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默地站着,目送着她远去的背影。她乌黑的长发随意散落,遮住了她的面容。
呆了会儿,我转过身去,前往道观方向。
走了两三步,耳畔又传来缥缈的歌声,似乎是从天边传来,遥远而模糊。
我转过头,恍惚间觉得,有个声音,在那边呼唤着我,是那首歌吧。
那首歌,我是第一次听到,那不是人间该有的声音。
旋即我便朝着她的方向加快了脚步。
想到人家毕竟是个年轻姑娘,我敛声屏气,放慢脚步,悄悄地望着她的背影。
夜晚的凉雾婆娑在山山坡,呼吸之间尽是些微凉的气流,点点萤光落在草丛里。
这样的秋夜,似乎已经好久好久没有遇到过了,晴朗的夜空上缀着玉盘一般的圆月,稀疏的星子散发着冷冷的微光。溪水潺潺的声音萦绕在耳畔,久久不停歇。
我向来都是自诩清高之人,却又总是在左右逢迎,俗气地活在这世上,贪恋红尘,艳羡他人的富贵。前半生的摸爬滚打,却又毫无收获,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很累。于是羡慕那姑娘可以这般淡然出世,无牵无挂。
跟踪狂便跟踪狂吧,嘴角不自觉勾起。
我断断不会想到这山间竟有另一处道观,破旧不堪,似是久无人居。
她举起手扶着门,转头看向我。
“你——进来坐坐吧。”
我迟疑片刻,便跨过门槛。眼前是一棵桃花树,高过院墙,树梢挂着一轮圆月。
她轻轻掩上门,抬头呆呆地望着我,好一会儿,方道,“你叫啥子?”
我一笑,“在下张楚岚。”
她将头歪向一侧,良久,从微张的唇瓣间溜出一句话,“冯宝宝。”
“冯宝宝。”把这三个字放到嘴里一番咀嚼,算是记住了。我抬眼一笑,“那我便称你冯姑娘吧。”
她依旧面无表情,“张少侠,要喝水不?”
额…我一怔,她已转身离开,回来时抱着一坛酒。
“水没了,只有去年的桃花酒。”
她没有再说什么,倒了两碗酒,一碗放在我面前,一碗自己端着。
酒水很清澈,浮着几瓣褪色的桃花,散发着幽幽的香气。
“那我先——”我抬眼却见她已举起碗放在唇边,一饮而尽。碗里只剩几片瓣尖泛白的桃花瓣。她抬手抚去唇边残留的痕迹。
“你说什么?”
我低下头,失声笑了出来。
折桃花,看月亮,听山歌。
恍然已是满山雪。她坐在门前的雪地里,雪花簌簌地落下,缀在永远乱糟糟的头发上。我静静地上前,拂去她头上的雪花,她抬起头,向来平静的眸子第一次染上了些别的情绪。几乎是瞬间的,那些情绪又消失了。
她转过头去,一句话也没有。
花开,叶落,飘雪。冬去春来,年复一年,庭前她的歌声永不停歇。
花瓣随着微风,纷纷扬扬地落下,刚好有一片,妥帖地落在她伸出的手心里。
昔年栽的桃树早已亭亭若盖,她唤村前稚子折取一枝。
桃花入碗,添得几分离殇。
张楚岚,酒已经很醇香了。可是她该去何处寻你,共饮佳酿?
自你走后,无人伴她立黄昏,无人问她粥可温。
或许你也曾想要吻她,却将滚烫的泪滴在唇角,成了来世相认的烙印。
永生永世,纠缠不休。
“张楚岚,什么是喜欢呢?”
坐在树下的石板上,展平发黄的纸笺再一次阅读。
她抬手摩挲粗糙的树皮,极浅极轻地笑了,泪水从她的脸颊滑落,摔到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