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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石戚知道自己与沈眠风之间的差距,他最多也就能与对方过上五招,五招之内若不能取沈眠风性命自己将必死无疑。
——但五招之内取沈眠风的性命,简直是天方夜谭。
陆石戚在沈眠风动手的一瞬隐去身形,却未浪费时间与对方周旋,一个流光囚影落在沈眠风身后。沈眠风早有防备,向前一跃躲开他的铁链,回身一击甩出一片劲风。他在空中拧身堪堪闪过那片劲风,刚一抬头就见沈眠风已冲至自己身前,拳如奔龙迎面袭来。
陆石戚不得不再度施展暗尘弥撒,绕至沈眠风背后劈下一击驱夜断愁。对方不闪不避,直接举起右手铁钩迎刃而上,两锋相撞火花四溅,陆石戚匆忙翻身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手腕一转划出一道银月斩。
这一斩击出的瞬间,陆石戚就知道胜负已分。
沈眠风一掌亢龙正中他后心,霸道的内劲洪水般奔涌而来,化作滔天巨浪拍打着他体内的每一寸,瞬间震断了他的筋脉。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如同被野兽撕咬般破裂开来,脑中嗡鸣一片,鲜血自七窍缓缓渗出。
不知为何,陆石戚忽然想起了尹峰的亢龙有悔。
他在脑中将两个亢龙对比一番,发现从前尹峰手下一直收着五六成的力道,心底不由绽开一笑。
被亢龙击中的前一瞬,他已将全身的内力调度在右手上,阴阳内劲化作一日一月两道流辉,顺着接合在一起的弯刀如转轮般掷出。
无幽不显皆令照,摧伏魔尊悦净众。
两人距离太近,沈眠风躲闪不及,胸口被划开了足有五六寸长的口子。对方立即后撤躲过净世破魔击的余波,然而伤口处已皮肉翻卷血流如注,仿佛烈焰炙烤一般火辣辣地剧痛。
沈眠风已有多年未受过如此重创,一时间青筋暴起、两眼血红,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陆石戚受了对方全力一击,如断线风筝般直直飞了出去,落入湍急的河水中。
两人动手的地方离瀑布只有十几丈远,陆石戚几乎瞬间就被水流卷裹着从断崖处跌落。待沈眠风捂着伤口追上去时,人早已消失在轰鸣的水柱中。
几名手下见状,迟疑着问:“大人,您看这……”
沈眠风阴冷地凝视着瀑布,半晌摆了摆手,沉声道:“不必追了。这断崖少说有二十丈高,他就算还有一口气,摔下去也必死无疑。”
陆石戚顺着瀑布跌落时眼疾手快地扯了几把援壁而生的藤蔓,将自己下落的速度减缓了几分。待到落入水中,他立刻吐出肺中全部空气,任自己随水流下沉,被吸入潭底的地下暗河之中。
陆石戚一直知道这深潭中有道暗河,却不知出口在何处。这一程不知沿河漂出多少里地,直至小半个时辰后才重见天日。
夜幕早已降临,明月尚未升起,眼下只有漫天星辰缀在无边无际的苍穹之中。
陆石戚躺在河滩上,流水带走身上的血液和体温,让他一点点冰冷麻木下来,渐渐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
他看着头顶的夜空,恍惚间想起小时候在往生涧所见的银河。那些星子也是这般明亮,落在一条乳白色的亮带上,好像亚米尔身上缀着珠宝的轻纱。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还死得这么窝囊。
“十七,你让我想起在中原见过的一种鱼。这种鱼被碰一下就会像球一样鼓起来,浑身是刺,这样谁也不敢碰他,敌人不行,同类也不行。”
弥留之际,他不禁想起了亚米尔的话。这句话简直像是预言,是他一生的缩影,连死的时候都搁浅在河滩上。
河水往上漫了漫,忽然将一件东西冲到了他耳边。陆石戚没力气动手,便扭过头去一口叼住,舌头舔了舔那物的轮廓,才发现是那枚从尹峰身上拆下来的通宝。
不知为何,衔着这枚通宝,他眼底有些发热,眼泪不受控地溢了出来。
熊熊圣火,焚我残躯。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他既没像亚米尔那样献身于圣火,也没能在死前做到无喜无悲心似琉璃。但他并没有感到后悔,这一生不多的快乐几乎都是同一个人给予他的。他知道那人大约还能健康安乐地活个二三十年,似乎也就够了。
*“无幽不显皆令照,摧伏魔尊悦净众”这句话是净世破魔击的技能简介。
TBC


IP属地:北京55楼2016-05-11 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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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是系统删帖怎么办……ORZZZZZ。我试试一张一张发呢。十七章末尾的小漫画。


    IP属地:北京64楼2016-05-13 15: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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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RZ还真的只能一张张发。不太懂你度。


      IP属地:北京65楼2016-05-13 15: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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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з」∠)_继续苦逼的分楼发……


        IP属地:北京66楼2016-05-13 15: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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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日晚饭时五人围坐一桌,心思各异。好不容易熬到吃完,杨卓支走了郭天天和孙雯晴,同尹峰讲了自己的打算。
          “你要走?”尹峰诧异地抬起头来,一时间将原本想问的事忘得干干净净。“你已经快十年没回过天策府了。他们可还认你?”
          杨卓道:“府兵的征兵册上肯定还有我的名字,核对便知。更何况现在战况危急,各处都在征兵,去了再说也不迟。”
          尹峰沉吟半晌,表情难得严肃起来。“你这一去,可是凶多吉少。若留在龙门,还可以向西撤退。”
          杨卓知道尹峰定会劝阻自己,也正了正坐姿,解释道:“这一次我不得不回。两月前安禄山便率兵南下,中间几乎没有遭到抵抗,眼下也快逼近洛阳了。若安禄山要攻下洛阳,定会与天策府交战,一旦天策失守,其他诸道郡县将彻底军心涣散,届时一路开关迎贼,大唐便危在旦夕了。”
          尹峰皱眉道:“唐军缺的是擅长领兵打仗的将,而非士卒。你随我在飞沙关镇守多年,大小战役经历数百场,作战指挥才是你的价值所在。你现在回去只能做个普通士兵,倘若这样牺牲,非但不能保家卫国,反让唐军损失了一名将领。”
          毕竟同在沙场征战多年,尹峰比李暮远更了解杨卓心中所虑,这席话终于让杨卓沉默下来。李暮远不声不响地替二人倒了茶,此时已将劝说杨卓放弃洛阳之行的全部希望寄于尹峰身上。
          尹峰见说中了杨卓心事,便继续道:“近日战况我虽不知,但你不妨先回京畿恶人谷驻点处,看前线何处在募兵,再带着据点中愿意抗贼的谷中子弟前去投靠,以此换取一个小队的指挥权。战时这几十人若用好了抵得上几百上千人,想必道理你也是懂的。”
          杨卓将他的话仔细考虑了一番,两柱香后才缓缓开口道:“待我先往洛阳走一走,看看情况再说。”
          尹峰知道他把话听进去了,暗地里松了口气。“既然你后天要走,该带的东西可准备好了?帮会仓库里的东西你尽管拿去,盘库的事之后我来做就好。若缺些什么明日我去帮你买回来。”
          “不必了,我已经都准备好了。”杨卓冲他笑了笑,走过来朝他伸出一只手。尹峰即刻会意,与他用力一击,紧紧握住。两人拥抱片刻,尹峰在他背上拍了拍,本想说平安归来,话到口边却化作一句“出兵常胜”。
          这句话颇在杨卓意料之外,心中顿时溢满感激之情。“马革裹尸,不胜不归。”
          杨卓再朝李暮远伸出手时,对方却负手望着他,眼中流露出些许复杂的情绪来。杨卓心头一动,强行上去抱了抱对方,低声道:“多谢了。”
          李暮远微微一僵,最终只说了两个字:“保重。”
          第二日尹峰回到帮会时,杨卓已经不在。郭天天说今晨又接到一报,洛阳已破,天策府情势危急,杨卓整装回援去了。他虽然十分担忧,但木已成舟,只能尊重对方的选择。
          杨卓离开后不久李暮远便被召回恶人谷。正如尹峰所料,洛阳陷落,唐军抗敌不利,安禄山便一路进军潼关,沿途烧杀掳掠、生灵涂炭。此等局面下民间义士终于忍不住奋起反抗,恶人谷也开始召集人马支援前线。
          杨卓走后月余传来天策府被围攻击破的消息,此后对方大半年杳无音讯,究竟是死了还是随着天策残军撤去其他地方不得而知。
          直至杨卓离开那日孙雯晴尚不懂这场战乱的利害,尹峰和郭天天也瞒下了天策府被击破的消息,但随着逃难而来的灾民越来越多,她终于意识到中原局势的严峻,于是提出要去找杨卓。
          尹峰心里其实也挂念着杨卓的安危,便给了陈厨子和张妈一笔银钱让他们自己定夺去留,然后收拾行李带着孙雯晴和郭天天再次启程返回中原。
          TBC


          IP属地:北京71楼2016-05-14 04: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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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试试这张图能不能发出来……上半部和下半部之间的小故事。


            IP属地:北京77楼2016-05-15 15: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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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北京85楼2016-05-19 0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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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


                IP属地:北京88楼2016-05-20 0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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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开战前头一晚,尹峰借着夜色掩护带人自迎泽门出城,用事先准备好的木筏从汾桥下偷偷渡岸,取道石岭,绕到史思明大营背后的山林中潜伏起来。
                  唐星焚独自进地道彻底检查了一番,确定各处炸药足量,这才乘机关翼赶去与尹峰会合。
                  天明时分,史思明大营忽然开始整装集合,还未起炊大军便离开了营地。尹峰估摸着李光弼的人马已出城,再有小半个时辰两军就将交战起来。
                  引线在城内地道口,唐星焚放信出去到引线点燃之间还需一段时间,所以二人等到远处两阵军号响起,唐星焚先将给陆石戚那一支伏军的信号箭射了出去。
                  特制的弩箭蹿上高空,气流从箭杆上的竹哨中吹过,发出一阵尖锐的鸣响。营地中的狼牙士兵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纷纷从营帐中走出察看情况。
                  正当营中人群聚集的时候,营地下方忽然发出一声巨响。
                  一瞬间炸开的黄土如同烟龙,沙尘直冲云霄,营帐连同留守的狼牙士兵纷纷落进尹峰前些日挖好的大坑中,一时间马嘶声、惨叫声连绵不绝。
                  大营如预期般陷落,埋伏在营外的士兵军心振奋,唐星焚却突然脸色惨白:“糟糕了!”
                  尹峰正准备带兵冲上去清剿营地中的残兵,听见他这一声忙问:“怎么?”
                  “大营塌早了!”唐星焚一把抓住尹峰的胳膊,手甲几乎陷进他的肌肉中,“那支箭是给丁白他们撤退的讯号,这点时间不够那群娃儿们撤出来的!”
                  尹峰闻言,全身的血液冲上颅顶。
                  他再回头向史思明大营望去,只见大营已被黄土埋了大半,烟尘中隐约可见士兵逃窜的身影,根本辨不清其中到底有没有陆石戚的人马。
                  “妈的!城中到底是谁在负责点引线?!”尹峰一边咬牙冲向大营一边怒道。
                  “原来应该是老子底下的工人,但老子手下没得这样的瓜皮,一定混有戳锅漏!”唐星焚紧跟着乘机关翼滑翔过去,从空中搜索着陆石戚带的那队斥候。
                  史思明营中原本只留了千余人,刚才的地陷几乎埋去一半人马,现在营中散兵已不足一千人。尹峰急着寻人,提了把马刀一路砍杀,不到半个时辰营地中已只剩零星几个狼牙士兵在逃窜。
                  烟尘散去后唐星焚从空中清点了人数,发现方才陆石戚的人有大约一半成功自自地道中脱出,已参与进营地的清扫行动中。
                  他寻到尹峰的位置落下,忙将这件事告知了尹峰。
                  尹峰急忙将手中提着的尸体丢开,“那十七呢?你看见十七没有?”
                  “没得。”唐星焚心中也焦虑万分,但仍安慰道:“你放心,丁白他脑壳好使得很,别人出得来,他肯定也出得来。”
                  大营的动静肯定已被前线察觉,但史思明被太原守军主力拖住,一时撤不回来,尹峰眼见营中残兵不多,即刻寻找起陆石戚的踪迹。
                  他一路走一路看,甚至挨个掀开被埋的帐篷,生怕错过对方的蛛丝马迹。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已走了大半个营地,仍不见陆石戚的踪影。若陆石戚真被埋在营地下面,过去了这么久,恐怕人早已不行了。
                  尹峰掀开最后一个帐篷,向下挖了两把,露出的尽是狼牙军的铁盔。他一拳砸在地上,挫败地低吼一声,终于跪在了杂乱的土块之间,泪水抑制不住地涌上眼眶。
                  小十七即便是死了,也绝不该是这种死法——
                  绝不该是被自己人埋在狼牙营地的黄土之下,在黑暗和窒息中绝望地死去。
                  尹峰仰头朝天声嘶力竭地长啸,一掌轰向那坍塌的帐篷,将帐篷连着下面一层浮土炸出几丈远。
                  正在这时,他忽然看见塌陷的土堆中露出一角白色的布料,上面隐约可见熟悉的流云暗纹,不由呼吸一滞。
                  这衣料是明教弟子的,事先潜入的一队斥候里面明教弟子不只陆石戚一人,这会是十七么?
                  营地已陷落小半个时辰,若真是陆石戚被埋在这里,还可能活着么?
                  尹峰心中一时不知是喜是惧。他不敢细想,三两步冲上去开始徒手挖开那布料周围的陷土。几抔土刨开,尹峰摸到那衣料下的一条人腿。他捏了一把,那条腿上肌肉尚未僵硬,隐约透出一丝活人的体温来,便匆忙向下挖去。
                  尹峰挖了足有一刻钟的功夫,终于将那明教弟子挖了出来。对方很幸运,黄图埋下时对方刚好倒在一个木箱下方,倒扣的木箱给他留下了一方呼吸的空间。
                  尹峰忙将人翻过身来,但只在摸上对方肩头的一瞬,他已经知道挖出的不是陆石戚。
                  “醒醒!”尹峰拍了拍那明教弟子的脸,又取下身上水囊浇在对方脸上。那明教弟子咳了几声,终于悠悠转醒。
                  尹峰急忙拽起对方问:“大营塌陷之前你可见过陆石戚?”
                  “……谁?”明教弟子一脸茫然。
                  “你们的……队正。”尹峰也不知道这次行动中陆石戚领的什么职,又补充道:“也是个明教,鸳鸯眼,瞳孔一蓝一黄。你可见过?”
                  那弟子反应了一会儿才道:“啊,那时他就在地道口,应该是出去了吧……”
                  尹峰听到此话,终于长长出了口气。他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心中升起另一个疑问来:如果陆石戚当时逃出地道,现在人又在哪里?为何这半个时辰都不见人影?对方是在外面遭遇了什么,还是已经离开了营地?
                  前方不到一里地处炮声冲天,军鼓急擂,唐星焚远远冲他喊道:“找到人没得?史思明要撤回来了,我们得走了!”
                  尹峰回道:“还没有,你带他们先撤!他肯定还活着,就在营里某处,我再找找!”说罢重新动身向大营边缘区域搜寻过去。
                  地道出口有多个,具在大营外,如果陆石戚出了地道才遭遇意外,人也应当还在那附近。
                  尹峰沿着营地周围疾奔,地道口早已被塌陷的黄土掩埋,地貌有了极大的变化,很难准确辨认出地道口的位置。尹峰脑中掐算着地道设计图纸上的距离,翻找了三片区域,最后停在了一处营帐外岗哨台架倒塌的地方。
                  台架附近零零散散有几具尸体,更多的是向山林和大营中逃跑的足迹。尹峰直觉上认定如果陆石戚成功逃出了地道,却被别的什么困住,以至于大半个时辰都未能脱出,那多半就是在这倒塌的台架下了。
                  他绕着台架走了一圈,寻着一个空隙钻到下面摸黑探索了几丈,忽然在昏暗中隐约看见一团白影。尹峰顿时紧张起来,忙爬过去将那人扳成仰面朝天的姿势,在黑暗中摸了摸对方的脸,瞬间欣喜若狂。
                  那人正是陆石戚。
                  尹峰探了探陆石戚的鼻息,发现对方只是昏迷过去,忙将人拖在怀中往外退去。台架下的空隙极小,他一人通过都勉强,更别说拖着陆石戚。尹峰爬了片刻,不得不换成一手拽着陆石戚的兜帽、一手协调着腿脚后退的姿势。这样又爬了两柱香的时间,才回到自己钻进来的那个小口。
                  尹峰先将昏迷的陆石戚送出去,自己跟着爬出。
                  这一趟极耗体力,即便是他这样的体魄,出来后也气喘如牛。他第一时间借着外面的光亮仔细查看陆石戚的状况,确认对方只是被木料砸中头部,才真正松了口气。他将十七的头轻轻抱起放在自己腿上,以便对方能够顺畅呼吸,然后靠着倒塌的台架休息起来。
                  他只坐了一盏茶的功夫,地面传来些微震动。他知道这是史思明大军即将回营,于是准备起身返回太原城。
                  尹峰尚未完全站起,忽然觉得背脊上寒毛倒竖,仿佛有危险潜伏在附近。他本能地抱住陆石戚翻滚到一旁,但这一动已太迟,一杆长矛不知从何处掷来,穿透了他的后腰。
                  剧烈的疼痛自伤口处传来,尹峰瞬间绷紧肌肉将长矛夹在伤口处,同时猛地将陆石戚抛开,以防两人被扎个对穿。
                  陆石戚被这么一颠,终于清醒过来。
                  他感觉身上一片黏腻又温热,勉强撑起身来一看,自己半个身子都被新鲜的血液浸透。他身上没有不适,那血液肯定不是他的,而是别的什么人的。
                  陆石戚匆忙抬头环顾,却见不远处尹峰弓着身子跪在地上,一杆长枪自背后穿至腹侧,身下血流如注。
                  “尹峰!”
                  TBC


                  IP属地:北京107楼2016-05-24 0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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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8)
                    陆石戚喊完那一声,尹峰才抬起头来,额头上细细密密地渗了一层冷汗。
                    陆石戚迅速扫了一眼那长矛穿刺的位置,一时半刻还不至于伤了对方的性命,于是立刻拾起双刀环顾四周,寻找偷袭之人。
                    不远处的林地中窸窸窣窣响起衣料与枝叶摩擦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迅速朝远离他们的方向奔逃。陆石戚朝尹峰望去,尹峰冲他点了点头,陆石戚当即隐去身形,施展幻光步疾速追进林中。
                    石岭的树林里灌木丛生,那名偷袭的狼牙兵体型壮硕,跑起来极为艰难。陆石戚很快追上,突然自对方背后显形,手起刀落,对方还未来得及惨叫一声便被劈成两半。
                    解决完偷袭者陆石戚心急如焚地赶回去,发现尹峰已自行挪至倒塌的台架处休憩,血迹在地上蜿蜒了一路,看得他十分心惊。他忙走到尹峰身前蹲下,拉开对方攥着长矛的手仔细查看起来。
                    那狼牙兵偷袭时距离很近,力度也很大,矛尖已连着一小段矛杆彻底从尹峰腹侧穿出,倒是方便他拔出来了。而且尹峰当时反应迅速,使得矛尖刺入的位置避开了绝大多数重要脏器,但还是伤了肾脏。
                    陆石戚在伤口附近轻轻按了按,尹峰顿时倒抽了口凉气。他缓了好一会儿,忽然感觉身旁没了声息,一抬头便瞧见陆石戚心疼的表情,忍痛宽慰道:“没有大碍,血是刚才扎穿的一瞬流出来的……”
                    陆石戚听罢眉头紧拧,额间那条许久不见的纹路又隐约浮现出来。
                    他一言不发地站起身,去林子里拾了些枯枝落叶,在附近挖了个坑丢进去,然后摸出火折子将枯枝点燃。待火彻底烧旺,他又抽出随身携带的小刀伸进火堆。
                    尹峰知道他要做什么,匆忙制止他:“别弄了,史思明大军快撤回来了,你这里起了烟马上就会暴露……”
                    “一会儿别咬着舌头。”陆石戚从身上撕下一团布塞进尹峰口中,“他撤不回来,任世楠要带人绕过来包抄,且得打一阵子。”
                    他绕到尹峰身后,举刀劈断长矛的杆部,随后一手按住尹峰背部伤口附近的肌肤,准备从另一面将矛尖拔出。尹峰的肌肉因疼痛而处于紧绷状态,他怕硬拔伤了对方,便轻声安慰道:“放松些,这样我拔不动。”
                    尹峰闻言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陆石戚用另一手握住腹侧的矛头,慢慢将那长矛向外拔。他稍有动作,对方整张脸便扭曲起来,呼吸也变得十分急促。
                    陆石戚手下动作虽未停止,但心早跟着揪作了一团。
                    他拔了好一阵子才将矛杆彻底拔出,此时尹峰已面色煞白,冷汗如溪水般汩汩留下。陆石戚不敢多看,立即从火堆边取出烧红的小刀,将尹峰流血的创口全部烫住。
                    尹峰嘴里塞了布料,没法咬住痛呼,声音便隔着布料闷闷地传出来。陆石戚处理完伤口伸手替他抹去额头冷汗,这才将他口中的布料扯出。“这样行吗?”
                    尹峰一得自由,忙大口喘起气来。他歇了片刻,哑声道:“就这样吧。我们先去与任世楠会合。”
                    尹峰这伤口位置背不得,抱着又不能乘坐金雕,只能步行离开。陆石戚原本想让尹峰直接回到太原城,眼下也只能先去与任世楠碰头,借他们的车将尹峰和其他伤兵一起运回去。
                    史思明的大军果然如陆石戚所言,并未能撤回大营。两人绕开营地走了大约半里地,已能听见不远处的厮杀声。
                    他们二人独处时也不在乎面子,陆石戚执意横抱着尹峰以免压到伤口,尹峰也就随他去了。但再走就要见人,尹峰说什么也要自己走过去,陆石戚无法,便将他放下来。
                    尹峰的伤口仍在作痛,不能跑动,陆石戚就隐去身形护送在他身畔。两人这样慢慢向鸣金声处挪去,刚走到战场边缘,忽然迎面冲来不少狼牙兵。
                    陆石戚神色一凛,立即挡在尹峰身前,尹峰也忙抽出打狗棒自卫。两人等了片刻,却发现那些狼牙军大多只顾着仓皇回撤、对二人置之不理,偶尔有几个冲上来的也都被陆石戚一刀劈倒,便继续向前赶路。
                    二人逆着人流走了一柱香的时间,散兵逐渐减少。不远处忽然奔过一队狼牙骑兵,中间隐约可见一辆战车,像是护送着什么人。尹峰扭头看了几眼,心中越想越不对劲,对着身边的空气问:“那可是史思明?”
                    陆石戚闻言反身追出去看了一眼,折回来道:“不错。”
                    这时一个骑着马的狼牙军官朝这边奔了过来,见二人挡在路上,拽起缰绳让马用钉了铁掌的前蹄去踩尹峰。陆石戚看见那马眼神一亮,立即朝狼牙军官抛出金链将人拽下马,冲上去补了几刀,这才去追那匹受了惊的马。
                    他足下一点,整个人如驭风一般飞了出去,正正落在马鞍上。
                    “尹峰!你来骑着,直接回太原城!”陆石戚策马向尹峰奔去,尹峰闻声朝他伸出手来。两人相交的一瞬陆石戚握住尹峰的手将他用力拉上马,随即把缰绳往他手中一塞,人又落地不见了。
                    尹峰知道他是为了隐身护在自己周围,一刻也不敢停留,向着交战最激烈的位置直冲而去。
                    路上他见了不少苍云士兵,心中一动,忍不住挨个询问任世楠的下落,想将史思明逃跑的方向告诉对方。战场极为混乱,尹峰找了足有一刻才发现任世楠的身影,果不其然发现对方又主动杀进了敌阵中央。
                    他尚离得远,不敢让对方分心,便策马朝任世楠奔去,顺便帮着砍杀沿途的狼牙军。陆石戚跟在他身后,将追兵也一并消灭。
                    尹峰正收了打狗棒抬起头,不经意间看见任世楠身后一名魁梧的狼牙兵举起巨斧,猛地朝对方腰部护甲最薄弱的地方横劈过去。
                    时间仿佛凝滞在了那一瞬。
                    尹峰竭尽所能地张开了口,想大吼着提醒任世楠背后有危险,然而气流滑过喉部的速度却那般缓慢,仿佛每一个字都被无限拉长。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骤然加快,一声声如擂鼓般回荡在耳际,全身的血液轰地涌上颅顶,眼前的景象一瞬万年。
                    任世楠甚至还未来得及发声,便从腰部断为两截。
                    鲜红的血液自尚未倒下的半截身体中喷涌而出,在冷风中冒着热气。而另外半截则坠入人群之中,很快没了踪迹。
                    “任世楠!!!——”
                    “校尉大人!!——”
                    直到这时,他那一声嘶吼才伴随着附近无数士兵的惊呼冲出口。眼泪蓦地涌出,炙得眼眶灼痛起来,又迅速在冷风中结了冰。
                    陆石戚听到他这一声忙回头看去,只见那边混战作一团,中间什么情况看不清楚,心中亦是一紧。
                    尹峰一边驱马向任世楠倒下处狂奔而去,一边远远冲他大吼:“杀了那个拿斧头的!!”
                    陆石戚迅速扫视战场,很快在那混战中心看到一名手持巨斧的狼牙兵。他一个流光囚影落至那人身后,挥刀砍下人头。
                    杀完他才追上尹峰:“刚才任世楠怎么了?”
                    尹峰跳下马来,红着眼加入了与狼牙军厮杀的苍云队伍。陆石戚怕他伤口破裂,忙抢在他身前将周围的狼牙兵清理干净。
                    待到战场中心的狼牙军散去大半,尹峰未跟着苍云军一路追杀过去,而是返身在一地尸体中搜寻起来。
                    陆石戚不知他在找什么,只得跟在后面又问了一遍:“你在找什么?任世楠怎么了?”
                    尹峰似乎终于清醒了几分,深吸了口气,哑声道:“帮我把他的尸体找出来。”
                    陆石戚一怔,双刀不觉间脱了手,“铛”地落在了地上。
                    过了正午李光弼终于收兵,太原军开始清理起战场来。
                    因史思明一路撤退,李光弼乘胜追击,战场绵延了数里地,足足清理了三天。
                    三天中陆石戚多次出城跟着辨认尸体。当时尹峰只找到了任世楠身体的上半,就被他绑在马上送回了太原城,眼下他要从数千具残尸中辨认已被铁骑踩踏得不成模样的半截尸身,谈何容易。
                    陆石戚牵着马又一次走出城。朔风扫过太原城外的袤原,天地间一片肃杀。风中裹着浓重的腥气和铁锈味,刺得人鼻腔生疼。
                    太原军的尸体已清理干净,余下狼牙军的万余具尸骨仍躺在荒野之中,任乌鸦野狗啃食。
                    天空中阴霾郁积了好些日子,终于降起雪。
                    起初天上只是下霰,细小的冰粒一颗颗打在脸上如飞沙走石。很快雪片便变得如鹅毛一般大,扑簌簌地朝人脸上身上落下来。
                    陆石戚沿着战场走了一个时辰,落雪已将满地的尸体遍埋,只隐约露出一角黑色的铁甲。乌鸦挤在插在地上的铁戈上冲他鸣叫,那声音很快被吹散在风中。
                    他站在任世楠倒下的位置上,身处一片荒原,天地间的活物仿佛只剩下他一人。
                    陆石戚站了一会儿,忽地蹲下将脚下的积雪清开一片,摸着被血染透变黑的土壤,恍惚间看见了当时自己并未亲眼所见的、任世楠死亡的场景。
                    他这一生中身边称得上朋友的人屈指可数。尹峰不算,尹峰于他的意义早已超越了朋友。叶咒算是一个,死了。任世楠也算一个,死了。
                    他杀过的人多不胜数,极少为死亡所触动。若说叶咒之死他尚有一丝纠结于自己被对方利用、同时又有愧于对方的事情上,关于任世楠的死,他便只有纯粹的悲伤了。
                    这种悲伤又与他经历过的大多悲伤不同,并非像亚米尔殉身于光明寺大火时他站在长安城外的山上看着被火光映红的天空,眼泪流了满脸、伏在地上哭了整宿,也不像当初离开尹峰时一想起对方就会心口生痛,而像是从心中挖去了一块似的,那空洞便永远存在于那里,再也无法被填上。
                    最后任世楠的尸体依然没找全,就着那上半截身子先下葬了,日后再迁回雁门关建冢。
                    陆石戚找石匠给任世楠刻了个碑,刚从石匠处出来,宋翔忽然找到他,说有东西要给他。
                    原来宋翔在整理任世楠遗物时发现了一封文书,是任世楠写给李光弼的,内容与陆石戚尹峰二人有关,他想了想还是将这文书交给了陆石戚。
                    陆石戚谢过宋翔,将文书仔细收进怀中。
                    他去营中探望尹峰的伤势。孙雯晴熬了一天一夜在蓝凤的指导下将尹峰的伤口打开,用羊肠线重新缝合了那被捅漏的肠子,又切去受伤坏死的脏器,眼下正将尹峰绑在床上静养。
                    蓝凤见陆石戚来了,便把手中的药碗递给他,低声道:“他这伤多加调理还是能缓过来的,只是伤了底子,以后身子骨可能会弱些。他这样不可能再上战场,在军营里既得不到好的照顾,对唐军也没什么用处,你还是早日带他找个地方养伤才是。”
                    他谢过对方,又看着郭天天轻手轻脚地将累得趴在尹峰榻边睡去的孙雯晴抱走,这才坐到尹峰身边,轻轻推了推对方。“起来喝药了。”
                    他除了尹峰身上的束缚,将人半抱在怀里,自己先试了试药汤的温度。那药极苦,比他尝过的所有毒药都刺舌。
                    陆石戚一手端着药碗喂尹峰,对方安静地任他喂药,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看着尹峰发丛间杂乱的银丝,嘴里弥漫起一股苦味,仿佛喝药的人是自己而不是尹峰。
                    太原重逢时,尹峰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些年他过得很不好。
                    ——当年自己那么毅然决然地离开,不就是希望这人能平平安安地活个二三十年么。
                    可时势弄人,到头来尹峰没被卷进自己那档子破事中,却被卷入了更大的洪流。
                    待安排尹峰重新睡下后,陆石戚走出帐外,摸出早上宋翔给他的那份文书借着营火的光读起来。
                    那文书大意是陆石戚虽已领了兵职,但尹峰尚没有正式领职,太原之围已解,想请李光弼准许这二人解甲归田。看墨迹干涸的程度,大约已经写了有段日子了。
                    陆石戚拿着那份文书,手中忽然重逾千斤。
                    他不是不知道任世楠一直想尽办法将自己留在军中是为了什么,只是一时寻不着沈眠风,他又没有更多的事可做,才接受对方的劝说留在了太原军中。
                    他是曾气过任世楠连着尹峰一起利用,却也理解任世楠的做法。他知道任世楠对他心怀愧疚,只是万万没想到任世楠会为他二人做到这般地步。
                    想必那日任世楠想说却没有说完的话,就是这件事了吧。
                    等他再回过神来,脸上有些湿凉,抬手一摸,终于在不知不觉中流下了泪。


                    IP属地:北京110楼2016-05-25 0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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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傍晚时分陆石戚借到一辆驴车,将刻好的石碑拖到城外的坟包处。
                      等到了任世楠坟前他才发现尹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偷偷溜出伤兵帐,坐在任世楠的坟前喝起酒来。
                      地上摆着一只缺口的酒盏。尹峰喝一口,就把面前的酒盏满上,撒在坟前,然后继续倒酒。
                      陆石戚将驴车停在一旁,开始从车上往下卸石碑。
                      尹峰听见声音,艰难地撑起身来要帮忙,陆石戚将他轻轻推开。
                      “不用了,碑太重,你伤口会裂开。”
                      于是尹峰拿起驴车上的锄头,开始在地上刨坑。
                      他刨得很慢,一是那日失血过多,现在身子还很虚弱,一是因为心中难过。
                      这次陆石戚没有制止他,坐在驴车上看着他慢慢挖。过了小半个时辰尹峰才刨出半尺见方的坑来,在陆石戚的帮助下将碑放进去,重新填上土。
                      眼见天色渐晚,陆石戚找来一支火把插在新坟前,坐在了尹峰身边。
                      冬日的斜阳在地平线上显出一抹朦胧的血色,那血色的余晖落在坟上,平添了几分悲壮的气氛。
                      两人坐了足有一刻,陆石戚才低声道:“我和他是在一年前认识的。”
                      尹峰听到此话,侧过头来看他。
                      陆石戚顿了顿,继续道:“那时我正在追沈眠风,只知沈眠风一路向关外逃窜,大约已有月余没有消息。”
                      尹峰问:“现在沈眠风情况如何了?”
                      陆石戚摇了摇头,“慕轻烟还在追,我已经许久没关注过他的动向了。只要他已势败,于你再无威胁,是死是活也就无关紧要了。”
                      尹峰微微沉吟,不再插话。于是陆石戚也拎起酒缸将酒盏倒满,啜了一口,继续道: “我追到常山时,正碰上史思明围城。那时常山的形势很不好,随时会被攻陷,我本来一直躲在林中,打算等这场仗打完绕过常山郡继续往北走。那日他在城下作战,受了很重的伤,又被一队狼牙军追击着进了城外的野林。我看他情况危急,就顺手救了,将他送回常山郡城内。”
                      “我本打算在常山城内歇几日就离开,但他得知我在找流窜关外的人,主动提出让雁门关的苍云军帮我留意动向,又说常山情势危急,我是难得能自由出入城内外的,希望我能帮个忙,他将付我杀手行价一倍的酬劳。”
                      陆石戚将剩下大半盏酒倒在坟上,又将酒盏递回给尹峰。
                      “虽然这事本与我关系不大,但一路走来我也看了不少郡县城破被屠,所以没有要他的酬金,帮他们探了几次狼牙军营的点。后来常山解围,他觉得我有许多功劳,便向李光弼给我求了个斥候营的兵职。这件事我本来不大愿意,但一旦授了兵职也就由不得我决定去留,况且他也一直在给我提供沈眠风的动向,我就留在了太原军中。”
                      尹峰之前完全不知他与任世楠认识的经过,也不知他们之间真正的关系,听完之后沉默良久,忽然叹了一声。“如此说来你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他请进军来的客人。”
                      陆石戚点点头。“我其实对留在军中没什么不满。在哪都是杀人,至少在这里杀人是为了救人。”
                      尹峰道:“这是实话。”
                      两人继续安静地喝着酒,不久酒缸就见了底。
                      陆石戚眼见头顶的天空又聚起阴霾,知道很快又要落雪,于是拍了拍衣服站起身来。“他是我见过最正直的人。他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一己之私,所以他做的所有事我都可以理解。这样的人即使死了,也比万千活着的人更加可敬,定会为后世所铭记。”
                      尹峰从未听他说过这样严肃的话来,颇有些惊讶地望着他。
                      过了半晌,尹峰忽然轻笑了一声,将那酒坛收走,酒盏则留在了墓前。
                      “不错。倘若他还活着,一定会很高兴听见你这番话。”
                      尹峰喃喃道,浮现的眼纹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分。
                      TBC


                      IP属地:北京111楼2016-05-25 0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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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BC


                        IP属地:北京125楼2016-06-03 18: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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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懂的】部分有点多,所以分了两张图……



                          IP属地:北京132楼2016-06-07 1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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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歇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才就着早已凉透的水清洗一番,叫来小厮将榻上的床褥换了。
                            陆石戚颈上手上和腿上具被勒出了红印,被水一泡微微肿起,胸前的乳.粒更是肿大了一圈。
                            尹峰拿着消肿的油膏给他涂抹,一边问:“疼不疼?”
                            陆石戚见涂得差不多,揽着他的后颈将人拉进被窝中。“你自己试试。”
                            二人躺在被窝中耳鬓厮磨,尹峰抱着他吻了又吻。陆石戚躺在尹峰胸口,累得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却还是忍不住扭头调侃道:“满意了?今天这套你想了有多久?”
                            “从第一次把你办了之后就想了。”尹峰的嘴唇贴着他耳后微微翕动,一双手不忘在他身上几处酸痛的肌肉上轻轻揉捏。
                            陆石戚轻哼一声,翻了个身,紧紧抱住对方。“幸好你那时候憋着,否则就没有第三次了。”
                            尹峰心想那时候你也不让啊,却只是笑笑,没说出口。
                            这年深冬尹峰犯起咳疾来,开始陆石戚以为是他染了什么病,让蓝凤过来瞧了瞧,才知是肾水不足、虚火浮旺,原本小小的风寒一发不可收拾。
                            这可难住了陆石戚,尹峰少了个肾,原本需要静养调理,这一年多来却跟着他奔波,平日仗着旧日的身体底子显不出来,实际已渐渐衰弱下去。
                            陆石戚原本想让尹峰去万花谷调养的计划也因为睢阳的战事而作罢,眼下太原城虽安定,物资却仍然匮乏,尤其是药物。孙雯晴留下的药物已使用殆尽,蓝凤用冰蚕蛊给尹峰吊着,虽不至于被风寒夺了性命,却也没有东西可滋补养身。陆石戚每日但凡出城便试着去帮尹峰采药,但正逢深冬,石岭上一片枯草,根本无从找起。
                            另一件令他烦心不已的事是刘晋侯。任世楠生前一心要将潜伏在军中的细作挖出来,也曾嘱咐过他此事。他虽认定了刘晋侯嫌疑最大,却始终抓不到那人的把柄。陆石戚记得任世楠说过太原守军与苍云军的士兵具在征兵册上有详细记录,只是不知太原守军的征兵册存放在何处。他几次三番趁夜潜入几座高阁,甚至找到了太原的县志,却仍未看到征兵册的踪迹。
                            刘晋侯似乎也注意到他在监视自己,对他生了提防之心,再无那日欲言又止的表现。
                            岁末的一日,陆石戚照例出城巡查。他乘着金雕沿着汾河河谷飞了一百余里,并未看见任何异状,赶在日落之前就往回折返。
                            陆石戚刚落上太原西城的城头,忽见太原城中不少有官衔的人物急匆匆地赶往议事大厅。他知道这是出了大事,便在大厅附近等着。
                            直到接近深夜,这些人才陆陆续续走出了大厅。陆石戚一眼认出夹在其中的宋翔,犹豫片刻,赶在对方拐向苍云军大营之前跟了上去。
                            他怕自己太过隐秘地跟着宋翔待现身之时会让对方产生不必要的威胁感,于是故意弄出些响动,短暂地显出身来。
                            宋翔见是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继续隐身,穿过苍云军层层值岗的前院,打开房门将他放了进去。
                            陆石戚进屋后撤去暗尘弥撒,站在屋角的阴影中半晌没有说话。
                            宋翔走到桌前点了灯,在长凳上坐下。“什么事?”
                            陆石戚将巡查的报告献在桌上,又迅速退回阴影中。“今日大厅戒严,我的报告送不进去,麻烦大人转交将军。”
                            宋翔低头瞥了那木盒一眼,淡淡道:“嗯。”
                            陆石戚得了他的回应,却仍然站在屋角没有离开,于是对方皱眉道:“还有什么事?”
                            陆石戚略微迟疑,低声道:“刚才厅中议事……可是与战事有关?”
                            宋翔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我不是任世楠。”
                            陆石戚心中咯噔一声,忙跪下朝对方一揖:“卑职僭越了。”
                            宋翔打量着他,表情缓和了几分。“我虽不是任世楠,今日之事倒也算不得机密,这几天大约全城也都会知道了。”
                            宋翔向来一副冷硬不近人情的模样,今日短短两句话间态度如此转变倒让陆石戚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不敢起身,便疑惑地抬头望向对方。只听宋翔继续道:“史思明归顺了。”
                            TBC


                            IP属地:北京133楼2016-06-07 1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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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喝点水,一会儿我去给你带些早饭回来……”
                              尹峰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拽回现实之中。
                              陆石戚微微一愣,才想起自己昨晚在宋翔的帐中一直待到对方睡着方偷偷溜出苍云大营,又因为时间太晚恐怕被斥候营追究折身回了小院。
                              蓝凤还在休息,他在尹峰床上小憩了一个时辰便随着对方起了床、帮着对方提水烧柴。眼下是什么时辰了?
                              尹峰将茶盏塞进他手中,他缓缓摇了摇头:“不必了。我一会儿就走。”
                              过了片刻,忽然又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你说昨夜潜入宋翔大帐里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昨夜有人闯帐?”尹峰也吃了一惊。
                              他将昨晚所见讲与尹峰听,对方半晌才问:“你是不是已有了猜测?”
                              陆石戚迟疑着道:“我只确定此人我应当见过,来自苍云大营,至少对宋翔是不利的……而且军中派系之争、给他穿小鞋之类犯不着做在大帐下挖地道这么危险的事……只怕是狼牙军的细作。”
                              尹峰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替他将话中之话说了出来:“你觉得是刘晋侯?”
                              陆石戚摇摇头,犹豫片刻又点点头。“身形有点像,但因为穿着太原守军的盔甲,体型也可能有变化。你说此事我是继续追查好还是直接告诉宋翔比较好?”
                              尹峰想了想,正色道:“私闯大帐是重罪,宋翔不比任世楠,这人铁面得很,极有可能治你的罪。但此事也不可不说,说不定你昨晚看见的就是任世楠一直想抓的人。”
                              陆石戚稍加思索,忽然眼梢一挑,笑道:“我知道了。”
                              尹峰虽不知他想到了什么,但想必是已经有了对策,也笑道:“那在这儿用了早饭再走吧?”
                              陆石戚点头道:“好。”
                              两人在小院中用完早饭,陆石戚就去东城找唐星焚。他向唐星焚借了个可以绑在手臂上的袖珍弩机,在对方的指导下用废木料削了几支粗糙的短箭。
                              削完之后他问:“这弩机射程有多远?”
                              唐星焚道:“没啥子障碍能射二十丈,但不结实,五六发就坏咯。”
                              “一发就够了。”陆石戚将弩机揣进怀中。唐星焚没问他用来做什么,只提醒了一句:“用完就烧了吧,省得留下线索。反正也不是成品。”
                              陆石戚闻言,脚下不由滞住。唐星焚毕竟是将他带入行的老手,也算他的半个老师,一眼就看破了他的心思。于是他回过身来,恭恭敬敬朝唐星焚行了个礼,低声道:“多谢。”
                              唐星焚愣了一瞬,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在他肩上用力拍了一记:“老子当初将你这娃儿领进庐里的时候不见你行礼,如今倒是变客气了。”
                              陆石戚唇角动了动,躲开唐星焚尖锐的手甲。“我那时候可没有一次从你这儿白拿东西的。”
                              唐星焚挥挥手,将他赶出了工房。
                              陆石戚回到尹峰的小院中,从孙雯晴原先住的房里翻出笔砚,随后小心翼翼取出一直被他藏在孙雯晴箱底的任世楠的文书。他照着任世楠的字迹在几张纸上抄了几遍,才另取了张纸写下“帐后石板下有一地道,夜间有人出入”。
                              入夜之后他潜入苍云大营,趁宋翔短暂外出的时候将绑着纸条的弩箭射在案上。他不敢停留,立即离开大营,乘着金雕返回了斥候营。
                              这张纸条递出去后便如石沉大海,再无消息。
                              陆石戚第二日还在太原东城的城墙上看见了刘晋侯,对方一如既往地避讳着他,之后两人不再有交集。
                              陆石戚从苍云大营回来后的第七日傍晚,李光弼忽然秘密召见他,让他将一封文书带去范阳交给史思明的亲信乌承恩。他揣着文书立即回营收拾行李,甚至连去尹峰小院处交待一声的时间都没有就出了城。
                              陆石戚牵着马走到朝曦门,正巧遇见宋翔从城外回来。对方不知为何隔着进出城门的人群远远朝他望了一眼,脸上依然冷硬地看不出什么表情。陆石戚不知对方是否已猜出当日递出暗信的人就是自己,忙拉起兜帽低头往外走去。
                              李光弼只强调书信的安全,于是陆石戚计划着四日赶到范阳,日间正常在官道上赶路,夜间在驿站休息。
                              第三日清晨,驿站鸽房的看管忽然敲响了他的房门,将一封急信交给了他。
                              陆石戚接过小竹筒,反手将门窗关严,这才倒出里面的纸条展开查看。
                              纸条上用小楷密密地写了几行字,陆石戚仔细阅读之下不禁浑身一僵——大约四五日之前宋翔帐中有一整盒文书失窃,刘晋侯失踪。有线报说刘晋侯已赶到范阳,要陆石戚尽可能将对方所携文书赶在史思明阅读之前偷出来销毁。
                              陆石戚读完立刻将纸条在油灯中烧了个干净。
                              他虽猜到那日自己跟踪之人就是刘晋侯,却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大胆,敢将机密文书窃出之后投奔史思明。
                              他虽未读过被偷文书的内容,但大约也能猜出几分:李光弼和宋翔皆认为史思明狼子野心,不可能真正归顺大唐,恐怕里面有些不利于史思明的话。若是被史思明看到,在朝廷正打算围攻安庆绪时反水……
                              陆石戚坐在案前,背后满是冷汗。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忙取出李光弼托他交给乌承恩的密信,抽出小刀小心翼翼地挑开火漆,抽出密信快速扫了一遍。
                              他读完之后又是一愣,一柱香的功夫才回过神来。
                              陆石戚将密信仔细叠好放回信封中,将小刀烤热微微融了些骨胶将火漆粘回去,然后抬头望着窗格处惨白的天光。
                              过了片刻,他终于攥了攥僵硬的十指,从案前站起身来,推门而出。
                              陆石戚刚进范阳的地界,就感觉自己被多批人马盯住了。于是他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将马放了,隐身攀上城墙,从岗哨薄弱处翻进了范阳城。
                              他进范阳城时已是傍晚,刘晋侯若在五日之前就已离开太原,此时怎么也都到了范阳,而且恐怕早进了史思明的府邸。以他在密信上阅读的内容来看,如果刘晋侯所携的那些文书被史思明看了,恐怕连乌承恩也要受到牵连,因此陆石戚不敢耽搁,来不及拜访乌承恩便赶在夜深时潜入了史思明的王府大院。
                              然而他前脚刚翻进宅邸偏僻处的围墙,府邸中突然亮起一片灯火,将他团团围住。
                              陆石戚心下一凉,知道刘晋侯肯定是已将文书交与史思明了。
                              他颈饰的机关中藏有致命的毒药,任务失败就立刻服毒自尽,以避免自己落入敌军手中。陆石戚见逃脱无望,正要打开颈饰的机关去取毒药,突然摸到了脖子上挂着的那枚通宝。
                              “小十七。”
                              那人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带着无限的乞求和缱绻。
                              他想起与尹峰重逢时对方那般欣喜若狂又小心翼翼的表情,想起对方将自己救下时鲜血从贯穿腰腹的矛头处涌了半身的场景,忽然咬不下去了。
                              “人死不过一抔焰火,身躯烧成一把烟尘,魂魄不论是升天还是入六道都带不走这辈子的记忆,对那死人来说一切便都了结了。”
                              ——然而他还舍不得。
                              短短一瞬犹豫,狼牙军的铁靴便踏在了他的背上,另有几人按住他的肩膀,将弯刀从他手中抽走,又狠狠在他头上踢了几脚。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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