他是宜恩的朋友都牛B的不行。
”你真能见到黄禧太(亚运冠军)?“
”嗯,经常,看多了也不激动了。“
”除了训练你们还干什么?“
”除了训练还是训练。“
”……那,女队有没有美女呀~?“
宜恩皱眉看了一眼珍荣,闷声道:“没有!”
“嘁……你怎么了嘛?去的时候欢天喜地,回来就别人欠你100万的表情?“
宜恩叹气:“柔道和学习我必须选一个……我妈和教练都这么说。”
“那你呢?”珍荣问,“你选什么?”
“我?我想选柔道。”宜恩轻声说。
“那就柔道!不管你决定做什么,肯定都能成功。”
“我妈说‘你记得奥运会亚军都有谁吗?你知道他们今天都在做什么吗?亚军就是输给冠军的失败者,连你们练柔道的人都会淡忘他们,他们到了社会上就更一文不值。冠军,只有一个!’
……所以,只有今年全国比赛拿到冠军,才让我选柔道。”
遥不可及,他们都清楚。
段宜恩初二,全国17岁以下大赛的金牌获得者历来只有高中生。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应该直接放弃?”
“不,我支持你的选择。“珍荣胸膛起伏,他很气。他除了阻止不了爸妈离婚,其他事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为什么宜恩父母不这样待宜恩?”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朴珍荣忘不了全国大赛那一天,段宜恩以黑马之姿杀入决赛,又苦战到加时赛。
段宜恩在比赛中伤了脚趾,汗水湿透了头发,早已力竭,唯有充满斗志的眼神一直在燃烧,那样子让珍荣移不开视线,却又不忍看。
段宜恩终是成了亚军。
像每场比赛一样,人群只为胜者欢呼。
段宜恩跛着脚挪出更衣室时,没见到教练,也没见到父母,等着他的只有珍荣。他知道自己的柔道生涯从此结束了,那份难以割舍让他疼痛,只是珍荣叫他名字的时候胸中又涌起一团不知名的热气,错杂和疲惫似乎抽走了他最后一丝气力,再也移不开脚步。
珍荣上前给了他大大的拥抱,珍荣亲吻他那来之不易的银牌,珍荣说他真厉害。
珍荣背过他的背包,牵过他的手。
珍荣说我背你吧。
最后看了一眼夕阳中的体院馆,宜恩伏在了珍荣的背上。
“你知道吗?他们说你是史上最年轻的奖牌获得者呢。“
“可我不是冠军……没人会记得。“
“我会记得!你永远是我的英雄!我会永远站在你这边!“
宜恩心中一震,遂低头悄悄搂紧了珍荣的脖子,他撑不住了……但,也不必再撑了。
水滴落在珍荣的耳后,他瑟缩了一下,过了几秒他才意识到那是什么,宜恩在他面前从没哭过。可是很快地,宜恩埋在他的肩头,滚烫的泪流了他一脖子,低声的呜咽被路上车流的喧嚣淹没,却在少年的心上留下深深的印记。

也许就是那时喜欢上珍荣的?又或许,其实直到那天才意识到什么是“喜欢”,喜欢的人,一直都只有珍荣呀!
有些“朋友”因为他的家境来了又走了;没说过一句话的女生只看他的外貌便给他写情书;老师喜欢的只是能考重点中学的学生;即便是母亲,也只有在他拿到各种“第一”的时候才会露出笑容。
只有珍荣,倾听他笨拙的表达,在乎他的感受,无关他的家庭、外貌或成绩,为他的伤痛难过,为他的努力骄傲,为他哭,陪他笑。
他那样率真、赤诚,犹如一道光,照进让他喘不过气的灰暗。
亲爱的珍荣,你可不可以做我的soulmate?
还不曾问,那人已在千里之外。
悉尼的柔道场边,往事涌上心头,Mark终于有勇气去想埋藏在心那句话。
然而奥林匹克公园那天之后,珍荣就电话不接,短信不回,没再和他Mark说过一句话。
“诶,Junior,明明听Bambam说最近你和Mark玩得很好,怎么最近你们都不说话。”金宥谦很奇怪。
“关你屁事。”Junior把宥谦推搡到一边,提起Mark他就心烦。
“关呐,关心,关心你,关心你行不行?”混得熟了,宥谦脸皮也厚,说着话就推搡回去。
“你为什么对珍荣这样?”还没等Junior发作,Mark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怒怼学弟到一边。
“Mark你,你学坏了!怎么也跟Junior一样暴力!”
“中二病!”
“Mark Tuan你少管闲事,离我远点!“
“珍荣你怎么了?我……我做错什么了吗?”
看到Mark一脸委屈,Junior再也压不住火了,怎么TM你还委屈了?
“珍荣这个名字也是你叫的吗?
你不要装作和我很亲的样子好吗?
你对我有实话吗?
你觉得你爸把我爸送进监狱这事你能瞒多久?!!!
你TMD是不是当我傻?!!!“
Mark语塞,珍荣终于还是知道了。纸包不住火,只是他没想到烧得这么快。
奥利匹克公园那天Junior就很憋气,问了半天,Mark只是说他伤到了神经,右手的力量和反应无法再达到柔道运动员的水准,阴雨天也会感觉有些麻。
可是他又笑着说,悉尼的天气很好,冬天也没有首尔那么冷。
好像他的伤也同天气那般无关紧要,他始终不肯说是如何受的伤。
曾几何时,他们两个是那样无话不说、亲密无间,可是自从初中毕业,他的生活就不可控制地崩塌了。
闷闷不乐地回到家中,桌子上躺着一封航空信,是从监狱寄来的。
“珍荣宝贝:
读到你在那边成绩很好,爸爸很欣慰。
今年你也要考大学了,无论你想从事什么专业,爸爸只希望你能走正道。出来瞎混,迟早要还的。
你马上就要成年了,爸爸以后也不再把你当小孩子了。
爸爸很后悔,以为赚钱多、拳头硬就是男人的成功和力量,从没好好想过爱呀,情呀,以为那都是女人的事,如今失去一切才知道大错特错。
爸爸受到惩罚是罪有应得,可是爸爸连累了你,从早先到现在都让你孤孤单单一个人长大,爸爸对不起你。抱歉,这些话当面老爸还是说不出来。
爸爸也知道自己没资格教育你,就是担心你,你心性善良柔软,爸爸就怕你因此受了骗或伤了心,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一定想不到,当年审理爸爸案件的法官,你也认识的。不过咱们更想不到,那个法官现在竟然也被抓起来了,据说老婆孩子也跑去了国外。
社会险恶,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兴许澳洲没有韩国这么复杂,爸爸多虑。那你就在那好好生活,别想回韩国的事了,爸爸一切都好,勿念。
一人在外,万事小心,平安健康。
爸爸为你祈祷。”
读到“珍荣宝贝”四个字,珍荣的眼睛就湿了,信虽简短,字字句句浸透了父亲的爱。
可是他一脸泪水地读到信的末尾时,犹如被一道惊雷劈到了脚底。
犯人的信件要经过审查,爸爸写得隐晦,但这在他们父子之间已经很直白了。他们家人都认识的唯一一名法官,就是段宜恩的父亲!
难怪Mark对那段时间的事情三缄其口!
强烈的背叛感,给了珍荣一记重重的耳光,直叫他头晕耳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