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陵吧 关注:1,267贴子:5,294

【搬文】承诺 BY 枫叶白色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新~年~快~乐~


1楼2014-01-01 12:29回复
    春天是个好季节,这个季节让人想挖坑(……)
    誓言是首好歌,这首歌听多了也让人想挖坑(…………)
    某友人是个好人,跟她聊天聊多了更让人想挖坑(………………)
    呃,偶不说废话了。于是偶的目标是力争人物不走形~情节会偏原著很远
    ================================================================
    承诺
    ——成为左右天下命运的风云人物之后,他们才发现,这世上本没有绝对的是非,有的只是立场,和运气。
    一、引子
    明空偶尔会想起她的师傅。
    师傅是个妖女。她自己从不避讳这个称号,甚至是欣然接受。而那些称呼师傅为妖女的人,也总对师傅露出又是迷恋又是恐惧的神色,让人看了觉得好笑。
    师傅是个绝世美人,更懂得如何将自己的美发挥到极至。明空还记得一次看到师傅在花阴下茕茕而立,一手攀下一束花枝,眉目中幽然之色如梦如画,手却将那花瓣捏碎了一地。——那样风情万种,又那样妖异魅惑。
    美得惊心动魄。
    作为这一代师门的嫡传弟子,明空天赋非凡,很快便学得了师门的精髓。阴癸派的武功和心术博大精深,有很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她却游刃有余,甚至青出于蓝。
    师傅的教导是全方位的,除了武功、智术,更多的是如何揣摩人的心思,如何利用他人的弱点。师傅告诉她,要想做大事,就要学会算计人心,因再厉害的人也有破绽,就如当年的邪王石之轩;再强大的心灵也有缝隙,就如……当年的徐子陵。
    师傅说徐子陵这三个字的时候,眉间微蹙了一下。已经非常敏锐的明空发现这一点,心中立刻有数,于是开口问道:“那么师傅您的弱点,想必就是这个徐子陵了?”
    她的问题提得很不知死活,却知师傅定不会生气。不出所料,师傅仔细打量了她一下,欣赏地笑起来,用一如既往的优美声音柔声道:“明空,你果然聪明。”
    她受到鼓舞,便继续问下去:“我知道邪王石之轩的破绽便是他唯一的女儿石青璇。那么徐子陵的破绽,大约是师傅您?”
    师傅神色微微一黯,依然风情万种地微笑着,却是岔开了话题:“你还是太小了,将来有机会,记得尝尝情爱的滋味。”
    明空知道自己不应再问下去,便住了口,师傅显然是过来人,她说情爱的滋味时,眼里流露出复杂的神色。明空想那一刻师傅也许真没在算计什么,而是单纯地回忆起了旧事。——对于师傅这样的女人,实在是难得的瞬间。
    寇仲、徐子陵。在开唐年间有“双龙”之称的两个人。明空幼年时曾隐隐约约听说过他们的事迹,但随年龄愈长,便愈听不到关于他们的故事了。之前听到的故事,也仅到寇仲建立少帅军为止,后来怎样,无人知晓。
    这实在反常。两个名噪一时的风云人物,不该这么快就湮没无闻。
    明空心中一直存了这个疑惑。然而疑惑归疑惑,她有自己的生活和追求,当年的事如何,并不重要。
    直到多年后明空成为了大唐帝国的“二圣”之一。有一天她看奏折时,一份评论当朝军事部署的奏折上,提到了“李靖”等前朝将领的名字。
    明空,——或者现在叫则天。忽然便想起了心中埋藏了多年的疑惑。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她现在坐在大唐至高的位置上,想要了解点陈年旧事,自然没人会阻拦。
    但是时过境迁,随太宗打江山的将领谋臣如李靖辈多已辞世。活下来的那几个,也未必知道当年权力中心的波谲云诡。
    师傅已多年未见,她并不知师傅去了何处。何况如果师傅要说这些事,早在她幼年便会说了。
    师傅……她心中一动,忽然由师傅,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慈航静斋的山门缓缓打开,迎接皇后銮驾。
    则天第一眼便看到了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女子。
    一身白衣,静静立在山门前。鬓边的霜丝掩不去惊世美貌,更让人震撼的是那份出尘脱俗的气质,虽立在那里,却似不属于这凡世。
    这就是师妃暄了……当年和师傅婠婠都是江湖中顶尖的美女,一正一邪,明里暗里不知斗过多少次。最终明面上是慈航静斋胜了,但真正的结果是怎样怕谁也说不清,至少现在站在师妃暄面前的,就是阴癸派新一代的传人。
    她沉默着与师妃暄向内堂走去。师妃暄微微退后半步以示恭敬,她目光微向后扫,看到的却只是一幅平静的面容。师妃暄应该早已修成《慈航剑典》的最高境界“剑心通明”,这样波澜不惊的神色,也是意料之中的。
    “前辈安好。”
    在无人的内堂中坐下,则天开口道。
    “皇后是婠婠的弟子?”师妃暄斟上一杯茶来,语气里平淡无波。
    “是。不过今日晚辈来与家师无关,只想与前辈闲话些旧事。”
    说到底,她此次来只是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已。
    师妃暄优雅地坐下来,晶莹明亮的双眸注视着她。“皇后想谈些什么呢?”
    师妃暄只那样坐着,竟也有让人倾倒的风采。那样的仙姿令则天也不禁有些佩服。不愧是师妃暄,年纪已长仍有如此高雅的气质,年轻时是何等光彩照人,可想而知。
    “前辈能否讲一些双龙的旧事呢?”
    则天清楚地看到师妃暄微微震了一下。“双龙”这两个字吐出来,便似打破了这位前辈高人宁静无波的心湖。她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师傅,在说着“徐子陵”这三个字的时候,眉尖那微微的一蹙。
    “双龙的旧事吗……”师妃暄低低地叹息着。
    阳光从窗口洒入,将两人一件华丽一件素白的衣衫都照得明晃晃的。则天正襟危坐,一晃神,竟有些幼时听师傅讲故事的感觉。
    “皇后要听的旧事,大约该从我和寇仲的决战说起……”


    2楼2014-01-01 12:33
    收起回复
      三、心机
      回梁都的一路上,天气愈阴,终于下起雪来。
      寇仲放慢马速,对并辔而行的徐子陵道:“今年这天气,似比往年更冷些。”
      徐子陵沉默不语,目光投向前方茫茫道路。
      “陵少?”寇仲注意到他的反常,“在想什么?”
      徐子陵收回目光,叹一口气:“我在想你回去怎么对宋阀主解释。”
      听到这句话,寇仲便似受了传染,也沉默下去。
      他早已不是孤身一人,而是代表着少帅军乃至宋阀的利益了。甚至少帅军内部也不能由他一人说了算,因要顾及手下的感受。
      这次对巴蜀,本来是志在必得,仅因师妃暄的插手功亏一篑。这样回去,的确很难向宋缺乃至少帅军的部下们解释。徐子陵的担心其实正是他的担心,只是一直压抑着不肯说出来而已。
      两人同时沉默带来了微妙的气氛,两匹马越行越缓,最终停住脚步。
      “仲少,你不该这么顾及我的想法。”终是徐子陵打破了沉默,叹道,“慈航静斋的护法也好,师妃暄也好,完全不必理会……你若要得天下,就不该做情绪化的事。当心输给李小子。”
      “是吗?你竟说‘不该’?”寇仲无意识地扣紧缰绳,语气中罕见地有了一丝恼意,“陵少你该知道,我可以不顾很多人的想法,但你却是绝对的例外!”
      徐子陵顿时被这句话震得哑口无言。
      当年,寇仲说“我要当皇帝”的时候,很让徐子陵结结实实地撞了回墙。
      那是用“异想天开”来形容都不足……一个无钱无权,刚练了两天功夫的小子,居然说要做皇帝,徐子陵第一反应就是探手摸寇仲的额头,看他是否在发烧。
      但在别人看来绝不可能的事,寇仲真就做到了。
      过程当然不会一帆风顺,更不可能总是正大光明。有几次很不正大光明,让徐子陵甚至对寇仲的心机产生了疑惧,也正是他那时皱了眉头,才引出寇仲那句话:“放心吧,也许我争天下会对不起很多人,但绝不会做一丝一毫对不起陵少的事!”
      其实随着经历渐多,徐子陵早不是当年心态,就算寇仲真做出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他也绝不会怪责,因这世上人都有许多不得已。
      ——他现在替仲少担心的,反而正是这重感情的性情。他们这样空手回梁都,能不能过宋缺那一关呢。
      整个南方都在下雪,一路到梁都来,雪越下越大了,两人外面披了油衣,衣袖衣摆仍是被打得湿漉漉的,进梁都城时,连头发上都挂了冰丝。
      寇仲刚在议事厅前下了马,便见虚行之神色古怪地急急来道:“少帅,宋阀主要见您,等了不少时候了。”
      寇仲应了一声,将马交给侍从,一边抖着身上的雪一边向里走,却被虚行之急追两步,低声道:“少帅小心应对,行之总觉有些不妥。”
      寇仲怔了怔,点头道:“我知道了。”
      徐子陵停住脚看寇仲进去,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那纯是一种直觉。他略一沉吟,忽地回头,果然瞥到一抹白色在雪地中一闪而过。
      不知是不是一种盲目崇拜,寇仲总觉宋缺所在的地方,便会沾染严肃又高妙的气氛,让他不由得心生敬仰。让他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要在门口深吸一口气,才轻轻推门而入。
      宋缺正背着手看墙上字画,听到声音转过身来:“少帅来了。”
      寇仲应了一声,见宋缺抬手让他入座,便坐到椅子上。
      “阀主,巴蜀的事……”
      寇仲顿了顿,一时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
      “巴蜀的事如何?”宋缺背着手踱了两步,神色平静,让寇仲怀疑他是否已经预先得到了消息。
      寇仲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实话实说,把他和徐子陵如何入川,如何遇见师妃暄,师妃暄以何种理由要求和他决斗,他又如何决定……一五一十,坦然向宋缺说了出来。
      宋缺一直静听,只在寇仲说到颉利的金狼军时,目光跳动了几下。
      寇仲说完整个经过,又歉然道:“对不起,因为师仙子插手,我没能拿下巴蜀。”
      宋缺思索着道:“塞外金狼军吗……其实也没什么可怕。师妃暄这番话说服力有限,没想到真能说动你。”
      寇仲迎上宋缺似能洞悉一切的目光,感到自己在这位前辈高人面前完全说不出假话,苦笑道:“老实说,师妃暄那番话对我没有用。我不怕李世民,也不怕颉利的什么金狼军,就算他们一起来,我也有信心把他们打回老家。但是……”
      宋缺的表情好像说“我知道是这样”,却不打断他,等他说完。
      “但是……”寇仲颓然道,“我没法和师妃暄动手。”
      宋缺缓步踱到寇仲面前:“因为她和徐子陵的关系?”
      “是。”寇仲承认。
      “如果有一天,为了得这天下,你必须背叛你的好兄弟。”宋缺淡淡问道,“小仲,你能做到吗?”
      寇仲从宋缺眼里看到了不同寻常的东西,他明白到只要对这个问题作出答复,宋缺就会下什么重要的决定。但对着这位由衷敬服的前辈,他当然不能说谎,于是摇头道:“我做不到。”
      宋缺哑然失笑道:“你连想都没想,可见真是做不到。是啊,你若能做出来,也就不是寇仲了。”
      “阀主……”寇仲不知该说什么好。
      宋缺一手按在他肩头上,有些感慨地说道:“我宋缺看得上的人不多,你是其中之一。你也是唯一一个得我天刀精髓的人。唉,我多希望听你叫一声岳父。”
      寇仲知道宋缺已经下了决定,且隐隐觉得那绝非什么好的决定,否则宋缺的语气里不会带着一丝伤感。
      “婠婠?”
      徐子陵循着感应走出一条街,拐了一个弯,果然便见到白衣赤足的婠婠站在雪地里,对着他嫣然一笑:“子陵,你的灵觉已这般高明了。”
      “若不是你特意现身,我也不会有感应。”徐子陵答道,“婠小姐居然到梁都来,有什么大事发生么?”
      婠婠横他一眼道:“一见面就问正经事吗,怎不说你是否欢喜见到人家。”
      徐子陵洒然道:“不要耍笑,小弟经不起哩。”
      婠婠打量着徐子陵,对方的气度越发高雅自然,和周围的环境协调融合,自有一种潇洒风度,心里感慨着,嘴里却“噗嗤”笑道:“徐子陵变得这么老实了?不过你这样才可爱。若能再少关心点天下苍生,就可做婠婠的理想夫婿了。”
      徐子陵听她话里有话,心一沉:“到底发生了什么?”
      婠婠不再玩笑,说道:“我得到确切消息,北塞诸族之间已经有了秘密协议,过了这个冰封期,他们便将进军中原。哦对了,他们打的旗号,是要帮你那个好兄弟一统天下呢,不过若是我,一定巴不得寇仲和李世民斗个两败俱亡……”
      徐子陵感到心猛地揪紧起来,这么说,师妃暄的预言,很快就会变成现实?他急急地道:“塞外各族不是一直有矛盾的吗?怎么会这么快就达成协议?”
      婠婠的回答和师妃暄如出一辙:“有魔门插手嘛,有什么不可能?何况这也是他们的利益。你又不是第一天混江湖,该知利益驱使下什么都可能发生。”
      看着徐子陵发愣的样子,婠婠笑意里隐藏着微不可见的叹息:“人家可是难得好心,特地跑来告诉你这个消息……唉,我知道你们这些人总是悲天悯人大义为先,不管你想怎么应对,早做准备吧。”
      “少帅,我只能给你一天时间考虑。”宋缺语气中带着无限感慨。“成大事者,不仅要有才,更要有坚毅的心智,能够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不过人生各异,每个人看重的东西不同,选择也不一样。如果明天你给我的答复仍是做不到,我也不会怪你。——但那时你我的合作也就结束了。”
      寇仲眼神复杂地变了几变,最终转为坚定,站起身道:“阀主,我……”
      宋缺摆手一叹:“不要急着告诉我答案,至少今天你还是我的好女婿。”
      在巴蜀和师妃暄对峙时,徐子陵并未仔细考虑她说的话。因那时塞外入侵中原只是她的推测。但现在婠婠证实了这推测,让他不得不重新思考天下形势。
      颉利南侵中原,其实对少帅军没大坏处。因塞外入侵,首当其冲的将是李阀,李世民被寇仲牵制,再加上塞外军队,就算有三头六臂也应付不来,定会加速败亡……可是,让中原百姓受塞外铁蹄蹂躏,这般夺取天下,是否值得?
      忽然一个大胆的想法冒出来,若是寇仲投向李世民,能否解决这一切?
      可是转念又想到就算寇仲答应,宋缺也绝不可能同意的。
      徐子陵左思右想仍是没有头绪,苦恼地叹气。他自己也真是奇怪,明明心中极其厌恶战争和杀戮,明明对仲少说过只要找到杨公宝库便会离开,可得到杨公宝库后仍流连不去,一直到现在,还是忍不住百般为寇仲打算,下不了离开的决心。难道他真要帮寇仲打下天下,才能走么……
      徐子陵回到议事厅,就看见寇仲坐在正中椅子上,似在盘算什么重要的事。眼里闪着微微的寒光,让徐子陵都觉得有点陌生,那是以往在战场上才偶尔见到的眼神。
      “仲少,我刚才见到婠婠……”徐子陵话还没说完,寇仲忽然从椅子上蹦起来,一把扯着他的手臂:“陵少我有话对你说!”
      徐子陵被他拖得一个趔趄,接着又被按在座位上,手触到旁边桌上,险些将蜡烛碰倒。
      大白天点着蜡烛?还发出一丝淡淡的气味……但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寇仲居高临下一字一字地说道:“陵少,你信不信我?”
      “仲少你……”徐子陵被他说得发懵,“我当然信了……”
      “那么你现在就离开梁都吧!我决定要对付师仙子,陵少你若留下,只会平添变数。”寇仲语气冰冷,“你不是一直不想搅入这天下之争么,到远离中原的地方去吧!”
      徐子陵不可置信地盯着寇仲的双眸,直到寇仲受不了他的目光偏转开去。
      “仲少……你想骗我还没那么容易。宋阀主和你说了什么?”
      寇仲的样子像一下泄了气:“到底骗不了你啊……好吧,宋阀主要我对付师妃暄,不过我没应他。”
      “那你为何要我离开梁都?”徐子陵紧逼地问。
      恩?感觉有点奇怪,头有些发沉……
      寇仲不答他的问题,岔开话题道:“你说见到婠婠,她说了些什么呢?”
      徐子陵被他打岔,便忘了方才要问什么,只得答道:“哦……我从婠婠那得到消息,颉利等人最早在明春就会进军中原。”
      寇仲并不很惊讶:“恩,原来师仙子所说都是真的。”
      徐子陵微微摇了摇头,努力甩开昏沉的感觉,口中道:“仲少,你是否真的想当皇帝?若你仍将争天下看做一个游戏,赔上中原百姓,值得吗?”
      寇仲沉默一刻,低低地轻叹道:“陵少,你可知你这句话,比宋缺他老人家的天刀还管用。”接着转了口风,笑道:“你这个消息让我忽然觉得和李世民和解也不错……对了,我可否烦陵少你去见见李世民,和他谈谈这件事呢?”
      徐子陵有些发呆地看着他:“和解?……你这转变也太突然……”
      “有吗?”寇仲眼神几不可见地一黯,口中却道:“道理说通还婆妈什么,陵少要上路的话,最好赶在今天,若容雪下大,就不好走了……”
      “呃……”徐子陵总觉得哪里不对,却觉得头越发沉重,竟什么都想不出来。恍恍惚惚间只感到自己被寇仲拽起来,推出门……
      冷风卷着雪花吹来,徐子陵一个激灵,忽然灵醒过来,眼神瞬间恢复清明:“仲少!你——”
      感到雪花一下子扑在脸上,寇仲苦笑:“又失败了么……这种药连我都能迷倒,你的灵觉还真是非同一般……”


      4楼2014-01-01 12:37
      回复
        六、雪下
        冷……寇仲觉得自己快要被冻僵了。
        他刚刚趁着追兵还有一段距离,将较近的痕迹都除掉,然后抱着徐子陵跃进雪地中。放松身体,任由全身慢慢下陷,不多时两人都埋入雪地里,直至没顶。
        山风凛冽,吹得满地雪粉乱飞,不一会便将他们陷入的地方填平,在外面看来,皑皑白雪,了无痕迹。
        身子全部埋在雪下,顿时感到全身肌肉缩紧,冰寒彻骨。寇仲心中叫苦,他们现在全身是伤,不比平时,这么多呆一会,不被发现也要被冻死。
        已经能听到追兵的脚步声了,寇仲精神高度紧绷,生怕自己留下什么破绽,又怕宋鲁宋智等人想通关窍,仔细探查雪下。正在紧张,怀里的徐子陵忽然低低地呻吟了一声,寇仲一闪神,暗骂自己糊涂透顶,忘了埋在雪下空气不足,他自己倒是有内呼吸之能,但现在徐子陵重伤昏迷哪有这个本事。
        现在破雪而出显然不行,更是一动不敢动,耳听得追兵已到近前,寇仲情急之下,索性低头凑上了徐子陵的唇。
        冷……陵少的唇上也是冰凉的感觉,和他整个人一样没有一丝暖气。寇仲简直怕他就要这么死掉了,一边渡气,一边手中把人抱得更紧。
        耳边听到上面有说话声,是宋智的声音:“奇怪,他们跑到哪去了?”
        又一个声音,是宋鲁的,道:“大约已经走脱了罢。”
        宋智诧异道:“为何你的样子一点都不惊讶着急?走脱了少帅,我们如何向阀主交代。”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他仍称呼寇仲为少帅,听得寇仲心中一阵感慨,和宋阀走到这一步,究竟是他们有人做错了,还是时运出了错?
        宋鲁的声音道:“急也无用。再说接下这么个任务,你有预料过我们会成功吗?”
        宋智沉默一刻,声音响起:“……你说的对,其实连阀主都没把握拦下他们两个。”
        寇仲徐子陵实在有太多辉煌事迹,全天下的势力都在追杀他们,他们却每次都以出人意料的方式逃脱,这简直给再追杀他们的人形成了心理阴影。也许宋鲁宋智从一开始就没想到能追上他们,或者从私心里也并不想追上他们。
        “玉致呢?怎么不见?”宋鲁的声音又响起来。
        “留在山洞那边了。唉,你为何要答应带她来,平添麻烦。”
        “若不答应,她怎会罢休?儿女情事啊……呵,我们是老喽。”宋鲁淡淡地叹了一声,不再说什么。
        等了许久,外面终于没了声音。
        寇仲仍不敢立刻出来,继续静待着。
        没了外面的说话声分神,唇上的触感分外清晰。冰凉滑腻的感觉,不仅毫无不适,反而十分舒服,不由得轻轻调整了下唇的位置,想接触到更多,占有更多……
        天!
        寇仲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等他明白现在的动作和接吻已经没什么两样时,全身都僵住了。
        不……会吧……
        寇仲你你你没什么问题吧!
        寇仲顾不上管宋鲁他们真走假走,忽地就从雪里蹦了出来,雪沫四溅,冷风吹过,他定了定神,决定还是赶快找个地方帮陵少疗伤。
        本来雪下是最好的疗伤地点,不过他已一刻都不敢多呆了……
        徐子陵醒过来时,看到的是他们隐身在一棵参天大树之后,天色竟已是黄昏,寇仲正靠着树干沉沉睡着。前些天他们休息得实在太少,现在怎么补都似不够似的。
        回想昨夜一战凶险到极处,真不晓得之后寇仲是如何让他们躲过追杀的,不过再难的事仲少也能做到罢。
        暗运长生诀检视身上,功力虽所剩无几,因伤而滞涩的经脉却已被打通,看了寇仲一眼,嘴角挂起一丝笑意,坐起来盘膝运功。
        接下来的时日,寇仲和徐子陵一直猫在山林里练功养伤。他们必须尽快恢复功力,才敢潜出这片山林,去打探道宋阀的动向,少帅军的消息。
        这些日子里,他们好像又回到了当初在娘的小谷练功的时候,每天的生活波澜不惊,除了练功便是想法打些野兽,拣些野果充饥。间或徐子陵问起那天是如何甩脱追兵的,寇仲半真半假敷衍过去,自然没提雪下发生的事。一想起那一天,寇仲便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错事,忙着赶快忘掉……到底在逃避些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
        寇仲抚摸着井中月,轻轻地念着:“得刀之后,尚需忘刀?”
        和宋缺动手之时,他能感到两人和宋缺的差距,偏又说不清道不明,此刻得了功夫,静下心来揣摩宋缺的提点,又总有不得要领之感,心中微有沮丧。
        一个雪团迎面而来,“扑”地正砸在他头上。寇仲倒也不躲,拍了拍雪粉笑道:“莫要搅我领悟绝世刀法!”
        对面的徐子陵哂道:“看你呆头鹅一样坐了一个时辰了。闭门造车就能领悟绝世刀法么?倒不如我们拆招,提点提点你吧。”
        寇仲摇头道:“得了,你还是留着力气突围时用,别再被人打到半死不活。”
        徐子陵知他是为自己着想,淡笑不语。
        耳听寇仲喃喃一句:“下次别这么笨了,对面可是宋鲁啊,真想找死?”
        徐子陵一句话就让寇仲升腾的感动半点不存:“没关系啊,反正你不会丢下我不管的,到时为逃命费脑筋的是你……”
        “……”是谁说陵少又温文又老实的?错觉,绝对是错觉!都是被他外表骗了!
        寇仲一头磨牙,一头顺手搓起一团雪掷向徐子陵,徐子陵抬手一迎,气劲将雪球爆开,如同开了大朵白色花瓣,煞是好看。
        两人童心顿起,双手变戏法一般搓出无数雪球,互相掷去。雪球在空中撞击,开出朵朵白色的烟花,漫天飞洒。
        过了几天山居生活,两人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便决定潜出山林打探消息。一路走来天寒地冻,却没了初来时绝望寒冷的感觉,虽然前途未知,他们仍活着,仍能并肩作战,这便等于拥有了一切。
        两人都把灵觉提到极致,做足了再遇高手追杀的准备。偏偏走了半日,也没听到一点风吹草动。
        寇仲骤然停下脚步来,怪叫道:“陵少,是否正有上百个高手缀着我们,而我们没觉察呢?”
        徐子陵失笑道:“又在胡说?你这么大嗓门的喊出来,没人都要被你招来人了……”
        寇仲收了怪样,叹道:“这是没理由的。我那前任老岳父怎会这么轻松就放过我们?”
        再走一段就要出这片山林,转向有人烟的地方了。可四周一片安静,心中也没有升起警兆,的确没人在监视或跟踪他们,越是如此,俩人心里越不安稳。
        面面相觑了一刻,寇仲率先分析道:“有两个可能,第一是宋阀主觉得鲁叔和智叔都追不上我们,所以就收回成命,索性不追了……”
        看着徐子陵摇头他自己也叹气:“当然不会,他老人家想做到的事,没这么轻易放弃的。”
        徐子陵道:“现在回想起来,我们在山中那几日也太安稳,竟没遇上任何一批监视或追踪的人,也许他们早就撤离了这里……”
        “如果真是这样,只剩下一个可能。”寇仲抬腿继续向前迈步,语气里带上了严肃,“宋阀里出了大事,顾不上我们了。”
        “什么事会比你寇少帅还重要?”
        山口冷风呼啸,寇仲听徐子陵的声音在风中回旋着,眼望向前方。远处有个小黑点渐渐显露出来,似是一个村镇。
        两人踏进村镇,都运功敛去眼中精芒,再加上衣衫褴褛,虽然体格高大些,倒也没引起别人的注意。
        要想打探消息,最佳地点自然是酒楼茶肆。不过寇少帅和徐少侠现在遇到了一大难题,就是……手里没钱。
        寇仲摸了摸身上,干笑低声道:“陵少,你有没有带钱?”
        徐子陵面不改色:“突围时丢掉哩。”接着还不忘打趣,“居然到这时候才想起带没带钱,看来仲少你确实和当年不一样了!”
        他说的当年,自然是两人当小混混的时候,寇仲向来是把钱看得无比重要,仅次于他们的小命……
        “现在也是仅次于我们的小命,小命没丢掉,接下来就要思考钱的问题。”寇仲继续干笑,“陵少你有否随身带些值钱的东西呢,比如哪位姑娘的钗子耳环……噢!”
        徐子陵暗地里给了他一手肘,抽回胳膊来低声笑骂道:“去你的!你大约自己带了这类东西吧!”
        话出口却发现寇仲神色异样一闪,徐子陵愣了愣:“你真的……”
        寇仲笑容里微有不自然,手一晃已经多了一支钗子,不等徐子陵反应过来,径直走进一家酒馆去了。
        “仲少,那钗子是……”两人在座位上等上菜的间隙,徐子陵终是问了出来。
        “是玉致的。”
        “噗——”徐子陵一口茶水喷到地上。“你说什么,你把宋小姐的钗子拿去换了钱?”
        寇仲手指轻轻敲着桌子,笑得一脸没心没肺:“你当是她送给我的?是我随手摸走的,她不知道。”
        “是你占了人家便宜吧……”徐子陵叹气,寇仲这家伙哄女孩子手段一流,虽然宋小姐堪称女中巾帼,对着他也是难以自控。连头上的钗子都被他摸到了,八成是他涎皮赖脸搂搂抱抱……
        但一根钗子居然能藏了这么久,偏偏现在又干脆地拿出来换掉,是为了……眼不见,心不痛么。
        “你还真舍得。”徐子陵隔着桌子拍了拍寇仲的手以示安慰,接着低头继续喝他的茶水。感情的事谁都说不清楚,干脆不说罢。
        下一刻,两人的动作全都顿在半空中。
        ——后面一桌有人低低的谈论声清清楚楚传到耳际,几个关键词便是“宋缺……宁道奇……”
        寇仲:亲一亲还要埋到雪底下,那我们要H是不是得到海里去?
        某叶:……少帅如果您不怕耗尽真元的话……


        7楼2014-01-01 12:47
        回复
          八、禅院
          徐子陵送别师妃暄,转回来却找不到寇仲了,一直寻到码头,只见到杜伏威一个人。
          “干爹,仲少呢?”
          “去净念禅院了。”杜伏威一句话说得徐子陵糊涂起来:“什……他去净念禅院干什么?”
          杜伏威一脸无奈:“谁知这小子怎么想的,说要去阻止这场决战。他有什么本事阻止这两个人?宋缺是死是活与他何干?”
          徐子陵急问:“他一个人去的?”
          杜伏威觉他问得好笑,答道:“还有谁会跟着?当然是他自己去……喂你小子去哪,小仲走的是水路!”
          寇仲只觉心里乱糟糟的,一方面他觉得必须阻止宋阀主做那决绝的选择,另一方面他又不知为何要阻止,更不知该如何阻止。
          他只是感到宋缺一死,南方局面将再不可收拾,李宋两阀将走上绝对的对立,没有丝毫回旋余地,只能以战场上的鲜血来终结。
          而他更抱有一丝希望,希望奇迹能发生,希望各方不会陷入如此血海深仇。毕竟他已有意和李阀和解,而塞外诸族才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杀气骤至!
          寇仲瞳孔瞬间收缩,井中月一弹出鞘。
          对方只有一人,竟能收敛杀气至寇仲都没有感应,直到发出攻击时才爆发出来。
          阴冷的气墙从背后笼罩而来,弥漫于四面八方。对手不仅武功高明,轻功亦是高绝,想必寇仲离开江淮军后便一路尾随,直等他越来越接近净念禅院,分神去关心宋宁决战时,才豁然出手,一出手就是杀招,抱着一击必中之决心。
          如此耐力和心智,天下间怕只有影子刺客杨虚彦才有。
          杀气漫空之中,寇仲的精神瞬间进入前所未有的通剔透明,在心中清楚地勾勒出杨虚彦手持影子剑,剑尖直取他背后的模样,同时勾勒出的,还有影子剑的每一招变化,每一个角度和路线。
          他忽然感觉不到井中月的存在,井中月像变成了他精神的延伸,又或者他自己便是井中月,刀为何,人为何,再分不清楚。
          舍刀之外,再无他物。
          黄芒亮起。
          寇仲竟不回头,井中月直向背后掠去,数息之间,井中月和影子剑连交数十下,气劲闷响,两人乍合又分。
          寇仲这才转身,双目光彩大胜,锁向杨虚彦。
          杨虚彦一击不中,持剑飘退,阴鸷的低笑远远飘来:“少帅好刀法,在下领教。”
          寇仲冷笑道:“好说,杨兄何时要再领教,小弟奉陪到底。”
          眼见杨虚彦迅速消失,心中却惦记着禅院决战,收敛心神,向禅院急掠而去。
          净念禅院建在洛阳城郊一座山上,院落宏伟,徐子陵到达时,只见禅院的大门敞开着,寂静无声。一级一级的台阶上堆着积雪,却见上面有两行脚印延伸上去,认得一行是寇仲的,另一行,大约是宋缺的。
          徐子陵运功感应,竟感应不到禅院内有丝毫生气,一股莫名的恐惧从心底升出,脚下不觉加速,几步就跃上台阶,几乎是冲到大门口。却在看见禅院内景象的那一瞬间,硬生生止住。
          “……”
          眼前的景象一片狼藉,原本厚厚的积雪像是被厉风旋过,四散铺洒。院内有好几块无雪的空场,并非有人清扫过,该是被绝顶高手的真气气场吹开的。处处都是真气激烈碰撞留下的痕迹,白雪之中隐见大滩暗红色的血迹,还非只一处,让人触目惊心。
          一个人跪倒在禅院中,一动不动,仿佛雕刻的石像。
          “……仲少!”
          徐子陵惊醒过来,奔进院中,冲到那人身边,俯身一把抓住他肩头。
          “仲少,你没事吧……”
          这才发觉自己的手都有点抖,在感到对方体温时才安定下来。
          寇仲似乎没觉察徐子陵的到来,只是怔怔地望着前方。
          徐子陵顺着寇仲的目光看去,又是一惊,这才发现远远地还有两个人,一人趺坐在地,双手放在膝上,低眉敛目,另一人虽则盘膝而坐,却是一手握刀,刀尖向下撑在地上。
          风卷起积雪在两人周围飞舞,天刀的刀刃泛着冷冷的光。
          徐子陵直起身来,想要迈前一步看个究竟,寇仲忽然开口,嗓音带着低哑:“决战……已经结束了。”
          徐子陵愕然回头,寇仲终于动了动,艰难地站起身来,说道:“我来晚了……两位前辈求仁得仁……”
          徐子陵发呆地转头看向那两个人,他们面对面而坐,仿佛在盘膝练功,又似在瞑目思索,即使生命已经不在,仍能感受到他们生前那凛然的高手风范。
          寇仲梦呓般地道:“散手八扑确是世间绝学,一双手如千百只手一般……阀主的天刀更是他娘的妙到绝顶,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我真想象不出……”
          在他踏进禅院的时候,双方的决战已近尾声,而这样旷世高手的比试一旦开始,便是天王老子也不能强行终结。
          他能做的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两人倾尽一生所学,走向玉石俱焚的结局。
          “当——当——”
          禅院内忽然响起钟声,一声一声,回荡在耳际,久久不绝。远处有栖鸟被钟声惊起,扑棱棱飞去,发出尖利的鸣叫。
          寇仲伸手抹了抹脸上,低低地道:“宋阀主……”
          却终究没说出下句来。在前辈高人之中,宋缺可说是他最钦敬的一位,传他刀法,曾救他们于危难。却也是宋缺亲手毁了他们之间的联盟,导致两军反目成仇。此中爱恨,实难说清。
          寇仲向着两人尸身再施一礼,对徐子陵道:“我们走吧。”
          徐子陵愕然道:“走?不给两位前辈处理后事……”
          寇仲道:“阀主既选择了这条路,对身后事定有安排。我们还是不要扰了他老人家的计划。”他顿了一顿,仰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忽然扬声高唱道:“本为贵公子,平生实爱才。”
          接着唱道:“感时思报国,拔剑起蒿莱。”
          钟声渐止,满院都回荡着他粗犷的歌声。徐子陵记起多年之前他们刚刚出道时,便曾在大街上高歌此诗,此刻心有所感,和着寇仲齐声唱道:
          “西驰丁零塞,北上单于台。登山见千里,怀古心悠哉。谁言未忘祸,磨灭成尘埃。”
          他们唱着这似不相干的诗句,迈步离开净念禅院。但只有徐子陵才明白,寇仲是在用这壮阔的词句为两位前辈高人做祭。不管宋缺他们的选择如何,道路如何,一切作为都是为了自己的理念,也许别人不能接受他们的想法,却不得不敬仰他们的境界……
          一代宗师,转瞬寂灭。但天下之争,还要继续下去。
          “陵少,师仙子有什么话说?”寇仲似完全平复了情绪,一边操桨划着船,一边问道。
          徐子陵毫不隐瞒地答道:“她让我劝你,改去帮李小子。”
          寇仲手微一顿,继续动作,口中道:“陵少定是应了她了。其实就算没你和师仙子的关系,我也别无选择,只有帮李小子,在梁都时就向宋阀主提过啦……”
          徐子陵本怕寇仲失落,想安慰他几句,听他这么说,不知怎的一股火上来,皱眉道:“说了多少回,我和妃暄不是你想的那样。”
          “……”寇仲听他语气不善,回头打量他,嘴里道:“喂,该不会是我们的师仙子到现在还没发现陵少英俊潇洒智谋过人天下罕有,不肯把一颗芳心献出来吧!”
          徐子陵想起师妃暄,便想到宋缺之所以陷入绝境,都因梵清惠请出了宁道奇。不由得心生感慨。寇仲看他神色黯然,愈发相信他和师妃暄情场不顺,关心道:“师仙子虽然一身仙气,怎也是个年轻女子,照我看天底下只有你和小侯能让她动心。哈!陵少当然要比小侯那个多情种子强些,所以千万不要气馁,只管守得云开见月明……”
          徐子陵没好气地打断他的信口开河:“小心操船,莫要撞了石头!”
          寇仲哈哈笑道:“河道中央哪来的石头,不让我说,足见你小子心里有鬼!”
          见他转身去继续划桨,徐子陵摇头苦笑,心想仲少还是如此爱管闲事……
          想起仲少管闲事的种种壮举,心中竟忽然暖暖的,略为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哪天仲少若不再来管他的闲事,他定要不习惯呢。
          “陵少,我们可能忘了一个敌人。” 寇仲忽然道。
          “是谁?”徐子陵问道。
          “魔门。”寇仲说出这两个字,水声哗哗,迅速将尾音掩盖。
          “婠大姐,杨虚彦……还有石之轩,都不是省油的灯……”接着,寇仲把今天遇见杨虚彦刺杀的事情说了一遍。
          “魔门支持的是李建成,你若帮李世民,他们当然要除掉你。”徐子陵沉吟道,“师妃暄和杨虚彦都猜到我们会去找老爹,都在老爹那等我们入彀。只是一个要劝你,一个要杀你……”
          寇仲轻笑道:“我寇仲何时成了香饽饽?谁也左右不了我的命运,只有我自己。”想了想又补上一句:“还有陵少,哈!对了,我和李小子闹了多次不愉快,这个和谈使者得烦请陵少来做啦!”
          徐子陵叹道:“还用你说?……不过别再跟我说什么为了师妃暄,这次纯是为了中土百姓,也为你小子不用当那劳什子皇帝……”
          寇仲笑道:“陵少脸皮太薄,这是否所谓的假撇清?”
          徐子陵对寇仲的思维方式彻底无语,索性盘膝闭目不再理他。
          河面上只剩下船桨拨水的声音。
          注:净念禅院在洛阳城边,和杜伏威的地盘本来离得很远。但是书里宋缺从梁都去净念禅院,距离也差不多的远,时间也是冬天,也走的水路……所以本文就这么写下来了~
          寇仲唱的那首诗,是陈子昂的《感遇》第十五首,是穿越了……呃,不过这诗确实是原著里出现过的,在“井边悟道”那一章,既然黄易大都穿越了,偶也就跟着穿一把囧~


          9楼2014-01-01 12:53
          回复
            十四、青璇
            徐子陵刚刚走上街道,忽然顿住脚步。
            一阵极为悦耳的箫声柔柔地顺风飘来,飘入耳中,如丝般缠绵,久久不绝。那音调像极了之前侯希白救他时吹奏的曲调,却又分明格调不同,多了一份说不出的剔透空明,昭示着这次曲调的主人,便是石青璇本人。
            石青璇来了长安?
            徐子陵本是前进的脚步便凝滞住,停了下来。这动作并未有多突兀,因为几乎在箫声响起的瞬间,整条街道上的人都放缓了脚步,压低了谈话声,甚至停下手中的活计,驻足倾听。但徐子陵却感到这箫声如有实质,在人群中穿梭探寻,直到传入他耳中,引起他最深切的共鸣。
            徐子陵瞬间明白这箫声的含义,便是在寻找他。
            这绝非他自作多情。以石青璇偏好幽静的性格,绝不会随随便便在大庭广众之下露面,随便一展箫艺。她既这么做,唯一的理由便是知道徐子陵正在长安,在寻找他,让他听到箫声之后去见她。
            所以箫声中才会有那样殷切的寻觅、期盼和呼唤之意。
            徐子陵犹豫片刻,终于决定还是先去见石青璇,毕竟要见李靖还有比较宽裕的时间,石青璇用这样别出心裁的方式找他,便是相信他一定会闻声寻去。他总不好让这位蕙质兰心的姑娘失望。
            这样想着,徐子陵改变方向,循着箫声追寻而去。
            “早知是这样,该叫长林留下些子弟的……”寇仲挠头哀叹道。
            跋锋寒看他的样子不由得好笑:“你怎么不说干脆将陈长林也带来。有这位水军干将在,你该省不少心。”
            和宋家隔江对峙,看来一场水战是避免不了。杜伏威的水军虽然也颇为强悍,却终究不如陈长林亲自率领的水军如臂如指。更何况之前已经和宋家军拼杀得十分惨烈,疲惫不堪。由此寇仲才发出这样的感慨。
            寇仲道:“长林和沈法兴有不共戴天之仇,要攻打昆陵,怎可不让他去。这也是我答应过他的事,会让他亲手斩下沈法兴的臭头。”
            跋锋寒抬头观看天空。
            寇仲以为有敌人的侦查鹰飞来,抬头看空中却空空荡荡,奇道:“你在看什么?”
            跋锋寒沉声道:“要变天哩。”
            寇仲奇道:“不会吧,才刚下过雨,又要下?”
            跋锋寒摇头道:“不是下雨,而是大雾。”
            寇仲愣了愣道:“你确定?”
            跋锋寒失笑,拍了拍他肩膀道:“兄弟,大草原上气候多变,最讲究的就是看天气,所以别怀疑,我说出来的绝不会有错。”
            他神色间带着不容置疑的骄傲,但他在大草原上纵横驰骋的经历,却也让他确有这样傲然的本钱。
            寇仲两眼又开始闪亮。每当他有什么新点子,总会露出这般神色,口中道:“那么我们的天象大家请指点小弟,大雾的降临却在何时呢?”
            跋锋寒道:“明天还不会,但也就在一两天之内了。你又想到什么?”
            寇仲笑而不答,只道:“那好,明天我们就先和宋家小斗一场,摸摸他们的底子……”
            “少帅,长安的线报。”身后忽然有人道。
            寇仲转身急急忙忙接过信件,拆开来看,脸色一变道:“陵少受伤了。”
            跋锋寒问道:“怎么回事?”
            寇仲将信递给跋锋寒,脸上阴晴不定,道:“魔门心怀不良,我担心陵少在长安会吃亏。”
            跋锋寒一边看信一边道:“别太担心,子陵有足够的能力自保……咦,还有侯希白帮忙?更不会有事了。”
            寇仲叹道:“但愿如此吧。”
            跃马桥头,一座酒楼上,传出悠悠的箫声。
            徐子陵更加确定了石青璇的本意就是寻找他。因为她现身的这个地点,正是对他和寇仲都有着重要意义的长安跃马桥,这座桥下的杨公宝库的秘密也仅有少数人知道,石青璇便是其中之一。
            徐子陵在无人处摘下面具,现身走向酒楼。
            已经有不少人在围在楼下,翘首仰望。有人面现痴迷之色,为那美妙的箫声倾倒。也有人窃窃私语,询问这吹箫者是何人。
            徐子陵施展身法,轻而易举地避过这些人的视线,在毫不引人注目的情况下进入酒楼,登上二楼。
            时间不是饭时,整个二楼空空荡荡,连伙计也不见一个。一眼望去便看到石青璇独坐的倩影,一身素色衣裙,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垂在腰间。窈窕的身形和曼妙的姿态,宛如一幅仕女图。
            从背后看不到她吹箫的动作,只听到箫声悠悠而来。
            徐子陵放缓脚步,欣赏着她美丽的背影。如果说师妃暄的美是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升华,那么石青璇的美就是大自然本身的精粹,她的身上,永远带着自然最清新的气息。
            这样想着,他已经走到石青璇身后,箫声随着他的走近变缓变弱,终于停歇。
            石青璇回过头来,柔声道:“子陵来啦。”
            徐子陵在她身边随意坐下,问道:“石姑娘找我?”
            话语虽是疑问句,意思却是肯定的。两人之间便总有这种微妙的感觉,像是极好极熟悉的朋友,不必客套,更不必拘于俗礼。
            石青璇抿嘴一笑:“是啊,我有搅乱了你的安排么?”
            她坐在临窗的位置,手中握着晶莹剔透的玉箫,悠然地看着徐子陵,那神态和坐在幽谷小屋中没什么区别,但徐子陵却敏锐地捕捉到她神色间的一丝犹疑。这个本该身处山林间的女子不会无缘无故跑到红尘中来找他叙旧,而是有什么话要说。
            “子陵,魔门的人想杀你。”
            徐子陵“恩”了一声,并不显得惊讶。魔门的人自然想杀他,皇宫城门那场刺杀留下的伤处尚未痊愈,如果不是侯希白,他就要丧命在那里。
            石青璇目光注视着他,继续道:“邪王也参与了……”
            见徐子陵仍没有什么惊讶之色,她反倒讶然:“子陵知道?”
            徐子陵苦笑道:“他们已经动过手了,我还差点死在他手里。”
            石青璇探询地看着他,徐子陵简要将皇宫中的事介绍了一遍。石青璇在听到侯希白故意吹奏她吹的箫曲时目光闪烁,徐子陵有些摸不透她心中所想,解释道:“侯兄这么做也是权宜之计,石姑娘不要怪他。”
            石青璇轻叹道:“我怎会怪他?但邪王的手段,一次不成功,还会有下一次,且是变本加厉,不得手不罢休呢。”
            徐子陵道:“也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石青璇沉默。良久后她忽然站起身来,推开窗子。外面寒冷而清新的空气立刻涌了进来,冲去室内炭火的温暖。不知是不是被冷风吹的原因,徐子陵觉得她的脸上有些发红,使得整张精致的面孔愈显娇美。
            “其实,侯公子看得很准。”石青璇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接着在徐子陵尚未来得及询问的时候,继续道:“邪王虽是忽冷忽热的人,但总归是重感情的。如果……如果你和他的关系更亲近一步,也许他再针对你的时候,会多一点考虑……”
            徐子陵一震,抬眼看向石青璇。
            这个女子从来都如精灵一般飘逸轻盈,如精灵一般让人捉摸不透,但现在却坦然向他透露出心中所想。这句话便等于是说,她愿意委身下嫁于他,或者至少愿意做他的情侣,并且不介意公告天下。
            虽然这其中有担心他被石之轩所害的原因,但石青璇这样独立自主的女子,如果不是对他有情,绝不可能提出这种建议。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室内除了静谧还是静谧。
            对于任何人来说,得到石青璇这样的女子为妻,都该是种福分吧。但徐子陵搜寻自己心底,为何竟没有一丝一毫应有的欢喜或激动?
            既不是因为师妃暄,更不是因为其他女子或其他原因,只是因为他心中可以将石青璇当做亲密的朋友,或敬重的姑娘,而无法当做可以共度一生的人,无法把她拥入怀里,像对待妻子一样爱她。
            这想法让徐子陵自己都觉得有些怪异。和他关系最亲密的女子大约就属师妃暄和石青璇,可他却从来没有生出要和她们中的一人结合,共度余生的念头。
            为什么会是这样?照常理来说,这两位女子中的任何一位,都足以倾尽天下男儿心。
            难道他真如寇仲所说,因为修炼长生诀已经断了七情六欲不成……
            “石姑娘……”
            徐子陵有点艰难地开口,刚刚吐出这句话,石青璇忽然止住了他。
            “子陵……”她脸上的红晕褪去,眼里慢慢浮现出一丝哀伤的神色,轻声道:“别说了,我知道了。”
            心思敏锐如她,怎不会看出徐子陵那怅然和犹豫的神色,更明白那神色便是意味着拒绝了。当初下决心说出这句话,并非不介意被拒绝,却总觉得即使结果如此,也该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意,便算是对得起自己的这份感情。而如今……
            石青璇幽幽地叹息着,不再说什么,将玉箫横在唇边,轻轻吹奏起来。
            箫声从酒楼中扩散开去,淡淡的哀愁萦绕在其中,几缕发丝从石青璇额边滑落,拂过她的面孔,又拂过玉箫。她侧面柔和的曲线有一种让人怜惜的美感。徐子陵不由得有些怅然,这样一位好姑娘,自己却终究要辜负她一番心意。
            曲调忽然一变,变得高昂激烈,仿佛在鼓励他面对挑战,争取最后的胜利。
            调子高到极处,冲入九霄,声遏行云,眼前仿佛有千军万马,又似有无数艰难险阻,然而最终都能一一化解,便如翻越重峦,一览众山皆小。
            一曲终了,徐子陵起身叹道:“多谢姑娘赠曲,徐子陵终身难忘。”
            石青璇垂下手腕,抬起头来,像以后再无机会一般认真地端详着他的面容,轻叹道:“长安虽好,终非吾乡,我明日要走哩。子陵多多珍重。”
            徐子陵离开后,石青璇慢慢摊开手,打量着握在手中的玉箫。
            一道极细极小的裂痕在玉色中透出来。阳光一照,便显得清晰起来,如同美人面上的伤痕,颇为刺眼。
            玉质坚硬,普通人即使用再大的力气也绝不可能把它吹裂,但对于石青璇这样身负武功的人就不一定了。
            断弦裂箫,大不祥也。
            石青璇合拢手指攥紧了箫,怅然向外望去。徐子陵身形迅捷,消失在街巷深处。


            16楼2014-01-01 13:12
            回复
              十八、突围
              火光之中,现出宋智宋鲁等人的身影。
              “少帅一向战无不胜,不想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宋智的声音平淡如白水,既无喜悦,也听不出讽刺的意味。
              寇仲微笑道:“战无不胜?智叔太抬举我啦。寇仲常打败仗,只是最善于反败为胜吧!”
              他话说的绵里藏针,却也是事实,也因此给了少帅军信心。
              跋锋寒却不似寇仲那般客气,沉声喝道:“宋阀高手,有谁愿与在下一战!”
              大雾和硝烟弥漫在两军之间,这一声呼喝连同各种各样不同的响声和着风声一起,在耳边鼓动着,让人绷紧神经。
              宋智的答话声远远传来:“那位是跋少侠吗?可知战争不只是单挑而已!”
              跋锋寒和寇仲交换了个苦笑的眼神。宋智果然是个人物,在绝对优势的情况下,不肯给少帅军凭单挑来立威的机会。
              挑衅既不成,前有敌兵,后无退路,余下的就只有硬拼一途。
              寇仲回头,目光扫过少帅军的将士们。尽管在大雾天气之中,将士们竟仍生出被他光彩大盛的眼睛注视着的感觉,士气陡然一扬。寇仲突然命令道:“熄掉火把!”
              少帅军的火把应声而灭。寇仲仰天长笑道:“全军突击!”
              ……血腥和杀戮,痛呼和惨嚎。血肉飞溅之中生命的卑贱,这就是寇仲对那场战争留下的唯一印象。
              雾色在身边弥漫着,身上已被鲜血染红。宋家的将士仿佛永远没有穷尽一般,杀死一批又是一批。这一切仿佛在重演当初从梁都宋家军的包围中突围时的状况,因为笼罩了一层大雾,一切显得更不真实,几乎和往事重叠。不同的是,这一次寇仲再没有丝毫手软。
              战争就是如此,战争没有同情和怜悯存在的余地。
              即使是在最激烈的拼杀中,寇仲的心仍旧静如止水,倒映着外界的一切。没有任何事能漏过他的计算,甚至包括敌军在他身上划下了多少伤痕,也包括身边和身后一个个倒下的少帅军将士。
              寇仲很快发现井中月的黄芒成为大雾和夜间乱军中非常明显的目标,越来越多的敌人向着他的方向汇集而来,将他困住,每行一步都要溅血,名副其实地踩着宋家将士的尸体前进。寇仲并无丝毫畏惧,反而让跋锋寒率领着大部少帅军将士突围,他则有意和大队拉开距离,吸引更多敌人。
              劲风忽响,一道闪亮剑芒如同耀眼的流星,在面前拦住去路。
              寇仲马蹄一滞,等看清眼前的人,不由得脱口叫道:“宋二哥!”
              来人竟是宋师道。
              就在这一滞,宋师道长剑闪电般递出,如灵蛇吐信,向着寇仲握住井中月的手腕而来。
              寇仲反手避开那一剑,刀把横扫,撞在宋师道剑背之上,砰地一声闷响,长剑被撞开。
              只这一招之间,寇仲已看出宋师道并不想杀他,只是想卸掉他的武器,或者和他缠斗,将他困得精疲力竭,然后活捉。
              虽然活捉寇仲远比杀死他困难得多,但宋师道仍做此打算。可见他内心深处仍未将寇仲看做不共戴天之敌。
              寇仲心底暗叹,宋师道终究是太过仁慈的君子,只这个弱点,便注定他拦不住自己。
              此时身边又是七八件兵器同时攻来,寇仲料想在乱刃和宋师道的长剑逼迫之下再保不住战马,腾身而起,双脚弹离马蹬,竟是胸口向着长剑撞去。
              果然不出他所料,宋师道微微一惊长剑微顿,仅是一犹豫之间,寇仲身子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一转,溜出了长剑的控制范围,从斜侧绕了出去。
              宋师道长剑反手后扫,寇仲提气纵跃,前方围攻的敌人被他打得应声抛跌,更有人被气场推到宋师道面前,宋师道绕过这些人,手下便慢了一慢,再看寇仲,已经消失在一处帐篷之后。
              宋师道微微一叹,竟不再追。
              天明时分,大雾消散了。
              少帅军经过一夜激战,终于突出宋家营地的防线,钻进深山老林之中。人数也是锐减,伤亡数接近三分之一。
              寇仲浑身是血,和将士们一样疲惫得简直想立刻躺下睡一觉,然而他深知他们远未脱离险境。因为大江的阻隔,没有船只根本无法回到己方营地,所以他们只能不停地向敌人腹地深入,越是深入便越是危险。如果没有援兵,他们这支孤军到最后必定会全军覆灭。
              虽然他们还有杜伏威的援兵可以期望,但杜伏威能否及时赶来实属未知,因并不是每天都有大雾的掩护偷渡大江。等杜伏威和宋家的水军久战之后,也许少帅军早化为尘土了。
              ……事实上,连想这些都是太过遥远的事,以现在少帅军的状况,只能见步行步。
              身后喊杀声和尘土又起!
              寇仲咬了咬牙,宋家军这么快又追了上来!
              跋锋寒道:“得赶快找个地方防守,这样被追着打,损伤会越来越大!”
              忽然前方有人高声喊道:“少帅,前面发现一处山隘!”
              寇仲当机立断道:“老跋和我留下来断后,将士们立刻占据山隘!”
              众人齐声答应,加速前进。寇仲和跋锋寒则顺手留下数只箭筒,从怀中取出刺日、射月两弓,隐入树木之后。
              不过数息之间,追兵出现在视野里。
              寇仲和跋锋寒两把弓无声张开,不约而同地瞄准了对方的战马。
              弓弦同声轻响,箭矢呼啸着破空飞去。随即战马的嘶鸣声响起。战马纷纷倒地,将骑手掀下马来,后面的战马也有许多躲闪不及,被纷纷绊倒,远远传来人被马蹄踩踏的惨呼声。
              敌方有反应迅速的已经抽出箭矢,向两人射来,但既没有刺日射月两弓的威力,更无两人的武功手法,箭矢未到两人身边便去势已竭,坠落在地上。
              两人凝聚功力,箭矢连珠一般射出,角度十分刁钻,杀伤力强大,然而宋家军的精良在这时显现了出来,尽管局面混乱,前进的速度仍未有太多减慢。
              手中又一箭射出,寇仲轻笑道:“娘的,智叔练兵还真有一套。”
              跋锋寒瞪他一眼道:“别说话,保持体力。”心里却简直有点佩服他,到这种境地竟还能笑得出来。
              十几箭过去,两人都感到一阵力竭,一夜激战已经损耗了他们的大半功力,而箭上凝聚的真气又使体内真气消耗得厉害。两人一边射箭一边利用地形左躲右避着后退,一直射到手中再无一枝箭,方才转身提气疾奔,追随大部队而去。
              分不清是谁的血将衣服湿透,滴滴嗒嗒地落在地上。
              身后马蹄声逐渐又遥遥响了起来,宋家军只被他们暂时阻了一阻,随即又锲而不舍地追了上来。
              寇仲和跋锋寒疾行了一刻钟的时间,便看到少帅军临时占据的山隘。
              说不上是什么险峻之地,但总算有了点地利可恃,聊胜于无。
              两人来到山隘中,少帅军的将士已经利用方才的时间修筑了简单的工事,准备好弓箭并搬来了一些石头,希望可以用这些减缓宋家军的进攻。
              至于能坚持多久,就不是他们的考虑范围了。
              刚刚略微有些准备,宋家的追兵就赶到,残酷的攻防战随即开始。
              寇仲和跋锋寒没有时间做任何休整,两把弓又守在了阵地前端。
              但即使是弓箭的防守,也持续不了多久,因为他们的箭枝所剩已经不多。到那时唯一的办法就是激烈的肉搏。
              寇仲忽然低声叫道:“鲁叔!”
              进攻的宋家军中,出现了宋鲁熟悉的身影。他身上也多是血迹,银拐却丝毫不乱,将射来的箭矢纷纷拨开,离少帅军的阵地越来越近。
              跋锋寒的弓箭毫不犹豫地转向宋鲁。
              “老跋!”寇仲尚未来得及阻止,凝聚着真劲的箭矢已经离弦飞去,取的正是宋鲁下一步的落脚点。
              跋锋寒手中弓弦不停轻颤,嗡嗡作响,口中冷冷地道:“到此绝境,少帅还顾念和宋家的情谊么?”
              寇仲默然,眼见宋鲁脚尖即将落地,忽然用力向旁边一拧,和跋锋寒的箭矢擦边而过。
              跋锋寒声音如同凝结了冰块,冷硬地道:“挡住他!不然我们的阵地连一刻都守不住!”
              寇仲手中的刺日弓不知什么时候自作主张地对准了宋鲁,却始终不肯发箭,弓弦越绷越紧。
              过去的情意是无法忘记的,唯一忘记的办法大约就是……亲手毁灭它。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很长时间,又也许只是一瞬间。在那段时间里,周围的声音仿佛全都消失了,耳边只有弓弦越来越紧的声音。真气顺着手臂蔓延在弓弦上,延伸到箭上,在箭尖汇聚成螺旋状的气旋。视野中对方的身影在起伏变换,他却仿佛能感受到他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每一个轻微的破绽。
              长生诀的真气在这一刻运转到极致,仿佛要突破肉体的局限,变成独立自主的存在。然而这一切所针对的却是他曾经引为师友的宋鲁。曾经和他谈笑融融,不时拿他和玉致的事开个小玩笑的宋阀前辈。
              这一刻终于到来了么……和宋家之间,终于要用鲜血和死亡划上句号了么。
              即使两军间已经有了太多的鲜血和仇恨,寇仲总在潜意识中觉得,他们之间还有挽回的余地,他们之间也许还能像当初化友为敌那样,再度化敌为友。尽管这念头根本就是毫无依据的,他仍忍不住这样欺骗自己。就像他曾经想阻止宋缺和宁道奇的决斗一样,他也不想伤害任何一个宋家子弟,或者……只要不是他亲手伤害或杀死就好。
              但到了这种你死我活的时刻,曾经的顾念立刻变得十分虚假和无用。
              箭离弦的时候寇仲微微闭了闭眼,没有看那枝箭射向的方向。周围仍然如同静止,只有那支箭的轨迹,即使离开了他的掌控,仍旧在他脑海中勾勒出一道弧线。跋锋寒的弓弦和他的弓弦在同时轻响,两只箭配合得天衣无缝,挟着前所未有的凶猛力道,贯穿了目标的胸膛和咽喉。
              听着宋家军混乱的惊呼,有什么东西在心底蔓延开来,弥漫了满心满口的苦涩……


              20楼2014-01-01 13:27
              回复
                十九、绝境
                宋鲁的死,让宋家军终于混乱起来,并退兵休整,潮水一般的攻势得以暂时遏制。
                寇仲握紧手中的弓,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血丝在另一手握住的井中月刀身蜿蜒而下,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跋锋寒拍了拍他肩膀,道:“我们很快就要去陪他老人家了。”
                寇仲苦笑了一下,尽量放松全身绷紧的肌肉,说道:“我们还能撑多久?”
                跋锋寒叹道:“也许是一日,也许是两日,要看老天爷的安排。”
                寇仲回头望着少帅军的阵地,将士们虽然都横七竖八地坐倒在地上,却是十分安静和镇定,并无丝毫面对死亡时的恐惧。每个对上他眼光的将士,眼中都写着坚定和信任。
                ——少帅军在无数次危机的锤炼之下,变成了真正的精锐之师。即使死亡的威胁,也不能动摇他们分毫。
                寇仲深深呼出一口气,眼里又恢复了神采,傲然道:“如果老天爷真要我死,那便来试试看吧!”
                三日之期很快就到了。徐子陵再次被李渊邀请进入大内皇宫。
                迎接的礼节颇为隆重,李渊并亲口告诉他,他答应少帅军的提议,愿意与少帅军结为同盟。但希望寇仲能够在平定南方之后,亲入长安,以便两军表达结盟的诚意。
                徐子陵对此早有准备,倒也不推脱,一口答应下来。
                随即李渊派人礼送他出皇宫,礼遇周到,并无异常。徐子陵小心戒备并没派上用场。徐子陵诧异的同时也有几分怀疑自己多心。也许李渊经过和自己以及李世民的一番谈话,意识到和少帅军结盟的必然性,诚心诚意要和少帅军成为盟友,没有别的企图?
                然而这亦是猜测。曾经有一次预感成真的经历,让他并不敢真正放下戒心。
                “子陵圆满完成任务,是否即刻返程?”侯希白轻松地道。这三日他也没闲着,长安众多官宦富豪听说天下闻名的画师侯公子到来,纷纷下帖子请他去作画,搞得两人的落脚处说是门庭若市也不过分。侯希白向来随和,何况要画的多是美丽的仕女少妇,自然来者不拒,欣然允诺。徐子陵对此啼笑皆非,也不阻他,任他过逍遥的日子。
                这种“多情”的脾性亦会让人联想到石之轩温柔多情时的模样,很难想象他竟能教出侯希白和杨虚彦这两个行事作风完全不同的徒弟,而石之轩自己也经常分裂成两种不同的性情,让人难以捉摸。
                徐子陵收回思绪,答侯希白的话道:“事情办完,当然越早走越好。不过……双龙帮的兄弟一直没来过么?”
                侯希白得他提醒,沉吟道:“从那天你不在时来过一次,再没联系过。好像有些不对,他们怎也该送少帅军的消息来的。”
                徐子陵正要说话,忽然听得门外一声闷响。
                两人同时一惊,徐子陵反身拉开房门,向外望去,只见前方街道拐角处,一人缓缓坐倒在地,嘴角流出一缕鲜血。
                两人在行人们传出惊呼之前已经疾步掠到那人近前,眼见他生机已绝,侯希白低呼道:“是双龙帮的线人!”
                徐子陵灵觉提到极致,瞬间感应到一人正向前方飞掠而去,提气追了上去。侯希白放倒那人尸体,也忙跟了上来。
                风声在耳边轻响,那人跃上房顶,两人便随后也追了上去,在民居之上蹿房越脊而过,脚步极轻盈,竟没惊动下面的行人。事实上即使有人向上仰望,以三人的速度,也只会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徐子陵渐渐生出奇怪的感受。前方那人的身形忽左忽右,飘忽不定,总在徐子陵的精神感应之中,却又总不能更近一步,好像那人是故意要让他们追来,故意和他们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以徐子陵的轻功,能让他产生如此感觉的人天下寥寥无几。
                徐子陵突然顿住脚。身后的侯希白已经和他产生了相同的感觉,也收住脚步,目光投向他,神色充满怪异。
                随着两人突然静止,果然前方那人也停了下来,转过身来,遥遥和两人对视,即使距离远得看不清,仍能让他们生出被注视着的感觉。
                侯希白的神色愈发怪异,喃喃道:“石师?”
                徐子陵已经料到前面这人是石之轩,刚才那名双龙帮弟子自然也是他杀的。对于他的来意则无从揣摩,莫非李渊愿与少帅军结盟的消息终究激怒了他,使他决心不惜一切代价阻挠自己返程?这理由不算充足,却也再想不出其他理由。
                徐子陵心神晋入井中月之中,一派剔透空明,宁静平和。脚下向前走了几步,在堪堪到达石之轩的气场之外站住。这时听得石之轩用真气聚音成线的声音在耳边悠悠响起:“让希白回去吧,我有几句话单独对子陵说。”
                徐子陵回头看了看侯希白,按照石之轩说的话做了示意。侯希白微微一愣,却也知道以石之轩的不死印法,和一人还是十人对战都完全没有分别,自己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只好向徐子陵递了个“万事小心”的眼神,后退离开。
                石之轩渊渟岳峙般站在原地注视着侯希白离开,并没有要换个地方详谈的意思。
                就这样站在房顶上谈话么?倒是个新鲜的尝试。只是徐子陵无暇调侃这些,他整个身心都已戒备起来,只表面不露出丝毫气场的波动,以防石之轩借此窥测他内里虚实。
                抬目望去,石之轩灰白色的外袍衬在屋顶灰白色天空的背景下,负手而立,一派潇洒飘逸的气息,不带丝毫杀气。但此人性情莫测天下罕见,也许上一刻还在谈笑宴宴,下一刻就痛下杀手,若被他外表的平静迷惑,怕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石之轩似是十分悠然,缓缓说道:“子陵为何还在长安,青璇已经走哩。”
                徐子陵一呆,石之轩知道自己女儿的去向不足为奇,奇的是这话,竟似他理应追随石青璇似的。难道认为石青璇和他的感情已发展到那样深厚的程度了么。
                他不知石之轩对自己和石青璇的关系了解多少,不想告知实情,却又不愿在这种事上瞒这个做父亲的人,心中矛盾至极,无奈答道:“晚辈还有要事,不能和石姑娘一同离开。”
                石之轩认真地打量着徐子陵,似笑似叹地道:“要事?什么事比青璇更重要?”
                两人的话语都是用真气聚音成线,送入对方耳中,因此不必担心会被下面街道上的人听见。这样说话亦十分凶险,因为任何一丝情绪的变动都可能透过真气的波动传递出去,被对方窥得破绽。
                徐子陵索性也负手微笑道:“邪王明知故问了……天下苍生的福祉,总归更重要些。”
                石之轩听了这话,似有些走神,目光扫视着前方的虚空处,口中低低地叹道:“青璇……青璇……呵,我女儿看上的人,总差不到哪里去。”
                徐子陵摸不清他的意思,淡淡地旁敲侧击道:“石姑娘的心愿晚辈略知一二,她只愿天下太平罢。”
                石之轩充耳不闻,目光重又凝视着徐子陵,突然说道:“少帅军败给宋家了。”
                尽管做足准备,徐子陵还是被这话一震,差点脱口而出:“什么?”
                心境一变,气场不受控制的立生变化,几乎在同一时间,石之轩毫无预兆地无风而动,全力施出杀招!
                不死印法最为诡异也最令人头痛的地方,便是它的借力卸力,生生死死轮转不休,仿佛永远没有穷尽的时刻。既无处用力,便无从破解,既无穷尽,便为不死。这中间的道理徐子陵和寇仲侯希白等人多次思考过,却总无法通透。他们比起石之轩终究欠了几十年的经验,若也曾在腥风血雨中度过半生,必定会悟出适合自己的绝顶功法,纵使面对不死印法也有办法脱身。——现在当然是另一回事。
                石之轩口中仍在说话,道是:“世间哪有常胜不败,有生必有死,有存必有亡,少帅军如此,寇仲徐子陵亦如此。”
                这话本身普普通通,甚至说不上是否有理。但说话时,徐子陵正全力抵挡他尖锐的真气,长生诀产生的螺旋真气猛烈反击,攻入石之轩的气墙。石之轩不死印法瞬间发动,攻入的真气立时变得虚虚荡荡,难以着力。这时那句话从他口中悠悠传出,忽然便似融合了天地间至理,产生了大异于平日的心理压力。
                徐子陵体内暗捏不动根本印,双手瞬间连变数种手印,长生诀真气忽攻忽守,同时回敬道:“生死由我不由天,邪王僭越哩!”
                纵使是他淡泊的性情,也不会任由自己的命运被他人主导;众生平等,邪王亦不能主导他人的命运。这便是此话的含义。
                话音刚落的瞬间,两人乍合又分,徐子陵被气墙重重一撞,喷出一口鲜血,脸色转白。石之轩也不好受,脸上闪过一丝异色。
                徐子陵暗叫不好,石之轩武功本就比他高明,一动手立刻试出虚实,更糟的是石之轩疗伤的功夫也要强过他,总能比他先一步恢复过来,如果毫无顾忌地一心置他于死地,今趟就真要交代了。
                衣衫轻响,两人脚下踏碎的砖瓦,发出细碎的响声。
                喊杀声再度响起。
                跋锋寒狠狠地骂道:“他娘的,连我都不禁要佩服了,宋智是怎么练的兵,铁人么?”
                轮番的攻击持续了一上午,少帅军箭矢告罄,只得由会些武功的兵士用真气投掷石头,挡不住时便是残酷的肉搏,几次被敌人冲到阵地前端,又硬是逼了回去。拼杀到现在人人都疲倦不堪,即使寇仲和跋锋寒也成强弩之末,只凭着精神苦苦支持。
                寇仲咳了两声,吐出一口血丝,道:“不是他们是铁人,是他们有机会休息。他娘的,听到老跋你骂娘还真有趣,哈!”
                跋锋寒叹道:“什么时候啦,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寇仲只觉每一吸气肋下就一阵抽痛,知是伤到了肋骨,嘴角却勾起一丝笑意,答道:“就算是到阎王殿老子也是这幅脾气,不过我们还没死呢。要我们的命,要看他宋家有没有本事拿!”
                目光转向跋锋寒,略带点歉意地道:“老实说,害你老跋也到了这境地,我心中有愧。”
                跋锋寒哂道:“得了,你这道歉的一点诚意都没有。”
                寇仲哈哈一笑,抬手握住井中月,扬声道:“弟兄们听好,最后的时刻到了。如果愿意投降,我寇仲绝不为难!如不愿降,我们就和宋家分个死活吧!”
                静默一刻,身后传来排山倒海一般的高呼:“绝不投降!”“誓死追随少帅!”
                寇仲双眼射出浓烈的感情,连跋锋寒也被这情形感染了,赞道:“少帅军都是好汉子!”
                寇仲微笑,眼见宋家军已经冲到了一箭之地,握住井中月挺身站起,简短地下了命令:“杀!”


                21楼2014-01-01 13:30
                回复
                  二十三、重逢
                  熟悉的黄色刀光在身边亮起,去势如虹,硬生生切断了谢晖的来势。
                  谢晖在刀风到来前已感受到森然杀气,袭向徐子陵的掌风半途而止,改为迎上井中月的雷霆一击。
                  “砰!”
                  两人的气场在半空中相撞,强烈的气场波及到周围的人,纷纷向旁边躲开。两人各自向后震退,寇仲顺手一带揽住徐子陵的腰,后退数步落在地上。
                  “少帅!”侯希白惊喜地脱口叫道。没想到寇仲会在此时出现,来得实在太是时候了。
                  徐子陵什么都没说。井中月黄芒亮起的瞬间,那种突如其来的安心和喜悦简直难以形容。放松身体靠在寇仲肩上,伸指在他手背上写了个“宋”字。
                  寇仲手紧了一紧表示知道,一股精纯的真气送入徐子陵体内,助他化解伤势,一边转向谢晖笑道:“堡主摆了这么大阵仗迎接小子,太客气啦。”
                  谢晖有点意外于寇仲的到来,挥手制止了众人的攻势。目光冷然锁定寇仲,说道:“寇少帅竟有时间光临我巴蜀,看来南方大局已定啊。”
                  寇仲目光转凉,沉闷地道:“堡主不必讽刺我哩,和宋家的事,我也不想弄出这种结果,只是别无选择吧。”
                  他语气沉痛,手中送出的真气却毫无波动,精纯依旧。饶是徐子陵,也搞不清他这话是真还是假,亦或是真假参半。但这话语显然打动了谢晖,看向寇仲的目光略微柔和了一点,放缓了语气道:“少帅可愿放师道一条生路?这孩子心地慈善,即使放过他,也不会给你弄出什么麻烦。”
                  虽然是商量的语气,但只要寇仲说一个不字,他便会全力出击,至少擒下三人中的一个,用来和少帅军作交换的人质。即使这样做会有巨大的伤亡,也在所不惜。
                  寇仲坦然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道:“我以寇仲这两个字发誓,有生之年绝不会伤害宋二哥,也不会纵容手下伤他。这样说堡主可以放心了么?”
                  谢晖盯了他良久,点头道:“少帅一诺千金。既是如此,三位请便吧!”
                  寇仲转向徐子陵和侯希白笑道:“一路辛苦,请让小弟迎接两位衣锦荣归。”
                  侯希白笑道:“我至今不敢相信少帅来得如此及时。”
                  徐子陵和寇仲靠得极近,几乎能感到到他呼吸的气息,竟觉得自己脸上的温度在上升。
                  三人重新坐上马车,车夫早被刚才那阵仗吓软,连车也不要,溜之乎也,侯希白自告奋勇去驾车,留寇仲和徐子陵坐在车厢内。
                  分开的时间并不算太长,但两人竟都有久别重逢的感觉。也许是分开时经历了太多事,乍一见面恍若梦中。
                  寇仲始终没放开手,皱眉道:“陵少伤得比我想象的还重,石之轩的不死印法有那么厉害?”
                  徐子陵发觉自己竟有点依恋他温暖的怀抱,不想离开。感情真是会让人软化,特别是在明了自己的心意之后……该如何对待这感情,不是没想过,而是想不明白。对寇仲坦然说出?怎么想都十分尴尬。不说?朝夕相处则要倍受煎熬,何况没有尝试就退缩,向来不是他们扬州双龙的作风吧。
                  压下心中纷乱的情绪,回答寇仲的话道:“不是他一个,还有尤楚红和宇文伤……好在李渊和李世民都答应了结盟的要求,不虚此行。”
                  寇仲沉默了片刻,冷然道:“李渊这老家伙,总有一天我要他双倍奉还!”
                  徐子陵知道他是因自己受伤动了真火,想说两句安抚的话,张了张嘴,却发现竟说不出来。
                  沉默在车厢里悄悄的流转着。寇仲莫名地觉得这沉默有点怪异,想说话,看了看徐子陵发白的脸色,又觉得还是让他多休息好了。
                  傍晚时分,三人在客栈投宿。
                  小小的客栈中没几个客人,三人随意要了饭菜,侯希白正想要酒,被寇仲拦下了,诧异地说道:“少帅平定南方,又和李唐结盟,不想庆祝一下么?”
                  寇仲半真半假地笑道:“庆祝是要的,酒就算啦,我怕喝醉。”
                  徐子陵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心中一紧。只有他明白寇仲言语后面的苦涩,是生怕会忍不住借酒浇愁。想必自从南方战争结束,他就一直克制着绝不碰酒……虽然猜到与宋家一战给寇仲造成了相当打击,却没想到这么严重。
                  连忙适时转了话题,问及少帅军今后的计划。
                  寇仲冷笑一声道:“李渊让我平定了南方后去长安,他打算我是羊入虎口么?可惜我们不是羊,他也没那么大胃口吞得下我们。”
                  徐子陵沉吟道:“李世民在和刘黑闼作战,李渊为防动摇军心,绝不会为难他。等战争结束,我们正在长安,李渊大约会找个机会发动,把我们和李世民一举歼灭。”
                  寇仲道:“想要我们命的人多啦,我绝不会给他们成功的机会。”
                  侯希白忽然想起一事,说道:“宋师道一定会来巴蜀投奔谢晖,你们说他会不会利用巴蜀来报复少帅,或者谢晖会不会想给宋家报仇,利用他宋家继承人的身份……”话还没说完就见徐子陵对他递眼色,示意寇仲这个时候最不想听到的就是有关宋家的事,忙摇了摇扇子住了嘴。
                  寇仲有点不自然地笑道:“宋二哥真要对付我,那就兵来将挡吧。”
                  徐子陵了然地微叹。
                  绕过了这个话题,不期然地又是一阵沉默。两人几次想找出话题来聊,都没说出口。
                  侯希白在一旁不明所以,总觉这两兄弟有点奇怪,细想来又好像没什么。却不知寇仲和徐子陵两人自己也觉得别扭,偏又说不出别扭在哪里。
                  寇仲暗道不对劲,难道几天不见陵少就生分了?怎么觉得他对自己小心翼翼的?更怪的是为什么自己也变得小心翼翼的?……
                  但重逢的喜悦确实冲淡了宋玉致之死给他带来的痛苦和愧疚,这点毋庸置疑。
                  一顿饭就在表面上和乐融融的情况下吃完,只是寇仲和徐子陵到最后都没太吃出菜是什么味道。
                  冬季天短,吃过了饭天色已晚,三人各自回房安歇。寇仲很自然地将徐子陵送到屋里,倚着门笑道:“陵少,我们兄弟好久没睡一个床啦,我搬过来如何。”
                  徐子陵知道他是好心,担心自己的伤势,但听了这话还是吓了一跳,要在以前当然无可无不可,可现在他有点不敢和寇仲单独相处,因为……
                  ……因为怕太过贪恋那种温度,直到忍不住吐露心声。
                  头脑还没想好,拒绝的话已经出口:“不了,我有点累,再说侯兄已经定了三间房……”
                  还没说完就发现寇仲微愕的神色,自己回想了一下说的都是什么,怎么听也不像个合适的理由吧?
                  寇仲及时收回愕然的样子,笑了笑,没等他说完,也没像小时常做的那样死皮赖脸地蹭过来,道了晚安,便离开了房间。
                  徐子陵沉重地躺到床上,听着外面变弱变远的脚步声,什么都不愿再想。
                  从来没对寇仲隐瞒过心思,连说谎话都不会了呵……本以为可以装做一如既往,但长生诀显然没让他变成无欲无求的神仙。情况似乎向着脱轨的方向发展了……
                  侯希白刚走到二楼的楼梯口,就看见寇仲坐在一楼西北角的一张桌子边,点着一盏油灯,正在微弱的灯光下自斟自饮。
                  侯希白下了楼梯走到他旁边,提起桌上放着的壶闻了闻:“茶?……看你这架势还以为在喝酒。少帅有什么心事,要借茶消愁?”
                  寇仲不答反问道:“侯兄还没休息?”
                  侯希白扇子在手心敲了敲,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习惯了晚睡,早躺下也睡不着,想出去随便逛逛。”拉开凳子坐下,自己提壶来斟了一杯,又说道:“茶是越喝越清醒,拿它来浇愁可不是好选择。”
                  寇仲笑道:“我要糊涂做什么?又浇得哪门子愁?”
                  侯希白也笑道:“这就要问少帅自己了。”
                  寇仲摇了摇头,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夸张地苦了脸,哀叹道:“好兄弟也生分啦!小时候在扬州做混混,哪天不是挤在一起睡觉,现在倒变着法的把我撵出来,难道我会吃了他么!”
                  侯希白听了,半晌都没反应,寇仲转了目光瞅了他一大会,忽然见他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把茶杯掀翻在桌上。
                  寇仲尴尬地道:“侯兄笑什么?”
                  侯希白笑了半天才努力忍住,嘴角笑意犹存地说道:“只听说过被老婆赶出来发愁的,没听说过被好兄弟赶出来发愁的,少帅这感慨真是特别,让小弟忍俊不禁啊。”
                  寇仲笑骂道:“少拿我开心了!多情公子三句话不离本行,总能联想到女人身上哩!”嘴里说着,心底却忽然一震,脸上微微变了颜色,只是灯光昏暗,并未被侯希白察觉到他的异样。
                  ……对寇仲来说,宋家一战带来了不能弥补的愧疚。——尽管战争并非是他挑起,宋智和宋玉致却都是因他而死,宋鲁更是被他亲手所杀。那种血腥的感觉深植记忆之中,无法摆脱,更无法抹去。
                  宋玉致……这个女子就像一根长在心里的刺,一直有意地忽略,以为不去碰它就不会痛。但这次却被她亲手连根拔起,留下了个血淋淋的伤口。
                  不能以醉酒来逃避,因为是一军主帅,因为一直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局势容不得他伤春悲秋,敌人不会给他舔舐伤口的机会。
                  ——“寇仲,我是真的欢喜你,却知道你心里没有我。”
                  宋玉致临死前冷静中夹杂着哀怨的声音又在耳边回响。自从她死后,这声音总在纠缠着他,而他也一直向当时的表现一样,茫然不知该如何对答。
                  侯希白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寇仲两眼盯着跳跃的灯火,想自己对宋玉致到底是怎样的感情?说没爱过她是假的,他欣赏她、恋慕她,也是真心愿意娶她为妻。但那里面掺杂了太多的理智、利益、计算。他以前并未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但当在硝烟战火中对上宋玉致那双清亮的眸子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耻,因为他的理智和计算,就这样招惹又辜负了一个好女子。
                  记得陵少有一次说过,感情是不能计算的……
                  该死,又是陵少!
                  想到陵少,更头痛了,想到这次见面两人间莫名其妙的沉默,莫名其妙的拒绝,自己被拒绝后莫名其妙的不快……还有就是,听到侯希白那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心中莫名其妙的一震。
                  寇仲又把一杯茶倒进嘴里。他觉得自己真如侯希白所说,在可笑地借茶浇愁了。不是说喝茶能清醒吗,为什么他却越喝越混乱呢……


                  25楼2014-01-01 13:42
                  回复
                    二十六、北上
                    紧急军情!塞外联军入侵中原!
                    消息传来,中原震惊!
                    正在梁都整训军队的寇仲听说了这个消息,立刻扔下手头一切事务,召开紧急军事会议。
                    “没想到紧赶慢赶,还是被颉利抢先一步。”寇仲铺开军事地图,一边迅速寻找着塞外到中原的路线,一边口中说道。从城内不同地方赶来的少帅军众将围聚到桌边,神情凝重地扫视着北疆一带地图。
                    按照他们的预计,塞外联军入侵的时间还要推后一个月,因为那时才是黄河解冻的时候,没有了大河的阻挠,金狼军便可横冲直撞,以旋风之势席卷北疆,然后控制和渡过黄河,将铁蹄踏入长江以北。所以那是他们的最佳时间。再者,塞外诸族向来有矛盾,互相猜忌和防范。要联合起不同民族的军队,本身也需要大量时间。
                    寇仲等人本想利用这一个月的间隙,先应李渊的要求进入长安,和李渊等人周旋,想办法把李世民推上帝位,将李建成李元吉等人一举歼灭,然后抽出手来,从容应对塞外铁骑。但没想到颉利的动作快得出乎意料,更不知他为何要选择在黄河的冰封期作为出兵的时候。
                    寇仲的目光在地图上来回扫视着。
                    北方的重要城市当然首推长安,如果被塞外军队攻下长安,将会造成整个中原的混乱,李唐的威信将荡然无存。但短期内寇仲对这一点还不用担心,因为根据徐子陵从李世民那里看过的长安军力防备图,长安的守卫相当坚固,即使被敌军突然围城,支持个十天半月也不成问题。何况金狼军最擅长的是来去如风的扫荡,而非攻坚,大约不会自讨苦吃去硬攻李唐的首都。
                    这便是说,颉利最初的目标不会是长安,而将是利用草原骑兵的优势,在北疆的各个重要据点逞威。而他在扫荡北方各城市,拖垮李唐的兵力之后,大约才会转过头来攻打长安。
                    “也就是说我们还有缓冲的时间。”寇仲自言自语地说道。
                    站在他身边的徐子陵听到他这句话,点头说道:“我们如果能在颉利攻打长安之前彻底击败他,就能渡过此次危机。”
                    寇仲手指在地图上长城到黄河间的位置虚划了一条线,又从另一侧划了一下,犹豫着连划三四次,终究放弃,摇头道:“我们的线报太少了。”
                    徐子陵思索着道:“或许可以借助李世民的情报队伍。”
                    在旁的侯希白听着两人一对一答,微微诧异地道:“子陵知道少帅的意思?”不只是他,跋锋寒以及很多手下将领也没明白这两人在说什么,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他们。
                    寇仲抬头和徐子陵对视一眼,再度生出将对方的心思都了然于心的感受。自从那晚上喝醉了酒,第二天醒来时,两人便觉得之间有什么东西已经改变了,曾经那份别扭的感觉消失得无影无踪,不仅恢复了从前的相知相谐,又分明多出了些东西。在外人看来恐怕是默契得更胜往昔。
                    转头回答侯希白和众人的疑问道:“塞外联军非常机动灵活,来去如风,而且骑兵勇猛异常。要对付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们这种优势变成劣势,这样不仅能在兵力上打击他们,还可以造成心理压力,让他们产生无可依仗的感觉。”
                    看到手下将领纷纷点头,寇仲一手撑在地图上,另一手在地图上指点着,继续说道:“要打击金狼军,就要比他们更快更狠。优势在于这毕竟是我们的地盘,拥有地利。如果能预先知道敌军的动向和行军路线,对他们进行不间断的偷袭,等他们到达预定的目的地,将会疲惫不堪,且士气大降。”
                    跋锋寒明了地点头道:“所以你才想要一支精灵的探子队伍。”
                    “不错。只要这方法奏效,颉利将会发现他的南下之行荆棘处处,寸步难行。到时候我们再集中兵力和他做决战,我会让他尝尝惨败的滋味。”寇仲收回手,站直了身子又道,“但少帅军和江淮军大多是南方人,对北疆地理知道的很少。打起仗来,一旦情报出了问题,被偷袭的就是我们了。”
                    徐子陵接口说道:“可以赶快给李世民送信让他帮忙。他常年在北方作战,应该会有自己的情报队伍。而且仅是我们和老爹的军队,战力稍显不足。如果加入李阀的精兵,情况便会改善。”
                    麻常在旁边说道:“还要挑选一支精兵中的精兵,作为突袭的先锋军。塞外联军既然精于骑射,我们的突袭军一定也要用最佳的骑手。”
                    寇仲对他点了点头表示赞赏,说道:“事不宜迟。传令下去,马上调集少帅军和江淮军的兵力,挑选精兵,即日北上!”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内,寇仲收到的消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
                    最先到的是李世民大破刘黑闼,刘黑闼战死的消息。这个结果让寇仲心中百味杂陈,不知是该为李世民的胜利高兴,还是该为刘大哥的失败而伤感。
                    接着收到李世民的飞鸽传书,信中说他在战败刘黑闼后,立刻调回兵力,挑选精兵,准备加入寇仲的北上大军。而关于寇仲提到的探子队伍,李世民表示他军中的整套情报队伍都交给寇仲使用。
                    再有就是洛其飞派出的哨探和双龙帮在长安的线报,一方面告知寇仲巴陵的萧铣和豫章的林士宏暂无动静,巴蜀的谢晖自从寻找到宋师道之后,整日密议,不知在谋划什么;另一方面则告知他长安城中现在一片混乱,朝野被塞外联军的入侵惊动,李渊急令长安加强布防,更做出各种姿态对李世民示好。李建成和李元吉则暂时失宠。
                    塞外联军的入侵,马上将在中原掀起腥风血雨。
                    寇仲率领的少帅军和杜伏威江淮军的精兵约有三万人,分为骑兵和水军两路,日夜兼程,向着黄河中段进发。杜伏威则仍坐镇江淮,以防南方生变。
                    寇仲和徐子陵跋锋寒等人坐船,倒不是因为他们图安逸,而是在船上可以继续讨论军情。几个人在宽敞的船舱内围着地图,分析着源源不断的各路情报,推测着塞外联军的行军路线和到达时间。
                    侯希白对打仗没甚经验,大多数时候只听不说,或者到船板上去优哉游哉地观景。跋锋寒意外地发现徐子陵一改往常对战争的淡漠,积极地参与到这场战争中来,而且头脑相当敏锐,虽然对军队的了解尚不及寇仲,分析局势和提出对策却总有可圈可点之处。
                    寇仲当然也看出了这一点,在走出船舱吹风的时候笑着对徐子陵说道:“我们兄弟好像已经很久没像这样,全无歧见的向着同一个目标努力了。”
                    说这话的时候徐子陵正站在船尾,遥望着后面少帅军连绵浩大的船队,闻言回答道:“因为我们都是在为中原的和平贡献力量。比起这一点,什么个人的恩怨乃至欲望,都变得渺小起来。”
                    寇仲走到他身边,伸手揽住他的肩头,用难得严肃的口气说道:“说得对。但个人渺小的欲望也同样值得去追求,天下太平不就是要人人幸福嘛。”
                    徐子陵侧过头微笑道:“你想说什么?”
                    寇仲眨了眨眼睛,故作委屈地道:“陵少不是和我心有灵犀?为何反猜不到我的意思呢。”
                    徐子陵悠然地抱臂道:“心有灵犀又怎样,没有又怎样?”
                    寇仲看了他半晌,徐子陵只是含着笑没反应,只好再度投降道:“好吧,我的意思是说,如果这次我们成功,我可以不用再当这劳什子的少帅,和陵少一起过他娘的自由自在的生活。”
                    最后一句话出口的时候他感到触手的肩头微微震了震,嘴角的笑意慢慢勾起来,贴近了徐子陵耳边说道:“小陵,有个问题我想问你啊。”
                    徐子陵道:“什么问题?”寇仲的鼻息喷在他脖子上,痒痒的。
                    寇仲故意高声清了清嗓子,话出口时却又压低了声音,说道:“那天晚上,你到底有没有睡着?”
                    徐子陵听了,面无表情。寇仲瞪着他看了好半天,仍像是看了块无表情的石头。最后得出结论他不会拿实话回答自己了,心底叹了口气,刚想放开他,忽见徐子陵“噗”地笑出来,接着笑得前仰后合。
                    是?还是不是?亦或是朦胧中微有感觉?但现在都不重要了。
                    寇仲也哈哈大笑起来,随即用力搂了徐子陵肩头一下,意气风发地高声道:“老子要为美好的未来奋斗啦!颉利你等着瞧吧!”
                    空旷的大河中,他的呼喊声震四野,后面战船上立刻响起潮水一般的哄笑和呼应。
                    徐子陵听着他的和后面战船上将士们的呼喝笑骂,迎着船尾吹来的凉风,笑得十分畅快。
                    曾经的犹疑、退缩乃至恐惧,现在想来恍然若梦。真的冲破了再回头看,原来一切不过如此简单。原来想要的,只是唾手可及。
                    ——那么,就和颉利的金狼军较量一下吧!


                    28楼2014-01-01 13:50
                    回复
                      番外结局:相守
                      眼前那道明亮的剑光,让寇仲定住了脚步。
                      宋师道的身影慢慢走到面前,长剑亮如秋水,倒映着他儒雅的面孔,却不再如往日般和蔼可亲,透着一丝挣扎和痛苦。
                      “宋二哥?”寇仲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
                      想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话还未出口,宋师道的长剑已划出耀眼的光芒,向他刺来!
                      寇仲猝不及防,忙向后跃,但只有一两成功力的身体在雪中早冻得僵硬,无法及时闪避,宋师道的长剑在胸口划下一道长长的剑痕,尖锐的劲力刺入体内,让他刚运转到胸口的真气一浊,重重摔倒在雪地上。
                      刚要起身,脚下一阵震动,数十名箭手在雪中冲出,包围上来,将寇仲围在中间。每人手中都持着硬弩,箭尖对准寇仲,让他不敢再有动作。
                      “咳咳……”血丝顺着寇仲的嘴角流下来,他努力止住咳嗽,喘息着苦笑道,“宋二哥……是来杀我的?”
                      “正是。少帅的戒心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差了。”宋师道的声音冷硬得如同这个雪天,剑气并不停滞,再度猛地向他刺来。
                      寇仲在他剑气及体前用力侧身一滚,勉强避过了这一剑,耳边听着劲风呼啸,却再也躲避不及,一支弩箭狠狠地钉入后背。
                      寇仲喷出一口鲜血,奋起余力弹起身来,迅捷地捉住宋师道的手腕脉门。宋师道反手欲甩脱他,寇仲仅存的一股真气涌出,用巧劲将长剑夺去,甩手抛出。
                      动作完成后就微微一呆,连他也没想到宋师道竟真就被他夺走了剑。
                      弓箭手们正要动作,却见寇仲右手上移扣上了宋师道的咽喉,而宋师道微一反抗,竟不再动。
                      双方一时成了僵持之局。
                      “咳……”寇仲用力抬起头,眼神锁定在宋师道身上,“宋二哥……其实不想杀我吧……”
                      宋师道似乎被他击中了软肋一样,痛苦地垂下目光。
                      “寇仲……”他叹道,“你我的确曾经是好兄弟,但是我爹、鲁叔、智叔、还有玉致……他们都是因你而死。我宋家的仇,不找你报,还能找谁?”
                      寇仲沉默片刻,手慢慢放松,在宋师道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彻底松开了手,身子晃了一晃跌坐在雪地上,又咳出一口血来,看向宋师道的神色却充满坚定:“宋二哥,你应该知道和宋家一战我是迫不得已。我发过誓绝不伤你,你要如何对付我,都请便吧。”
                      说完低垂下头,做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心中却暗暗叫道:喂,宋二哥你可千万要心软啊!你可是谦谦君子啊!杀了我你会良心不安的……
                      他看准了宋师道始终顾念着他们曾经的兄弟情义,更顾念着傅君婥的关系,索性赌一把,把自己的性命押在宋师道的温和性情上。
                      沉默……周围一片沉默。沉默到寇仲几乎以为自己要冻僵了,暗叹一口气决定殊死一搏的时候,却听宋师道喟然道:“我们走吧!”
                      寇仲猛地抬头,看到的只是宋师道头也不回远去的背影。
                      视线渐渐被热泪朦胧起来。对宋家的债,他是欠定了……
                      和石之轩面对面站在旷野上,徐子陵心中的不安越来越严重。
                      “下雪了啊……”石之轩感慨着。
                      雪花落在身上,冷风吹过,感觉除了寒冷,还是寒冷。徐子陵却仍将目光投向远处的天地,发自内心地感慨道:“很美。”
                      石之轩目光凝注在徐子陵身上,看他明明已经伤重仍是从容不迫的神态,优雅自然,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能达到如此强大的精神境界,普天之下也没几个人。
                      石之轩欣赏地说道:“徐子陵不是凡品,难怪青璇会爱上你,婠婠也会维护你。”
                      见徐子陵不解的表情,道:“婠婠这丫头的鬼心思我很明白,她原本是想让你伤到动弹不得,这样就不用参与玄武门的风险。可惜她低估了长生诀的能力,也低估了我的决心。”
                      徐子陵道:“邪王的决心?”
                      石之轩眼光转寒,淡淡地道:“子陵现在的功力还剩下几成?还能否接住我一掌?”
                      徐子陵怡然不惧,迎着他的目光说道:“邪王如果为了权势地位,此时已经晚了。李世民会是一个好皇帝。何况权力地位未必会带来快乐,邪王又何必作茧自缚。”
                      石之轩冷冷地道:“说得好。但我今天要杀你,却不是因为权力地位。那些我已经放下。今天我也曾进入皇宫大内,在我坐上龙椅的那一刻,忽然生出世间一切都不过如此的感觉。这个皇帝的位置,坐与不坐又有何区别,所得的快乐,又哪能及得获得自己心爱的人。”
                      他继续说道:“我听说,青璇愿意嫁给你。”
                      徐子陵微愕地看向他。
                      “为什么不答应?我女儿难道还配不上你。”
                      徐子陵还没有答话,便看见石之轩的面孔慢慢地狰狞起来,那个阴险狠毒的石之轩渐渐显现出来,阴冷的气息弥漫在空中。
                      杀气切割着徐子陵的皮肤,从来没有在石之轩身上感受到如此强大的杀气,而他现在的情况,确实再也挨不住石之轩一掌。
                      “青璇是个好姑娘,所以我不想将来辜负她!”在掌风到来之前,徐子陵突然说道。
                      石之轩倏地收回掌风,负手看着他,说道:“子陵的心上人是师妃暄?”
                      徐子陵苦笑摇头:“不,不是师妃暄。邪王可相信……有些感情即使不为世人所容,但却值得坚守到底?”
                      石之轩脸上露出错愕的神色,随即深深地打量着徐子陵,徐子陵亦毫不掩饰地和他对视,他相信以石之轩之智慧,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石之轩忽然大笑起来,笑声之中极为干脆地转身走开,袍袖飞扬,带起一片雪花纷飞。
                      却听得他口中说道:“众生皆苦……浮生虚幻,何其可笑!我若杀了你,青璇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再认我这个爹了吧,哈哈哈……”
                      徐子陵没想到危机就这样过去,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
                      “众生皆苦么……”半晌之后,他喃喃念着这句话,微微摇头一笑。
                      如果对那种感情的执着是苦难的话……他宁愿永陷苦海,一生一世。


                      36楼2014-01-01 14:18
                      回复
                        多情无情(五)
                        “石师。”
                        石之轩并没有出现。四外空空荡荡,没有声音。但侯希白相信自己的感应绝对没错,石之轩一定来了,只是不想现身。
                        纵使没见到人,侯希白还是规规矩矩地向着感应到的方向行了礼,道:“弟子拜见师尊。”
                        依旧没有回应。
                        侯希白能在头脑中描绘出石之轩面罩寒霜,负着双手,冷漠地看着他的样子。伴随着那漠然的眼神,让人窒息的压迫感充斥了整个空间,从各个方向挤压着他的气场。无数血腥的画面纷至沓来,无声地冲击着他的神经。
                        是魔功,让他再熟悉不过的魔功。
                        侯希白不得不把全部功力凝聚起来,抵挡那森冷的压迫感。心中揣测着石之轩的来意,却不得头绪。
                        当年石之轩陷入人格分裂,一时和蔼得像个教书先生,一时却又凶狠得如同杀人魔王。因为种种原因,他对侯希白展示出的总是亲切温文的一面,对杨虚彦则是冷酷残忍,魔门的阴险展露无疑。也因而塑造出了两个性格截然相反的徒弟。
                        正因为如此,尽管侯希白知道种种魔功的路数,却极少在石师身上体验到。
                        侯希白运功抵御着无形的魔功,心中升起疑问。天下之争早已尘埃落定,再多宏伟志向也随着时间烟消云散,他想不出自己为何会让石师如此敌视。
                        “徐子陵在哪里?”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听到耳中却又真真切切如在耳畔,震得人脑子嗡嗡地响。
                        侯希白被这话问得一呆,不能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终究看不到石之轩现身,只能凭声音感受到他的杀意。
                        “我知道你和他们关系好。”石之轩人虽不知在何处,声音却在耳畔响起,“希白,你和虚彦不同,你是为师重视的弟子。我想你记得自己花间派传人的身份,不要让我失望。”
                        他说话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沉稳,听在侯希白耳中,却只觉得惊疑不定:“石师……”
                        杨虚彦早就死了,石之轩的口气为什么像他还活着一般?
                        没等他说完,耳畔的声音再度巨响:“徐子陵在哪里?!”
                        声音好像带有负重,在原本已经不堪重压的气场中再加上一块巨石。
                        侯希白倒退一步,觉得胸口气血翻涌,勉强把涌到喉间的血咽了下去,艰难地开口说道:“徐子陵已死,石师你……”
                        话音未落,压迫着的气场倏地爆发开来,杀气迸裂,填满了所有空间。
                        侯希白没想到石之轩的武功已经高到这种地步,不用出手,只通过气场的控制就可以将他置于绝境。可是谁来告诉他这是怎么一回事,石之轩为何要询问他徐子陵的下落,又为何要杀他?
                        话语想要冲出口,却被无形的真气堵在喉间,他发现自己竟如被一条大网束缚的鱼,无从挣扎,无路可走。声音和行动都被牢牢压制住,无法抵抗,剩下的只是虚无和空白。
                        他的功夫在石之轩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还是石之轩自不死印法之后又有突破,已经练到了他望尘莫及的地步?
                        侯希白再退一步,身子猛地撞在桌子上,笔墨纸砚顿时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美人折扇在胸前连开数下,封住几道极强的气旋,反击出去,耳边却听得石之轩再度沉声道:“寇仲与塞外联军一战,已被谢晖的巴蜀军断掉了后路。徐子陵和你独立难支,又有何益?”
                        一字一句,俨然讲的是多年以前的天下形势。
                        侯希白终于发现了石之轩的不正常。难道……他又如当年一样,陷入某种精神上的混乱?
                        强劲得无孔不入的真气,几乎冲垮了他的护体气墙。疼痛在全身的经脉中叫嚣开来,连握着美人折扇的手都开始发抖。
                        他就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船,挣扎求生,却还是将被风雨倾覆。
                        耳边蓦地传来一声尖啸,不是人声,而是兵器破空的声音。
                        一道雪亮的剑光从头顶闪过,凌空虚劈。
                        在剑光身后,屋顶上砖瓦石块四溅,也亏了侯希白所在之处是简陋的平房,轻易就被剑气撞破。
                        剑上附着的真气也随之俯冲下来,如同利斧割过布匹,把石之轩严丝合缝的气场撕出了一个缺口。
                        耀眼夺目的剑光渐渐淡去,呼啸声竟仍久久不歇。
                        侯希白身上压力猛地一轻,喷出一口淤血来,总算缓了口气。随即他不无诧异地看到那雪亮剑光的主人,竟然是此时本该在塞外的跋锋寒。
                        跋锋寒目光向他这边扫了一下,用眼神询问他是否有事。
                        婠婠随即现身,手中倒提着天魔双斩,亮晶晶如同美人的装饰品,而非杀人的利器。
                        门窗被几个人不同方向的劲气震得破碎,石之轩的身影也终于在不远处显露出来,灰白的衣袍,风卷起半花白的头发,露出无表情的面孔。
                        “石之轩……”婠婠纤眉上挑,温柔的唇齿间迸发出的却是强烈的杀机,手起之间寒光暴涨,天魔双斩扑向那个灰白的身影。
                        “婠婠,石师可能……”侯希白想说石之轩可能不太正常了,还没来得及说完,忽然石之轩仰天大笑,凝结着真气的笑声震耳欲聋。
                        侯希白由始至终都没生过进攻的心思,只是消极的抵抗,这让他被石之轩的气场牢牢压制住。笑声一发,气场的剧烈震动又带来了经脉排山倒海的疼痛,不得已再往后退,踉跄一步,身子撞在墙壁上,退无可退。
                        耳边听得跋锋寒厉声喝道:“出招!”
                        侯希白心知他是在说自己,石之轩不死印法的特点,和一人对战与和几人对战无甚区别,他们三人联合也未必胜得过,若再只守不攻,则是必败无疑。
                        他彻底抛弃了消极应对的心思,美人折扇划出数道气柱,激射而出,力求反守为攻,和另两人联手克制住石之轩。
                        此时此刻,容不下解释或询问的时间。石之轩纵使精神陷入混乱,在武功上仍旧高得可怕。
                        婠婠嘬唇尖啸,发出震慑人心的天魔音。跋锋寒剑光一道比一道狠厉,看去凶险万分,却又总能避开石之轩的气场最强之处,攻其弱点。
                        侯希白赫然发现婠婠的天魔场在如漩涡般迅速收紧,天魔场如同一个独立而密闭的空间,像是要把所有人都吸收进去。
                        这种场景,正是祝玉妍曾经用过的“玉石俱焚”。
                        这个发现让侯希白悚然一惊,高声叫道:“石师已不记得前事,婠婠不可!”
                        然而天魔场既已发动,就算婠婠想撤,也来不及了。何况婠婠脸上的表情极为严肃,似乎真的想和石之轩共同毁灭。
                        尽管不大相信婠婠会采用这样极端的办法,天魔场的劲气却无可置疑地越来越强。石之轩如同鬼影一般的身形逐渐缓慢下来,空间被扭曲的感觉越发明显,不知名的声音在耳边呼啸,还能听到石之轩的长笑,笑声沙哑而带着疯狂的味道。婠婠尖锐的天魔音夹杂其中,忽远忽近,如幻如魔。
                        突然听到天魔场之中的石之轩低声说话,语声中柔情无限:“秀心,你可愿嫁给我为妻?”
                        一忽儿又听到石之轩森然冷笑道:“寇仲徐子陵坏我大事,我定要亲手杀了他们。”
                        再一瞬他神态中是说不尽的慈悲,恍如佛子,再一瞬却又变作高傲狂妄,再一瞬又恢复深情款款,叫着碧秀心和石青璇的名字。
                        三人纵使听见他说什么,也无余力去想那话语中的含义,激烈的气劲交击,被真气击中的疼痛,种种感觉充斥着身体,眼中能看见石之轩一会一变化的神态,忽然凝视着侯希白,叹道:“希白,我将花间派武功传与你,希望你能发扬光大。”
                        侯希白心中一颤,当年从师学艺的点滴涌上心头,几乎就要停手不打。然而就在此时,天魔场缩至极限,难以形容的声音在耳边轰然巨响,轰鸣之中,三个人都被狠狠地从天魔场中甩了出去,摔在几十步开外的土地上。
                        尘土和不知是什么的碎屑铺天盖地打来,四散的真气狠狠地切撞进护体气墙,切割着肌肤,最先抵挡真气的手臂上有细小的血丝渗透出来,沾湿了袖口。
                        侯希白觉得全身的经脉都快被震断了。疼痛到了极处,竟然和没有知觉也差不多。头脑中全是空白,只有身体无意识地颤抖还在昭示着它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好不容易从剧痛中缓了过来,视野里有了焦距。却只看到纷纷扬扬的飞灰,不知名的血红和残片翩然飘散,消失在风中。
                        “成功哩,我们还活着。石之轩死了。”婠婠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好像在讲述一件极平常的事情。
                        “这是天魔功的‘玉石俱焚’?”身边另一侧响起跋锋寒的声音,不如以往洪亮,语气却仍沉稳。
                        “是。但它比当年祝师用的更可控制,若使用得法,焚掉的只会是场中的人。”婠婠淡淡地回答道。
                        “石师他……其实已经前事尽忘。婠小姐该看出来了吧?”侯希白坐起来,有些迟钝地说道。经此一战,他们每个人都被刚才那剧烈的爆炸弄得灰头土脸,翩翩风度不再,看上去有些可笑。
                        “记得又如何,不记得又如何。子陵的仇,终究要算在他身上。” 婠婠血色褪尽的面孔上淡淡的,并不为石之轩之死多么欣喜,当然也没有丝毫哀伤。她默默地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捡起丢在地上的兵器,转向也已起身的二人道:“还要多谢两位了。如果不是合二位之力控制住了他,我也没能力发动天魔场。”
                        侯希白只是默然。婠婠终究达到了目的,不愧是这一代魔门最杰出的人物。
                        沉寂半晌,却听跋锋寒缓缓地道:“石之轩一生经历,常人所无。这个结果……也算是得到了解脱吧。”
                        这算是在安慰他么?
                        “也许吧。”侯希白轻叹一口气。也许……正如跋锋寒曾经说过,石之轩如果一生都活在无法挣脱的情感负债之中,那是比死更大的折磨。
                        生生死死,对他这样经历过惊涛骇浪的人来说,早就不具有什么意义了……
                        侯希白望着一地凌乱,再度叹了口气。


                        43楼2014-01-01 14:39
                        回复
                          多情无情(六)
                          “跋兄怎么会到中原来?”侯希白对跋锋寒会突然出现还是很惊奇,忍不住问道。
                          跋锋寒答道:“婠婠叫我来的,她想与我合力杀掉石之轩。”
                          “婠婠?”侯希白摇头苦笑,“没想到跋兄居然会被婠婠说服。”婠婠虽然计谋百出,但能说服心如铁石的跋锋寒,也很令人惊讶。
                          “那是因为……她说石之轩要杀自己唯一的徒弟。”
                          一句话出口,侯希白的折扇停顿在胸前。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
                          一种微妙的温暖在胸臆间流转开来,像是有什么空缺被填补了。以前为什么没发觉呢,在漫长的修行之中,心在不知不觉中空了一块,那空白的名字叫做寂寞,即使想要无视,空白依旧是空白。
                          但现在,空白被补上了,随之而来的是满满的充实感。
                          窗外的太阳在屋内拖着金黄的影子,木制的地板上落下方形的窗棂的形状。两个人影映在那明亮的光斑里,也被拖得长长的。
                          有这么一刻,他们可以暂时把武道的追求放在一边,尽情地回忆、体味,思索,回忆他们相识的过往,感受如今短暂见面的温暖。
                          他们之间总是隔着千万重山水,却又总能在某些时刻再会。被对方注意着的感觉,让在漫长的武道追求中经常会消失的“自我”,重新回归,清晰起来。
                          “很奇怪。”侯希白的声音率先打破寂静,却仍是淡淡地融合在一片安宁的气氛中。 “在刚才那一会,我竟然无比清晰地感受到‘我’的存在。我是实实在在的我,而不仅是大千世界里一个生命。” 他微笑着用扇子前端一点跋锋寒,半开玩笑地道,“多谢跋兄千里迢迢从塞外赶来,你的关心让我觉得自己还是侯希白,而没变成无情无欲的画痴。”
                          跋锋寒微微摇头道:“你一直都是你,只是因为你追求的东西需要太多投入,因而忘记了自己罢了。但是这种忘记是值得的,若不达到忘我的境界,怎能攀登所追求的道之顶峰。”
                          “又来了。”侯希白好笑地用扇子敲敲桌子,“跋兄还是时时刻刻不忘修行。”
                          “错,”这回轮到跋锋寒开玩笑,“至少我还记得有个兄弟叫侯希白。所以你不是画痴,也别把我当武痴看。”
                          两人相对笑起来。
                          跋锋寒摸了摸怀里,终究没把那幅画拿出来。虽然他很想知道,侯希白是在怎样的心情下画了那幅半成品。
                          但如今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的坐着,这种充实的感觉,让他觉得还是不用问那么清楚……或许,连侯希白自己也说不清楚吧。
                          这样的关系,其实很好。在他们各自艰苦的武学追求中,有一个人可以偶尔去关注和被关注……已是可遇而不可求。
                          过了数日。
                          “跋兄。”
                          “恩?”跋锋寒转身看着悠然摇晃着扇子的侯希白。他们此行是一同去见石青璇,告知他石之轩的事情,再怎样石之轩究竟是她的亲生父亲,无论他们的恩怨纠葛如何,血缘关系是改变不了的,她总该被告知石之轩的结局。
                          另外,两人还准备到双龙的墓地看看。
                          侯希白迎着他的目光,本想对他说,你好不容易来一次中原,不妨多呆些日子,看看李世民治理国家的情况,看看当年少帅军征战过的土地,如今风景依旧,人事已非。
                          话还没出口,忽然感应到远处高手的气场。两人一同抬头望去,却是白衣赤足的婠婠,领着小姑娘明空,向着和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去。眼尖而又调皮的明空看到他们,又蹦又跳地做鬼脸,婠婠却一路走远,并不回顾。
                          两人看着这景象,一时都没说话。如今他们和婠婠再没了交集,但是每个人都不会放弃自己的追求,就像婠婠永远不会放弃振兴魔门的理想,他们也永远不会放弃对武道顶峰的攀登。纵使艰难寂寞,此生无悔。
                          然而侯希白还是开口对跋锋寒道:“你好不容易来一次中原,不妨多呆些日子,看看李世民治理国家的情况,看看当年少帅军征战过的土地……如今风景依旧,人事已非。”
                          跋锋寒答道:“好啊,在下愿与侯公子结伴而行。”
                          ——《多情无情》完——
                          这个番外系列总算填完了。最初会写他俩,一半是被亲们鼓动,一半是出于好奇。想这两个人是如此的不同,却又隐性地般配着,不知我能不能把他们凑成一对。
                          然后发现把他俩凑一对……还真挺难= =
                          私以为,这两人会走到一起,是因为他们同样寂寞。武道也好,画道也好,再登峰造极,都不能等同于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我华丽地把芭黛儿无视了,她在原著里是那么没有存在感……= =)
                          于是私以为和仲陵不同,他们最好的结局不是厮守在一起,而是不断的分别与再聚首,这样即使走到塞外远洋,他们仍然可以感受到有一个值得牵挂的人。
                          ——貌似这不大像爱情啊,我是个无可救药的暧昧控= =
                          其实这文里最让我纠结的是石之轩的结局。我觉得情节发展到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人或事可以拯救石之轩了,他最大的破绽青璇不会原谅他,他也很难再通过佛门获得解脱。所以他的结局就变成了文里那个样子……我蹲地捡砖= =
                          最后感谢读过此文的亲们,感谢大家忍受我的唠叨看到底……


                          44楼2014-01-01 14:41
                          回复
                            寇仲笑道:“伤都好了?”
                            徐子陵微一点头,接着说道:“你说过,等我回来,你有话说?”
                            寇仲却不答话,微一用力,把徐子陵带到怀里,两人的距离消减为零,身体紧紧地偎依着。温暖的热度透过肌肤传递到心里,那样安心的感觉。
                            徐子陵双手不知不觉间变为扣着寇仲的肩膀,连他们也没有发觉两人曾经单纯的拥抱已经变为情人的姿势。
                            寇仲凑过头去,尝试一般在徐子陵唇上轻印一吻。
                            本想随即离开,却在接触到那份柔软的时候,变得依依不舍,流连不去。
                            唇与唇之间微微的撕磨让寇仲放弃了离开的想法,舌尖灵活地撬开对方的唇齿,轻轻滑进去,在湿热的口腔里微微搔刮着。感受到徐子陵的舌尖微一退缩,便迎上来,寇仲灵巧地卷起舌头,将对方的舌尖带出来,浅浅地咬住,轻轻吮吸。


                            46楼2014-01-01 14:47
                            回复
                              感受到怀里人轻轻地颤栗,寇仲慢慢放开他的舌尖,凝视着他的眸子。
                              徐子陵一直清亮的眸子里变了质,有一种温暖而又让人沉溺的东西在里面泛滥开来。他毫不躲闪地迎着寇仲的目光,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
                              寇仲一笑,又凑过头去继续刚才的吻。这一次却不再轻浅,充满了火热和挑逗的意味。牙齿偶尔恶意地在唇瓣上和舌尖上轻咬,双手也不停歇,隔着衣料在脊背上来回抚摸。
                              出乎意料的是徐子陵毫无躲闪,反而热情地回应着他,唇舌的接触渐渐在身体中点起了火苗,再分开时,两人的呼吸都变得有点急促,暧昧的气息萦绕在贴得很近的面孔之间。
                              寇仲看着那一双逐渐变得湿润和泛着雾气的眸子,低低地笑道:“小陵,你动情了呢……”
                              “是吗?”徐子陵迎着他的目光,也低笑道,“你不是总担心我练功练得冷心冷情,去做了和尚道士……唔!”
                              寇仲不等他说完,又凑上头吻住了他的唇。唇与唇间有些凶恶的撕磨,舌尖深入在口腔中来回挑逗,手也顺着脊背慢慢地揉按着,向下滑去。
                              并不细腻的手掌来回地抚摸着,略带粗糙的触感带来了微微的兴奋。感受着那双手一路下滑,却在摸到关键位置时迟疑地停住。


                              47楼2014-01-01 14:48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