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尔诺贝利吧 关注:16,928贴子:73,412

关于我的爱……(节选自《切尔诺贝利的悲鸣》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换个角度去看30年的前的那场事故,你会明白,那里并不是什么值得猎奇的探险地。


IP属地:新疆来自手机贴吧1楼2016-04-27 13:24回复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关于死亡还是爱情?也许两者是一样的,我该讲哪一种?
      我们才刚结婚,连到商店买东西都还会牵手。我告诉他:“我爱你。”但当时我不知道自己有多爱他,我不知道……我们住在消防局的二楼宿舍,和三对年轻夫妇共享一间厨房,红色的消防车就停在一楼。那是他的工作,我向来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他人在哪里,他好不好。
      那天晚上我听到声响,探头望向窗外。他看到我就说:“把窗户关上,回去睡觉。反应炉失火了,我马上回来。”
      我没有亲眼看到爆炸,只看到火焰。所有东西都在发亮。火光冲天,烟雾弥漫,热气逼人。他一直没回来。


    IP属地:新疆来自手机贴吧2楼2016-04-27 13:25
    回复
      屋顶的沥青燃烧,产生烟雾。他后来说,感觉很像走在焦油上。他们奋力灭火,用脚踢燃烧的石墨……他们没有穿帆布制服,只穿着衬衫出勤,没人告诉他们,他们只知道要去灭火。
        四点钟了。五点。六点。我们本来六点要去他爸妈家种马铃薯,普利彼特离他爸妈住的史毕怀塞大约四十公里。他很喜欢播种、犁地。他妈妈常说,他们多不希望他搬到城里。他们甚至帮他盖了一栋房子。他入伍时被编入莫斯科消防队,退伍后就一心想当消防员!(沉默)
        有时我仿佛听到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即使相片对我的影响力都比不上那个声音。但他从来没有呼唤我……连在梦里都没有,都是我呼唤他。


      IP属地:新疆来自手机贴吧3楼2016-04-27 13:26
      回复
        警察喊:“救护车有辐射,离远一点!”
          不只我在那里,所有当晚丈夫去过反应炉的女人都来了。
          我四处寻找在那所医院当医生的朋友,一看到她走下救护车,我就抓住她的白袍说:“把我弄进去!”
          “我不能。他的状况很不好,他们都是。”
          我抓着她不放:“我只想见他一面!”
          “好吧,”她说,“跟我来,只能待十五到二十分钟。”
          我看到了他,全身肿胀,几乎看不到眼睛。
          “他需要喝牛奶,很多牛奶,”我的朋友说,“每个人至少要喝三升……”
          “可是他不喜欢牛奶……”
          “他现在会喝的。”


        IP属地:新疆来自手机贴吧4楼2016-04-27 13:26
        回复
          那所医院的很多医生和护士,特别是勤务工,后来都生病死了,但是当时我们不知道危险。
            上午十点,摄影师许谢诺克过世了。他是第一个。我们听说还有一个人被留在碎片里─瓦列里·格旦霍克,他们一直无法接近他,只好把他埋在混凝土里。我们不知道他们只是第一批死去的人。
            我问他:“瓦西里,我该怎么办?”
            “出去!快走!你怀了我们的孩子。”
            可是我怎么能离开他?他说:“快走!离开这里!你要保护宝宝。”
            “我先帮你买牛奶,再决定怎么做。”
            这时我的朋友唐雅·克比诺克和她爸爸跑了进来,她的丈夫也在同一间病房。我们跳上她爸爸的车,开到大约三公里外的镇上,买了六瓶三升的牛奶给大家喝。但是他们喝了之后就开始呕吐,频频失去知觉。医生只好帮他们打点滴。医生说他们是瓦斯中毒,没人提到和辐射有关的事。


          IP属地:新疆来自手机贴吧5楼2016-04-27 13:27
          回复
            街道的一边停满了几百辆准备疏散居民的巴士,另一边是从各地开来的好几百辆消防车。整条街都覆盖着白色的泡沫。我们踏着泡沫走,边哭边骂。收音机里说,整座城市可能在三到五天内进行疏散,要大家携带保暖衣物,因为我们会在森林里搭帐篷。大家都好开心─露营!我们要用与众不同的方式庆祝五一劳动节!很多人准备了烤肉器材,带着吉他和收音机。只有那些丈夫去过反应炉的女人在哭。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到我爸妈家的,只知道自己一醒来就看到了妈妈。我说:“妈妈,瓦西里在莫斯科,搭专机去的。”


            IP属地:新疆来自手机贴吧7楼2016-04-27 13:28
            回复
              我们整理菜园(一星期后,那座村子也疏散了)。谁知道?当时有谁知道?那天晚上我开始呕吐,我怀了六个月身孕,很不舒服。那晚我梦见他在梦里叫我:“露德米拉!小露!”但是他去世后就没有到我梦中呼唤我了,一次也没有(开始哭)。
                我早上起床后决定,我得一个人去莫斯科。妈妈哭着问:“你这个样子要去哪里?”我只好带父亲一起去,他去银行里提出所有存款。
                我完全不记得到莫斯科的过程。抵达莫斯科后,我们问看到的第一个警察:“切尔诺贝利消防员被安置在哪里?”
                他马上就说:“休金斯格站的六号医院。”
                我们有点惊讶,之前大家都吓唬我们,说那是最高机密。


              IP属地:新疆来自手机贴吧8楼2016-04-27 13:29
              回复
                那是专门治疗辐射的医院,要有通行证才进得去。我给门口的女人一些钱,她说:“进去吧。”接着又求了另一个人,最后才坐在放射科主任安格林娜·瓦西里耶芙娜·古斯科瓦的办公室。不过当时我不知道她的名字,我只知道我必须见她。她劈头盖脸就问:“你有没有小孩?”
                  我该怎么回答?我知道我绝不能说出我怀孕了,否则他们不会让我见他!还好我很瘦,看不出有身孕。
                  “有。”我说。
                  “几个?”
                  我心想,我要告诉她两个,如果只说一个,她不会让我进去。
                  “一男一女。”
                  “所以你不必再生了。好吧,他的中枢神经系统完全受损,头骨也完全受损。”
                  我心想,喔,所以他可能有点烦躁。
                  “还有,如果你哭,我就马上把你赶出去。不能抱他或亲他,甚至不能靠近他,你有半个小时。”
                  但我知道我不会走,除非我和他一起离开,我对自己发誓!我走进去,看到他们坐在床上玩牌、嬉笑。


                IP属地:新疆来自手机贴吧9楼2016-04-27 13:29
                回复
                  “瓦西里!”他们叫。
                    他转过身看了我一眼,说:“好啦,没戏唱了!连在这里她都找得到我!”
                    他穿四十八号的睡衣,看起来很滑稽,他应该穿五十二号。袖子太短,裤子太短,不过他的脸不肿了。他们都在打点滴。
                    我问:“你想跑去哪里?”
                    他要抱我。
                    医生阻止他。“坐下,坐下,”她说,“这里不能拥抱。”
                    我们后来把这些当成笑话来说。其他房间的人也来了,所有从普利彼特搭专机到莫斯科的二十八个人都聚集过来。“现在怎么样了?”“城里情况如何?”我说他们开始疏散所有居民,整座城市会在三到五天内清空。大家都没说话,这些人里有两个女的,其中一个哭了起来,发生意外时她在电厂值班。
                    “天啊!我的孩子在那里,他们不知道怎么样了?”


                  IP属地:新疆来自手机贴吧11楼2016-04-27 13:30
                  回复
                    我想和他独处,哪怕只有一分钟。其他人察觉出来了,于是陆续找借口离开。我拥抱、亲吻他,但是他移开。
                      “不要离我太近,去拿张椅子。”
                      “别傻了。”我不理他。
                      我问:“你有没有看到爆炸?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是最早到现场的人。”
                      “可能是蓄意破坏,有人引爆,大家都这么认为。”
                      当时大家都那样说,以为有人蓄意引爆。


                    IP属地:新疆来自手机贴吧12楼2016-04-27 13:30
                    回复
                      第二天他们躺在自己的病房里,不能去走廊,也不能交谈。他们用指节敲墙壁,叩叩,叩叩。医生解释说,每个人的身体对辐射的反应都不一样,一个人能忍受的,另一个也许不行。他们还测量病房墙壁的辐射量,包括右边、左边和楼下的病房,甚至撤离所有住在楼上和楼下的病人,一个也不剩。
                        我在莫斯科的朋友家住了三天,他们一直说:“你拿锅子,拿盘子去啊,需要什么就拿。”我煮了六人份的火鸡肉汤,因为当晚执勤的消防员有六个:巴舒克,克比诺克,堤特诺克,帕维克,堤斯古拉。我帮他们买牙膏、牙刷和肥皂,医院都没有提供,还帮他们买了小毛巾。
                        现在回想起来,朋友的反应让我很诧异。他们当然担心,怎么可能不担心?但即使传言都出现了,他们还是说:“需要什么尽管拿!他情况怎么样?他们还好吧?能不能活下去?”活下去……(沉默)


                      IP属地:新疆来自手机贴吧13楼2016-04-27 13:31
                      回复
                        我当时遇到很多好人,有些我都忘了,不过我记得一位看门的老太太教我:“有些病是治不好的,你只能坐在旁边照顾他们。”
                          我一大早去市场买菜,然后就到朋友家熬汤,所有食材都得磨碎。有人说:“帮我买苹果汁。”我就带六罐半升的果汁过去,都是六人份!我赶到医院,在那里待到晚上,然后又回城市的另一端。我还能撑多久?三天后,他们说我可以住进医院的员工宿舍。真是太棒了!
                          “但是那里没有厨房,我怎么煮饭?”
                          “你不用煮了,他们没办法消化。”
                          他开始变了,每一天都判若两人。灼伤开始在外表显露,他的嘴巴、舌头、脸颊,一开始是小伤口,后来愈变愈大。白色薄片一层层脱落……脸的颜色……他的身体……蓝色……红色……灰褐色。那些都是我的回忆!无法用言语形容!无法以文字描述!甚至至今无法释怀。唯一拯救我的是一切发生得太快,根本没时间思考,没时间哭泣。


                        IP属地:新疆来自手机贴吧14楼2016-04-27 13:31
                        回复
                          我好爱他!我以前不知道自己有多爱他!我们才刚结婚,走在街上,他会抓着我的手把我转一圈,不停吻我,路人都对我们微笑。
                            那是收容严重辐射中毒的医院。十四天,一个人在十四天内死掉。
                            住进宿舍的第一天,他们测量我有没有辐射。我的衣服、行李、皮包、鞋子都是“热”的,他们当场全部拿走,包括内衣裤,只留下钱。他们给了我一件医院的袍子作为交换─尺寸是五十六号,还有一双四十三号的拖鞋。他们说衣服也许会还我,也许不会,因为那些衣服很可能“洗不干净”。我穿着袍子去看他,他吓一跳,说:“女人,你是怎么回事?”
                            我还是想办法帮他熬汤,我用玻璃罐煮水,放进很小块的鸡肉。后来忘了是清洁妇还是守卫给了我锅子,也有人给我砧板,让我切香芹。我不能穿医院的袍子去市场,所以他们替我带蔬菜。可是一切都是白费功夫,他没法喝东西,连生鸡蛋都吞不下去。不过我还是想让他吃点好的,好像那还是有差别似的。


                          IP属地:新疆来自手机贴吧15楼2016-04-27 13:32
                          回复
                            有一天,我突然觉得天旋地转,连忙抓住窗台,还好是在走廊,不是在房间。一名经过的医生扶住我的手臂,接着突然问:“你是不是怀孕了?”
                              “没有,没有!”我好怕有人听到。
                              “不要说谎。”他叹了口气。
                              第二天我被叫到主任办公室。“你为什么骗我?”她问。
                              “我没办法,如果告诉你实情,你会叫我回家。那是神圣的谎言!”
                              “看看你干了什么好事?”
                              “但是我要和他在一起……”
                              我一辈子感激安格林娜·维西里那·古斯克瓦。一辈子!其他人的妻子也来了,但是她们不能进医院,只有他们的母亲和我在一起。
                              沃洛佳·帕维克的妈妈不停祈求上帝:“拿我的性命和他交换。”


                            IP属地:新疆来自手机贴吧17楼2016-04-27 13:33
                            回复
                              他们有特殊仪器,不用进入帷幕就可以帮他注射或放置导管。帷幕用魔术贴粘着,我把帷幕推到旁边,走到里面,坐在床边的小椅子上。他的情况变得很糟,我一秒钟都离不开他。他一直问:“露德米拉,你在哪里?小露!”一直问。
                                其他生物室的消防员都由士兵照顾,勤务工因为没有防护衣物,所以拒绝照顾他们。那些士兵端卫生器皿,擦地,换床单,什么都做。他们从哪里找来那些士兵?我们没问。但是他……他……我每天都听到:“死了,死了,堤斯古拉死了,堤特诺克死了。”死了,死了,就像大锤敲在我的脑袋上。
                                他一天排便二十五到三十次,伴随着血液和黏液。手臂和双腿的皮肤开始龟裂,全身长疮。只要一转头,就可以看到一簇头发留在枕头上。我开玩笑说:“这样很方便,你不需要梳子了。”
                                不久他们的头发都被剃光,我亲手替他剃,因为我想为他做所有事。如果可以的话,我会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待在他身边,我一刻也闲不下来。(沉默许久)


                              IP属地:新疆来自手机贴吧19楼2016-04-27 13:33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