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阕•缘起时】
“小姐,看这天色,恐怕是要下雨了,不如去那茶楼里歇一歇吧。”身边梳着双髻的丫鬟看了看天色,恭恭敬敬道。
铅灰的云朵笼罩了杭州的上空,淡金色的阳光无力地从缝隙当中落下,就像是糊在木质雕花窗框上的那一层薄纱被浅光照得熠熠生辉。
茗香楼。
狂风掀起了茗香楼二层小间临街小轩的帘,一阵舞荡的波浪。
“小姐,奴婢去关窗。”丫鬟正要行动,风摇筝抬手示意不用。“如烟,最近我听弟弟在念一句诗,‘山雨欲来风满楼’。”
“奴婢没读过书,不明白小姐的意思。”如烟侍立在一侧,道。
“其实这句诗的意思是下雨之前,风总会特别大。”风摇筝站起身,站到窗边悠游自在地摇着羽扇。“你说现在风这么大,会不会发生什么呢?”淡淡的微笑,带着些许的期待。
“小姐不要站在窗前了,仔细冷着。”如烟劝诫道,“奴婢私以为什么都不发生才是最好的。”
“可是什么都不发生的平静日子,难道不会厌倦吗?”风摇筝没有理会如烟的劝告,狂风撩起她的发。她伸出手拔下簪子,一头青丝散落下来,在风中狂舞。
“确实要下雨了。”风摇筝任一头青丝在风中随意飞舞,也感觉到了风中带来的雨来之前的那种略略闷窒的气息。
“那小姐希望……怎样的生活?”如烟有些好奇地问道。
风摇筝没有回答,只是一直沉默着,沉吟着,最后才说了一句,“如果真的有选择的话,我希望像男子一样,自由自在,四海为家。”一抹悄怆浮上心头,话虽然说的好听,可惜对于女儿身来说,这必然是永远做不到的一个幻梦。
“小姐……”看着自家小姐的愁容,如烟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没关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风摇筝自嘲地笑笑,“是我多思了,本就实现不了的愿望,何必去期盼呢?”
“小姐,今天是中秋。”如烟岔开话题道,“看那街对角的点心店,听说那里的月饼甚是好,不如奴婢去买一点来给小姐尝尝?”
“也好。”风摇筝点点头,看着窗外阴翳的天色,“快去快回。”
“知道了。”如烟笑着,“只不过是一街的距离而已。”
只是如烟前脚还没有踏出小间的门,茗香楼的老板便满脸堆笑的迎上来:“如烟姑娘且慢。”
“干什么?”如烟抱着手问道。
“不知贵家小姐可在?”老板袖添香恭恭敬敬地唱了个诺,道。
“找我家小姐何事?”如烟显然没有准备太多废话。
“风家大小姐大驾光临,令小店蓬荜生辉……”袖添香一路奉承的话,显然是有所图谋。
“你且说有何事?”如烟有些不耐烦地打断道,“如果没有事情我去给小姐买点心。”
“诶诶,如烟姑娘且听我说完。是这样的……今儿个来了个公子,带了一把极好的烧槽琵琶,说是久闻小店以茶与曲出名……可是小店的琴女无人可使他满意。”袖添香赔笑拱手道。
“所以是想要请我家小姐去帮忙?”如烟皱了皱眉头,“这……需要问小姐愿不愿意啊,我可做不了主。”
“小可只是想要保住小店……”话未完,处于室内的风摇筝起身打断道,“无妨。”
三楼雅室。
且推开帘子,便闻到一阵淡淡的茶香,淡而不寡,清而不苦。男子坐在窗前,黑发束起,明明是书生的打扮,所流露出来的气质确实让人一愣,情不自禁地想要去臣服膜拜。
来者看到风摇筝也是一愣。
“姑娘气质非同一般,只怕……有所来头吧。”男子开口道,声音带着微微的磁性,很好听。
“谢谢公子夸赞。”风摇筝不卑不亢道,但是并未多说。
“不知可否请姑娘一曲?”男子起身,礼貌地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风摇筝抱起琵琶。
轻轻一拨,声如珠玉。“确实是一把极好的琵琶。”风摇筝评论道,然后稍稍校了校音。
仔细听了音以后,风摇筝微微一笑,一曲《十面埋伏》信手拈来。
文曲细腻,武曲嘈嘈声如急雨骤落。素白的指尖落于弦间,带着赏心悦目的美感。
一曲毕。
男子肃然起身,赞叹道:“好曲。”笑如春风,目光中带着赞许。
“献丑了。”风摇筝放下琵琶,自谦道,“不过是雕虫小技贻笑大方罢了。”
“听闻风家的长女精于琵琶,不知可否正是姑娘?”男子问道。
“是。”风摇筝回答道,心中却是隐隐一惊。
“在下……林风,见过姑娘。”林风行了一个礼,显然也是知礼数之人。
“如烟,我们归吧。”风摇筝起身,转向如烟。
“不知姑娘可否赏脸?”林风叫住了风摇筝。
“此话怎讲?”风摇筝侧过脸。
“我想请姑娘去赏逍遥观的山景。”此话说的很自然,仿佛没有什么不妥当。
“小姐……现在虽然还是早上……但是逍遥观一去一回只怕是要黄昏了……老爷问起来只怕是不好交代。”如烟犹豫道,“且……”
风摇筝摇着扇子,看着林风墨色的双瞳。
那是一双纯黑的双瞳,清澈而深湛。
“也罢,是我唐突了。”林风没有坚持,“天要下雨了,姑娘路上当心。”
“多谢公子。”风摇筝没有多说。
街上。
“小姐,奴婢看那个林风公子……”如烟跟在风摇筝身边。
“他应该很有来头吧。”风摇筝轻道,“他身上的气质,岂是普通人能够拥有的?”风摇筝以羽扇轻遮脸侧,道。
“那……”
“只不过是个过路人而已,无需在意。”风摇筝放下羽扇,感叹道,“只是不知道下次爹爹肯放我出来又是何年何月了……”
八月十五中秋节,皇宫,晚,夜宴。
“怎的不见了皇长子?”芸后向内侍询问道,“中秋如此重要的日子,他怎能不在?”
“回皇后的话,皇长子今天清晨的时候出宫去了,至今未归。”内侍回答道。
“糊涂。”芸后道,“他也不知道……”
“不知母后是不是忘记了……”男子儒雅的声音传来,但是语气的平静之中又有一些压抑着的情绪,阴郁的,仇视的。
芸后暗暗叹了一口气,珠光宝气之间,这个曾经花容月貌的女子即使是盛装也显出了些许的老态。也如一转眼当初那个怯怯的小孩子也已经长大了,开始学会了仇恨,而不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孩子。
“临风你回来就好,快去准备准备,一会儿宴会就要开始了。”芸后装作温柔的地吩咐道。
“是,儿臣遵旨。”步临风按照礼节行了一个礼,然后大踏步走了出去。
皇宫夜宴最是繁华不过,笙歌落磬声起,舞女飘舞的衣袖在金碧辉煌的大殿内带起一阵五彩的风。
“母后,怎的不见临风哥哥?”一身紫色裙儒的女子站在芸后身边娇嗔道,满堂之内也只有她敢在席间如此放肆。
芸后慈祥地笑了笑,还是带着宠溺地劝慰道:“紫萍你且等等吧,母猪后也不知道他哪里去了。”
殷紫萍带着一脸赌气的表情兀自理了理裙边,走到自己的席位上坐下了。
转眼间席亦过半,酒至半酣。
“风习煜。”皇帝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席间安安静静的风摇筝忽然道。
“臣在。”风习煜恭恭敬敬地起身。
“摇筝也到了该嫁的年龄了吧。”皇帝道,“不知你看临樾如何?”
“三皇子甚好。”风习煜回答道。
“那不如就结了这门亲吧。”皇帝大袖一挥便当是下了定论。
席间风摇筝握着折扇的手微微收紧,然后深呼吸一口,站起身,“谢陛下隆恩,臣女感激不尽。”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衰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