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夜色愈沉，金明池畔的楼阁之中灯火渐次亮起，旋即迤逦成一片连绵起伏、错落有致的光海，远远望去煞是好看。
只是那黑压压的偌大湖面上，唯有这一艘孤零零的画舫无着无落地飘着，显出几分寥落之感。
展昭托着腮瞧着对岸可望而不可即的暖黄灯火，想到自己这时还未归府，包大人他们免不得又担心牵挂，心头一时更增焦急。
偏偏那白玉堂不识脸色，凑过来笑道，“以前却没发现，原来夜半游湖如此清雅，倒比白日里的喧嚷吵闹妙多了。”
展昭心中有气，转脸瞪他，“展某往日里只见白兄张扬跋扈、上蹿下跳，倒没发现白兄原是如此清雅之人。”
白玉堂见他炸了毛，暗暗一笑，只管接过他话头道，“所以你这猫才该时常与我亲近亲近，方能多了解我不是？”
展昭一时语塞，忍不住磨牙——这耗子油嘴滑舌！
他又瞥了眼窗外，忽地一起身，一把抓住了白玉堂的手臂。

十七
白玉堂被展昭抓着，倒也颇淡定，见他伸手去翻自个儿的腰包，又在怀里摸来摸去，忍不住咳嗽一声，笑眯眯道，“猫儿，我只道你脸皮薄，原来你这么主动啊。”
展昭一愣，这才发觉两人挨得极近，自己正抓着白玉堂的衣领，动作说不出的暧昧。
他立时跟被踩了尾巴的猫咪似的闪开老远，半晌，方才深吸一口气，镇定道，“白兄不是有陷空岛的焰火响箭么，快放一个，想必很快就有人来接应了。”
白玉堂无辜一摊手，“谁出来游湖还带那个啊？”
见展昭一脸怀疑，五爷笑得坦荡，“不信你这猫可以亲自来搜嘛。”
他特意把被展昭扯开的领口又往下拉了拉，“随便摸，爷不介意。”
展昭脸一黑，耳朵却是通红，“不必了！”
白玉堂耸耸肩，一副甚是惋惜的样子，“白送的也不要，怪道大家都说开封府的展护卫最是不解风情啊……”
展昭这气，狠狠一眼瞪过去，“自是比不得白兄风流潇洒，红颜知己遍天下。”
白玉堂轻笑一声，悠悠道，“那不过是世人谣传。我白玉堂此生确实有个知己……”
他转头看着展昭，微微一笑，“……却并非红颜，猫儿，你可知道？”

十八
展昭对上他那双眼中的郑重和期许，一时有些震愣，心中却似有一道热流注入，温软如秋日暖阳。
良久，直到自己都感觉脸上发烫，他方才挪开视线，小声嘟哝了一句，“我哪知道……”
白玉堂摇摇头，端起酒杯走到窗边，对展昭招招手，“猫儿，来。”
他本就生得极好，面若桃花丰神如玉，兼之自小家教甚严，一举一动都是世家公子的气度，这在月光下倚窗而立，嘴角一抹笑意浅淡又分明，倒真如画中人一般，观之难忘。
展昭看得有些出神，耳中却听白玉堂不紧不慢地说道，“他啊，武艺高强素有侠名，本可以闲云野鹤恣意江湖，却有一副谁都比不上的侠义心肠，要舍了自己的畅快清闲，自缚于朝堂中，去护卫青天。”
白玉堂转脸看着展昭，目光中满是无奈和疼惜，“他心中有情有义，有国有民，却偏偏没有他自己。这些年，我看着他出生入死、遍历艰险，有时候真想直接把他打晕了带走，藏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省得人时时提心吊胆，连个安稳觉都睡不好。”
见展昭瞪他，白玉堂叹了口气，摆摆手道，“说说罢了，还不许我过过嘴瘾么？”
沉默片刻，他忽然扬眉一笑，“既然拦不住，我白玉堂便陪他一起走！什么江湖险恶，什么朝堂诡谲，他要斩奸除恶，我执刀相随；他要仗剑天下，我倚马而待！”

十九
他这几句话说得坚决如铁、掷地有声，饶是展昭一贯冷静自持，也不免失神，良久，方才轻叹一声，笑得有些苦涩，“这样……不会觉得委屈么？”
“委屈？”白玉堂仰脸想了想，而后洒然一笑，抬手指指自己的心口，“我只知道，这里只装得下一个人，哪里还有装下委屈的余地？”
展昭抿了抿嘴，再抬眼时，目光中已多了几分华彩，“玉堂……”
“当然，若是他愿意早日辞官归隐，跟五爷双宿双飞逍遥快活，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白玉堂忽然又添了一句，笑得很有些猥琐地看展昭。
展昭满心感动顿时化为乌有，随手拎过桌上的酒壶砸了过去，“白玉堂，你休想！”
白玉堂下意识一闪，就听见“喵呜”一声，一团黑色事物从耳边飞过，径直落进窗外的湖里。
“刚才那个……”展昭扔出手才觉出不对，回头一看，酒壶仍好好放在桌上，倒是之前缩在一旁打盹的小黑猫没了踪迹。
“糟糕！”

二十
“阿嚏！”
“阿嚏！”
开封府展昭院中，四大校尉挤在门口探头探脑，边窃窃私语。
“昨儿展大哥不是同白五爷游湖去了么？怎的闹成这样？”
“不知道啊，好像是掉进湖里去了……”
“怎么可能！白五爷就不说了，展大哥轻功那么好，哪那么容易落水？”
“……也是。难不成是白五爷知道展大哥不会水，故意陷害报复？”
“瞎扯。白五爷若是存心陷害，又怎么把自己也弄下水了？再说了，你没瞧见白五爷看咱展大哥那眼神么，依我说啊，说不定是白五爷没把持住，一时激动就掉下去了，嘿嘿嘿……”
“哦嘿嘿嘿……”
小屋里，白玉堂听得咬牙切齿，正待出去宰了那四个小子，转脸瞧见床上睡得昏昏沉沉的一人一猫，顿时泄了气，认命地坐到床边继续擦鼻涕。
“话说回来，水当当的猫儿果然不错啊，下回骗他去城外的温泉泡一泡好了，啊嘿嘿……”
“阿嚏！”
“阿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