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长夜无月,灯如豆。
月光从庙顶的破瓦上倾泻下来,拉长了一道伶仃的影子。
我像是被摄了魂似的盘坐着,一动不动就像是没了生机的朽木。
腿上躺着一个睡着的小沙弥,睡颜安详、嘴角微扬,像是在做一个好梦。
却永远不会醒来。
02
相逢相识,前尘过。
“哟小师傅你可真可爱,来来来让我揩一把……”我“嘿嘿“坏笑着,将手向这个寺里唯一的小住持伸去。
当时我不过是舞勺之年,而这个小和尚比我略小几岁。
小和尚一时大窘,却还是详装淡然,低垂着眼,“施主请自重,男女授受不亲。”
哎哎哎!
我毫不客气地在他脸上重重掐了一下,“你倒是看清楚了,谁是女的啊!”
当时我刚从秀坊逃出来,尚穿着大红的衣,甚至还带着头花,倒是真的不怪那小和尚。
小和尚着实吃了一惊,抬起头打量我,半饷像是发现了什么,踌躇着开口,“难道,施主是七秀坊的人。”
“怎么?你们出家人,是看不起我们这些歌舞场出来的人么?”
听了我这带有敌意的话,小和尚却不恼,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师傅说,七秀坊不是那样的地方。”却是还有些话欲言又止。
倒还算有些见识。让我对他,又添了几分好感。
忽瞥见那团火球沉沉着向地下挪去,便觉得该回去了。
走之前忽然回头,冲着小和尚做了个鬼脸,“之前你把我当成女孩子的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只见小和尚的脸“腾”地红了,不像是夕阳照的。
03
春去秋来,花开落。
一来二去,倒是和那小和尚混熟了。
忽有一日我问他,“小师傅,都和你认识这么久了,你叫什么呀?”一边问,一边伸手挡住他正阅着的佛经,“我叫剪绣,小师傅,你呢?”
“归松,也别小师傅来小师傅去的了,就叫我归松吧。”
毕竟是小和尚,话里没有那贫僧啊老衲的,听着也顺耳不少。
“呐,归松小师傅,最近这般愁眉苦脸的,可是想还俗啦?”
我自然是装作没听到他说的“是你来的次数太多了”,继续开口道,“你说还俗多好啊,又能吃肉又能喝酒的……”又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坏笑这开口,“还可以还可以讨老婆呢……”
他白了我一眼,“低俗。”
切……真没劲。
又是数日。
“归松呐,过几天我有事要出趟门,可能没法来找你玩了……”
听到这话,他的脸上依旧没有太多表情。想来呆着也没多大意思,还要早些回去收拾行李,我便没有多留。
走之前归松忽然站了起来,叫住我,“有把握吗?”
“你怎么知道,我这次要做的事很危险?”
他眸中的光晃动了几下,“七秀坊的弟子,所要执行什么的任务,我自然是有所了解的。”
“为什么?”
我打了个哈欠,说实话,他那样严肃的语气弄得我怪不自在的,“因为是秀坊收留了我啊,师娘师姐又对我那么好。我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吧。”
为了让他宽心,我补充道,“就是去跳支舞啦,安心安心。”
自顾自侃了一通,却没有十分注意归松脸上的神色。他像是思考了一会儿,扔了一串佛珠给我。
“保平安。”
“真矫情。”
04
福兮祸兮,难斟酌。
啧,所以说做人要低调,既然自己做不到就别装英雄。
一边舞起剑舞滴水不漏地挡住面前西域人的攻势,一边在心里狠狠啐了一口自己。
这次的任务是杀一个山寨的寨主,本来一切顺利,半路忽然杀出个西域人,说自己是那什么教的教徒,向往中原武学已久,今日特与我切磋。
说是切磋,却招招致命,毫无所谓“点到为止”的意思。
我勉强能招架,凭借剑舞撑着,待他力竭,便可反击。
“你还真准备拖延时间?”耳畔传来蹩脚的中原话,“别忘了那个山寨的人还在追杀你呢。”
我心中一惊,便露了个破绽。
显然那名西域人已经等了许久,那样冷寂的刀光,就像是无星之日里霸占了夜空的月。
要死。时间只容脑中的念头闪过,根本没有机会招架。
那样的锋刃,却不知为何在我胸前,停了下来。
出乎意料,我毫发无损,却逼出了那人的破绽。
顷刻之后,胜负已分。
就像是有神佛相助一样。
死里逃生本是一大幸事,却不知为何心里慌得紧。
归松说的那声“保平安”,一直在心里梗着,堵得慌。
掏出放在胸前的佛珠,正想握上一握,却忽地断了绳,佛珠散了一地,蹦跳如珍珠如雨点。
06
弃扇除发,九歌默。
“小和尚——”我用力推开寺门,见到寺庙内端坐着的他,竟是一个趔趄,重重摔在地上。
他胸前有一道可怖的伤口,像是被什么利器贯穿,血迹已干,鲜红刺目。
……
“小师傅,我们七秀坊的剑舞可厉害啦,你们寺呢?”
“……舍身诀。”
“那是什么?”
“可以替他人承担伤痛,佛陀爱众生。”
“包括致命伤?”
“……嗯。”
“那用完后不就是自己死?”
“……嗯。”
“那有什么用啊……”
“也许每个使用者心中,都有一个死也不愿失去的人吧……”他双手合十。
……
没错,没错!就是那个舍身诀,就是那个舍身诀!
根本不是什么神佛相助,而是一命换一命啊……我跌跌撞撞地走向他,就如我所看到的,归松他早已没了呼吸。
他说,“我就知道你会出事。”
他说,“师傅说我们要替佛祖守护天下苍生,我没能力守护天下苍生,却守护得了你。”
他又说,“如此最好。”
仿佛他在我耳畔轻轻说着那些来不及说的话。
我轻轻抱着他,只觉得他是睡着了,不久便会醒来。
佛陀爱我,所以我相安无事,与所谓舍身诀无关。
佛陀亦爱他,所以他一定会好好的。
在他回来之前,我会替他,看好这个寺庙。
我会等他。
长夜无星无月。
07
却是此生,轮回错。
已过经年,我倒是恢复得不错,吃得下睡得香。
除了一冲动把头发剪了,其他的事,倒是和以前别无二致。
毕竟剪绣已经死了不是吗,活下来的是归松,归松是一个和尚呐,一个傻和尚。
“皈依佛,两足尊。皈依法,离欲尊。皈依僧,众中尊。皈依佛,不堕地狱。皈依法,不堕饿鬼。皈依僧,不堕旁生……”
空荡荡的寺庙内,传出我缓缓吟诵的声音,就像是
梵钟微震,涤荡出悲
怆的回音。
曾经我也有一个僧人皈依,却错过了。
月光将庙内的大佛渲上了一层奇异的青色。
无论世间多少悲欢,它总是带笑看。
“佛爱世人,佛爱众生。”良久,我双手合十,低声叹气。
“小师傅,天色不早了,我可以在这里过夜吗?”
来的人比我年长几岁,穿着偏粉的衣裤,竟是……七秀坊的弟子。
我错愕着抬头。
“哟小师傅你可真可爱,来来来让我揩一把……”他嘿嘿坏笑着,一步步凑了过来,“我叫剪绣,小师傅怎么称呼啊……”
他伸手堵住了我的惊呼,在耳边低声吹气,“小爷我还没死透呢,满意吗?”
“啧,不知怎么一觉醒来竟是躺在扬州七秀坊,倒是花了好长时间才适应这个身份……”
佛说万事万物若不解脱,皆逃不出六道轮回。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后我还是等来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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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帮你挡了一刀,疼自然是一份不少地承下了,你说,你该怎么补偿我?”
听了这话,我心虚地低下头,却被他托住了下巴,不得不与他对视。
我和他靠得那般紧,我能完完全全感受到他微热的鼻息。
“你,你想怎样?”身子不知怎么软绵绵的,伸手摁住了他另一只不安分的手,低声道。
“我?”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忽地粗暴地咬上了我的唇,将我的支吾声尽数吞下,又伸出手在我的胸前揩出一片妖艳的殷虹。
“自然是把你——”他顿了顿,咂了咂嘴。
“顶穿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