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十二岁起，便在地图右下角的昆仑山里当伙计，天使说，我样子太傻，怕侍候不了白骨大吊，就在31层做点事罢。外面穿神秘商人的，虽然容易说话，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31层从路牌里浮现，看过石板底里有作假的痕迹没有，又亲看将跳层奖励放在邮件里，然后放心：在这严重监督下，少发一个零阶魂器也很为难。所以过了几天，掌柜又说我干不了这事。幸亏荐头的情面大，辞退不得，便改为专管发邮件的一种无聊职务了。
　　我从此便整天的站在31层，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掌柜是一副凶脸孔，主顾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机智彬到店，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机智彬是跳31层而穿白骨的唯一的人。他身材很高大；青白脸色，眉宇间时常夹些伤痕。穿的虽然是白骨，可是又脏又破，似乎十多年没有补，也没有洗。他对人说话，总是满***点爆率，叫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姓姬，别人便从描红纸上的“机智如我彬彬有礼”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机智彬。机智彬一到昆仑山，所有跳层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机智彬，你脸上又添上新伤疤了！”他不回答，对柜里说，“跳31层，最好有九转。”便排出九千六百一十灵魂。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偷别人的仙岛了！”机智彬睁大眼睛说，“没图你说个姬霸……”“什么姬霸？我前天亲眼见你偷了尐籹森的岛，被吊着打。”机智彬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顺岛不能算偷……顺带！……装逼人的事，能算偷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劳资战力实打实”，什么“7400攻击老nb了”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机智彬原来也造过镜子，但终于是5闪，又造了三爆追星；于是愈过愈穷，弄到将要讨饭了。幸而攻防出众，便替人家炸炸岛，换一碗饭吃。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好喝懒做。炸不到几天，便连人和神意花翎华府，一齐失踪。如是几次，叫他炸岛的人也没有了。机智彬没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偷岛的事。但他在我们六服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就是从不鬼城坑新人；虽然间或忘记收宠物，暂时作孽，但不出一星期，定然痛改前非，从鬼城上收回了白虎邪君。

　机智彬打完天尊彩蛋，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机智彬，你当真能单轮子么？”机智彬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8闪镜子也捞不到呢？”机智彬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破游药丸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昆仑山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天使是决不责备的。而且版主见了机智彬，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机智彬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新手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你打过鬼城么？”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打过鬼城，……我便考你一考。18回合的先林哈，怎样打的？”我想，17w战力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机智彬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能打罢？……我教给你，记着！这些方法应该记着。将来做版主的时候，教新手要用。”我暗想我和版主的等级还很远呢，而且我们版主也从不教新手；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不就是脱了弓腾空击呗？”机智彬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毒魔弓，点头说，“对呀对呀！……鬼城伞糖字有四样打法，你知道么？”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机智彬刚用指甲蘸了武力精华-昆仑，想在石板上写字，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有几回，几个新手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机智彬。他便给他们喝武力精华，一人一瓶。孩子喝完武力精华，仍然不散，眼睛都望着繁羽。机智彬着了慌，伸开五指将背包罩住，弯腰下去说道，“不多了，我已经不多了。”直起身又看一看繁羽，自己摇头说，“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于是这一群新手都在笑声里走散了。

机智彬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有一天，大约是中秋前的两三天，天使正在慢慢的结账，取下爬山榜，忽然说，“机智彬长久没有来了。还差一个一千层没爬呢！”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一个爬山的人说道，“他怎么会来？……他打折了腿了。”天使说，“哦！”“他总仍旧是造镜子。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幸运20造。幸运20，有p用么？”“后来怎么样？”“怎么样？先5闪出炉，后来是强七掉级，他怀怒去打决斗场，被大圣本命神打折了腿。”“后来呢？”“后来打折了腿了。”“打折了怎样呢？”“怎样？……谁晓得？许是退游了。”掌柜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算他的账

周年庆之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初冬；我整天的靠着八景宫灯，也须穿上神秘商人了。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玩家，我正合了眼坐着。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跳31层”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外一望，那机智彬便在昆仑山下对了石阶坐着。他脸上黑而且瘦，已经不成样子；穿一件优秀轮子，盘着两腿，下面垫一个铺包，用草绳在肩上挂住；见了我，又说道，“跳31层。”版主也伸出头去，一面说，“机智彬么？你还欠1000层没爬呢！”机智彬很颓唐的仰面答道，“这……下回爬极限罢。这一回是现灵魂，魂器要好。”机智彬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机智彬，你又造了镜子！”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不造镜子，怎么会顶着5闪？”孔乙己低声说道，“幸运低，低，低……”他的眼色，很像恳求版主，不要再提。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玩家，便和版主都笑了。我包好邮件，拿出去，放在门石阶。他从破衣袋里摸出9610灵魂，放在我手里，见他满手是泥，原来他便用这手走来的。不一会，他打完彩蛋，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坐着用这手慢慢走去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机智彬。到了年关，天使取下爬山榜说，“机智彬还欠一千层呢！”到第二年的端午大战，又说“机智彬还欠一千层呢！”到周年庆可是没有说，再到新年红包雨也没有看见他。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机智彬的确退游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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