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到老去,直到死亡,都没有对那个人说过一句爱。只是唇齿相抵,肌肤相亲,怎么能算的上是情人。即使如此,当他逐年老去,华发已生,酒醒梦回,还能看到那个人的脸庞,——未敢忘怀。<?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任君华发生 思七
昨夜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场雨,塞外的风沙多,雨却少。雨滴打在叶子上,像是夜间低低的倾诉,婉转仿佛还带着哭泣。
柳残梦的咳嗽声也伴着雨声响了一夜。一场秋雨一场寒。他的身体已经苍老,承受不住季节的变化,旧时受过的伤蛰伏了许久终于在此时变成显而易见的疼痛。也没办法,自作孽不可活,柳残梦突然就这么感叹。他的声音低哑,嘴角弯起了熟悉的笑容。任谁看来,都是温润如玉,那样子真是几十年都未曾变过,祈王爷说这是明明白白的禽兽相。
可惜他已然鬓角发白,眼睛也不似之前明亮。
老了当然也是老禽兽。祈之前见他的时候还是这么感叹。
莫絮将一碗弥漫着苦味的药放在桌子上,看向躺在床榻的柳残梦。公子,这只是普通的伤风。莫絮称呼柳残梦为公子,不像是他的称呼,称呼柳残梦公子的是凤五。
不知何时起,莫絮就开始这么叫了,好像是自从凤五死后。
他的头发一天天枯萎变灰,可他依旧笑靥如花,那朵花常开不败,妖冶如始。他说凤五最喜欢这样。
他就哭了一次。
到头来,堂堂正正说爱的还是莫絮。所以他才伤得很深。那些自欺欺人视而不见的人不会受伤,可他们同时也失去了生命中重要的东西。
要知道喜欢一个人并非难以启齿。不管开始还是最后,他们都知道家国天下终究抵得上一句喜欢。一句爱。只是当时已惘然。
倒不如莫絮,在每年清明时节,还能以一个爱人的身份去祭拜。虽然已是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他年纪大了对于一些事情也看透了,即使他在战场身经百战,历经刀剑风霜,踩过了无数人染血的尸体,战甲被无数次染红,即使他的性子里曾经偏激阴狠,他还是有一些忌讳的——对于柳残梦。
那是他的王。
柳残梦用手支撑起了自己的身体,半倚在垫了厚厚毛毡的床上。莫絮把汤药递给他,苦涩的药水被细心滤过了药渣,顺畅地流下去,流到靠近心脏的地方停下,苦楚最后变成了痛楚,最后麻木。
他说,莫絮你去拿奏折来。说完他有一阵咳嗽,然而被他很快止住。压抑着的咳嗽像是要撕破他的身体冲出来。
莫絮拿了奏折,搬了椅子坐在床边。伺候的人恭敬地奉上泡了顾渚紫笋的茶杯。茶香很快淹没了之前的苦味。这种茶叶一直被用来当大德的贡品,凤五喜欢喝,莫絮就派人每年去中原采购。一直到现在。
莫絮将垂落在眼前的长发撩起别在耳后,像是他经常为凤五做得。然后他开始沉默地帮柳残梦批折子。他本来是一个武臣,可是柳残梦亲近的人只剩他一个人还在左右。凤五体弱早逝,原国师年老而终,应天奇去了边关,听说岁末下雪时还能看到他和卸甲归田的李凌文在火炉前温酒,聊古今往事。
还好没有人说他们勾结作乱。
怎么看有一些东西都已经在这个时候被固定了。有一些人一些事随着岁月的变化飘离了原本的位置,带着那些或耀眼或苦涩的记忆去了远方,留守在了远方。
曾经江湖的传说已经隐去了,唯独留下带着记忆的人,守着自己的唯一安稳,在看到江湖能人辈出时,看到旧友携酒来访时,还可以在模糊的记忆中摸索出一句:当年那些人也是这样耀眼啊。
谈笑之间,王图霸业权势阴谋都灰飞烟灭,眼睛亮一亮,仿佛时间又给予他们年少轻狂。
只是笑起来那嘴角的纹路不似当年清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