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身下的茅草，还有女人身上破碎不堪的衣服，透明得一碰就破的皮肤上尽是一些青青紫紫的痕迹…
她没有泪，明明是一张弱不禁风的脸庞，空洞的眼神仿佛灵魂都永远地死在了那一刻。
额头上的五毒印记被烛光照得很刺眼，一派热情开放的苗疆女子，不再有任何表情，唐绛那时，也没看过她其他表情，只是心底为这个无比艳丽的人狠狠的心痛，她可惜她，可怜她。
如果她没遇到过这事，兴许会是一个幸福快活的人。
但她遇上了自己，也许还可以为她做什么…
那个晚上唐绛抱她冲到雨中，急着冲洗她身上所有的血腥和耻痛的痕迹，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这样做了，只是怕怀里人觉得恶心。
她在雨里陪她打湿了全身，又怕她着凉晕过去…一没了生的念头，就可要都睡过去了，唐绛又带她急急覆了几里山路，回来唐门。
哪怕那晚上大雨如注，也正是各弟子回门复命的时候，唐绛不仅没有完成任务，而且拖拉了一个来历可疑的女人，样子狼狈，是不顾门规。
唐绛捡回来一个疯女人，从那个时候起，人人就都知道了。

唐绛呼吸停止了一下，发现是自己想着出了神，猛地睁眼。
唐观还在，望着自己的小屋，或许是里面的人，虎视眈眈的眼神。
“走吧。”
唐绛扭头道，踩着傍晚破碎的余晖，千机匣和她的影子是夜来临前的一抹孤傲，冷清静寂。不一样的颜色下，简直把唐绛的凡气去得一清二楚，她的忧，她的扰，通通要在属于她的夜里消融不见了。
唐观跟在后面，觉得不管师姐如何变了，她依旧是一抹随意的星辰，不应该理会多余的事。
“今日的事是？”
“整理各大门派协助的册子”
“嗯。”
待两人不见后，小屋子里头安安静静，没有了砸东西的声音。

“我的初衷是让你活着，你一直这个样子，跟死人没有分别。”
“你会什么？你大可以嘲笑我的没用，不能把你丢掉，也不能让你好起来……”
唐绛没有注意到，自己用力握着的瘦弱双手渐渐有了力气，突然挣扎开，破过冷风，扬手给了她一耳光。
女人想拼命忍耐的，可就算死死咬着唇，仍然有大颗的泪珠砸在地上。
她眼里不再是迷离一片的痴，清醒的有了恨意，恨不得将说那番话的唐绛杀了的恨意。
唐绛倒吸冷气，随意擦了擦脸，看到这眼神，她居然笑起来，同女人平日的笑一样，有些奇怪，有些道不明白的东西。
一连几日，女人安分了，偶尔看向唐绛，又在她返回视线时低下头，一头乱发，看不出表情，冷静得像没有疯过。
只有一个人，开始出神，忽视渐渐寒芒逼人的恨意。

她试着拥抱她，没有换来反抗，她在她耳边答应。
她送她离开，回五毒，回哪里都可以。

番外
【失救】
雨涨满屋子附近的洼地，蜀中变成一年里满是大雨的季节，湿意沁入骨头里，让人发慌。
唐绛无事好做，坐在椅子上，敲敲新的机关。
她倚成一条孤傲的弧线，叹息低眉。
其实没有专心，在这种有隙可乘的时候，她容易去想栖蝶，想她如今去了哪里，冷暖温饱可足。
那夜自然还很清晰，她抱起栖蝶缓慢的走，希望永远也不能到达她要去的地方，栖蝶装作不知道，其实也心知肚明。
心知长别离。
她都没有狠下心杀她，对她是一种无声的回应，已经很好了。
当时四周很安静，还留着那片星天，她只要求停在唐家堡门口就好。
别离太快，唐绛还迟迟装作没有听见，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但她还是要放她下来，目送她离开。
看见她跌跌撞撞的背影，身上穿的衣裙还是她想着好好把她打扮，挑的轻盈料子。
衣摆在她的身后，一飘一去，像一只轻盈离开的蝴蝶，人的脚步却注了铅，重重跌跌。
她已经没有胆量扶她，跟着她。
害怕自己忍不住，像无数次发怒一样把她拖到自己身边，这样，她就离不开。
人的一生没有多长，唐绛感觉，没有遇见她前的十八年全部白活了，因为她都不记得，脑子里头反复出现的，只有栖蝶的样子。
不知道栖蝶，能不能忘记过去，现在过她的新生活。
几年了，离六年又多了四年，她没有她的消息，没见过她的身影，即使任务到五毒，偶然向别人打听，也没有这个人的一点踪迹。
雨声缠缠绵绵，连绵不见停息，这天是很多个平凡日子里的一个下午，屋子四周没有喧嚣，雨击打山石，飘洒粗叶。
唐绛想念栖蝶，不知道无从找起，她也不太肯定，栖蝶会不会见她。
一片叶子落在洼地里，水波轻摇，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小小的蝴蝶又落想叶子上面。
唐绛从失落中清醒过来，拍开手里的机关，弹起，她奔到屋子前面，又到屋子后面匆忙寻找，急不可耐的喊着她的感应。
“栖蝶…栖蝶？”
屋子前后一如平常，除了大雨在廊外滂沱，和唐绛的脚步声，喊声，没有别的什么。
分明知道是痴人说梦，这样的幻觉不下上百次了。她有的时候从梦里醒过来，以为有人在身边，有时任务回来，开门下意识弯腰捡东西……唐绛无力靠在廊扶上，身后的屋子早就干净整洁，不是那个时候的破败。

同门都觉得她好了，其实没有，她早就自陷泥潭，外人以为她气若兰竹，可自栖蝶离开后，她已经不能再动弹。
大雨结束了，蜀中的大雨时节也真正过去了。
有时呆呆看着远方的唐绛，错觉地，跟当年栖蝶无神的目光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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