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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Elsanna】献给艾莎的一朵玫瑰花(从头虐到尾,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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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龟塔的典故:来源自霍金《时间简史》,大意是一个科学家做过一次关于天文学的讲演,在场的一位老妇人反驳说这个世界其实是驮在一只大乌龟背上的平板,驮着大乌龟的则是一只接一只的乌龟群。比喻我们现在对世界的认知并不比这种粗糙的神话故事高明。(我没记错吧QAQ??)


998楼2014-09-16 0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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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大约半时,格尔达的声音在我身侧响起。
    “艾莎小姐?”
    “请说。”我头也不抬,迎面呼吸着油墨污浊的气息。
    “我只是按您的指示来跟您汇报一下。那个临时工小安娜,她……现在自告奋勇地去画廊擦拭画框了。我刚刚让人给她送去一个梯子,然后——”
    “等等,什么?”我抬首打断她——毕竟她每吐一个音我的眼睛就要瞪大半毫米,“你说什么?安娜,画廊,还要踩梯子?”
    她被我的反应吓得倒退一步,频率极高地点了点头。
    “……你居然任由她踩梯子?!”
    “我很抱歉!是她坚持要去的。我也试着阻拦过她,可是那孩子认为这是在否认她的生存能力,所以……”
    我的心像挨了一炮般地受到了冲击。虽然不想承认,但那一刻的我担心的竟然不是自己的物品,而是进行这种“高难度作业”的某个小笨蛋。
    我觉得自己有必要亲眼确认她的安全,于是咬咬牙放下书本站起身。
    那时的我自然有说服自己的理由:万一她摔坏了,目睹整个过程也好让我在她父母面前推脱一下责任。
    逼我到那个地方,一定是因为我做的过分上帝看不下去,故意赏我一个教训。
    所以现在的我徘徊在画廊门外,想进去又不敢进去。
    其实不就是个画廊吗?它是我家的一部分,而我是这个家名副其实的主人。
    但我对它仍有着深深的心理阴影。在我心中,它就等于拷问室加上黑屋子,盛满了不愉快的记忆。
    突然,门后隐隐传来“啪”的物品落地声,紧跟着年轻女孩的轻声惊呼,一下子打断了我纷扰的思绪。
    管它呢!我心念一动,鼓足勇气推门而入——
    “安娜!”
    踏进门的瞬间我便紧张地四处环顾,生怕看到惨不忍睹的一幕。
    “哦,嗨!艾莎……”
    毫无底气的颤音飘进耳朵,我转头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红发小家伙正默默蹲在梯子顶,保持着伸手欲捉的僵硬姿势——连笑哈哈的表情也一如半小时前闯祸时的样子。
    我心下松了一口气,迅速换上严肃冰冷的表情;目光下移,果然看到了一副仰面朝天的肖像和一地的碎木渣。
    “我我想说你怎么突然来了?如果没人的话,我一定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好它的……不,不对,我是说——”
    她瞪大绿莹莹的大眼睛,这是她今天第几次装可怜了?
    “都是我的错,我差一点就抓住了……”
    “我只是担心你,”我脱口而出,顿了一秒钟后迅速缀上后半句,“弄坏我的东西。现在看来这份担心并不多余。”
    “……让我看看它坏了没。”她躲闪着我的目光边说边站起来,自然没能注意到位于头顶的另一幅画,“老天,它看上去那么昂贵,就算把我整个卖掉恐怕也负担不起……但愿它没有出现什么实质性问题——噢!”
    我正要张口提醒的同时,她那红褐色的小脑瓜便已急不可耐地撞了上去。
    随着一声吃痛的轻呼,那副被顶上去的画在我眼里成了慢镜头——缓缓侧向倾斜,做了个二维平面的托马斯全旋——然后紧随它先走一步的同伴“啪嗒”一声巨响坠落在地。
    室内的俩人不约而同地静默了十几秒。
    我扶额长叹。
    机械地把头慢慢扭向我,小东西从喉中细如蚊蝇地哼出一句:“对不起……”
    “不不不不,你不需要道歉。”为防止她进一步的热心举动,我快步走到她旁边招呼她下来,“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马上停手。我不扣你今天的工资,只求你不要再搞破坏了。”
    “但按照约定内容,我还需要做一刻钟。”她抿紧双唇,倔强的神情似乎带有很强的原则性。
    “那你陪我聊一刻钟天。”我皱紧眉头。
    上帝,这只是为了保全财产而已!我真不容易。
    小傻瓜小心翼翼地走下梯子,当然最后还是不免打了个趔趄;尽管如此,她落地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急急忙忙地抓住我的手:“艾莎,你要听我解释,我真的不是故意弄坏你的东西的!虽然现在可能赔不起,但我一定会想办法补偿你的损失,我——”
    那时的我很不习惯与人有肢体接触,所以在她抓住我的时候缩了一下肩膀,幸好没被看出来。
    “不用,它们没那么值钱。”一句话似乎有些不够,我努力放平声音,接着宽慰她说:“它们只是比较特殊,仅此而已。”
    “我把你的特殊物品打坏了……”
    她蹲下身扶起画框,眼里流出货真价实的歉意与愧疚。
    “没关系,它们对我而言不算那种‘好的’特殊物品。”我叹了口气,扫视了一下整个画廊,“我只是一向以为它们意义重大,但你一上来就打坏了两个。”
    “艾莎!我……”
    我挥手打断了她的致歉。
    “别谈论这个了。它们只是画而已。”
    是的,曾经的我差点忘记:它们只是画而已。


    1021楼2014-09-21 2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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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寂静岭4的主题曲《Room of Angel》真的虐废我了,如果不看原作背景,单单听曲子(顺把mother换成sister)那格调和我这篇文的正文非常搭,推荐~
      话说为了药品质量,楼主我决定近期少更或暂时停一停,当然有灵感就写一点。感情不连贯这种药跟本制不好,可上学期间根本没法沉溺在制药的激烈感情里,为了EA必须认真啊!十一会集中更的,IAM really really sorry
      附上《Room of Angel》歌词
      You lie, silent there before me
      Your tears , they mean nothing to me
      The wind, howling at the window
      The love you never gave , I give to you
      Really don’t deserve it but now, there’s nothing you can do
      So sleep in your only memory
      And weep, my dearest mother(自动脑补替换SISTER)
      Here’s a lullaby to close your eyes, goodbye
      It was always you that I despised
      I don’t feel enough for you cry, on my
      Here’s a lullaby to close your eyes, goodbye goodbye…
      So insignificant
      So it’d been dormant deep inside of me
      Are you hiding away, lost
      Under the sewers
      Maybe flying high
      In the clouds
      Perhaps you’re happy without me
      So many seeds have been sown on the field
      And who could sprout up so blessedly
      If I had died
      I would have never felt sad at all
      You will not hear me say
      I’m sorry
      Where is the light
      Wonder if it’s weeping somewhere
      Here’s a lullaby to close your eyes, goodbye
      It was always you that I despised
      I don’t feel enough for you to cry, on my
      Here’s a lullaby to close your eyes, goodbye goodbye…
      ( Repeat)


      1031楼2014-09-22 17: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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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
        ——尼采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现在就出发。”
        身后人粗壮坚实的手臂绕过我的肩膀。我微微侧后倚在他的胸口,享受着他温暖怀抱传来的令人安心的力量。
        然后转过头,轻啄一下他的脸颊。
        “等等。我留个言,马上就好。”
        亚当沉默地点了点头,倾过身来吻着我的前额。
        “亲爱的,可以了。”在保持这个吻的动作十几秒后,我笑着推了他一下,“别让路易斯看见。”
        “这又没什么。”
        他抬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放开我转身离开。
        “快一点,我们等你。”
        熟悉的高大背影转过拐角消失在视野里。我收敛起微笑,轻轻叹了口气。
        每周这个时候我们全家都会例行前去看望我父亲。虽然已经退休并赋闲在家,可他的身体却一年比一年差。
        我害怕失去他,正如怕失去亚当或路易斯一样。每当我把对此事的忧虑写在脸上,亚当和路易斯也会无一例外地替我操心着想。
        于是我们达成了这项协议——每周一起去探望。
        有家人的感觉真好啊。
        这三个我生命中最重要人围绕在我周围。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我无法忍受失去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但却也不可否认总会有人陪伴着我。
        这无疑给我的生活和生命增加了负荷,但总好过一无所得。
        不像那个孩子。
        我想起了观察员发来的简讯,心里又涌起一阵不畅。已经过去四十天了,那孩子从出院时起就几乎没离开过家。
        据说她那个小男友时常会带吃的东西去看她,起码不会让她饿死。但我必须要做点什么,否则既对不起她,也对不起艾莎。
        我至今忘不了艾莎临终前那恳求的眼神。我不知那里究竟藏着多少不甘不舍和怨恨,只知道光是接触到那样的目光,就让我足足失眠了两个星期。
        对那个孩子我并不需要尽什么义务,但我负有责任。
        玛琳菲森那边早已联系好了,是时候对那个孩子提点现实的事了。
        我拨通了她家的电话,果然没有人接,于是我留了言。
        “这里是贝儿。安娜,我知道你一直躲在家。艾莎的事情我们都很难过。我希望你这周天能和我见一面,就在我们以前谈话的咖啡店。我们需要讨论一下艾莎的……”
        “遗产”一词差点脱口而出。
        不行。对于此时的那个孩子来说,这个词显然太刺激人——于是我叹息一声,脑海中迅速斟酌着适当的语句,改口道:“艾莎的……财产问题。所有这些都和你有关。希望你能来吧,毕竟这……是艾莎的嘱托。她一直最关心的就是你,我也不能辜负她的信任。”
        我又叹了口气。
        “到时艾莎的私人律师也会到场。如果你听到了这段留言,请尽早联系我。”
        放下电话,我心中五味杂陈。
        我是不是应该多安慰她几句呢?可万一我的安慰会起到相反效果呢?那个孩子正承受着我难以理解的痛苦,虽然雪中送炭在任何时候都不过分,但毫无共鸣的慰藉依然过犹不及。
        所以还是少说点好吧。
        我不是没经历过类似的事,且正是因为经历过,才能得出如上结论。
        只是那时那个悲剧的主角不是她。而是艾莎。
        真像一场轮回不是吗?


        1062楼2014-09-30 16: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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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怜的艾莎。
          我记得她和过去的安娜最初相遇的时候,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我不知道在她们之间存在着怎样的冥冥联系,竟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相互吸引并唤起彼此的感情。
          那时的艾莎除非必要时和别人合作,在生活上一向独来独往。可自从安娜出现,我就屡屡看到两个人走在一起,甚至一起吃饭,一起自习——当然娱乐除外,艾莎是没有什么时间用来玩的。
          虽然用目测就能得知两个人的交流有百分之八十的时间是一个人在说话,但我仍能看出,安娜的声音和微笑无时无刻不在感化着她。
          我记得刚开始的时候,艾莎甚至在别人靠近时就会条件反射似的绷紧身体——哪怕和我这种老朋友在一块儿看书或吃饭时也一定会坐在对面,甚至是斜对面。更不必说肢体接触了。
          可自从有了安娜,几个月后我便惊见那孩子竟能时常蹭到艾莎身边,有时挽着她的手臂,甚至会偶尔抱住她。
          而艾莎呢?只是开始时会有些紧张地缩缩肩膀,到后来也能自然而然地接受这些热情举动了。在她看安娜的时候,我甚至能看见她眼底闪烁的渴望和欣然笑意。
          我毫不怀疑如果换做别人,艾莎依旧会对其充满嫌恶、避之不及。她能接受这些的前提就是对方是安娜。
          唯有安娜。
          艾莎雇安娜当钟点工的事我很早就知道了。原因无它,只是因为安娜经常私下里对我抱怨艾莎的横行霸道——虽然说这些话时她的脸上浮现的竟是难以言喻的醉心微笑。
          不过尽管早知她俩关系很好,最开始听说这件事时我仍感到惊奇。因为据我所知,除非别人登门拜访,艾莎几乎不会邀请别人到她家去。
          于是我找到机会便去挤兑她说:“艾莎,家政公司的钟点工多得是,你为啥偏要从外面找个只会拆房子的?”
          “那是因为她欠我钱,我只是给她一个还债的机会而已。”某只异常嘴硬的铁公鸡严肃地正视着我,却并不妨碍两颊飘满红云。
          “是吗?不过听说这笔债似乎越还越多。哇哦你真够慷慨的。”
          她一言不发地拉断手中小鼠的脊椎,动作极为干净利落——随后拍拍手微笑着看着我说:“你知道吗?你知道的太多了。”
          “……饶命。”我装模做样地打了个哆嗦——安娜我对不起你,“我只是听别人说的,要杀要剐请去找她。”
          “嗯,的确不能姑息。”她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脸上挂着的却是和某人相似的醉心神情。
          那时的我郁闷地想,这两个人还能相爱了不成?虽然这里对这种事十分开明,但很明显那段时间她们对彼此感情的认识仅限于友谊——虽然后来也都双双开窍了。
          关键在于那时的我简直无法相信,艾莎这样的人竟也会喜欢谁、爱上谁——哪怕反复提醒自己正常人都有感情,但套用在那座会移动的冰山上,却总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她被道德伦理和家庭责任束缚得太紧。只怕到时发现了自己的问题,她也难以接受自己的真心。
          事实证明我想多了。
          那个人丢弃束缚的决绝态度,正如一个服刑多年的犯人丢弃手脚上的镣铐——然后义无反顾地扑向那并没有想象中甜美的自由。但她甘之如饴。
          不过现实残酷,事实证明自由其实是样非常奢侈的东西。
          自然,那都是后话了。


          1063楼2014-09-30 1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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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秘园之歌》、《白石》等:挪威国宝级乐队神秘园的两张专辑。各位一定听过神秘园的曲子,太经典了,楼主本人一度是神秘园的脑残粉一只强推与本文非常契合的一首《sleepsong》,曲调太美,附歌词:
            Sleepsong
            Lay down your head,
            And I’ll sing you a lullaby
            Back to the years,
            Of loo-li lai-lay;
            And I’ll sing you to sleep…
            And I’ll sing you tomorrow…
            Bless you with love,
            For the road that you go.
            May you sail fair,
            To the far fields of fortune,
            With diamonds and pearls,
            At your head and your feet;
            And may you need never
            To banish misfortune;
            May you find kindness,
            In all that you meet.
            May there always be angels,
            To watch over you;
            To guide you each step of the way;
            To guard you and keep you
            Safe from all harm;
            Loo-li, loo-li, lai-lay.
            May you bring love,
            And may you bring happiness;
            Be loved in return,
            To the end of your days;
            Now, fall off to sleep,
            I’m not meaning to keep you,
            I’ll just sit for a while,
            And sing loo-li, lai-lay.


            1080楼2014-10-01 0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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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她大可不必说这么多求饶的话,我又不可能真把她留在那里当窗帘。于是在愉快地听完她的请求后,我便自然而然地搬过梯子把她解救了下来。
              “你实在是太坏了。”
              小家伙刚一落地便用力活动着僵硬的手臂,气鼓鼓地声讨我:“这叫做趁人之危!你不能因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就这样——好痛——这样不遗余力地欺负我。更何况你还比我大三岁,年长者不应以捉弄后辈为乐!”
              “这是对你粗心莽撞的一个小小教训。”我轻敲一下她的额头,“适当给予惩罚才是年长者的责任。”
              “我不跟你讲了。”她故作受伤地转过身面向窗台,“你总是有理有据的那个。嘿,等等,这是什么?”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窗台的边角上躲着一只锈迹斑斑的铜烛台。
              不快的回忆又笼上了我的心头。
              “这是个烛台。”我顿了几秒,轻声缀上一句,“我小时候放在这里的。我嘱咐过他们不要把它丢掉。”
              她饶有兴致地将那小小的烛台拿在手里,马上沾了一手铜绿。
              “我看到过它好多次,都没有来得及问你。这是你小时候的东西?你以前不是很不喜欢这个画廊吗,为什么会把它落在这里?”
              “因为,”我咬了咬下唇,“你知道,小时候我如果做错了事,晚上就会被关在这里反省。而为了达到更好的效果家长会把灯关上。“
              “小孩子多少都有些怕黑,所以格尔达特意在这里放了一个烛台,而我每次被关在这儿之前都会想办法带一根蜡烛进来……”
              我耸了耸肩,没有再说下去。
              我不由得想起了那些不眠之夜。在一个对于小孩而言无比巨大的寂静空间里,甚至连最轻浅地呼吸都能听到回声。无论有多少次类似的经历,恐惧都会伴随着难言的死寂紧紧攉住我的心。
              我曾试图制造一些声响,可过于孤单的音色在这被遗忘的角落显得愈发寥落。我只能紧紧捂住耳朵不去倾听,任凭自己被剧烈的心跳声伴随着黑色的静谧渐渐吞没。
              呼喊别人是没有用的,他们不会在我身边。
              我想起了那墙边的鬼影绰绰。微弱的光亮透过落地窗打在对面的墙壁上,摇曳斑驳,形同鬼魅。我熟悉这里的每一幅肖像,可无论再怎样暗示自己它们仅仅是画,黑暗中一如活人的冰冷目光仍从四面八方压来,几乎要把我的心碾成残灰。
              我一直纠结着要不要拉上帘子,可外界的微光在这如黑洞般无垠的暗处中是我唯一的希望。我只能紧紧闭上眼睛不去观察,任凭自己被眼帘下的黑暗连同那可怖的阴影抓住。
              盼望别人是没有用的,他们不会在我身边。
              画廊里最舒服的地方无非是那个扶手椅,可它的朝向正对着那面画像墙。我也曾试图倚在上面过夜,可再怎么振作勇气,也无法坚持超过三十秒。
              所以那时的我只能蜷缩在又冷又硬的窗台上望向外面,企盼能有彼得潘之类的小精灵带我离开,予我垂怜。
              当然直到我长大,童话里的梦想也没能在现实中实现。
              我只记得每到那时,自己唯一的慰藉,就是曾在眼前这个烛台上跳跃的小火苗。我贪恋它的微弱的火光,那是在我触手可及范围内唯一的光芒;我甚至将手伸到它上方感受它的温度——它也是当时能给予我温暖的、唯一的东西了。
              因而每当午夜过后,眼看着那微小的火焰在烛泪中挣扎湮灭,寂静和黑暗便以之前几十倍的力量席卷着我。
              我倒是不怕冷——一个心比外界更冷的人自然是不怕冷的。哪怕那时的我是那么小。
              可那不代表我将寒冷视为理所当然。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想象着别人的拥抱抱紧自己。
              仅此而已。
              那是我永远不想再体会一遍的感受。人生苦短,这种经历仅限于过去便已足够。
              若不是安娜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像刚才那样在这种地方和别人玩闹这种事情——上帝,我就算有想象的胆量,也没有那份想象力。
              小东西静静地看着我,小心地开了口。
              “那你现在还怕黑吗?”
              我笑了笑,摇摇头。
              “怕黑是小孩的专利。我早就习惯了。”
              她没再说什么,我以为她会将这件事当成一个茶余饭后的故事,听听就算了。


              1083楼2014-10-01 1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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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小家伙来到我家后,故作神秘地递给我一个半大的包装盒。
                “打开它,我送你的礼物。”
                “真的?”我接过盒子,挑眉一笑道,“我已经很久没收过礼了。我想想看,莫非你是想涨工资贿赂我?”
                “你能不能用更高尚的思维来臆测我的想法?”
                她侧过头去气鼓鼓地鼓起两腮。真可爱。
                拆包装的过程中,小东西一直都在原地跳跶着,显得比我还要激动;于是我坏笑着故意放慢速度,最终在她焦灼到喷火的注目下从盒子里拿出一盏手提灯。
                “看!这就是我送给你的礼物。虽然蓝色更适合你,但我觉得你的房间更需要点生机。看到上面的雪花镂雕了吗?大多数人也许觉得绿色的手提灯上有雪花图案不伦不类,但我觉得它们很配。这样你走夜路的时候就不用怕黑了,晚上关灯后点燃应该也不会刺眼。”
                那时的我怔怔地盯着它,抬起眉尖。
                “……你喜欢它吗?”小家伙对着手指,翠绿色的眸子里晃动着一丝不安。
                “喜欢它?我爱它。”
                我冲她牵起嘴角,努力不让感动的酸楚化为泪水。
                听到我的认可她开心极了,很自然地做了个被我谴责了至少一周的动作——
                踮起脚尖,轻吻一下我的脸。
                我只记得那时我的心脏顿时漏跳了一拍,两颊瞬间烫得能煎牛排。
                我已经太久太久没被别人亲吻过了。
                作为惩罚,我给她安排了一个任务:每天负责为我的手提灯点上蜡烛。
                只要那个手提灯是亮着的,就说明她在;而只要她在,我的光、我的温暖——它们就都在。
                我的安娜。我的阳光。
                可惜它现在灭着。
                “格尔达,帮我把蜡烛和打火机拿过来。”
                离开餐桌缓缓走到窗边,点亮了那盏手提灯。
                双眼紧盯那明亮的火烛,伸手感受它炙热的温度。
                “艾莎!”
                我吓得一个激灵,难道是幻听?可那熟悉的声音却是如此真实。
                那时我的第一反应竟是恼怒地敲打着自己的额头——居然因为一个人而心神不宁,我肯定是病了,还是很严重的病。
                “艾莎,往下看。”
                愣了足足十几秒,我猛地推开窗户向下望去。
                目光捕捉到那跳着向我挥手的熟悉身影的一刻,我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是那活火般炽烈的红发与眉梢,是那祖母绿般晶莹纯粹的眼眸,是那充满活力的灿烂微笑。
                是她,真的是她。
                就像黑夜里的一束光。
                我的阳光。
                我几乎忍不住要从窗户跳下,踌躇一下还是作罢。
                “你不是有事吗?为什么又来了?”
                双手撑住窗台,我把大半个身子探出窗外;说话时努力抑制着自己颤抖的声音和狂喜的神情。
                “思来想去还是打工比较重要,所以我就趁机从会场溜出来了。”小东西双手捧在嘴边呈喇叭状,笑着对我大声说,“你想我吗?”
                “当然不。我宁可相信你是来蹭晚饭的。”
                “拜托!你就不能用高尚点的想法来揣测我吗?”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你在那里候着,等我吃完晚饭再上来。”
                “哦,不,我快要饿死了。请赏我一点吃的吧!”
                ……
                当晚,我提着手提灯摸到了画廊。
                打开电灯,我径直走到那个窗口,找到了那小小的烛台。
                “这么做也许有点不太道德,不过明天服务人员会打扫的。这里的主人是我。”
                这么想着,我对着身后的画像墙撇了撇嘴角,随后转过头来用力一挥——
                将那个烛台丢出了窗外。


                1084楼2014-10-01 1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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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其实人和树是一样的,越是向往高处的阳光,它的根就越要伸向黑暗的地底。
                  ——尼采
                  确认好车门已锁,我快步追上了走在前面的两个人。
                  亚当已经按好门铃。我从后面抱住路易斯,双手按在他两肩;他则抬起双臂,抓住了我的手指。
                  “别担心,外公一定会好起来的。到时我们一起去山上捉蝴蝶。”
                  他扬起小脸看着我,试图传达给我一个温暖的笑。
                  我怔了几秒,俯下身吻住他的额头。
                  “谢谢你,路易斯。等他好起来我们四个人一起去。”
                  “我爱你,妈妈。”
                  我努力屏住徘徊在眼眶里的热泪。
                  “我也爱你。”
                  亚当伸手揽住我的肩,轻轻拍打着。
                  门开了,我一眼便捕捉到自己年迈父亲的久病倦容。他又老了许多。
                  可看到我们的一瞬间,他便马上收起疲惫的样貌,脸上便迸发出极致欣喜的神采——张开双手抱住了我们。
                  “贝儿,亚当,路易斯,你们终于来了!”
                  “惊喜!”我们三个不约而同地扯出一副夸张的大大笑脸,好像先前的忧虑从没出现过。
                  “我等了你们好久,你们好像已经一个世纪没来看我了。贝儿,你在研究所的工作还顺利吗?亚当的公司怎么样了?还有小路易斯,哦呵呵,好孩子!你在学校的生活还适应吗?”
                  “别为我们费心了,爸爸。”我挽住他的手臂,“我们都过得很好。你呢?”
                  “我当然也过得很好,孩子。”他唇边斑白的小胡子随着轻快的吐音一翘一翘,好像我们光是出现在他眼前就让他年轻了十岁,“看看书,散散步,做点小玩意。你知道的。研究所的人有时还会为疑难问题找我,你爸爸就是这么重要!当然都是些轻松的理论物理推算,一点也不累人——如果不适当用脑,我反而会怕自己得阿兹海默症!”
                  我噗嗤一笑:“好吧好吧。那真是太好了。”
                  等所有人都走进小屋,我放下东西便着手安排起今天的活动。
                  “亚当,你先和爸爸聊一会儿天。路易斯,陪你爸爸和外公一起玩。我现在需要收拾屋子并准备晚餐,家里的食材都充足吗?”
                  “休息一会儿,我的女儿。”父亲走上前来心疼的拉住我,“你甚至都没有坐下来过!”
                  “没关系,爸爸。我一点也不累。而且现在已经不早了。”
                  “……路易斯,你先陪陪你外公。”
                  亚当忽然开口,海蓝色的眸子转向我,“我们一起干活,这样比较快。”
                  “呃,不不,不用。你和他们一起休息,我一个人就——”
                  “贝儿。”亚当皱着眉打断我,嘴角却勾起一个世上最温柔的笑,“我们一起。”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说不出一句话。
                  父亲的目光游弋在我和他身上,眼底闪烁着掩藏不住的喜悦和欣慰。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因为我想的和他一样。
                  得此良偶,妇复何求?
                  我不禁想起了过去。如果不是因为一场厄运,我也不会那么顺利地和亚当走到一起。
                  很浪漫不是吗?可上帝是爱掷筛子的:同样的不幸放在不同人身上,得到的却是全然不同的结局。
                  我想我们之所以过得下去,是因为我们懂得妥协,且能够躲避。
                  不像我的朋友。
                  在我看来,所谓成熟就是一个学会妥协的过程。现实教给年轻人低头的技巧,如果你不愿学或学不了,它就会一直将你摧残致死,或直到你学会为止。
                  至于我的朋友,她这辈子似乎从未真正妥协过。
                  命运对她开了个大玩笑,以至于她的未来在最开始时便已注定——反抗无果,只能接受,形同诅咒。
                  她无法逃避那样的命运,但最初的她却牢牢秉持着义人的原则。曾有一个同样值得厮守终生的良配坚持陪在她身边,可她却忽视自己的私心硬要将其推走。于是上帝让撒旦以夺取一切的方式予以试探,如同试探约伯。
                  但她是艾莎,不是约伯。试探的结果便是不论什么上帝或是魔鬼——她痛恨他们两个。
                  无法逃避,却不甘心;貌似妥协,实则背弃。最后理所应当的——
                  她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也许很是世故,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便认为,世上值得用命去换的东西其实并没有。也许在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便已告别了年轻人的青涩;也许是因为我身边重要的人和事太多,没有理由让我只为其中一个孤注一掷;也许只是因为世上的确存在比命更重的东西,而我并没有找到。
                  所以我无法理解她,无法理解艾莎。
                  不过可能正是因为想要守护自己当下的一切,我才学会了处事之道,并磨平了自己所有的棱角。


                  1095楼2014-10-02 0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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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得在被邀请加入“造物主计划”的那一刻,这个实验的实质的确也震惊了我。
                    即便在脑海中设想过无数次、现实中可能真如电影一样存在着克隆人的隐秘研究,但当真正接触到这件事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依旧是——无法接受。
                    为此,我找到项目负责人佩比老先生进行了一番长谈。多数内容我已记不清,只知道自己的中心思想只有一句:这种东西的存在超出了我的容忍限度,希望上面另请高明。
                    我清楚地记得那时佩比先生听完我的陈辞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的难处,孩子,我也完全可以理解。但我说的不算。上面的人挑中了你,无论愿不愿意都要接受。”
                    “为什么?”那时的我语气激动,“您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持有选择组员的权利——难道被选中参加这个课题的人连拒绝的资格都没有?”
                    “你有拒绝的资格,的确有。”佩比看我的眼神饱含怜悯,“代价是政府会收回你的绿卡,你只能回去到法国。”
                    我气得浑身发抖,忍不住开始喘息。
                    “这不公平,太荒谬了!我们之所以离开法国来此定居就是为了跳出火坑,上面的人都知道的。这无疑是逼我就范!”
                    “本质上,是的。”他十指交叉,把手搁在胸前,“放松些孩子,听我慢慢说。从发给你的资料里你应该已经了解到,全球各地都在进行该项研究,这在知情人看来已是不算秘密的秘密。可它毕竟是不容于世的——一经曝光肯定会遭到抨击,造成恐慌,甚至会影响到社会的稳定。所以必须被严格保密。”
                    “所以上面挑选组员的要求很庞杂,在我看来最重要的只有两点:一是才干杰出,二是无法拒绝。针对第一点你是当之无愧的人选,无论是在巴黎的经历还是在研究所的表现,都已完全证明了这点。至于第二点你也已经知道了。说实在的,不只是你,所有被看中的成员都被掌握的重要的把柄。”
                    一阵恶寒袭过周身,我屏住了呼吸。
                    “……其实早在项目开展前二十年里,上面就已经着手于培养和挑选组员了。其中包括掌握家族研究资料的世家,也有你这样的外籍人员。适当人选的资料来自全球各地,每个国家的每个小组都是如此。所以在你家陷入麻烦之前——也就是说当你还在巴黎学习的时候,你的详细履历就已经摆在好多国家研究所的桌案上了。”
                    “你们一直都在观察我,”我的声音开始发颤,“所以在我们遭难时第一时间伸出援手,这不是偶然。”
                    佩比沉重地点了点头。
                    “是的,像你和你父亲这样的一流的人才很多地方都想要,我们只是抢到了先机。”
                    “这一切都是设计好的,所以在移民时才会让我签那种协定!”我腾地站起身,狠狠逼视着他的眼睛,“我原以为给皇家科学研究所效力以换取移民资格并不过分,难道你们从一开始就打算好让我做这种事情?”
                    “我真的很对不起。”他扬起眉头看着我,“但你要知道,社会是一个巨大的精密仪器,无论是你还是我,都只是那上面一颗最小的螺丝钉——仅凭一己之力根本难以影响到它的运行。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很想帮你挡下这件事,可我不能。”
                    “不不,这不怪你。”
                    我来回踱步,用力捋着头发以镇压焦躁到极点的情绪:“可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让人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我不想违背良心不行吗?嗯?难道就是因为比别人多了一点不一样的经历,我就注定要被逼着当坏人?”
                    “这项工作不算违背道德。”他把一本册子抛到桌面上,“看这个。”
                    我伸手将它拾起,简洁的封面上只有一行标题——《“造物主计划”实验规范及研究员守则》。
                    “我们简称它为《守则》。当你在研究过程中摇摆不定或陷入困境时,它可以帮助你。”
                    我简单地翻了一下,越看越气,随后愤愤地将其摔回到桌面。
                    “这些戒律统统都是歪理!”
                    “不是歪理,是定理——为这个世道精心设计的定理。”他严肃地纠正道,“最重要的是,熟记它可以在关键时刻保护你的身心。”
                    “可我还是不能接受。”说话时我也把自己整个摔回了座椅。
                    那时的我已经快被这些问题压迫到窒息了。
                    “你有你的自由,我干涉不了你的想法。可是想想看,你一旦拒绝就意味着失去绿卡,这关系到你当前的重要利益。更何况你已经知道了这个计划的存在,他们一定会以任何手段尽可能逼迫你参与。”
                    他关怀的口气里含有一种不明不白的暗示意味。在注意到我审视他的认真眼神后,佩比继而劝解我说:“不要意气用事做错决定,孩子。‘年轻人犯错误,上帝都会原谅’,可人不原谅又有什么用呢?想想你的男友,想想你的父亲,他们需要你!也许你的一个失误就会拖累到他们所有人,没有人比你更明白,不是吗?”
                    我定定地看着前方,瞪大眼睛。
                    我们相对静坐在原处一动不动,气氛僵硬到能凝固空气。
                    “……我需要进一步思考。”
                    过了良久,我瘫坐在椅子上无力地摆了摆手:“请给我一点时间。”
                    “当然,当然。”他皱紧双眉点着头,随后伸手将《守则》推到我面前,“我建议你将这个带回去看看。也许一开始不能认同,但多思索一下你能体会到其中的良苦用心。”
                    我苦笑一下,将它捡在手里。
                    记得那天谈话结束后,我在出门前又想起了一件事情。
                    “佩比先生,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你。”
                    他抬头惊奇地看着我:“请说。”
                    “……”我沉吟许久,脑海中火花一现,冒出来一句,“算了,没什么。”
                    其实我想问的是:既然一切都不是偶然,那我家遭受的那场灾难,真的与你们毫无关系吗?
                    理智告诉我:这个问题不可能被回答,更没必要以一个麻烦的身份被提出来。
                    所以还是算了比较好。
                    佩比静静地看了看我。
                    “贝儿,你是个很聪明的女孩。我希望你以后能多多影响你的搭档。她可不是个易被劝服的家伙。”
                    “我的搭档?那是谁?”
                    “如果你确定要参加这个计划的话,”一丝狡黠的微笑浮现在他的嘴角,“你的搭档将是艾莎。”


                    1097楼2014-10-02 0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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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激动把备注给忘了
                      阿兹海默症:俗称老年痴呆。。。
                      “上帝让撒旦以夺取一切的方式予以试探,如同试探约伯”的典故:出自圣经,大概就是从前有个叫约伯的人,他是上帝的死忠。撒旦对上帝说他之所以死忠你是因为他有钱有房子孙满堂,要是没了的话他才不理你呢~于是上帝让撒旦把约伯的钱散尽了,房子拆了,儿女杀了,到最后把约伯本人也搞残了,以试探他是否是真的忠心当然约伯依旧真心难改(如果这还不是真爱系列)


                      1099楼2014-10-02 0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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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无法将她摆脱出自己的脑海,每一毫秒过去,我的心就会酝酿出比先前浓烈万倍的爱。
                        我不由得想起了傍晚发生的事。
                        与往常一样,那时的小家伙只花了十分钟就搞定了我给她安排的轻松工作。按照她的话说,她感觉自己就像个负责照顾孤寡老人的志愿者——拿补贴的同时只是象征性地干点活,绝大部分时间就是赖在那儿骗吃骗喝。
                        我的反应则是故作生气地敲着她的脑袋:“你怎么不把自己比喻成被包养的情妇?还有——我看上去像孤寡老人吗?”
                        那孩子当时一边抱着头喊“救命”,一边作死地傻笑道:“难道你觉得我像你的情人吗?”
                        于是我很合情地踢了她一脚:“……走开。”
                        ……
                        话说回来,既然每次都能余出那么多的空闲时间,她的主要工作自然就变成了陪我看书、陪我散步和陪我聊天。
                        而也与往常一样,在家族图书馆面对面干坐了近半个小时后,我的脖子就被一只不甘寂寞的跳脱小鸟从背后紧紧勒住。
                        “艾莎艾莎艾莎!”
                        “安娜……你要谋杀我吗?”
                        她闻言赶紧放开手,我松松衣领咳嗽了两声。
                        “喔,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你还好吧?”她关切地拍了拍我的后背,“我刚才只是想说,你知不知道现在已经是秋天了?”
                        “那又如何?”我疑惑地看着她。
                        “看外面。”她一手指向窗外,“树叶们都在跳舞,所以我们必须出去散步。”
                        “……”我故作不悦地耸起眉尖,“你自己去吧。”
                        “别呢!你才是最需要活动的那个。陪我出去转一转,我在这儿快要闷死——呃,我是说,你在这儿快要发霉了。求你了。”
                        经不住她的死缠烂打,我做着投降的动作放下了书本。虽然不想承认,但对这人个的任何无理要求,我竟都无法说不。
                        我们并排走到户外。
                        萧瑟的秋风伴随着呼啸阵阵袭来,明朗的天空中飘洒着一层灰暗的霾。
                        花园荒凉如被遗弃于世间之外,没有一朵花愿意为我盛开。
                        小家伙似乎不太耐寒,缩紧肩膀搓着手蹦蹦跳跳。宁可挨冻也要到处乱逛,难道她真是为了陪我出门活动不成?
                        这个小笨蛋。
                        我皱着眉停下脚步。
                        “等一下,我回去给你拿件衣服。”
                        “不不,现在不是很冷,我活动一下就暖和了。”她咧开嘴给我一个大大的笑脸,故作轻松地挺直身板,“谢谢你这么关心我,但真的不用麻烦,你看。”
                        我叹着气解下自己的披肩。
                        “哦,不!不用!”她瞪大翠汪汪的大眼睛,开始轻微地挣扎,“快把它穿回去,现在天气那么冷——”
                        “终于承认了?”我笑嘻嘻地给她把纽扣系好,学着她的样子挺了挺身子,“放轻松,你知道我没那么怕冷,你看。”
                        “可是——”
                        “别动,再动我就系不紧了。听话。”
                        “……哦,艾莎……”
                        她垂下了脑袋,我似乎看到了她眼角隐隐的泪花?
                        “别太感动了,”我有些不安,赶紧弹一下她的额头,“我只是怕你感冒生病问我要劳动赔偿。”
                        她噗地笑了,扑上前紧紧抱住我。
                        低声轻语回响在我的耳畔。
                        “我知道你对我好,偶尔承认一下难道不好吗?”
                        一阵虫蚁爬过的酥麻感猛然掠过我的心。那时的我全身肌肉绷紧,心率急剧加快,大脑一片空白。
                        “安、安娜?”我双手狠狠攥紧拼了命地控制,可声音依旧局促地打着颤,“这样差不多了,快把我放开。”
                        “怎么了?”她抬起头茫然地看了我一眼,过了几秒,眼底居然闪过一丝狡猾,“哦,这有什么。我以前不是经常这样抱你吗?”
                        似乎有一缕火苗蹭地窜过我的脸颊,我忍不住伸手轻轻推她:“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你不能无端拒绝我。为了安抚我受伤的心,你必须送我一件礼物。”
                        “什么?”
                        “一个吻。”她冲我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双臂却紧张地缩紧,“如果可以的话。”
                        我要怎样形容自己听到这个请求时的心情呢?明明是很平淡的几个音节,却如炸雷般刺激着我的神经——仿佛瞬间触到了高压电线,我忍不住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不行。”
                        “嘿,我可是亲过你很多次呢!”她不满地撅起小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就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
                        “那是你,亲爱的安娜。”我咬紧牙关,从齿缝里挤出来一句,“我没有吻别人的习惯。”
                        “可是你说过你把我看做自己的妹妹,我亲吻自己的兄弟姐妹就完全没问题。”
                        “我们的情况不一样,小家伙。我本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兄弟姐妹。”
                        她哼了一声,耍赖似的把头倚在我的颈窝;我被迫仰起头,赶紧向四周扫视了一圈——幸好没被旁人看见。
                        这哪里是请求,简直是要挟!
                        “好啦,你赢了。”我的表情已经纠结到自己也想象不出了,“把头抬起来,不然我没法……快!”
                        她刷地抬起头,咬紧下唇闭紧眼睛;兴奋和紧张交错在她红扑扑的小脸上,眼看我那被强迫出来的应承一下子变得势在必行。
                        我欲哭无泪,只得鼓起那点可怜兮兮的勇气。天知道我有多么努力。
                        可能是因为挨得太近,即便隔了那么多层衣服我也能感到她“嘭嘭嘭”的剧烈心跳——与我的合在一起,起到了很好的共振效果。
                        我闭上眼睛,飞快地啄了一下她的脸颊——可看不见的同时也控制不住力气,她的头被我的狠狠磕了一下。
                        “嗷!”小家伙像挨了一拳一样把脸偏向一旁;我则不顾一切地倒退了好几步,把手搁在额头上。
                        “好痛好痛好痛……”她夸张地揉着自己的脑袋,笑着戏谑我,“我从未想过你的吻这么有冲击力。”
                        “所以以后别轻易让我吻你。”我把手移到两颊,试图为自己的脸全方位降温。
                        “我知道刚才难为你了。”她走上前,拉住我的一只手,“你要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跟你玩。”
                        青翠的眸子里闪烁着无比温柔的光,还有一丝几乎让人无法觉察的悲伤。
                        我们肩并肩向前漫步着。
                        “……艾莎,你知道吗?和你在一起我有一种找到归宿的感觉,很奇怪是不是?哦,千万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虽然你和我是朋友,但每次来找你都让我觉得自己是在——回家。你对我真的太好了。”
                        “没有,我没有那么好。”我垂下眼帘,双手紧紧纠缠在一起。
                        上帝啊,那一刻我多想这样回答:“你能这么想真的太好了,真的。我多么希望能成为你真正的归宿,然后天天等你回家。”
                        我一定是疯了。
                        “有的,你真的很好,就算你不承认我也知道。”她对我露齿而笑,那笑容明媚得像散发着光和热的小太阳,“你让我快乐。谢谢你,艾莎。”
                        我怔怔的看着她。
                        我的安娜。我的阳光。
                        “你也让我快乐。”
                        那时的我在心底轻轻地说。


                        1121楼2014-10-03 1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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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绪回来,我一手托腮,怅然望向窗外。
                          晚间的长风让暗云在天边迷漫,星星将黑夜装点得色彩斑斓。
                          美轮美奂的极光跳着亘古不变的曼妙舞蹈。它恰如昨日般俯瞰着苍茫世间,已不知过了多少亿年。
                          在往日宝贵的空闲时光里,我时常遐想:也许所有学科的所有研究,到后来都只为揭示一样东西——统御万事万物的根本法则。
                          如果世上真的存在那最高的法则,如果它指导着所有事物的变化发展并知晓生命究竟是什么,那人又能将其了解几分呢?如果正是它本身引导着人用各种方式理解着生命的本质和存在的意义,那又有什么证据表明,它没有将人引入歧途呢?
                          生命的本质是灵魂还是肉体?人曾有过的一切爱恨,一切执念和一切创造,是否有凌驾于物质至上的意义?
                          可能我们现在得到的一切答案,正是为了被后人推翻——就像所有曾经被确信无疑过的“真理”。
                          衡量万事万物的标准尚未被搞清,人一向只是以一个笼统的标准维持着现有的稳定。
                          正如我从小到大被灌输的一切训诫,也许世上的一切本没有那么黑白分明。
                          长久以来困扰我的,其实无非就是责任和私心孰轻孰重的问题。
                          这在以前的我看来根本就是不是问题的问题。从小到大的教育告诉我:私心是什么,是自甘堕落的代名词——和难以陨灭的庞大利益团体相比,每个人的私欲就像一吹即逝的飘渺沙粒。
                          这近乎自虐的牺牲精神对过去的我丝毫不曾造成影响——一个心里什么都没装的人,又哪里来的私心呢?
                          可现在的我明白了。
                          曾经坚守不移信念一经动摇,我几乎把持不住心中的天平。
                          我甚至审问自己,在“一种精神是否依托于物质而存在”都尚未弄清的前提下,我又该如何把握自己的为人之道呢?
                          其实如果逆向思考一下,这将是一个不需要被回答的问题。毕竟如果答案是“是”,那无论是情感还是责任感都没有一成不变的道理;如果答案是“否”,那二者又都充满了意义。关键仅在于人的选择而已。
                          我该怎样选择呢?人生苦短,我又当何去何从呢?
                          我安慰着自己,鼓励着自己。
                          也许我能找到平衡职责和自我的方法也说不定?虽然带着些许侥幸心理,可既然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也许我也可以不去牺牲自己的感情并达到目的?
                          多思无益。
                          我瘫坐倚靠在椅背上,陷入了从未有过的彷徨。
                          我只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下她,放下我的安娜。
                          你不只是你,你还是我的阳光——是照亮我生命的、唯一一缕阳光。
                          我爱你。
                          所以我必须找到合理的解决方法。我从未如此迫切地渴望无拘无束的生活——那一刻我想起了安娜对我说的话——
                          只要记住你是自由的就行。
                          追逐自由是我的宿命,我为此而活。


                          1122楼2014-10-03 1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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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白昼的光,如何能够了解夜晚黑暗的深度呢?
                            ——尼采
                            人的精神支柱是什么?原则。
                            牺牲奉献可以是原则,贪得无厌可以是原则,随波逐流、特立独行、保全性命……任何事都可以作为自己的原则。
                            即便是所谓“没有原则”的人,那“没有原则”本身,就是他为人的原则。
                            我曾以为坚守道义是我的原则——多少年轻人是这么认为的?可当命运强行将它与某些人和事放在同一天平上时,我选择了后者。
                            你当然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骂我。但试想,如果将你放在同样的位置,你会怎么做呢?
                            不到紧要关头,人永远也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父亲和路易斯玩耍时发出的爽朗笑声,即便隔着好几间屋子也听得到。亚当正在试图帮我切土豆。他干活时的样子笨手笨脚,在成功把半只土豆切飞出去的瞬间,还涨红着脸抛给我一个羞赧的微笑。
                            如果我当时坚持所谓的原则,那现在我拥有的这一切,说不定早已统统变成了海上的泡沫。
                            是的。在我的潜意识里,保护家人的安全和利益,才是我做人的真正原则。
                            我曾差点失去过他们。而一个怕透了失去的我,自然是经不起任何威胁的。
                            因此,在经历了数日的思想斗争折磨后,那时的我最终向他们妥协了——加入“造物主计划”课题组。
                            不就是点个头的事吗?大不了混混日子,搞点非暴力不合作。反正后面的路还长着呢。
                            可我没有想到,自己前脚签了合同,佩比老先生后脚就找到了我。
                            “你终于想通了,这很好。”说话时他拍着我的肩以示抚慰,“现在上面派给了你作为小组成员的第一个任务。”
                            我瞪大双眼。女人的直觉告诉我这个任务很可能并不光荣。
                            “是什么?”
                            “把这个邀请函交给艾莎,然后劝服她。”
                            “……您是在开玩笑吧?”愣了几秒后,我自己倒是先笑起来,“佩比先生,我了解她。想要通过三言两语让她接受这个邀请几乎是不可能的!更何况我能力有限——毕竟连我自己都要靠您亲自出马搞定。”
                            “你是知情者当中和她走的最近的人,这件事‘必须’由你负责。我倒想安排别人,可他们对她了解甚少,根本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口。”
                            “我也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口。”
                            “贝儿,我希望你能严肃对待这件事,它毕竟是你加入课题组的第一个任务。”
                            捕捉到我玩世不恭的神情后,佩比向旁边瞟了一下,把脸凑近逼视着我的眼睛,同时尽可能地压低了声音:“好好想想它的意义。如果连这种简单的事都解决不了,说明你身上存在的不是能力问题,而是态度问题——上面会用你能想到的任何方法对你进行思想教育。到时候我可帮不了你。”
                            齿间被我咬得“咯吱”作响,羞愤顿时填满了我整个胸腔。
                            “所以这不仅是拉人下水,是吗?你们竟然对我进行试探!”
                            “嘘——”他伸出一根手指搁在唇上,推了一下我的肩,“小声点,要记得时时保护自己!这件事我不会明说,你心里明白就行。”
                            我皱紧双眉摇着头,呵呵苦笑起来。
                            “佩比先生,你知道吗?你们的行为让我想起了加入黑社会的基本程序。”
                            传闻里,想要混入黑帮并没那么简单:人们会让你杀一个人作为入会的见面礼。这样大家的手都不干净,自然一损俱损谁都脱离不了干系。
                            看来我是逃不掉了做坏人的命运了。


                            1132楼2014-10-04 0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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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遗失的记忆——艾莎《随笔》节选六
                              “我知道,我也很担心,但不是你们的那种担心……所以我才不想回去。”
                              我站在体育馆更衣室门口,静等安娜整理完东西一起走。
                              和她同时结束训练的冰球队小朋友很早之前就已三三两两地离开了。趁着室内无人的空当,小家伙抓紧时间给家里人打了个电话。
                              以上信息全是我猜的。在我不请自来之前,通话就已经开始了。
                              即使隔着厚厚的木板门,她竭力压制的负面情绪,依旧伴随着忽高忽低的瑞典语调传进了我的耳道。
                              “……是,那又怎样?他们已经有弗雷了!……你们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和他作对!”
                              弗雷?我想起来了。那个小孩好像是她的堂弟——就是养育她的伯父伯母自己的孩子。
                              我又隐隐猜到了些什么。
                              “……这就是作对,我不管你们用什么修辞形容这种行为。不论什么第一继承人第二继承人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他还是个孩子!和一个孩子争财产有意思吗?哦天,真是够了……”
                              “听着,我不会在起诉书上签字的。照我看来就算争得那些钱也不够这笔诉讼费。”
                              “什么?我、我简直无法理解——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我们不都是亲人吗?为什么你们偏要逼着我当坏蛋!”
                              “哦,不,不行。我知道自己从没拒绝过你们,但我今天就是要说——‘不’。”
                              “等等,什么?……好吧,你们当我是个软弱的蠢货我也没办法。我有自己的原则,随你们怎么说。”
                              “嘿!你在跟我谈良心问题吗?我是说——居然是‘你’在跟我谈‘良心’?你们知道‘良心’这个词怎么拼吗?!”
                              “好吧,好吧!随你们怎么说吧!”
                              “大不了我不回去了,你们自己看着办……!”
                              ……
                              屋里一阵沉默。我想可能是有一方挂掉了电话。
                              门被“呼”地打开了。冷不丁看到我的瞬间,小家伙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艾莎?”
                              她瞪大翠绿色的眸子,眼里噙满了晶莹的泪。
                              看到她的样子我的心感到一阵莫名的钝痛。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她便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等一等”,砰地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似乎过了很久——虽然大概只有几十秒,正当我开始胡思乱想、以为她会遭遇什么不测时,门再一次被打开了。
                              迎面出现了一张灿烂无比的笑脸。
                              “嘿,艾莎,你居然特意跑过来了。”她好像没事人一样笑哈哈地走出来,对准我的脸颊轻快地啄了一下,“不能更爱你。”
                              “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我选择无视掉这一拙劣的掩饰。
                              “什么事?哦!仙度瑞拉来看望她的男朋友,结果走错了更衣室;我们毫不客气地把她扣下了,顺便享用光她带来的全部曲奇饼。难道你是在怪我没有留一块给你?喔,上帝,我忘记——呃不,我是说,我不知道你也喜欢曲奇!如果是巧克力的话我绝对会想到你的。我对天发誓,下一次——”
                              “安娜。”我用手势打断了她,“你知道我不是在指这件事。”
                              “那还能是哪件事?”她脸上挂着微笑,眉尖却不由自主地微微挑起。
                              我静静地看了她一眼。
                              “……不,没什么。”
                              其实大致内容我已经猜到了,我只是以为把胸中苦水倒出来能对她好些。可不知为何,这个小东西和我混得越熟,就越倾向于让我只看到她笑的一面。
                              所以尽管很想帮她分担痛苦,可既然她好不容易才掩藏好自己的伤疤,我所能做的,就只有尽量不要揭穿她。
                              我必须再做点什么,但我能做什么呢?哪怕再没有自知之明,我也知道自己大概属于那种最不会安慰别人的人了。
                              两个人各揣心事低头闷走。我脑筋飞转,偷乜着她脸上浮现的每一丝忧郁——上帝,我宁可此时伤心难过的是我自己。
                              无计可施的我只得把心理书上的内容在心头过了一遍又一遍。她这种用笑容掩盖悲伤的做法似乎属于反向行为,也许可以用投射的方法,和她一起骂骂电话那头的人吧?可万一那是她的亲生父母呢?或者给予适当鼓励,让她认为自己的决定合情合理?但我又不知道具体细节是什么。也许我可以换位一下,让她把我当成发泄对象?可这孩子一看到我就笑啊!
                              或者我应该带她出去玩一圈,让她的情志得以升华?但玩是我最不擅长的项目之一,我们该去哪儿呢……
                              直到差点把自己的指节握碎,我也没能想出一个好点的办法。
                              眼看就要到停车场了。
                              不管说些什么,总比什么都不说好。这么想着,我硬着头皮正要张口,小东西却突然加快速度斜跨两步,一言不发地拦在我面前。
                              她下唇咬得泛白,目光却停伫在脚尖处的地面。
                              我吓了一跳,想好的问候被生生改成了一句:“怎么了?”
                              话音未落,她便张开双手扑上来——紧紧抱住了我。
                              紧贴着我的身体一阵阵颤抖,温热的液体霎时浸湿了我的肩头。
                              她用双臂牢牢箍住我,把脸紧紧埋在我的衣服里。我只能听到她用力克制下的闷声啜泣。
                              心在难受的同时紧张地砰砰直跳,那一刻我真想马上抱住她,又有些不敢放手。
                              条件反射似的环顾了一下四周,果然有人对此投来了异样的目光。原谅那时的我对这些东西依旧在意,心底开始出现片刻的挣扎。
                              是的,我从未安慰过别人。是的,我不习惯与人如此贴近。是的,被同性在公共场合拥抱这么久十分怪异。
                              可扑在我怀里的是安娜,是我的阳光。
                              我的阳光正在哭泣。
                              我一咬牙,慢慢收拢张开的双臂,紧紧回抱住她。
                              然后说出了我此生第一句安慰的话。
                              “没事了,安娜。我陪着你。”


                              1141楼2014-10-04 1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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