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乌鹊南飞，夜色如水，忽起了夜游的念头，披衣而起，摒退侍者，独挑一盏灯，直往芙蓉苑处来】

【天色方擦黑时与阿姐相携而来，未几她便道乏了，要回去憩着。可我却不愿意，近些日子天都是阴的，好容易天晴了，怎么也要多在外面走走。天色渐暗，穹庐便如染了墨色，越发浓黑起来，东方一处却是明亮。那银盘亮且柔，光洒在地上如水一般，洒在水里又是那般明亮的样子，水面的芙蓉亦是换了一番模样。】
【越往园子深处去越是人迹稀少，不过我倒也不怕，有所倚仗，因而大多无所畏惧。】
【绕过池畔十字路径自寻了一处坐下，托腮瞧着远远近近的一池月色。那年母亲也曾令花匠为我与阿姐植过芙蓉，只是匠人手艺不如这里，到底没养活。后来那池子里又养了许多鱼，直到入宫前，都是我每日在喂】

【凉风徐来，月下看芙蓉，风情不同于白日。走过拐角，冷不防见池边坐着一个女子，月色如流银，她侧脸与池中将开未开的花相印，若芙蓉仙子临世一般。此情此人，不容朕不为之所惑，快步向她走去，提高手中灯盏】
前方何人？

【情与景总是相关，当我看着眼前情景时自然而然想到母亲，想到兄弟。只有想到阿姐依旧在身边的时候才能宽慰些许，可又如何，她是她，而我总是我。】
【入耳四字令人心中一惊，身子猛然坐直。是男声，这儿有男人……是什么人？】
【犹豫片刻还是提着心站起身子转过来，一转眼时那宫灯的光骤然刺入目中，本来望着黑出许久，一瞧见这般光亮瞬间刺得眼眶酸痛，发红湿润，忍不住眯了眼睛，待看清来人衣着忽而反应过来，继而忍着目中不适答话肃拜】
奴婢采女韦氏，愿陛下万安。
【垂首望着地面使劲闭了闭眼又睁开，感觉眼泪流了出来滴落在地上，才将千回百转的心思落定，可依旧有些打鼓。】

【韦氏二字如一道惊雷，炸翻了所有的绮念。朕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中透着几分自己都说不出的意味】
原来是韦家表妹
【韦氏女入宫，便是要和阿绮一争长短，朕的确不满意这位皇后，但眼下不能轻易舍弃她，一手挑灯，上前亲自扶起她】
多年未见，倒是长成了大姑娘了，自家人不必多礼，在宫中住的还习惯？

（那手虚托着我的臂腕，温热透过丝帛传到小臂上，直入心底带着难以止息的悸动。连道谢声都低了，欲掩盖心中的慌乱。并非初次见，可从前见到时，年纪小，也只把他当作天家贵胄，姑母的养子来看，可如今不同了，如今他是皇帝，万民之主，天下人顶礼膜拜的皇帝，而我是掖庭中一个小小的采女，皇帝的女人。）
谢陛下关怀。宫中自是好的，食物精细，奴婢本也不是择席之人，吃得好睡得香，又有亲近之人相伴，没什么不惯的。虽偶尔会想母亲弟兄，可奴婢想着，入宫是为了侍奉天子，侍奉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做好了自己的职责母亲也会开心，便能心安。
（话说完抿唇一笑，垂眸却觉眼睫在颤，许是觉得冷，许是紧张，许是羞涩，又许是我一点都不相信我自己说的话。我很想母亲，我在撒谎。可我想，这样说他会高兴吧，会愿意多瞧瞧我，会愿意多对我说些话吧。）

那就好
【韦氏女果然不负大家所出，仪容皆为上乘，韦家为此，的确下了大本钱。如此便能料到太后所谋，不止一宫主位】
今夜景致甚佳，表妹，可与朕共赏？
【放开扶住她的手，带笑上下打量一遭】
朕隐约记着，你还有个双生姊妹？

陛下相邀，奴婢荣幸之至。
【皇室与韦氏，表兄妹，是假的，君臣礼才是真的。他口中唤的是表妹，我却不敢也不能当真把他当成表兄，这一点我心中清明。他随口问，我却不能随口答】
是，奴婢姊妹是一同进宫的。

朕记得幼时你们姐妹俩入宫，还有宫人因分不出谁是谁闹过笑话【回头对她一笑】不过说回来，多年不见，朕也不是很分得清
【信步而行，挑高灯笼，提醒她注意足下】
若是朕闹笑话就不好玩了，表妹，可否帮朕分辨一二？

【听他提起昔年之事，不禁莞尔。自小到大我二人在人前从不刻意区分，又是甚至互换来去，和缓嗓音轻轻应了，才道。】
家里人都说大娘聪敏明慧，二娘温吞平煦。
【看着地上的青砖道，稳稳而行，裙角拂过，宫灯柔和的光亮照在裙上好似夜中也带着柔和的暖意。】
陛下圣明，怎么会闹笑话。

哦？
【欺身而上，捻去她耳边一片落叶】
那表妹是聪敏明慧，抑或温吞平煦？
【太聪明的女人，如韦氏一般，朕不喜欢。每当朕起了要敬她爱她的念头，一旦看到她聪慧且野心勃勃的眼眸，包管什么孺慕之意都灰飞烟灭——而眼前人，又是哪种？】

【距离忽然拉近，忍不住身子后倾，目光随他手中的落叶而动，却是松了口气。抬眸时撞进他眸中，怔了一瞬才将他的话重复一遍】
聪敏明慧……抑或温吞平煦？
【而后不由一笑，其间意味只有自己明白。有了一个聪敏的，另一个，自然不能一样。他人说的，都是说的。摇头弯了弯唇角】
奴婢都不是……

他知不如自知
【哂然一笑道。不知不觉又踱回池边，水印星月，更显清淼。韦氏女果真大家出身，谈吐气度使人如沐春风。安氏固然明艳过人，但女人嘛，样子看多了还不是一样？即便是不给太后个面子，此女也值得一宠】
朕听说韦家表妹以星月为名，不知表妹是哪一个？

疏星
【两字吐出口，转而一笑】
奴婢是疏星。
【抬眸望着夜空，月明星稀，有明月才有疏星。若是没了那月亮，自是漫天星辰成河接了天边。疏星，也就不再是疏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