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乌尔奇奥拉大概不能算是一个很让人省心的病人。住进4号病房的第三个小时，实习的小女生一脸忐忑地推开房间，几秒后尖叫着冲了出来，语无伦次地告诉我都是血。我很清楚病房里绝对没有任何尖锐物品。
“乌尔奇奥拉。”我敲了敲门，这时候不贸然闯进去才是明智的决定。“我可以进去吗？”
房间里传来一声巨大的闷响，随即是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平静回答，仿佛声音的主人只是在坐着休息一般。“请进。”
我推开门，正对上他波澜不惊的目光。从头到尾乌尔奇奥拉看上去都冷静地无可挑剔。
太冷静了。就好像他身后那面布满纵横交错的刺眼红痕的墙壁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就好像那可怕的血迹斑斑的双手不是长在他身上。
“噢。”我说。我只能发出这个声音。
对视差不多十秒，乌尔奇奥拉垂下眼睛，似乎把我当成了空气，转身再次狠狠将拳头砸到墙上，然后以关节作为支点用力转动摩擦，不留半分余力。一道新的血迹从眼前滑过。
尽管感到自己的手正在轻轻抽搐，我还是不得不承认那挥拳的动作流畅利落地充满仪式化的美感。令人害怕的美感，我想。和他那丝毫未变的神色一样。
“可以停一下吗？乌尔奇奥拉。我有话对你说，就一分钟。”

对了不知道是否该说明一下……这个『我』不是葛力

他停下了，重新转回来面对我时依旧投射出无机质的目光，但似乎有了某种微妙的变化，令人下意识地脊背发寒。
“我认为没有这个必要。如果不是中途昏厥，现在我已经拥有特级心理咨询师执照了。如果你想用催眠之类的手法，效果只会在你身上体现。”乌尔奇奥拉舔了舔些微开裂的嘴角，瞥了一眼我胸口上的铭牌。“……神山医生。”
啧。我感到自己皱了皱眉头。那几页少得可怜的病人资料完全没有提到这点。
“好吧。不过，我想在这里待一会，可以吗？”
“我会自己处理伤口，如果有工具的话。我也暂时不对他人构成威胁。还有，趁我现在没有想伤害你的念头，你应该早点离开。”
“啊，我只是想陪陪你，比如聊聊天什么的。”我看向那双沉郁森林一般的绿色眼睛，明白自己不能有任何眼神闪烁。“普通的聊天，你知道。也许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成为我朋友的人都死了。”乌尔奇奥拉甩了甩手不再看我，血珠溅到了他雪白的上衣。“我不介意多死一个人。”
真是个顺利的开头。几小时后确定乌尔奇奥拉睡熟了之后，我靠在墙上这么想。
——
不出意外的话葛力晚上会出来，虽然只在乌尔的回忆里（。

关于『我』的问题……知道神山树的人应该很少，所以当原创人物看也没关系。之所以让他当旁白（。）的原因可以参照他的性格——
外表与普通人无异，善于伪装实则内心冷漠无情。天生具犯罪倾向。
——
……好吧他就是个引导出乌尔故事的人，就是这样。

05
我看见男孩在及腰深的荒草丛中艰难地跋涉着，这是第三天了。他停下来揉了揉酸痛的膝盖与小腿，努力忽略脚底烧灼般的疼痛，直起身来眯起眼睛。在一片死寂的灰色天空之下出现了某个小小的缺口，似乎可以通往公路出口的样子。
事实上那是他唯一的希望。他知道自己左臂的伤口正在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息，也知道自己全身温度烫得吓人，更糟糕的是迈开步伐的力气正以越来越快的速度消退着。
死亡终究是令人不快的。他用尽全身力气拖着自己前进，一点一点靠近那个希望渺茫的出口。似乎过了几个世纪一样漫长的时间，他看到了第一辆停着的车子，站在那边的似乎是一家三口。
他慢慢靠近他们，正无所事事踢着石头的少年首先发现了他，回头朝父母喊了一句。女人露出惊讶的表情看着这个蓬头垢面的男孩一步一步挪过来，她注意到他左臂上的绷带几乎被血浸透了。
“对不起。”他想了想决定先开口，声音沙哑地连自己听起来都觉得难堪，但他的嗓子确实刀割一般难受。“有水吗？”
没来得及说话的一家人翻开后备箱试图寻找一瓶水，然而无果。女人拍了拍脑门，向儿子询问了一句什么。那个蓝色头发的少年拉开书包拉链，随即把还剩一半的矿泉水递给男孩。
而他在差一点就接住水的时候顺里成章地晕倒了。
06
“喂，小鬼。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家的人了，懂吗？”
乌尔奇奥拉记住的关于葛力姆乔的第一个画面就是如此——蓝发的少年扬起下巴咧开嘴角，坐在桌子边沿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窗外明朗的阳光将他的整张脸打亮。
看起来真嚣张，和声音听起来的感觉一样。坐在床上的男孩这么想着，他知道那种表情自己也许一生都无法触及。那样自信而不羁的表情让他仰视了十年之久。
“哎，叫声哥哥来听听。”
乌尔奇奥拉看着愈发张扬的笑容突然觉得有些刺眼，于是干脆闭上眼睛不做任何反应，任凭无论如何都无法得到回应的少年气急败坏地叫嚣着“死小鬼这么面瘫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这里太明亮了，明亮得令人绝望。
“……葛力姆乔。”
被唤着名字的人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惊讶地斜眼盯着突兀开口的黑发男孩。明明比自己小了好几岁，清理干净之后除了瘦的惊人之外也有模有样，性格怎么一点都不可爱。
“在医院的时候我撒谎了，我没有出车祸。”他顿了一下，确定少年理解了他的话。“所以，我爸妈也不是死于车祸。”
“哈？别告诉我你打架了然后离家出走？如果这样的话拜托你早点回去吧 ，小鬼。”
乌尔奇奥拉没有理会皱起眉头的葛力姆乔，那副表情简直和这个猜想一样愚蠢，他想。
“我爸杀了我妈，房子着火以后我一个人逃了出来。走了三天才遇到你们。还有，我的名字是乌尔奇奥拉·西法，别再叫我小鬼。”男孩掀开被子起身下床，发现自己身上套着一件明显过于宽大的白色衬衫，下摆差不多遮住了大腿的一半。他抬起头对上葛力姆乔的眼睛。真神奇啊，这样一双能赤裸裸表达出强烈感情的眼睛。“还有，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