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伶俜
我入行那年，他已是杀手榜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了。
说是入行，也无非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懒散如我，从没想过成为什么手眼通天的大人物，能够稀松平常地掏出钱袋子随意挥霍的程度也就到顶了。
谁成想，接的第一个大单子就撞上他来抢生意。

莨纱萦绕的香榻边，我正对着尸体腰带上那颗猫眼石大眼瞪小眼。
我只感觉颈上的碎发忽然被风带起，余光里他就跟江湖上传说的那样一瞬间出现在我身边。
“果然晚了一步呐…”耳边一声轻叹随着离开脚步渐行渐远，我转过脸本想仔细打量打量这叹息的声源，无奈却被一把梅花镖逼的赶紧跳开。

风雅中隐藏着锋利的梅花镖…饶我是新入行的半吊子，也是认得的。
拜梅花镖所赐，我和那家伙展开了一段在此后漫漫长岁里我死都不想再提起的对话。
“你是鈇质？”
“正是在下。姑娘好身手。”
“你真的是鈇质？”
“有何不可”
“你确定你是鈇质？”
“如假包换”
“你拿什么证明你是鈇质？”
“姑娘这是想扒衣验身？”
一时语塞，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蜚声海内外的杀手鈇质居然是个翩翩少年！
鈇质这名字明显是跟阴森森的长髯老叟匹配一致才对！

“我说鈇质，明明是颜丹鬓绿的少年，你当什么杀手啊！”
“我说伶俜，好好的唇红齿白的姑娘，你当什么杀手啊？”
“我当然是为了生存啊！”
“难道我不是？”
自打遇到这家伙，我就更加忍不住想感叹自己的命途多舛。

一眨眼的功夫，那人便自顾自的坐在桌前喝起茶来。
玉冠青衫，清秀眉眼，举手投足皆符礼数。三分风流，七分翩然，不似杀手倒像是个白龙鱼服改装出行的名门少主。
我只得坐下和他一同饮茶，再趁机告诉他两个消息。

“江湖规矩，天下没有白吃的解药。我该用什么交易才好呢？伶俜想要的究竟是财还是色呢？”少年平滑的音色载满诱惑。
我迅速起身却依旧没有躲开那人轻佻逼近的脸，只好低垂眉眼佯装出一副娇滴滴的模样反问一句——
“说到妾身的心意…难道公子你不懂么？”此句既出，自是落得温声软语，轻柔明秀。
语罢抬头，见他眉宇一僵我心满意足的迸发出无尽窃喜。
鈇质公子，妾身这一招反击你可还满意？

我闪身坐回茶桌前，取过茶杯略施小计后递给身侧的白衣少年。原本打算好的第二个消息正在杯中逐渐扩散，和聪明人打交道似乎无需多言。
“这颗人头自此就是鈌质公子的了。不过佣金可否分妾身一杯羹呢？”
“真让人失落…在伶俜眼里，本公子的色相竟不及银票珍重…”明明刚刚优雅的放下茶杯，张口说出的话却是十足的怨妇语气。
不论是就坐饮茶的姿势还是轻佻中隐约的贵气，都时刻提醒着我此人的身份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黄昏将至，日薄西山，我不由得眯起眼打量这个危险的男人。

“公子的色相自有用到之日，妾身却已经到了与君话别之时。”我一边说着一边扯下桌布把茶杯茶壶悉数包好。
“十里秦淮温香岸，如这般的花船处处可见，敢问如何才能再见姑娘一面？”
“公子可听说过淮左凌烟阁？”
“尚且有所耳闻…”
“那么…凭此物寻我即可。”我取下一只银簪交付于他，然后瞬间离开花船。
随手将茶具扔进河中，我钻进人潮西挤东窜，拜托夜色将身影隐瞒。

二、风色
“空手而归…任务失败了？”我回房时窗外正悬着白璧一样的月亮，萧言若在一片月色下负手而立，在一阵清凉的晚风中询问着明知故问的结局。忽略他那一脸的若有所思，月华映照下的面容清秀可人恍若神仙妃子。
“我说萧老板，你是故意的吧。明知那人接了单子还偏偏派我去，你就不怕我不明不白的死在船里？”
“我说过我会保护你。所以没有把握的单子一定不会安排于你。”
我对着萧言若的背影翻了个白眼，无意去深究他的神通广大。
“风色，弹奏一曲吧。这样的夜色以后便少有生息了。”他莫名其妙地叹息了一句，直到好久以后我才明晰这叹息其中的意义 。

有的事情你只能用两种方式解释，要么是巧合，要么是缘分。
风和日丽的清晨，我正对着铜镜梳头。
正想着今天少了根银簪是不是该换支白玉的替代，茗烟就捧着那根银簪走了进来。
“姑娘，方才温家三少爷拿着此物前来寻人，我依稀记得这好像是姑娘的东西就擅自拿来了，不知姑娘……”
我一边将银簪戴在头上一边吩咐道，“告诉萧老板，风色请了三少爷上楼，今天概不出场，然后叫后厨准备上等的酒菜尽快送上来。”
“是－”
随着绣鞋踏在木板上的咚咚声音逐渐消失，我的耳边只剩下一句一一
温家三少爷…
温家…三少爷…啊…

我对镜捋了捋头发，闭目聆听着红木楼梯上少年稳健的步伐。
脚步声在耳畔逐渐清晰，我起身点燃了纱帘两侧描金香炉里的凤仪。
“咚咚咚”脚步声停止的瞬间扣门声精准的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少年温润的声音“风色姑娘…在下温宥然前来拜访…”
“公子推门进来便是…”语罢，我抬手取下琵琶，随手拨弄两声，虽未成曲调亦有三分柔情。
所谓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是什么关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气氛。

凤仪香缭绕的烟雾连同碧色的纱帘将我们分隔在屋子的两边。于我们任何一个而言，对方的眼神和表情都显得模糊而迷离，任是再好的眼神也统统看不清。
他自觉的在桌前坐下喝茶，我亦抚琴且弹且唱。
“胡笳十八拍…有故事呢…”我才弹完一层，他忽然放下茶盏低声细语…似是轻叹又似呢喃。
我扣弦收拨抬头轻笑着应合“是呢…相传是蔡文姬自胡归汉后所做的谱曲长诗…文姬困于胡地十二载，一生可谓跌宕起伏，此曲既出自她手则可见字字句句皆是故事…”
他忽然抬头看着我，迟疑又坚定地说“我说有故事的…并非是曲子，而是你。”
那目光凌厉通透似乎穿过了萦绕周身的烟和刻意拉下的帘直逼我不知是何表情的脸。
我不禁微微失神左手一滑险些坠落了琵琶。
从没遇见过这样的人呢。

“音律和人心是相通的…风色，你弹的曲子没有神。”
怎么会忽然想起多年前小姐说的话呢…人的记忆，果然会跳格子。
自我十岁那年追随小姐，听过不下十遍伯牙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故事，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人单凭曲子便戳穿我有心事。
不过…一切还不能过早定论。虽说萧言若坦言他已经抹去了我所有过去不过万事皆有万一，这个脚踏黑白两道的温三公子说不定暗中了解到了什么。
我回手将琵琶放好起身撩起纱帘，袅袅婷婷的走向圆桌，踱着小步一点点靠近他的身边。
既然有些事物无法逃避，那么大方的直视其本身才有翻盘的机会。

终于更文了的我来开个楼中楼交流剧情。有什么意见和想法都在这层回复吧。@summer_阿墨 @10706672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