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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山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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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中心,史皮三角恋小言
主线时间轴1860-1927
原先发在城拟吧,因为仨主角都是省级城,就也扔过来了
CP是京↔津↔沪 不适者慎
结构是【序章】第三人称,分视角第一人称(12+6+6),【终章】第三人称
津视角已码完,现在三修中,
这里贴出来是三修成稿,贴完后开始不定慢更
不知道算不算>50%,圈一下吧主求鉴定@孤独の鸢尾


1楼2015-05-03 22:39回复

    听到对方还未返回,北京一路不歇地跑去天津在京城惯常的住处,到了地儿早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可胸中的火气却未稍减褪。他喘着粗气毫不客气地抬手砸了两下门:“天津,出来!爷有事儿要问你!”
    屋里静了一下,接着响起脚步声。门开了,开门的天津看着气势汹汹的京城,显得完全不惊讶:“燕哥……”他的声音里稍带些踌躇,盖过了平日里的开朗劲儿,像是有话要说,又不知从何说起。
    北京视线越过天津的肩膀向屋里望望,看着里面除了跟着天津的塘沽,并没其他人在。这让他把最后一丝克制也扔到了脑后:“你要开埠?”北京目光一收回来,就直盯住对方的眼睛,那眼神甚至比问话更直接,似要在眼前人的脑门儿上开出个洞来。
    “啊。洋人点了名儿说要开。”天津语气平静,就像在说别人家的事,几个月前战场上恨不能以命相拼的决绝,此时竟一丝踪影也无。
    北京却不打算放过他,他两手摁住对方的肩膀,强令天津和他对视。塘沽见状上前一步想隔开他俩,却被天津打个手势制止了。
    “听他们说你答应得很痛快?”
    “这事儿我说了又不算。”
    “你就说是不是吧!”
    “嗯。我也想跟他们学东西,那样……”
    “别说那些没用的!那是一帮什么人你跟他们学?跟一帮强盗你能学到什么好?”北京激动地上前一步跨进门槛里,“你是直隶的省城!你知道‘直隶’两个字什么意思?那是说你们是爷的,是我京城的人!”京说话时狠狠拍了两下自己的胸脯,那力道和先前拍门板差不多少,他下手虽无丝毫犹豫,但动作却牵动了伤口,以至于手一放下便是一阵猛咳。
    天津见状想去桌上倒水,可被北京不容分辩地阻止了。“爷话没说完,你呆那儿别动——洋人瞧上你说要开埠你就答应了,你把爷放哪儿了?你是不是觉得爷现在不行了管不了你了?”
    天津肩膀上的伤口还没长好,被京城刚一用力摁住再撒手,疼地钻心,他倒没挣扎,只皱了皱眉,避过话锋回说:“开埠和你说的这些不是一回事。”
    “那是怎么一回事!”北京看着对方不急不慌的样子,更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刚刚压低的声音也提了上来,“你是不是觉得之前开埠的那些个地方现在也活得好好儿的,所以开就开了无所谓?我可告诉你,你跟他们不一样!其他人怎么样不关你的事,西洋人怎么样更不关你的事,你是我的,你得守着爷过一辈子,你记住了!”
    天津不应承,也不反驳,只是站着,看着北京,张了几次嘴,到底什么也没说出来,便后退一步,拉开和咄咄逼人的北京之间的距离。
    北京不依不饶地上前一步:“我说的话你听没听见?”
    看着北京的表情在进一步发作的边缘,一旁的塘沽终于忍不住了,扑过去一把抱住他,阻止其再上前:“京爷!京爷。我求您,消消气儿,别动手。天津身上都是伤,哪儿哪儿都是,没好呢……”
    “塘沽你松手,这里没你的事。”天津的声音不大却坚决,到此第一次听着像是着了急,“你才浑身都是伤,骨头没长好呢就用这么大劲儿,你那胳膊不想要了?”
    京闻言去看死命搂着自己的塘沽,恳求的神色在对方那带着好几道结了痂的擦伤的脸上,愧意让他多少冷静了下来,语气也跟着缓和许多:“你松开吧,爷没打算跟他动手。”
    塘沽听着北京像是泄了气,才松手退到一边,却还没完全放心似的挡在天津跟前。北京被这么一打断,也再发不起火来,最后扔下一句:“天津你给爷记住了,爷就算再不行再没用了,管不了谁也能管得了你,别想着去跟洋人学。”转身便走。
    天津看着北京迈出门槛去,终归是没想出什么话拦他。直看着他走得看不见人了,才回过神来,伸手小心碰了碰自己被捏过的肩膀,立刻疼得倒抽一口凉气,就这么龇牙咧嘴地带上门回屋里来。
    塘沽见状忙赶上前一步来想扶一把,被天津不着大力地挥到一边,堵了一句:“先管你自己的胳膊。”
    塘沽撇撇嘴,放弃般地拖了个凳子坐到没事儿人一样倾着茶壶自斟自饮的天津旁边,憋不住问:“开埠的事,你干嘛不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天津的语气还是淡淡的,却比刚才跟北京说话时多透着一股黯然,“他又没说错什么,我是很痛快就答应了。”
    “但为什么你总得说上两句吧?”
    “他气头上呢,听不进去我说话。等冷静下来了,自己也能想明白,用不着我解释。不如让他发泄发泄。这几个月他算是把大几百年没受过的侮辱都经了一遍……他脾气原先就不算好,生气也正常,嚷嚷过了,就消停了。”天津起身去行李里翻找着什么。
    塘沽从他略疲惫的声音里竟听不出一丝抱怨,便替他不平道:“谁这几个月日子过好了?就非得咱惯着他?”
    “谁叫他牛来着,他是帝都嘛。”天津不以为意地打着哈哈,捡背上没伤的位置推了塘沽一把,说:“纱布没了,去问楼下要点儿,你身上的伤口该换药了。”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3楼2015-05-03 2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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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里如约开埠,天津的日子相较以往,更加忙碌起来。由于开埠前老早就盯上,加上自此登陆进京的经验和早年“经营”其他口岸的心得,英国人在天津的施展,比早年更加轻车熟路。讨价还价的过程被压缩得极为简短,不出几日功夫,租界的事便敲定下来。
      天津颇费了一番折腾,终于是在下一波人赶到之前,挤出半日空闲,得以在打仗时被搅合得鸡飞狗跳的老城区走走,看看恢复的情况。却意外在一家银号的铺面里,看见一个这个季节①没什么道理出现在这里的人——
      “申辰?”由于对方身边还站着个不知是哪国的洋人,加上银号的伙计,几个人正讲着什么,天津略有些迟疑地用假名打了招呼。
      那人闻声果然转过身来,向外一望,随即露出一个带着诧异的笑容,回身同身边儿几个人说了两句什么,就走出铺子来。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4楼2015-05-03 2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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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巧在这里遇上。”上海的语气听来心情像是不错,“原本来时便打算去府上拜访,但又想这段日子您大概会忙着跑衙门,跟洋人交涉,我没太要紧的事,也就没有去打扰。您现在这是……在赶去什么地方的路上,还是忙完回家?”
        “算是偷个懒吧。”天津不想费事解释,随口回道。又问:“我这儿再过几天得是一锅粥,你这又是为添什么乱来的?”
        “哪里。”上海闻言笑道:“不过是听说您家也开作商埠,想着以后要更常往来,就和人商量,想定时开几趟轮船,大家方便嘛。”
        “轮船?”天津听着眉毛向上抬高出一个斜角,随即又做个意义不明的鬼脸,嗫喏着感叹道:“你动作倒是快。”
        “还好。按这几天听说的情况,似乎跟英国的领事大人比起来,我还差着些的。”看着天津的反映,上海脸上笑意更浓了几分,继续说道:“穗先生原本说是和我一起来,可家里出了点事情,一时脱不开身,大概要过些时候才能见了。他让我如果见到您,先替他问个好。”
        “那还真是谢谢你们俩惦记我。”天津略无奈地笑笑:“话说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处得这么好的?”
        “说来话长……总之多亏有他指点,我前些年的日子好过许多。
        “而且不管您愿不愿意,以后我们的关系,怕是也要变好来。说到这个……”上海说着从身上不知什么地方,抽出一张叠好的纸来,递给天津,在对方询问的目光中解释道:
        “这是我家两个地址,一处住人,一处走货。这段时间家里有些乱,您要是来,我未必接得上。所以这个,或许能帮您省去些麻烦,有什么怠慢的地方,我这里先行抱歉了。”
        “照你这么说来,那我连你在这儿都不知道,登门谢罪礼数都怕不够了。”天津被客气得有些不自在,半开玩笑地揶揄道。
        “我这是不请自来,您何罪之有?”上海毫不介意地接下话来,随即指指银号里面,行个礼道:“您要是不介意,我要先操心我的银子去了。改日您有空,我再专程去打扰。”
        “你忙你的去吧。我也得走了。”天津摆摆手示意别过,看着上海转身走回银号里,自己又在门外站了片刻,细看了两遍手里那张纸上的工整字迹,折齐整收进衣服里,便回住处去了。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5楼2015-05-03 2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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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到上海、听说他此行的目的时,我很惊讶。虽说在和洋人做买卖这件事上,他如今的名头甚至快要超过广州,我近些年看见的他,也确乎是一年一个样地变得成熟老练起来,但这些变化究竟意味着什么,我好像直到这一败之后才真正明白过一点儿来。
          我和上海相识的时日,算到如今也不短了。自打进京的粮食改从他那里装船,我最多两年总要见他一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给我的映像都是个个头不高、身板单薄的少年,虽说早就是东南大县,看着却一直只有十五、六岁模样。他通常跟着松江、苏州或者别的什么阿哥阿姊的,偶尔也自己一个人,随船队经过我家的港口。那模样儿,站在运粮的大船上,让人总疑心风大了能把他刮进海里。
          现在想来,那个映像仿若已是很久之前的事,与如今的上海再难重合,不过要说只是这些年他就彻底变作另外一个人,我想可能也不会的。或许更该说是开埠搅动了江南,也将他唤醒了吧……
          我隐约记得先前东北封禁最严的时候,他也常能在我家市面上寻着从奉天下来的好货——做买卖的天赋,他从来都是有的。
          只不过早年里连我在内的家里大多数人,都不曾将这末业上的天才当作什么了不得的事,哪怕是商贾辐凑的他自己家附近,怕也是更愿趋科举文墨的风头的。
          然而如今这世道却开始变了,且快得让我今天看到上海时,不禁想象再过二十年,我会变成如何一副模样。老实说,我对自己能在被撵上的这条路上走成什么样,心下没几分底,倒是上海和广州,从之后的几次见面看来,似乎对我的将来显得比我自己更少怀疑。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7楼2015-05-03 2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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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不知多久之后,我又想起上海那时一句“以后的关系怕是要变好”,才发觉自己此时这点儿感想,还是过于浅见了。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8楼2015-05-03 2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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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
              天津今天的样子有些不太正常,虽然我知道我当时血气上涌到头重脚轻,现在冷静下来回想,却能明白地感到一种怪异。
              然而这感觉究竟是什么,我倒说不出来,只能模糊地确定那大概来自他太过平静的表情。往日里他虽然也不会在我发火儿的时候和我对呛,但那孩子的脾气其实是比我急得多的。我算是看着他长大,这么多年里像今天这样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还是头一次。
              可能正是这原因让我有些失控了。
              我之前也料想过,洋人这次从他家登陆攻入京师,很可能就便发现了他家的好处,再不肯撤出,逼得紧了,朝廷也可能退让许诺。可我想象时曾考虑过最大的麻烦事,该是如何替朝廷向他解释,才能让他不觉得自己是被卖了。
              然而如今噩梦成真,他却平静得让我无从措手。
              我从不曾想过有一日,我的焦虑与愤怒倾向他,竟会不如将水泼到一面墙上,连一点儿回溅的沫子都收不到。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9楼2015-05-03 2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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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沪#
                今天看到天津跟几十年前似乎没什么不同,也是,全家上下这大几百年里都只温吞吞地向前走,像我这样的到底还是少数。
                但我知道这于他只是暂时的。听说朝廷马上要设置北洋大臣了,这个官职的驻地到时大概非他莫属的。他比我更靠近权力的中心,容易获得信任。以后朝廷一旦想通了要发展西洋式的工商业,他大概也会获得比我更多的便利。看他今天听说轮船航线的反应,我想他对自己目下所面对的事,心情大概一时还不能稳定。但比起我当年跟道台大人闹别扭那会儿,还是好得很多了。
                如今想起十几二十年前,原本单纯的生意,因为洋人的出现而变的日渐复杂,要不是阿甬也同我一样开埠,又赶上广州忽然有了帮我的理由和机会③,现在家里会是什么样,实在很难讲得清。
                朝廷的态度近来依然阴晴不定,政派争斗、你进我退,总要能把简单的事情变复杂。南方起事之后,江宁哥哥现又被推到朝廷的对家做都城,我为此也越来越不愿进京——自家的情况两头不靠,想过点安宁日子还要指着外人,也不知道朝中对我,现在究竟作何感想。幸而家中兄姊多有照应,情形乱归乱,我总不至于过得太糟。
                我原觉着生意即使再难做,与政事相比,总还要单纯得多,虽然输赢不一定有理,至少盈亏有账,勉强也能算有些实在的。然条约订立之后,政事混进了生意里,单纯的生计好像真是一件都不剩了。
                我想举世之变局如今已送到眼眉底下,朝廷的想法迟早总要改变改变。不知道洋人这回抵着脖子划开一条口,于此能见多少效用,我想这大概还要看天津,能震动京城几分。
                控制……京城。这是洋人从未讳言的野心吧?然而就像南来的叛者和家里闹事的人曾对我说的那样:改换自家天地的事情,是不可交与他人来做的。但真让我们自己来动手,却又该从何做起呢?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1楼2015-05-03 2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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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
                  ①开埠前上海与天津的交集主要是运粮,秋冬季节沿海北上,逆风逆流,没有轮船之前,沪少很难也没必要在这个时节到天津。
                  ②这里的设定是城拟众在普通人中有至少一个公开的身份,沪少自然是商人。“申辰”神马的就是个谐音大家都懂,改个字看着比较像人名【←还敢再草率一点么!】其他人的公开身份后面涉及到时再说。
                  ③由于太平天国起yi的缘故,穗哥的生意,尤其是进出口生意受到了比较严重的影响,于是穗哥和闽粤家的一些商人就跑去新开埠位置又好的沪少家谋生了。So~虽然凭借地利、包邮组的经济基础、以及长江流域的潜力,沪少这么美【咳】他迟早会是亚洲第一大港,但事情发生得这样快,上述原因还是不可忽视的啦~~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2楼2015-05-03 2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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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津篇】
                    第一章 海门(1865)
                    从总督大人那里收到洋人终于同意把大沽还回来的消息时,我正一个人窝在屋里,用尚学的半生不熟的洋文,艰苦地对着账。传话的人喜形于色,我更是不让人喘气地确认了三遍。才冲出门去,一路奔到河边,沿河向着下游不停地跑了三四里路,方想起来乘船。
                    交还大沽的事,从五年前停战换约起,就一直在谈,洋人却总不松口。头两年交涉无果之后,不管是我还是家里其他的弟兄,对此的期望都渐低落下来。这就像是喉管给人堵上一半,日子久了,渐渐觉得自己的脖子本就只有那么细。甚至,几个月前听说一点谈成的风声时,我也努力先劝自己别过早提起希望来。如今这堵上的一半终于舒通了,我一路跑一边深吸气,一时倒担心自己肺会炸掉。
                    坐在船头遥望着大沽口的方向,久违的期待心情让我不禁想起五年前仗刚打完的时候……那会儿我几次沿河走到入海口,站在允许我接近的最近的位置,看着洋人的兵在几乎已是废墟的土台上走来走去,那画面总能和此前几战里积尸两岸的情景相重合。
                    虽然那惨状我其实从未亲见,可直到现在,只要一闭眼,当时的情形总能如在目前①。为此,我一度不愿接近大沽口,在发现心里这么想后,又自虐一般地强迫自己时常去看看。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3楼2015-05-03 2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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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我到的时候,交接仪式早已完成,总督大人和其余的官老爷们早离开了,洋人也看不见一个。要不是残留着火炮攻防的痕迹,现在炮台附近的荒寂模样,几乎要让我产生时间回复到了盛世升平、海防无用的几十年前的错觉……
                      当然原先炮台冷清的时候,不远处的港口却是相当热闹的——巨大的海船在鼎沸的人声里驻锚卸货,之后官粮改装漕船进京。然而夹带着南来交换了一路的各种私货却大都要在这里摆出来贩卖的。我家少有京城豪富一掷千金的买卖,故而对南洋的奇珍异货鲜有过问,但拿北来的皮货自产的盐,能换闽浙的茶叶、苏杭的绸缎、松江的布……这就足可以将河口变作难得的大市集了。
                      还记得那时候我一年最热心便是盼几回海港和运河来船,银钱的魔力总能勾得人起个大早出城,甚至能让南北行商无师自通了彼此的方言……想起这些,我对着河口傻笑了片刻,才驱走头脑中怀恋的旧影,在守卫的兵丁中找到大沽。本想让他跟我回一趟城里,叫上大家一聚,他却说想在河口吹风,享受享受没有洋人成天盯着的清净。
                      我于是留下来陪他。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4楼2015-05-03 2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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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值夏末,入夜的海风还是有些凉,却似乎有一种安抚性的效果,居然让我觉得心情从未如此顺畅。正在我后悔出门时过于兴奋,一点能吃的东西都没带上时,大沽却从不知什么地方抱出两坛子酒来。两个人都兴致高昂,我甚至没去关心坛子里究竟装的白的黄的,从哪儿弄来的,就随便找了个看得见海的地方,同他坐下喝起来。
                        酒劲上来后话就多,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转运时候上货卸货见到的各种人,今早我错过的那场交接仪式,老城区新开的铺子和租界里的各式洋人,天南地北胡扯了不知多久……其实我也不知道讲这些干什么,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回来了,真好啊!
                        虽然被洋人管制几年下来,大沽看着没有以前精神了。但他到底是回来了,好手好脚,一整个儿的——我怕过他回不来,现今他已然回来了,我总算是可以承认我怕过了。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5楼2015-05-03 2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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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沽长年呆在海边上,离着城里远;加上这二十多年里忙于练兵,又被洋人扣了五年,不像家里其他兄弟那么能贫。所以话到后来基本是我说着,他听。可讲了一阵,我就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他目光涣散地一直面向河口发呆,像是根本没听见我说话。
                          我有点担心,也觉得酒醒了些,就停下话头戳他一下,问说:“你这是怎么,让洋人给揍傻了?虽然当兵这种事,傻点儿也有好处,但好歹是咱家里人,过了头可就让人笑话。”
                          他回过神来,挠挠头,像是有点为难地说:“没呢,津哥,我刚想起些事儿来着。”
                          我以为他想起之前打仗的事儿来了,心里一沉,想劝他两句,就问他想什么。谁知他嘴里蹦出一个意料之外的字儿来——“盐”。
                          大沽说了这么一个字,恰和我脑子里之前忆起的画面碰上,我像被烧炭崩出的火星子烫了似的一激灵,问他怎么忽然想起这些来:
                          “我想着这仗暂时是不打了,”他难为情一般垂着头说到:“还是晒盐好。晒盐赚钱啊!我们不是要给人赔钱,还要买枪买炮,到处都是用钱的地儿。我这么些年领着饷银,花着粮草军需,只出不进的……要是自己能挣着点儿,到时候也不至过于拖累你们……”
                          我没等他说完,抬手对着他脑门儿上就是一下,摆出最严厉的表情来,说:“你是我的门,我是京师的门。门最要紧的是把屋里的东西看住了!至于屋里是金山银山还是四面白墙,那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情。国家这么大,赚钱的事有赚钱的人管着,你就专心把兵练好,再来了洋鬼子,让他们都得横着才能漂进河口里来!”
                          大沽看那样子是被我的表情吓着了,沉默了半天才支吾道:“话是这么说,可之前从全家调了那好些人给我,最后不也……”
                          “不也怎么?你不打胜一仗来的么?有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且这回总督大人托人从西洋置办了好些个洋枪洋炮,等运到了,肯定都挑最好的配给你。后面咱还要自己造。总之再太平个十几二十年,等这些都做好了,再不会像上次那样尽挨人揍了。”
                          “真的?”我看见大沽眼睛里有光闪了一下,随即又困惑起来,问我道:“津哥,你说那洋人既然要揍我们,干嘛又卖我们家伙呢?”
                          “赚钱呐。什么钱都赚的人哪儿都有的。再说,这洋人也是一波一波的,相互之间不对付的有的是。这你就别管了,朝廷有能人想法子。”我这句话说完,好像总算是把他心里的疙瘩疏开了。两个人又聊天喝酒,直到夜里他回去睡下了,我才乘来时的船又回城里。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6楼2015-05-03 2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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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大沽后半夜要起来值夜,并没敢多喝酒,酒一多半都被我喝了,可我却没喝醉……我本来是想喝醉的,但直到在回程的船上晃得想吐,我的头脑也一直清醒着,想着自己说给大沽的那些话……
                            要说不在乎钱,其实找遍全直隶,数我最不信。而朝中什么能人想的怎样办法,以我的名义多方收来的钱最后究竟有几成能拿到我手上,我心里也没嘴上说的那份底气。但大沽,用在他身上的花销既是绝对不能省的,这点,至少得让他好想。
                            不过我也不全是为宽他心才说的这话——我心里究竟更喜欢哪样的生活,我其实一直都明白,但我身上所负最重要的职责,却与大沽并无本质上的不同。因而劝他的话,我也不止一次地说给我自己听过。开埠这些年,我多了许多事要做,但我自己最初的决心钉在何处,我却一刻也不敢稍忘……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7楼2015-05-03 2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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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保京师安定”,这最早是保定哥教给我的,那是他名字的来历,他为京师死过两回②,另遭大小兵祸无数。至今直隶各地作乱,他仍在担着同样的责任。他教给我这些的时候,我刚被赐名做了卫城,离要我拼命的日子尚远。而这大几百年下来,这句话已经流进我全身的血液里,要命的时候要是来,我自信不会比他多犹豫片刻……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8楼2015-05-03 2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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