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很高兴能够更深入地了解爸爸和爹地的过往。透过那一张张的照片，我能看出爸爸和爹地深厚的感情，还有爹地对爸爸浓浓的爱意。
我很感恩，能够拥有如此完美的爸爸和爹地。从爹地留给爸爸的最后一封信和那唯一的一张全家福，我可以看得出，爹地真的很爱我们，那种深深的爱，不是一走了之就能忘记的。
所以我一定会去找爹地。我相信，他还活着在这世界的某一个角落，默默地思念着我和爸爸。
我把柜子里的东西都擦拭干净，再把柜子内部上厚厚的灰尘用湿布用力地擦干净后，扭头看一看壁钟。已经是五点三十分了，也差不多可以到医院去了。
我把东西都原封不动地放回了柜子里，幸亏我有一个好记性，不然想必都不会记得爸爸先前是怎么排列这些东西的。排列好了后，我把湿布丢回水桶里，往后退好几步端详干干净净，焕然一新的柜子，才满意地把门关上。
房门外响起了叩门声，还有帆影的声音：“佑希，你好了没有？我们已经弄好了。”
“哦，好了！我很快出来。”我大声回应他，提着水桶走进爸爸房里的浴室，把里头的脏水倒了，再把抹布拿到水龙头处清洗干净，再把它扭干挂好后才离开房间。
我打开房门，不二叔叔和帆影站在外头，微笑着看着我。不二叔叔对我说：“我们走吧，去看你爸爸。”下楼时，他笑意加深得问：“怎么样？柜子清理好啦？”
我心情很好，在心里暗暗哼着轻快的歌，对他微笑点头：“嗯。”不二叔叔见我这么高兴，抬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不二叔叔和帆影把屋子清理得很干净，半点遗漏都没有，我感激地对他们俩鞠躬，说：“谢谢你们。”
不二叔叔拍一拍我的肩膀：“不用那么客气啦，真是的。”总是麻烦他们，我还是觉得又感激又不好意思。
“走吧。”不二叔叔说，打开我们家的门踏出屋子。我们俩跟在后头，上了不二叔叔的车子。
一路上，我迫不及待要赶到医院去，告诉爸爸我有多么地高兴。我看着窗外不住往后退的风景，这几年来第一次心情如此轻松。抵达了医院，不二叔叔把车子泊好，我就迅速地把车门打开跳下车，快步走向医院大门。不二叔叔和帆影紧跟在后。
走入了医院大厅，爸爸的病房就在我正前方，我看见玲子小姐神色紧张地看着敞开的房门内，手里握着手机正快速地按着。
接着，她眼角瞄到了我，停止了按手机的动作，朝我快步跑来。她想必是：“佑希，你爸爸突然呼吸困难，你来得正好，快进去看他！”我心头一紧，咬着牙焦虑地奔进了病房内，看见先岛医生站在爸爸的病床边，他身边还有三位神情紧绷的护士。“手冢，深呼吸，不要紧张。”先岛医生按着爸爸脸上的氧气罩，冷静地对他说。
我冲到爸爸身边，看见他无力地躺在床上，大口大口急促地吸气，用力咳嗽，脸色难看，看起来很辛苦。“爸！”我叫道，声音里夹带着哭腔：“爸，我来了，我在这里，爸，看着我！”
爸爸额头上是一层细密的汗珠，他迷离的双眼看见我后顿时有了焦点，他喘着气，勉强地从喉部挤出几个字：“佑……佑……佑希……我没事……”
我听见他这么说，潸然泪下，伸手紧紧地捉着爸爸的手：“爸爸！撑住！”爸爸使出全身力气用左手轻轻握着我的手，右手捉着自己胸前的衣服布料。
我咬牙忍住泪水说：“爸，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
爸爸的双眼几乎要合上，我紧张地大声叫：“爸爸！拜托别睡！”爸爸奋力撑开眼皮盯着我看，我知道，他很努力地在撑着，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过了片刻，爸爸的呼吸开始慢慢回归正常。
“手冢，振作。”不二叔叔搭着爸爸的肩膀说。
“对！就是这样……”先岛医生见爸爸的呼吸变得平稳，笑了。“很好，没事了。没事了。”先岛医生抽回他按在爸爸氧气罩上的手，呼了口气，拍拍爸爸的手背，擦去额上的汗水。
“爸……！太好了！你没事了……”我全身放松，差点瘫软在地，赶紧扶着床沿。帆影贴心地推着一张椅子让我坐下。我对他道谢，往爸爸床边坐下，依旧死死握着他的手：“现在觉得怎么样？”
“很好，我没事。”爸爸咳了两声，我给他擦去脸上的汗。他抬手顺了顺我头顶的发：“柜子……整理了吗？”爸爸说话还有点喘，他这么问。
“嗯。整理了。”我笑着回答。
“你有读那里头的信吗？”爸爸双眼凝视着我，我读不懂他的眼神。
“没有。”我如实回答，也注视着爸爸的眼睛。
“为什么？你不是一直都很好奇我们的事情吗？”爸爸一脸错愕外加惊喜地微微瞪大双眼，似乎已经很确定我一定会把信拆开来读。
“我想尊重你的隐私，爸爸。”我说。
“……乖孩子。”爸爸愣了片刻露出淡淡，欣慰的笑容，拍一拍我的肩膀。
“爸爸，我去给你买点东西吃。”我欲站起身，不二叔叔却按着我的肩膀：“你在这儿陪你爸爸说话，我们去买就好了。”
“好，谢谢不二叔叔。”我抬头看着不二叔叔说。
不二叔叔笑笑：“不用谢，帆影，走吧。”接着他和帆影一前一后地离开了病房。
我看着目光柔和地看着我的爸爸，想起他刚才痛苦的样子，心有余悸地问：“爸爸，你现在真的没事了吗？”我的手依旧握着他的手没有放，好像一放开手他就会离我而去一样。
爸爸一再向我保证：“我真的没事了，放轻松。”
虽然爸爸这么说，但我还是觉得很忧心，再度开始责怪自己没有能力帮助爸爸减轻苦痛。我垂着眼帘低声地说：“爸爸，对不起……我……”
爸爸知道我又要开始道歉自责，赶紧打断我的话：“佑希，不要再说了。你是一个很棒的孩子。”
我盯着爸爸，勉强挤出笑容：“……嗯。”
爸爸凝视着我，久久没有说话。我正想问他干嘛这样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时，他开口了：“佑希，春季来临时，去上学吧。”
我愣住了，没有想到爸爸居然这么说。“可是爸……”我从去年的秋天开始就没去学校，当时爸爸状况特别差，我担心他，虽然爸爸极力反对，我还是请了很长的假，从此没再回到学校，不停往医院跑，一直到年终的长假。
为了爸爸，我已经好久没有回去学校。我不想答应爸爸，因为我心里总是挂念着他，即使去到学校我想必也不会专心上课。而且，如果我正在学校时爸爸出了什么状况，我无法及时赶到，那该怎么办？
但是看着爸爸的眼神，我真的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不答应他。“……好吧。”我犹豫片刻，深深呼吸，回答。爸爸见我答应了，满意地点点头，但是看见我阴沉沉的脸色后，他知道我在想什么，出声安抚：“佑希，别担心，我在这儿不会有事情的。”
我只能苦笑，站起身走到一边去倒了一杯温水递给爸爸：“……嗯……爸，你要答应我。”
爸爸点了点头，接过水杯喝了几口，没有躲避我看着他的视线：“我答应你。你要好好地学习。”
“好。我每天放学后都会来。”我叹了一口气，说。我真的没有办法拒绝一个重病的人，更何况他还是我最爱的爸爸。从小到大，我就已经习惯顺着爸爸的意做每一件事情，几乎没有一次违抗他的意愿。
不二叔叔和帆影踏入病房，手里提着晚餐：“吃晚餐了。”
我们一同吃过晚餐，不二叔叔就带着帆影回家去了。我坐在爸爸的病床边，想等他睡着了再回家去。爸爸入睡之前，闭着双眼吩咐我：“佑希，记得要回去学校。”
我无奈地回答他：“好，爸爸。你安心地睡吧。”我伸手给他掖好被子，拍一拍他的手背。爸爸渐渐入睡，待他的呼吸变得平稳绵长后，我起身，悄悄离开了病房。
回到了家，我打开家门，坐在玄关处脱去鞋子，看着屋外的夜色。四周一片寂静，虫鸣声此起彼落，我上楼进房，疲惫地倒在床上。
我大字型地卧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脑海中忽然浮现的，是爹地在照片中那华丽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