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ction G
这其实就是我宁肯过着时刻准备逃亡的生活,经常食不果腹,伤痕累累,也不愿再度回正规军中服役的原因。斑鸠是如此,撒旦是如此,在绿色温室里插科打诨的兵渣子们都是如此。
星灵交代了人类长官向士兵们下达的指令,然后就以一种事不关己的态度离开了。还留在地面的士兵,无论之前隶属于哪个连队,此时此刻都归属于一个新的集群,一个奉命守护舰队到最后一刻的新的作战单位。我们一千余人,将驻守在普利茅斯的同步轨道小行星带上,等待更高轨道的舰队完成折跃准备,然后大发慈悲接走幸存者,或者干脆丢下我们不管——谁知道呢。
“乌拉!乌拉!”士兵手中的枪支森林一样立起,呼喊响了漫天遍地。从坠机到坚持到母舰核心脚下,我们解救出的那些溃兵早已融入了人群,只剩下我们最后三十几个人聚集在一起,在狂热的浪潮中仿佛一群外星球来的异类。其他人的脸上放出战斗的渴望,眼睛里是胜利的光辉。他们整装待发,尽管缺弹少粮。
这就是我宁愿去逃亡的原因。我很无语,所以我想借机讽刺一下。
“你知道吗?我从前看见星灵的兵冲锋时,也在怀疑他们是不是像这些人一样也被洗脑了。不过我们不从叫洗脑,洗脑太难听了,那叫再社会化。”我对乌卓拉说,期待他能像往常一样作一番评价。
但他只是“哦”了一下。
“上台!整队!”伴随着这一声高呼,成群的大兵们蜂拥而上高科技的平台。我们窝窝囊囊选择了一台不怎么起眼的机器,并拒绝任何我们不认识的大兵上来——反正平台多的是。我这才发现,从很久以前开始,我们就已经把彼此的命运联系在一起。
头顶开始响起引擎的轰鸣声,却不是如涡轮那般噪嚷。母舰核心的机械开始运转,裙甲加速着旋转并向上推动着母体。伴随着它的抬升,我发现我们的平台也开始离开地面,并且越来越快。淡蓝色的灵能屏障像护栏一样从平台的四周出现以防止愚蠢的人类踩空下去,我认为这是上峰对我们想到的唯一的关怀,我却无法为之感动。
大兵们还在不停“乌拉”地叫着,我们的人却很丧气地坐了下来。我像第一次乘坐星舰的农民一样扒着边缘看着正离我而去的灰黄色的地面,看见远方我们乘坐的已被击落的残骸,看见已被啃食的面目全非的星灵驾驶员,看见如泥潭般的菌毯覆盖了据说不可攻陷的堡垒,看见一只狞笑的,盘踞在母巢正中的虫母身影。
我下意识瞥了眼还挂在斑鸠身上的那只星灵遗物。它已经没有之前的光泽,倒也显得安分。
我们快速上升到了相当高的地方,大约是平流层的样子。灵能屏障挡住了外面狂躁的大风,让这个平台内竟是一片安逸。抬头仰望,幽蓝色母舰核心之上,普利茅斯的小行星带似乎近在咫尺。说是小行星带,其实这不过是一些堪堪比的几人,或者战机般大小的碎石,在轨道上漂浮。
“唉,我说老猫,我开了这么多年的飞机,还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太空呐,真他妈漂亮。”撒旦满是赞许地猫眼说,后者一脸地服气。
可不是?随着平台的上升,蔚蓝色的大气层在脚下延绵到远方变成模模糊糊的一大片,而在这之上则是泾渭分明的星空。一架冒着青黄色尾焰的战机冲过碎石带,奔向更遥远的深空。沿着它的行驶方向,我看见藏匿在星球观测死角、皓如星海的舰队,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这时候,下面一颗较大的小行星上的一个黝黑的洞里忽然有什么东西钻了出来,更准确地说,那东西像吸饱了水的树脂一样勃起,形状好似一端开了口的蠕虫。它的身子抽动着,根部似乎开始放出绿色的磷光——
孢子……爬虫?!
在我喊出来之前,那个不停扭动着的生物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它猛地向高空吐出一团墨绿色的物质,拉着长长的尾巴。顷刻间,还有不计其数的痰液从四处汹涌而来,那些管子生长在小行星的表面,在发射过一次炮弹后就瘫软了下去。炮弹从上百个飞行平台的中间穿过,轻松击穿了若干个挡在它前进路线上倒霉蛋,然后继续向上。我猛然意识到,它们的目标就是那个高大威猛的母舰核心。
母舰核心在作出反应之前就被上百发黏酸炸弹同时命中,它开始失控,不停泄露的灵能让它看起来就像一个要爆开的瓦斯气瓶。核心球体开始颤抖,母舰核心在分崩离析。忽然,它化作一团无比耀眼的强光,似乎在我们旁边爆发了一颗超新星。猛烈的爆炸声即使在空气极为稀薄的近地轨道都清晰可见,我们被冲击震得趴在地上,然后——
几百个平台内的灯光同时熄灭了,我们在失去母舰核心的瞬间也失去了动力,星球的引力拖住了我们,我们没有足够的速度,只能坠落下去。
“稳住,稳住!控制住它!!”乌卓拉大喊,希望我们能保持住它的平衡,但有什么用呢?我们三十几个人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抓住平台内一切可以固定自己的把手,跟随着它在近地宇宙中一同倾斜,旋转。频道内尽是大兵们乱七八糟的叫喊,视野内几十个人和一些重火力装备筛糠般被从打旋的平台上甩落,进入这个星球特殊的平流层,顷刻间化作一团血雾。
乌卓拉猛然挥起腕子上的光剑插入地板上的动力装置,黯淡的光线亮起,平台竟奇迹般开始稳住了动作,乌卓拉减小光剑的能量密度,控制着它在一颗很大的小行星上着陆。然而其他人就没这么幸运了。一些人——我不知道具体的数量——同样坠落在碎石上,还有的由于撞到的石块太小,以至于连人带石一起偏离了轨道,被普利茅斯的引力场捕获。
我于是看到几十上百个划破大气,熔毁在其中的人体陨石。
完事了?才不。
无线电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喊:“异……异龙!!啊————”
我们条件反射一般弹起,然而在这种微重力的环境下任何一个小的动作都可能导致无法想象的后果。撒旦用力过猛结果差点飞了出去,被眼疾手快的猫眼眼一把抓住。我们装备简陋,只能把战甲的一只手变形成一根长楔钉,被动地把自己固定。其他正规军的装备好一些,他们有喷气式背包,让他们可以做一些有限度的机动。我看到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十几只异龙在围攻几个奋力抵抗的兵,说实话,他们呆的岩石比坦克车大不了多少,一开枪就会让石体发生旋转,这让他们很难瞄准。不过似乎异龙也并不习惯这样的场面——酸液或者刃虫几乎都打偏了。
但真正的麻烦来自下方。我看到大气层内一团棕红色的东西在向我们接近,随着它们的靠近,我开始辨认出阴森的翅膀,像吸血鳗一般的口器,看到成群结队的虫群空军:异龙、自杀蝠,和一大堆我们尚未命名的东西……这让我们的人开始开始涣散。还有那王虫鼓胀的肚子,我尽量不去想里可能藏了什么东西。
飞行最快的异龙率先抵达了我们一无所有的阵地,如果你肯把它叫做阵地的话。没有堡垒,没有壕沟,只是一大块光秃秃的岩石。
曳光弹毫无规律地射向“天空”,我们躺倒在上面玩儿命地射击。然而异龙的数量远超过我们,而且在我们立足未稳之际的攻击无疑意味着灾难。我把自己缩成一团,看到猫眼正在和我用相同的姿势精确点射着这些生物的要害,同时余光撇到一根长长的东西在挥舞……
我转过头——一根脊针爬虫从一颗漂浮着的小行星上露头,从背后刺穿了一个倒霉的大兵的身躯。其余的人疯狂地开枪,但子弹却几乎不能对它造成伤害。自杀蚊盲目地冲来,炸碎任何它们撞到的东西。火焰和血肉在更下一层的空间翻飞,一些兵被炸飞出去,或者掉落进大气层烧毁,或者被从石头中伸出来的巨口捕获。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下层的士兵纷纷开启喷气阀向上逃命。他们想逃跑,却发现没有一艘飞船;他们拼命像自己的舰队呼叫,却没得到任何回应。别说异虫的主力,现在光是异虫的前锋就快要了我们的命。
我不知道到底是哪个二百五的上峰想出在这里构建防御的主意。这是一场屠杀,饿极的异虫给我们的一场屠杀。
就在我们像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时,耳机里杂乱的叫嚷中传来清晰的喊声:“导弹,导弹来了!”
导弹?谁会为我们发射几颗导弹?
哦,我看到了,十几,几十,上百的,不知什么东西从星表发射过来。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都学会感激了:如果是辐射弹刃虫就会在异龙的子宫内爆炸,如果是破片弹,王虫就来不及投下任何东西……是什么都行,反正我们什么都没有。
我就这样幻想着异虫崩溃的场面,直到其中一枚“导弹”像锥子一样冲破小行星带,将一个兵的栖身岩石撞个粉碎时,我次意识到事情的不对。
那些“导弹”,无论它们到底是什么玩意,指向的都不是我们。我知道帝国经常会做一些不靠谱的事,然而我还从没想想过会离谱到这般——刚刚我看到那个是形似导弹的飞船,隔着舷窗,我看到里面同样一张脸在向外张望,不过那是一条狗,干净整洁地坐在精雕细刻的座椅上。它离我而去,向舰队的位置飞去。
我傻掉,看着周围爆炸和鲜血的炼狱。大兵们疯狂地抵抗,而我则把枪大头朝下插在地上。
帝国早就知道小行星带会埋伏着异虫,因此假装军官们已经离开,实则让我们作为排头兵为其开路。然后,他们在混乱中,搭乘火箭逃出生天。
异虫在死伤,但它们也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值。这里还有一千人等待杀戮,他们不会停下来。我们无法逃走,全部都要战死在这里。
“乌卓拉——!!”我几乎本能地喊叫,然而环顾四周,看到的只是斑鸠撒旦等人,乌卓拉早已不见。
乱作一团的兵们各自为战,我最坐下来,在连天的血海中,正如玛萨拉一役中一样。
忽的,背后似乎亮起一盏灯。光线在我面前投射,让我看到自己颓唐而又巨大的影。那光芒明亮、温和,似乎在不经意间就能给人希望。
是神吗?
我转过身,然后和所有看向它的人一样呆住了。所有人在这一瞬间都忘记了开枪,目光向那光源处集中。
青灰色的皮肤,蓝宝石般澄澈的眼,金黄似宝藏的铠甲……中间镶嵌着一颗闪闪发光的水晶。也许人类对星灵的确不甚了解,但只有他的样貌是例外。
他当年从异虫的魔爪下解救了这个宇宙,守护了人类和星灵。他的智慧,他的力量……
可他不是在和主宰的战斗中,牺牲了吗?
塔萨达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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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我个人认为这一章写得并不出彩,因此如有各位觉得能改写一番,上仙将不胜感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