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从龟山绝顶往下望,天色已暗。湖泽上星星点点尽是反射的漫天清光,微风吹过便开始飘摇起来,如同那旋旋舞动的女子长裙上坠着的青色宝石。
“我只道自古云梦出美女,却不知竟是如此独舞天下的气势啊。”负手而立的青年微微欠身,“就连主公也要来为之喝彩吗?”
“你的耳力还是一样的好啊,我已经放轻了脚步,却还是被你发现了呢,苏飞。”魁梧的长袍男子跨上一步与青年并肩而立,刀削斧凿的面颊上被岁月染了淡淡的风霜,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山下的景色,“江山也好,美人也好,总是有人觊觎着我的啊。真是让人头痛呢。”
青年不置可否地耸耸肩,遥望着远方地平线尽头处的黑暗,略带戏谑地说:“听说孙策已经向袁氏讨得兵马前来攻打主公,看来主公的头果然是要开始痛了。”
“说话越来越放肆了啊。”男子语气里却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他挥挥手轻蔑的说,“大老虎都被我打死了,我还怕小老虎吗?”
“撒谎。”青年转过头来,漆黑晶亮的眼睛带着笑意注视着男子,“主公,你撒谎哦。”
在男子一脸错愕的表情下,青年伸出食中两指在男子坚实的胸膛上轻弹了一下,传出甲胄金属的回音,他眼中的笑意更深,“微臣的耳力一向很好。”
“这又不是害怕才穿的。我是武将,当然不比你们这些文臣,内穿甲胄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啊?!”被揭穿的男子瞬间黑了脸色,似乎还想要狡辩什么地说着,但眼看青年脸上的笑容大有越来越扩大的迹象,索性闭了嘴转身愤愤而去,“天黑了,风大了,我去睡了。”
“对了。”即将走出视野的时候,男子突然停下,用严肃的责备的语气说,“我听说最近有些士兵在城内聚众赌博,还望苏督军做好监察管理的工作,莫要放跑一个,尤其是那个跑的最快的。”
“是,微臣谨记。”青年双手抱拳,紧咬的后牙槽斯斯作响,“那个笨蛋。”
“大,大,大,大…………小,小,小,小…………”一间简陋的地下室里几个兵士打扮的人正围着骰桌大声吆喝着,个个聚精会神,红光满面,汗流浃背。赌到兴起处,有人索性脱了上衣打着赤膊,露出一身青龙的纹身来。
“妈的,老子还就不信下盘还是小。”青龙纹身的人一把将脱下的绿底绣云锦缎夹袄往庄家面前一推,“老子还是压大。”
“老大。”做庄的“猴子”面露难色地盯着桌子上的夹袄,“我们一向只赌现钱,这规矩您又不是不知道。”
“这不是本大爷现身上的子儿都到你们几个龟孙子口袋里去了吗?”甘宁剑眉一挑,杀气腾腾地环视了周围一圈,室温立即下降,“也不为难你,就这最后一盘。”
“好,好吧。”咽了口口水,猴子也不敢怠慢得摇起了骰子,“买定离手啊,胜负由天!买定离手啊!”房间内不下二十几只眼睛又开始全部聚焦到那小小的骰盒子上了。
“大,大,大,大…………小,小,小,小…………”各种吆喝又开始此起彼伏起来。直到“巡城的来啦!——”一个破风箱一样的声音喊起来,那是留守在外面望风的“火腿”的喊声。
众人一顿,立刻作鸟兽散,翻墙的翻墙,跳窗的跳窗。唯有那青龙纹身的人没有走,身为赌徒的执着让他还是忍不住要去看最后的结果。上面的院子里有马蹄踏动的声音,有人在喊:“全部抓起来,一个也不要放过!”
一,二,三,六点,小。
“切。”抓了夹袄往身上一披,单手一撑,甘宁一个纵身从后门窜出去,只留给追兵一个匆忙的背影。
大红的裤子,翠绿的夹袄,黄铜的铃铛,银线绣的云,骑在马背上的苏飞对着那个毫无美感的背影单手遮了脸,嘴角不停抽动。他瞥了一眼被捆翻在地的几个兵士,用不是很响的声音说:“猴子炖火腿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远处那个五彩斑斓的背影,果然停了下来。
苏飞叹了口气摇着头继续说:“先逃得都抓到了,最后跑的却竟然给他跑掉了,唉,怪只怪你们几个跑的太慢了呀。既然你们的腿那么没用,那干脆就不要了吧。”
地上几个早就吓得泪流满面了,这个苏督军虽是个文人,但是据说言出必行,手段毒辣得很啊。那可是以用重刑出了名的“蛇蝎美人”啊,说砍脚就砍脚,说下锅就下锅的主啊。
“老大,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老大!”
“好了,别吓他们了。”甘宁慢慢地走了回来,凝视着马背上青年弯了眉角的奸诈笑容,良久,视线落在他衣袖,微微凸起的暗袋,似乎藏了类似兵符一样的东西,皱了眉沉声道“你又想骗老子去给你干什么勾当了?”
“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我只是想请你替我招呼一下远方来的朋友而已。”他拿出面令牌交给甘宁,“记好了,他叫,周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