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在浓郁酒香中猛地惊醒，恍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这坛酒边醉了有半日，他刚才做了一个并不长却似乎很熟悉的梦，但在梦中再熟悉不过的景象于醒来后都变成无处可寻的水月镜花。他尽力去回忆，却发现越是回忆越是徒劳，模糊的画面在追索中一点点碎成支离破碎的残影，再无法拾得。他终于踉踉跄跄地起身，想着自己为何会醉倒在此处，为何呢？他一贯认为酒只会消磨人的理智故而从来敬谢不敏，那么他为何会违背自己一直以来对理智的准则而酩酊大醉？他尚还在费神思索自己醉倒前的所作所为，突然便听到一阵锣鼓声而民众喧哗热闹的吵嚷，公告着所有人，那十恶不赦的法术之士终于死了。
况还是五马分尸之极刑，即使是那一贯以残酷著称的廷尉，听到这判决后似乎也彻底绝望，甚至没有出言谢君主未诛连家族之恩旨而只是长跪在那里，直到最后被孔武有力的侍卫强行拖下庭，神情至始至终都十分漠然而寡淡。
L无动于衷地听着所有这一切，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完全被定格在了那一处，动弹不得。
而这其实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L有时候想他是否于当时的确应该出言安慰，而不是用那么理智却冰冷的话直接挡回去，但他有时候又想这种沉浸于追悔过去的想法实无必要，不管是他还是月都会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后来他们因为点心又有了很多次见面，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变得不那么剑拔弩张，而几乎可以被归类为平和理智的论道之谈，除却有时仍显激烈的对于公正之含义的论辩。他认为月有时依赖在君主面前上谗言而使巨蠹下狱本质上是在破坏成文之法，而月于此时只会冷淡地反问若不如此又有何法？我将他们下狱之罪名诸如诽谤君主固然纯属子虚乌有，但其作威作福久矣，纵有贪腐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必也是查不出来，不若直接下狱杀之。
他对于这种行为终于是无法赞同，想到之前他来到此处其实也是为了带走一位来自异域却在此处触犯刑律的人，他明确地对月说道既为我国国民纵有杀人之罪亦应以本国法律惩处，而月却只是似笑非笑地问他那么你国对于杀害他人公民的刑惩是什么，他答道生命至珍至贵故而我们会将公民关押起来潜移默化地教育，月却冷笑一声那么你国公民之性命诚然是至珍至贵于狱中尚且可以悠哉游哉读书学习，我国公民看来却是枉死了。次日他便先斩后奏地处死了这位异国之人，而L也正是因此和他开始漫长的拉锯。
但他们直至死都没有互相说服。

顺便抱歉地@夏初の夏沫 刚才删帖后给你的回帖也删没了QAQ 但是还是很感谢你能喜欢啦
以及虽然我还在码文章的后半部分但是打滚求留言啦！说不定还可以努力掰出HE结局【泥垢

L慢慢合上这些过去的记录，他并不多么为月感到所谓惋惜或者类似的情绪，即使从他这样称得上半个友人的角度来看，月的有些行为也的确称得上是严苛过分，在无法彻底根除犯罪之根源的前提下一味对罪犯施以严惩难道真的是解决之法？但他的所作所为的确就应该被如此恶毒之谩骂？或许也未见得，但盖棺定论说起来便也只是几个轻飘飘的字符，而于史书上他到底只是一名酷吏。
史书必然也会如实写着这段期间东都称得上安定清明，而这一切必是因君主之才，纵有识人不明之微瑕任由酷吏当朝却也保全大局，回护许多被构陷的名士重臣。
这些大概都跟他没什么关系，L将这些书目随手丢到火堆中，倒也算是寒冷冬日中的陶陶暖意。在火光明灭中他沉沉睡去，梦见在那个行刑的日子之前他又见到了月。
这必然是不可能的，故而在看见囚室中的月的瞬间他便意识到这是自己的一个梦。但这样的清醒反而使他希望这个梦能长久地做下去，甚至隐隐期待在这个梦中世界自己将月释出，再没有日后的鲜血淋漓毁谤加身，这是一场现实中不可实现的东山归隐。
他边想着边走近了，玄铁的栏杆遮掩后月倦倦地靠在墙上散发未冠衣衫凌乱，于以往相比显得更加清瘦而憔悴，他不知道对方是否是因为太过疲倦连自己走近都未有任何察觉，他想叫醒对方却一时犹豫于称呼，之前他从来只称廷尉而显然对方现在已不居此职。他犹豫一会儿终还是如此叫了，然后月便霍地惊醒，看到他后却也无丝毫惊讶，而只是自嘲地问道，你可否也是来观行刑的。
也是，也不是，他答道。
月这个时候扶着墙踉跄地站了起来，L注意到他手脚上缠绕的沉重的镣铐，泛着阴森的深青，深陷入骨。他也是注意到了L的眼神，飘忽地笑了笑说道，多行不义必自毙，虽然就我个人而言倒是仍不觉得自己错得多么离谱，但既然都已在罪状上签字画押那么必然就是罪孽深重了。只是我若有一事恳求不知你可否愿意答应。
这个时候L 敏感地注意到了被掩在凌乱衣衫下拷打的痕迹，颔首道，你但说无妨。
月这个时候的神情终于流露出些许软弱，垂眸低声道，我希望你不要看行刑。
他看到L眼神中的诧色，有些凄凉地自嘲道，其实我早该想到的，之前对你说那么多冠冕堂皇的话临到自己总还是免不了人贪生怕死的本性，所幸他们是先收监再庭审，故而在庭上终没说什么可笑的话，如今人之将死我也不介意告诉你我这些不为外人道矣的私心。自己当年初入仕途时满心以为若能做些为国为民之事便是魂飞魄散也不怕，现在回想起来未免有些可笑。
L沉默许久，说我答应你。
月似乎很如释重负的样子，但是神情还是十分恍惚，似乎是在看着L又似乎是穿透了他的身体看不具名的远方。刑狱中寒气逼人，又有陈年的血迹在石砖的缝隙之间汩汩流淌，以及宛如鬼哭的风声从高处漏着几缕昏暗阳光的铁窗中穿堂而过，这些都是当年月亲自设计的，为的就是确保人人皆畏刑狱如虎不敢轻慢刑律，L想着假如自己此时刻薄一些的话完全可以将月嘲讽得颜面全无，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这些话想必对方早就不知道听过多少次，或许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开始便不断的有各色人等在他身旁尖利地讥讽，一边缓慢地将那些铁钉一寸一寸地钉入骨髓之中，一边强调着他有多么自作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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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发未冠是永远的苏点！好喜欢脑补日式和风的月，轻拢寒纱清秀的面容被掩在皎白的月光下简直no more me！虽然碍于水平只会写中国古风，但是还是觉得这种带点古典气息的月好美貌好苏【把这个沉浸在脑补中不能自拔的脑残粉拖出去……

然后继续打滚求回复啦！兔子在吧里的第一篇文还没有一个回帖感觉十分桑心十分缺乏码下去的动力QAQ
顺便在码字中途还是吐槽一下有点黑真的太刻薄了我去，作为粉就差长跪不起心悦诚服地说对对对您说的太对，他就是这么中二，但是我就是萌他啊关你什么事！每次一看到有什么人来句其实月的行为对于普罗大众而言还是有一定认同感都立刻胆战心惊想把他拖走，表示认同感这么高端洋气的事还是别往他身上安了【其实这个问题还是挺值得探讨的，尤其是在结合现在世界上就在发生的许多动乱来讨论的话还是挺有深度的，但是经验告诉我基本上只要有人稍微有点正面态度的评价哪怕不是粉说的绝对就会有人变本加厉地骂回来，简直心累……
然后果不其然立刻就有人出来直接上人生攻击，真想说DN都这么多年了就算有啥深仇大恨这是何必啊……你说他中二说他不懂社会规律破坏刑法我都可以心平气和地跟你讨论，直接下三滥的人生攻击简直把人气出一口老血……果然如今世道还是做黑最幸福，彪悍度完虐粉，想说啥说啥，而且随时可以给粉来一句彪悍洗白的罪名……
果然我哪怕码了字还是心绪难平好想和吧友一起吐槽求安慰QAQ

摸摸，没想到文风挑战还有人参与
甚感欣慰啊→_→

L这时觉得梦境其实也是一桩十分残酷的事物，他为何要知道这些？若人是梦境的主人那么他为何要想象出这些，他所应该想的难道不是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月在亲身经历刑法的严酷之后彻底承认自己的过错并怀着愧疚之心赴死这样符合他对公正定义的场景？在某种意义上他甚至感到冥冥之中命运的神祗正在不露声色地嘲弄着他们双方，一方本应至始至终死不悔改漠然以对外界的所有毁谤，而现在他却彻底暴露出了自己的软弱；另一方则本应把这位酷吏视为无法被教化的顽固过客，冷漠地旁观这则令许多人大快人心的死亡，而现在他却不自觉地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慢慢地擦去他脸上的血迹。某些话语无可自抑地从L嘴边溢出，我毫不怀疑若你有另一种更为强大的杀戮工具你会想尽一切办法使自己免于这般情境并继续实践你的严苛思路。
是啊，月轻轻地笑了，声音宛若梦呓，若我有的话，我想我现在已经杀死此处的狱卒以及治罪于我的君主和大臣，并用着眼于长远之安定这样的理由来自辩。
L与月默然对视，在这个奇诡而与现实相悖的梦境中他们完全坦诚相对，L无动于衷地想假如我在梦境中想象出如此一则杀人工具他会否同样也将我列入毁灭的名单呢？因为我无疑就成为了他完成计划的阻碍。但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他作为主人已经彻底脱离了对于梦境的控制，故而不用体验在现实中都未体验到的死亡之旅。于是良久之后他慢慢地说道，假如我现在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会做何想。
我会想到曾经你也劝导过我世上本没有绝对安定，希图以严刑峻法向此目标靠近不过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月沉沉微笑道，那大概也是你唯一一次劝告我，大概之后便意识到我早已无可救药丧失理智了罢。

L也回忆起来那一次不欢而散的谈话，那时朝野上下已经有些风声连他这样的异国人在集市上行走都可以敏锐地感知到舆论的变化，之前再如何严苛上面也还在强调是为了明确成文法典之重要，故而民众久而久之对于他国民众啧啧称奇的连坐等其他法令都是见怪不怪，而那时却已经有了廷尉用此严刑峻法是为了掌控民众以颠覆君主的说法，这样纷纷扰扰的流言却未给月带来任何困扰，每日照旧去狱中巡视，对漏网之鱼甚至更为严惩，对其他官员也还是冷淡的态度，但这样的做派无疑让流言更为猖獗，直到一日L也忍不住在对话中提起。
而月当时却陡然变色，冷漠地说为如此捕风捉影之流言便放弃既定之法未免太过可笑，而您似乎是在关心我，但实质上比流言更伤人至深。
在这场谈话之后L就萌生去意，月似乎也是再也不愿见面万望他早日离开的态度。L从不是拖泥带水之人，做下决定后便头也不回果断离去于东方各国之间游历，然后就是在千里之外的北都得知那则消息，他在北都温暖的客栈内住了几日每日坐在窗前看大雪纷纷洒洒，突然就觉得自己见到鲜血满滴在上面，一点点渗透入里，车轮轧过扬起一片半红半白的血雾，他悚然一惊，拿了行李走到楼下看发现眼前还是一片纯白，安详静谧，他却陡然萌生了返回故国之意。
他叫停了那辆马车，将所有的白雪，杀戮，流言都抛在脑后，一路驶回了故国。

那便是现实，他们彼此只是过客而再无其他的现实。而现在的他还被困在梦境之中，以一种自己都难以理解的心绪看着眼前这个早就应该死于二十多年前的人，或许他的确是鬼魂，不然又何以解释这样的梦境纠缠自己到了无法脱离的程度。这是第多少次的故地重游，他已经数不清了，而每一次的故地重游却都似乎有些许的不一样，过去的影子重重叠叠，变得越来越细密，越来越鲜活，越来越使他无法判断究竟是梦还是真实。
L暂且收起了自己纷杂的思绪，答了月的问话，你在这条路上走的太远了，即使我当时没有劝导你悬崖勒马也知道你早已经丧失了足够使你停下来的理智。
月凄然一笑，故而你当时更不应该说那样的话，既然你我都心知肚明我必会走向覆灭的事实，又何必无谓地劝导我明哲保身，只是为了展现你的温情关怀和高尚道德么？或许我现在的处境在你看来很是可悲可笑，但若我只为规避死亡便一心明哲保身，恐怕于我自己看来是更加可鄙。
月说完这话后便疲惫地靠墙倒下，大概是说了这么些话已经相当消耗精力，于是他闭上眼仍是初见时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冷漠情态，客气地说，L君若还当我是朋友的话就请离开吧。然后请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对你说的这些话，若能这样我便十分感激，也不枉作恶一生却有幸交到L君这样的友人。

L知道这便是梦境的终结了，对方再不会跟他说任何话，而他也会遵守承诺不去行刑之处，所有的交集止于此。他低头看着已经在手里被攥了不知道多久的钥匙，看了许久后终于转身离去这座空荡荡的刑狱，然后如之前千百次一般，在走出刑狱步入阳光的霎那，将钥匙随手丢到环绕着这座阴森建筑的护城河中，水流波涛汹涌转瞬便把这微小物事吞没了。他缓缓走过吊桥，听见吊桥被重新吊上铁索哐当震荡的声音。
仍然是和之前所经历的一模一样。
那么这是一个多么讽刺的梦境，不断重复己身却永远没有脱离的出口，那柄钥匙永远不会被派上用场，哪怕这已是这个梦境予以他的唯一馈赠。
所幸他总是会醒来，总是会十分清晰地找到梦境与现实的分野。
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FIN-

PS很汗地发现自己刚才忘了放引用的诗词散句的出处了，赶快补上：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李白《拟古十二首·生者为过客》
先王有幸臣之意，然有大伤臣之实。
——韩非《韩非子·问田》
然后有向商君致敬的意思咳，大家懂的自然懂……
最后好不容易完结一篇文了打滚求回复！其实如果呼声热烈的话真的可以掰出HE番外的【揍！

非常囧地问一下有没有哪位好心吧友告诉我怎样才能申精……按照导航里爬去了N月吧但是发现自己还是不知道怎么申请……总之谢谢大家啦！
不好意思地艾特一下吧主求问@Prynne_Light

虽然几乎没有人理我QAQ 但是作为一只坚强的L月汪，又来勤奋地发文啦！
可以当作正文的HE版番外，当然也可以有其他不同的理解嗯……

月敏锐地意识到L话中另有所指，皱眉问道，你这话中却有自比侠士的味道。
L微笑，我就是这个意思，你并没有误会。
月一时也是无言以对，扭过头去装出一心欣赏风景的样子，却听到L突然又问，你可知外面的民众现在是何风声。
月厌厌地说，我现在几乎是与世隔绝，怎么会知道？不过民众从来是易操纵的，端看当权者的意思了。
L摇头道，你就是在对民众方面过于自命不凡了些，总觉得既然是在为民众好他们就合该听你的话。现在大都传闻你是妖魅托身，复归妖体重回天地间了。
这也荒谬过分，月对妖鬼之事总是抱着十分蔑视的态度，陡然听到自己与这些怪力乱神牵扯起来觉得十分不快。
L还是十分从容冷静的态度，你也不用动怒，或许这也是因为有些人心里其实还是对你心存感念，故有了这样浪漫的幻想。
那你呢？月突然起了玩笑的心思，转回身对L道，你又觉得我是什么呢？鬼魅，酷吏，亦或……
他话未说完便感觉到L突然如蜻蜓点水般在他的唇上落下了一个吻，这便是我对你的想法。
月从未想到自己的玩笑之话竟会有这样的回答，心中震惊不已，机敏如他竟在那儿足足呆了有半刻钟方反应过来，再抬头看时发现L早已不知所踪，只得一个人慢慢循着来路回去，今日并无风雪，正是云淡风轻，兼着泠泠作响的泉水绕青石而流，他望着碎金般的阳光从繁密枝叶罅隙中漏下来，恍惚想着不久前从刑狱的窗格间透出的几缕阴冷日光，想着若能在此共度余生或许也是好的。
虽然他很快就苦笑一声，知道这样的想法终是不可实现之幻梦。

后记：
第一篇L月终于算是完结了，虽然一直木有什么回帖QAQ但是依然认真地写完了！
基本上番外的归人一语双关吧，既可以作为一种温暖的意思来理解，也可以与正文的“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相呼应，觉得这篇文章的梦境和真实自己其实写的挺模糊的，自己在写的时候其实也一直在想庄周梦蝶的典故，发现每次一写古风文就会特别无可救药地带入自己对于先秦诸子的热爱……
总之还是希望大家喜欢啦！以及最后弱弱地表示，求回帖TVT 楼主心情非常忐忑也不知道自己写的好不好，也不确定还该不该继续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