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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枫影夜流】纵横天下(修改版/古风长篇/真幸、TF、82、切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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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落秋爱恨 猎场英姿
秋临,却无甚特别之感,因今年的秋来得晚,夜里只着单衣便足矣。中秋美月的冷光,仿佛嘲笑世人对团圆的奢望。寞落背影在屋顶静默,随着那人缓缓躺下而消失不见。月过枝头,停在高空。
来人轻落,径自在幸村身边躺下。记得三年前的中秋夜,两人皆在异国最高楼楼顶把酒共饮,纷乱愁绪中,他思乡念母,他哀情伤己。如今想来,曾经只能是曾经罢了,那是个永远回不去的地方,他不必思乡念母,他不再哀情伤己。
“回来了?”
“嗯。”同望漆黑却闪亮的天际,不二道:“一去近半年,念及近中秋,回来看看,或者说……”
话止,但两人心中明了。
“相互慰藉……么?”幸村仿佛说与自己听般喃喃。之前有母妃相伴,之后有不二和柳,再后……他不曾落单, 不二总会在八月十四前回到朝林宫中。本以为此回是要孤独一人,却在一天消逝前,有人相伴寂寞。
“如果……如果有一天,你与青帝在战场相遇,且身份上敌对,你会何去何从?”想到自己与真田之间的纠缠,随意问道。
“该如何,便如何。”不二一阵轻笑,冰蓝眼眸空望天际,平静得如同暴风雨前夕,道:“但有的事,是我永远无法释怀。有的仇,是我永远无法不报的。”
永远……
何为永远?
直到生命流逝后,还是魂魄消亡时?
未来是未知的世界,有谁能把握,又有谁能轻言永远?
幸村没有回话,同望空旷黑夜。重家庭重情义之人,甘愿被世俗迷惑、束缚,只能待淡忘伤痛时,一再冲破那狰狞伤口的血,才会安静下来。
已近丑时,月过高处后,幸村站了起来,道:“早些休息吧。”
不二闭眼一笑离去后,幸村衷心一声谢谢,即使对方没有听见,也感受得到那份感激。幸村飞身而下,却不急着离去,紫眸凝聚星光却盖上一层朦胧,道:“谢谢你,柳。”言罢,衣摆掀起一阵清风,传到最近红枫下,树影斑驳处。
立海的那个中秋,他坐起便见到柳。回到朝林的两个中秋,他与不二总在屋顶,柳却在枫树后,无论夜多深多寒,总默默站在暗处,看不见的暗处,守着什么。或目送他的君主离去,或悄然为他的君主盖上衣衫。他心中的所有,便是如此。
幸村不回头,向前走着。他知道,若自己不走,柳定不愿意离去。他的守护远超越了君臣、友人。
那是什么?
少时,送予他的是厌恶,即使那是被看穿了的伪装,但一如既往的信任,由什么所支配?受刑醒来时所见之人;精心准备小米粥之人;煽动叛乱助己回国之人;并肩作战将己推上皇位之人,而如今……一切印象重叠,是什么让那个男人无私奉献所有,而自己又凭什么理所当然地占据一切?
所有的答案,或许早已明了,只是自己一直不愿接受。心早被另一个人占满,即使对方的恨意可让自己深受凌迟之刑、千刀万剐,血溅八方。两年的自省,总能悟出点什么。那付出,不是理所当然,但自己能回报什么?如他所愿,回到故国,如他所愿,登上帝位,但那些愿望却是来自自己的执着。
还要剥夺他什么?
不可以,他连施舍都不可以要……因为,什么都还不了。
幸村有意提前支开不二,独自回房,只希望那人亦能早些休息。熄了烛火,才觉那人气息渐渐远去。即使一夜无眠,心却安了不少。


IP属地:浙江106楼2013-11-27 1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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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生死相搏 忘川不忘
    却说丸井巡视回来,已是亥时六刻。桑原、唐泽屋中灯火已灭,他猜想两人应是休息了,自己亦洗漱歇下。天蒙蒙亮,他已起身。刚出院子,正遇唐泽戎装前来。
    “尚有半个时辰才是换班之时,唐泽大人怎的早起?”
    “我们都不及桑原将军早,下官出门之时已见他往城楼方向去了。”两人闲话一二,唐泽道:“雪霁后不想周边几处路也算好走,是撒了盐吧。”
    “撒盐?”丸井心中顿感到蹊跷,随军带的盐数量少得勉强够食用,不到万不得已,断不会有人撒盐,更何况自己并无下这等命令。
    是谁?哪里的盐?
    我军?敌军?
    警觉心骤起,危机感萦绕,好似这些都与敌军有关,却又说不上是什么关系。将士的本能在心中翻腾,总要亲眼证实一切是否如常。
    “快随我来。”丸井牵马跃上,奔出门外,想桑原去南城门,自己则去最近城门的东南营,若真出了事,桑原调兵定先来这东南营,届时,心中道不清的担忧便有了答案。至于唐泽,帮手也好,监视也罢,一同前去总是好的。
    来到东南军营,全营将士安然无恙,但在事情未清楚前,心总是悬着。他有一念最糟糕的结果,却又不敢多想。不到一盏茶,桑原出现在营外,神色凝重。
    “什么情况?”
    “城楼上守卫在昨夜全灭,敌军连夜在城外干道撒盐,如今出山,不时便至。”如雷霆般的消息使丸井失了气力,暖和的十指瞬间抽去了温度。原来各自的不安一同暗示的是最糟的情况。
    丸井不禁思量。将守城士兵杀害,在两班之间的数个时辰内,敌军便可以数仗一人,无声无息地清理城外要道,而不为我军知晓。其余大军则为次日一战好生休息,只待天光破晓,数十里浩大工程完结之时,出山奇袭。而藤州内的手脚,只能推断为内奸或银狐所为,与立海军内外配合。自己在书房设有暗器,毫无迹象表示有人擅闯,然,既能在不知不觉间做了这么事,不知部署是否被探取,若贸然一战,则必定惨败,如今只得撤退,便道:“我带东南营击敌,你们通告全军撤退。”
    “撤退?藤州是重要关口,不可以说退则退。若全军出击,或者……”
    “那只会全军覆没,届时不止藤州,失去的将是数个城池!”丸井正色打断桑原,几乎喊了出来:“没有任何防备就想以少胜多?他们如此心机,看来是早有准备。一般而言,攻方兵力应多于守方,即是说此次立海兵力应不下于七八万。赤也……切原军队的骁勇不是只用阵法能硬拼得了的,且有传闻说当他杀到眼红时,谁都阻挡不了他。毫无胜算不如暂且退却,保留实力。这是为了进攻的退却,不是失败!”
    “那不如由我带兵拖延时间。”一直无言的唐泽竟主动请缨,但他亦知道,丸井心意已决,不会改变。
    “不,应该由我去的,我的骁勇也不一定会输给他。”桑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做这样比较,只是纯粹道出心中所想罢了。
    “不,你们一同撤退,杰克指挥。”
    “可你是主帅,切莫以身犯险!”桑原知道,此时此刻,敌军来势凶猛,阻敌等于赴死,最好又最糟的结果便是被俘。
    “够了!这是军令!”丸井压抑激动的情绪,柔声一笑,道:“幸好城内几条道上,道路无冰通畅,行动方便,我可以拖住他们一阵,你们先到前方等我,而且……我有办法脱身,因为我是天才。”寒风划过眼角,抚干了湿润,刹那的柔光带水,迷了眼,柔了心。
    “可恶!缺少骑兵与战马,撤退要慢上许多,诸多不利。”丸井猛然感到,我方为求快,数千骑兵赶赴藤州御敌,而损失惨重,这或许也是敌方计谋之一,为的就是今日追击便利,一网打尽。丸井续道:“我尽量拖延时间。一路往北,有霜冻难行,你们且小心。”
    “我们难行他们追击也是一样。”唐泽宽慰地笑道。
    “一切小心。”桑原道完,牵过战马跃上,同唐泽策马离去。他一味向前,不敢回头,只怕回头看见随风飞舞如火般红的长发,便想接近,将它握在手中,即使似火般灼伤双手,仍想紧抓不放,那是一种恋慕,一种拥有,一种爱护,一种担待。


    IP属地:浙江114楼2013-11-27 1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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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桑原出现、与切原徒手相搏时,丸井心中的鼓动,不及细想。他默记兵器、敌军位置,在周围立海士兵攻向自己前,从衣襟处拿出早已遗忘的东西,将它砸向地面。瞬间,烟雾四起,一众人眼泪直流,咳嗽不止,不辨西东,不分敌友。丸井服下一粒解药,翻了几个跟斗,拾起蛇鞭及红缨,跑近桑原,递上红缨,一手猛抽一马,马蹄声声。一手推了一粒药入对方口中,复又紧握桑原的手,隐于云烟之中,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晴日无风,烟雾散去得甚慢,待立海士兵恢复视线,两人早已不知去向。
      “有马声,还没走远,你们沿小道追!”切原指着城门远远一侧,杂草丛生不起眼的小道喊,此时的他,双眼艳丽已除,不再让人感到暴戾。见众人急忙前去,不忘补上最重要的一句:“留活口!”言罢切原驾马入城。
      城门外,一道侧,白雪旁,大石后,众人散尽,两人暗藏。
      “杰克是笨蛋!”丸井放生大喊,终难再忍。他放开紧握的手,理清心中的鼓动,是担忧对方为己陷入敌阵,是找到目前生存之由,是担忧全军安危……原来这就是牵挂与贪念。
      “对不起,但……我果然不能丢下你不管。”桑原憨笑道。
      蓦地,丸井看着对方,身着敌军战衣,想必是多番冒险,趁乱混入敌军,便再也发不出脾气。说来,自己的命,某种程度上是他救的。若不是他的出现,早就没有生念之人,或者已经死在那人手中。只是凭着一念“不能让前来救我的朋友丧命”,使他想起临行前,家姐让他带全的药物。虽是贡品,但皇位上的哥哥总念及他爱带些古怪药物,便赏赐了。
      “既然知道对不起我,那就请我吃我圆子、年糕、饺子、面条……”丸井眼神瞥向一边,明明是自己欠了对方,非说对方欠了自己,小小骄傲的心,依然跳动。
      “好!”桑原带了三分无奈与宠溺,毫无二话,敦厚爽快。
      “言归正传,我军目前如何?”
      桑原想起他与唐泽派人通告全军,藤州北门集合。两人直达东军处,同东军一道行动。一路难行,虽艰苦,但逐渐向北部行进。中部东部各营全体汇合,北部亦然。大军预计退往藤州以北的牧洲。在部分军已经汇合,向北缓缓行进之际,南及西南军一直没有消息,桑原难以按捺,吩咐唐泽沿路设障并于牧州驻守后,自行向南赶去。
      一路行去,除了担忧其余两军外,桑原心中的疑问也一闪而过。
      赤也……切原。
      丸井是这么改口的。先前,桑原心中一丝疑惑被紧张的情势遣走,现在想来,丸井不仅十分了解枭王,且称呼也甚是亲密,顿感酸楚。
      待快近南营,所见之景,震撼万分,两军相斗,刀戟杀喊声不断。桑原本想冲上前去,却正见立海军避开强处,直击弱处;朝林军处处遭牵制,且路滑难逃,四面楚歌。他小心躲藏,稍加观察,心中起了猜疑:立海军好似知晓这里的部署。
      局势一目了然,桑原暗叹多得丸井判断准确,大部分兵力方得以保全。他紧捏红缨,生生捏出了汗,向前跨了一步,心中却闪过红发少年氤氲的眸,终究硬生生地收回步伐。桑原明白即使想冲上前去,白白搭上一命,也只是徒劳,无力改变此局。想必如今东南营的情形,亦是如此。他只希望,在冲向敌军甚至牺牲自己之前,先且护着那阳光的微笑。
      不及多想,南部四处皆是立海军,为行动方便,他换上敌军盔甲,混出城门,顾不了双眼疼痛,乘乱找寻,却见丸井与一黑卷发青年纠缠得难舍难分。待赶上前去细查,那黑发青年的枪已达丸井喉部。桑原之手好似不随控制般,本能般地将红缨丢了过去,一解危难。此后之事,丸井俱知。
      “大军……基本汇合,如今应快到牧州,除了南军和西南军。让我在意的是,敌军似乎知道营地布阵似的,避开陷阱,针对弱势,处处压制,毫不留情,没有多余战斗及伤亡。略估我军,还剩近五万士兵。”四处敌军散去,桑原放松下来,顿感眼睛有些疼痛,闭眼靠石道。
      “哈哈,可说是损失惨重。”丸井忽然笑了开来,而后落寞的神情再难掩饰。
      “只要保存实力,还有机会,况且,今日一战敌军也不见得占了便宜。”
      “一名尚书,近万士兵么……”丸井嘲讽似的笑一闪而过,但他明白,他与桑原若在此丧命,朝林军才是雪上加霜,“不管如何,先想想我们如何逃离吧。”
      “你之前说有办法脱身的。”桑原睁眼认真地看着对方。
      “你就相信这句话了?”
      “我相信你的话。”
      听了桑原旦旦之言,思及桑原单纯所想,丸井顿感无力,摇了摇头,抬头时却见桑原留下眼泪,随意取笑道:“男子汉的,你哭什么?”
      “不,我也不知,应该没事……的吧。”桑原挥手抹去泪水,又闭上双眼。
      “我只知道一条小路,如今敌军误以为我们走那小路,并派人搜查,这该如何是好?”丸井望向小路,叹气道。
      “敌军都已经在前方查了,不如我们就在后方,待他们松懈时,寻机会离开。”桑原眯着眼道。
      “只能如此。不过我们尚占有先机,那马再普通不过,难以分辨,难以寻得。即便寻到,也难以估计我们是否已换快马离去。路滑难追,最终只有灰心放弃一路可选。而谁又料得,我们走的是最危险之路,待他们松懈之时,就是我们离开藤州之机。我的推测天才吧。”
      桑原无奈应道:“恩。我们得先寻个落脚之地,走吧。”他搀扶丸井,还未走几步,却因一块如鸡蛋般大小的石头,而险些跌倒。丸井正欲抱怨,却觉得对方双眼无神,便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对方仍旧毫无反应。
      雪盲……
      桑原不断奔波,不断用眼搜寻,而眼前到处是阳光下的雪。丸井低头,垂下眼睑,愧疚骤生。那雪盲,是为了自己。
      “没事的,闭上眼睛,前面的路我看的很清楚,之后我就是你的眼睛。”丸井鼻子一阵酸,却倔强地吞了情绪,硬是让桑原坐下,撕下战甲内的衣物,为他包扎双眼,温柔道:“找个地方,用凉开水水洗眼,很快会好的。”
      “抱歉。”桑原举起手,正想揉眼,却被丸井拍下,教训道:“不准。”
      日头正盛,冰雪渐融,两人互相搀扶,体温相互感染,相互温暖。原来冬日,完全不冷。
      ——本章完


      IP属地:浙江116楼2013-11-27 1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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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日后,十里外。春末的阳,暖得有些燥,而望雪背上那人,面冷如冬,心静如水。远望前方朝林军,主将红发飘扬。
        如事前所料,不是那人,却的确是那人的做法。真田曾闻,幸村平立海内乱、与千石军初斗时,自身并不出战,而是居高临下,纵观全局。如今,想必又在哪处远望,这并非胆怯闪躲,而是与自己不同的另一种作战方法。四周山矮坡高,视线最佳处,便是西面。他向切原道:“依计行事,生擒为上,朕还不愿就此便宜了他!”对方一拉缰绳,同近千士兵退离战场。离远之前,不忘回首一望,心中祈念:只有我可以杀了你,文太!
        远处矮山,紫衣登高。白马乖巧,安立崖边,一队士兵远远止步。一声号角,一缕烽烟,幸村远望两军交锋。
        朝林军后方尘土飞扬,杀声迭起,层层沙尘、沉沉挞伐,好似二十万大军全军迎敌。而立海,阵仗却不如朝林之大。真田于后方观战,细心琢磨。他曾多番研究幸村作战方式,早已将立海内战时期幸村出征的计谋方略摸透记熟。如今幸村以虚掩实的做法,真田了然于心。两军兵马数量上本无太大差别,而朝林如此虚张声势,必如某人所报,十万军将走东部水路,沿海绕至藤州南部,欲从后方夹击立海军,烧毁粮草,截断退路,既收复河山,又将立海二十万大军围困于牧州十里外。而如今,藤州沿海,立海军早有设防,十万海军严阵以待。
        幸村静静俯视,暗叹真田行军谨慎周全。水陆两军作战之计,于开战前三日,出自自己之手,如今立海只派十万军在此作战,其他兵力想必已设在海路之上。不知是真田知晓自己的战术,派海军防备,还是本就打算将海陆作为一条战线,北上攻打牧州;亦难以判断他是事先得到了消息,还是凭借多年战斗经验而出了此计。不管如何,朝林海军看来会有一番苦战。然,若陆军告捷,便能解水路之围。如是思虑,幸村全神贯注于眼下沙场。
        朝林阵法多变,自二龙出水阵至三才阵,又到四门兜底阵,五虎群羊阵。将简单阵法发挥得淋漓尽致,又时不时出巧制敌。在桑原配合之下,丸井发挥如此之好,幸村暗暗点头赞许。回想十日前,唐泽进言献计,以简单阵法互相变化,扬长避短,如此一来,便灵活难测。而近日丸井加紧练兵,卓有成效。阵法的确精妙,但唐泽以为,立海军向来都是见机行事,见招拆招,而真田身经百战,定有突破之法。这点幸村也十分赞同。
        真田冷眼视之,朝林军不似数年前进犯之时,看似凝聚却如散沙,如今之景,让人惊叹:幸村精市,果然不可小觑,只是,太天真了。真田策马,加入杀阵。一人一骑,疾如风,动如雷,果不其然,不时阵破,为立海军杀出一条出路。
        阵破后的朝林军,行军慌乱无章,渐有弱势,最明显之处,离真田不远。阵心重地,兵少将乏,若击破,则将溃不成军。真田凝眸刹那,终驾马突入。
        青坡上绿树下,紫衣青年合眼微微一笑。风传来清新空气,却混入淡淡血腥,叶传来飒飒之音,却难掩弱弱步声。
        “陛下……”黑影一闪,在紫衣人马侧单膝跪下。
        “朕知道了。”幸村并未回眸,截断对方的话,摆手后,黑影与树影化为一体,同形同色捉摸不定。当幸村刚踏上崖边,俯视两军,却只见真田,不见切原,心中早有猜测。
        不时,切原及立海兵果不其然,出现在幸村身后二十仗外。朝林数列士兵层层列阵,拉弓迎敌,顿时,数箭齐发。
        幸村回马,上前十仗,见立海士兵近一半手握长矛,另一半手执盾牌,当朝林军拉弓时,蓦地以几人为组,各组集中设防,数盾合成一面,毫无缝隙,为无盾士兵抵挡飞箭,并于大盾掩护之下,以组齐步前行,步步紧逼。朝林士兵放下弓,转瞬抽刀,却奈何对方强盾阻挡。盾间忽地挪开两寸,银枪头,冷白光,嗜血枪刃,红得刺眼。
        身边士兵所剩无几,而对方兵力几乎未少,如此窘境,朝林是逐步入了困局。处处针锋、使朝林毫无还击之力的阵法,是估到坡上士兵的部署,还是凑巧,又或是……?幸村尚不及细想,对上切原尚带野性的墨绿眸子。那眼眸只是纯粹、简单地盯着猎物。幸村度量情势,如今情势危急,依对方兵力,不知能否全身而退。此时,十位死士已然立于身侧,然,幸村抬手,一反常态,大方遣退死士。
        “许久不见呢。”在立海的过去,于幸村心中,鲜有引得他注意之人,切原却是其中之一。
        “没想到再次相见竟是这里。”切原字字铿锵,语调毫无起伏,不及细想,嘴角却划上一抹单纯的微笑,那是挑战的微笑,是找到对手,甚至找到强者的微笑。
        “所有恩怨不如在此做一了结。”
        恩怨?若非立场相对,哪来恩怨?幸村曾打心底喜欢切原,同丸井那般纯粹的眼,纯粹的心,是自己的追求,却又是奢求。然,如今的沙场,谁又能纵容那份怜与惜。原来,那早已是恩怨背后的强弱之战,走错一步,将步步皆输,手下留情,将是对己残忍。
        “正有此意!”眼前之人,看似柔弱,智谋极深,依流之战可谓令人惊叹,而自己曾经对他的敬重,却在理性之下遭受掩埋。切原曾告诉自己,那紫衣危害立海,如今已是敌人,但当见了那紫眸,不比表兄,自己却恨不起来。那听闻出战后心中兴奋是为什么?他从未想得太过复杂,只是追求强大,追求超越,以及……要与那人算清前账。
        “只是……”幸村相顾左右,敌众我寡,他早已明白自己所处不利之地与该有的计策,又如同知晓对方所思与所想般,道:“以多欺少,怎么让你尽兴、让我两尽兴。”幸村知道,若眼前之人还是切原赤也,如今的困局定有破解之法。
        “你……你言下之意,是你愿与我两人一决胜负?”墨绿眸子难掩雀跃,声音亦带几分兴奋。因以多欺少而决出的孰强孰弱,切原孤傲的心,自是不愿苟同。单打独斗,到遂了其愿。
        幸村颔首,而切原收起纯粹的笑,道:“咳咳,正合我意!不过本王的条件是,若你败了,便束手就擒。”他始终不忘真田的嘱咐——生擒为上。比起同眼前之人行军打仗,他更希望放手一搏,与之单打独斗。传言幸村精市武功颇高深,当时尚不得机会较量,如今正是绝好机会。
        “若你能让我毫无还手之力,那自然甘愿。”
        似乎受到蛊惑般,一步一步被对方抓住心思,受其暗示,他挥手遣退兵将至数十丈外,眼神中的兴奋难以按捺。
        一对一,摒弃双方不对称的兵侍。幸村知晓,自己已将不利转为有利。
        待士兵退去后,切原只身一人执枪策马,步步逼近幸村,招招狠厉。幸村仰身避过横扫一招,又以天岚剑鞘挡下一记。数十招内,幸村只守不攻。过百招后,他嘴角显起微笑,看穿世间一切,俾睨众生的微笑。
        切原暗叹对方实力难测,不若先前自己想得那么简单。但对于他,愈强,愈有打到的动力与价值。对方尚未拔剑,却挡过自己百招,若是两年前的自己早已急乱,失了章法。切原凝眸一笑,以更猛的力道刺去,对方一招以柔克刚,悄然化解。紧接着的诱攻,迫使幸村将剑鞘击打过来,切原本欲回招,被对方看穿而遭钳制。惊讶之时,正闻幸村言语中带有三分轻蔑,三分失望:“你就只有这些本事么?”刹时,天岚青峰,寒光直逼切原心脏。
        快过闪电的招式,令切原反应不及。只见血滴落沙土后,肩胛一阵极痛。天岚抽回,血染嫩枝头。切原如有感危机的动物般,弃马退至数仗之外。左肩疼痛,体力渐去,让他难以直起身子,以枪为杖,支着身子,半跪低首,不言不语。
        幸村下马,一甩天岚,剑尖两寸的绯红赖上了浅草,翠绿中参了斑驳。他一步一步走向切原,直至数尺外驻足,而对方却一动不动。先前那一剑,本是将士之间的尊重之剑,以极快之速免去对方苦楚,奈何心中闪过丸井苍凉的笑,剑头偏离了轨迹,又放弱了势头。
        风过浅草草更浅。切原的黑发,显得杂乱。他抬起头,缓缓睁开了眸子。绯红色,如血色般,触目惊心。他举高了手,示意数十丈外蠢蠢欲动的立海军切莫进攻,因为眼前的猎物是他的,他一个人的。
        幸村惊于眼前之景,一时忘记了言语。却不料,对方以迅雷之势,将枪击向自己。幸村急于撤后,站定方见一缕紫发缓缓飘落,心中惊叹切原的速度及力道,是先前的几倍甚至十几倍。他举剑,丝毫不敢怠慢。
        黑发人肆虐的战意,毫无保留地袭来。幸村依旧观察切原招式,随后又是那抹微笑,又是电光火石间,以锋利的天岚斩去了枪头。切原顺势运起全部内功,奋力一击,而幸村同以内力相搏。
        两掌相击,瞬时风沙蔓延,树摇枝断,目不能见物。弹指间,数十仗外,箭散盾飞。
        切原退去数尺,眼中绯红不再。口中一阵腥甜,血染衣襟,意识模糊间,见那人走向自己。沉沉的身体,终倒向大地,刹那间世俗不再,无感一切。
        天岚近喉,幸村冷眼盯着欲上前的立海士兵,却笑得略去温度,道:“退下山去!”
        ——本章完


        IP属地:浙江119楼2013-11-27 16: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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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 伤人伤己 懵懂执拗
          “噗——”血染大理石,沉重的身躯缓缓倒向坚硬冰冷大地,幸村瞬间失去知觉。仿佛与玄衣一拼只是梦境,如今渐渐流走的思绪方乃现实。
          黑衣闻声破门而入,点了紫衣数道大穴,张望四周,复背起幸村潜回卧房。将那人轻放于床上后,他仿鸟鸣叫,另一死士破窗而入,木更津亮在对方耳旁说了三两句,刹那间,来人跃身,消失于暗夜,黑衣则闭门守于门内。
          一日、两日,床上苍颜毫无生机,眉峰紧锁。
          “呵呵……”只闻一阵笑声,门便自行开了,木更津亮回首间,见一袭白衣,栗发飘扬,眉眼弯弯。
          “嘘——”见木更津警觉地正欲出手,来人将手指放于唇间,笑道:“淳在夜廖阁辅佐观月,近况都好。”
          “是……夜廖阁不二先生。”自三年前淳离开原御史府,回到青国夜廖阁后,鲜有消息,只有不二前来朝林时,偶尔会带来淳的口信。
          来人颔首,送上一阵风,关了房门,走到床边,一按脉象,秀眉皱起,神色凝重,道:“得快请柳先生。”
          “两日前已经传话,柳大人定会即刻赶来。”黑衣立于不二一侧,恭敬道。
          不二嘴角流露三分安心,将幸村扶起,盘腿而坐,双掌紧贴紫衣,运起内力。不时,栗发之人汗落白襟。一个时辰后,不二收气,将紫衣卧倒于床,眉宇仍锁,道:“精市内伤极重,一回到牧州,就应治疗,如今一再错过最佳疗伤期,伤及肺腑,且他又有旧疾。在下并非医者,只能先保其几大命脉,暂时虽无大碍,之后还需柳先生定断。”
          不二走到桌边,端起茶壶,倒了清水,吞了几口,道:“陛下昏迷一事,切不可向外人道,以免动摇军心。这里有我,请放心执行自己使命。”
          “是,先生。”木更津亮从冰蓝的眸子中读出来人的坚定后,消失于万物之中。
          另一侧房中,丸井悠悠转醒,揉了揉迷蒙的双眼,即使绷带扎满全身,仍想到的是肚子,仿佛饿着什么都回想不起,他令人端来美食,却因其昏睡两日,脾胃皆虚,只能饮些粥水。咽下最后一口,丸井一手支起下巴,回想自己与立海帝王交手,并落马昏迷。之后……
          是发生了什么?查看四周,仍是牧州自己房间。看来两军之战,立海退回藤州,朝林退回牧州,一切仿佛回到战前,硝烟杀伐只道梦一场。苏醒后,桑原急急前来探访,掩不住地关切,将自己看了数遍才放下心。当自己问起坠马昏迷后,究竟发生何事,桑原所言并无其他,皆是如今自己可推断的。
          丸井鼓起腮帮,显是不满,而桑原却寻借口,匆匆逃走。见此,他传来下属,又询问唐泽,答案皆是一致——两军各自退回守地,胜负不分——而每每问及详情,对方皆模糊带过。丸井决定前往幸村处,或能问出个究竟,却数次因幸村正休息而被拒之门外。他更确定自己昏迷之时定发生了一些事,否则幸村不会借休息这等蹩脚理由,实则不愿见自己,不愿为自己道。
          三日后,丸井的体力完全恢复,伤口已无大碍,其目地自然是三日内最神秘之所。黑夜之中,翻身入院,悄然潜入房中,正得意于躲开侍卫,却不料,当一抹白色晃过眼前时,白刃近喉。
          “原来是你?丸井。”
          “你是……不二?”
          栗发人收起刃道:“如你所见,精市如今昏迷未醒。”
          “什么!究竟怎么回事?”丸井奔至床边,一脸疑惑,更多的是担忧,见那苍白睡颜,心头不由一紧。原来并非不愿见,而是不能见。
          “所有事待他醒来再说。”夜廖的情报,使不二掌握事实及全部,而红发人担忧的心,忽略了不二合情合理的推脱之辞。
          “不会的,怎么会这样!”丸井整理着幸村额前乱发,仅这个动作,便让不二安心将病情道明:“如今他伤及经脉内脏,体内亦有股异常的阳刚之气,或用些药,则易化解些,在下并非医者,只能暂时压制,待柳先生前来,定有办法。”
          “那……即是说,暂无性命之忧?”紫眸闪烁点点烛光直逼不二,目光仿若能刺穿微笑的面具,捕捉对方任何动摇的可能。证实无异后,丸井最后安心地收回视线。
          “恩,但如今之事绝不可泄露一二,呵呵。我且留下照顾,你装作无事便好。”事情的沉重与言语的轻松不相称,但却是在感受到丸井的聪慧及沉稳后的选择。
          沉沉点头,丸井如同对自己道:“只要能守护精市哥哥,及朝林土地。”


          IP属地:浙江120楼2013-11-27 1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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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图?是的,地图。这样比较好理解……吧【勿理渣字


            IP属地:浙江123楼2013-11-27 16: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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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九章 欢痛爱恨 唯有今晚
              马蹄踏霜雪,青山裹素衣。日头起,日渐落。
              沿朝海山脚往西,山路崎岖,怪石嶙峋。地势渐高,气温愈低。黄草,霜草,雪色,无色……一路之上,翠绿的叶,深绿的丛,枯黄的路,空却的枝……奇景无人赏析,无君在意。
              喝出的白气散去,额上的珠子飞落。幸村不禁苦笑,勇于冲锋陷阵,善于精密布局,如今看来又有何用,自己只不过是害怕那双似火般褐眸的胆怯之人。
              逃……什么时候起,自己不断在逃。以坚韧的外衣,包裹软弱的内心。自幼不为母亲抱不平,只知明哲保身,逃离争斗的现实。而后逃开朝林皇宫的囚牢,甘愿为质。再来逃离立海,逃离你关切的眼神,逃离刻骨铭心的感情。如今依旧在逃,逃离你的恨,你的怒火。
              神州的战乱,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是千古罪人!
              多少人死于眼前?自亲征到如今,刺死、痛死、烧死、绝望而死之人数不胜数。一直装作的坚强,告知自己,那都是保家卫国所必须的牺牲,告诉自己,那是为了多数人的利益,而做的光荣牺牲。
              逐渐麻木。因仁王一言,渐起波澜,因一本名册,心颤不已,又因一句话,倍感沉重。积累的脆弱,终于爆发。
              本欲甩开后方之人,却不知跑了多久,离藤州多远。马上颠簸,几乎耗尽幸村所有体力,而后方数仗之外的真田依旧紧追不放。流失的意识,如水难握。抱着天岚,身体前倾靠向马颈,双眸渐渐阖上。
              山清水秀,柳枝依依。回首间,他相伴,微笑柔目,安心幸福。什么时候起,自己开始奔跑,再度回首,他怒目紧追。蓦地,手中的天岚染成血色,抬头间,那人缓缓倒地,怒目不懈。
              白马过溪,沉重的身躯自空中落下,好似折伤羽翼的鸟,狠狠坠地。轰地一声,身躯翻了几回,他猛地睁开双目。先前短短的美梦,烟消云散,而后残酷的梦,数年间时常让自己惊醒。换回意识后,痛楚难当,估计伤势,应是左肩脱臼,左臂骨折。
              一声勒令,马蹄声停。来人背月,驱马前去几步,居高临下。幸村仰首,虽看不清那人样貌,但那熟悉的轮廓,是数年间常纠缠于迷蒙间的梦。俾睨的双目,冷冷盯着自己,比周身的温度更低,更令人深感寒冷。一个寒战后,幸村迅速拾起身边天岚,奔走时系于腰间,向山林深处不断跑着。
              依旧是逃。还要逃到哪里?还有哪里可逃?家人离去,爱人憎恨,何时才是归期,哪里方是归处?独自一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明明双目透彻,却看不到归去之路。
              虽难以冷静思考,然,自小的修炼,深入骨髓的本能,选择了最为崎岖难行之路,使得追逼的马蹄声渐缓。幸村拖着疲乏疼痛的身子,四处张望,寻找藏身之处。黑夜之中,山石之间,奔走于树丛之内,幸村择偏僻小道,陡峭路滑,艰难地攀登逃着,只是不想落于你之手。
              不,不愿落于你之手,究其原因,只是不愿直面于你。不想被你看穿所有的脆弱。
              紫衣眼见垂坡,提起仅剩内力,跨上险路。碎石踏落,险壁逢生。此处地形繁复,真田若要追来,必需舍弃坐骑,如此一来,逃脱也有了可能性。他以右手支力,爬上短崖。心跳极快,心脏好似不断试图从口跃出,大口喘息,空气似乎要被抽干。意识逐渐剥离间,幸村自知不应逗留,正欲起身离去,却见黑色影子,于坡下显现。
              不,不需看清他都知道那人是谁。曾在梦中之人,好似鬼魂般,追着自己。幸村支起身子,跌撞离去。穿过几处树林,山岩之下,似有一座洞穴,正欲于其中避身,却不料,抬不起的腿脚,被一半埋于土中之巨枝绊倒,扯动的左手传来剧痛。他不敢支声,咬牙站起,又继续往前。
              近洞方现真面目。洞口隐蔽,宽五尺,高七尺。枯枝缠绕,使得本不宽的入口更窄,仅一人可不沾衣袖,勉强通过。幸村跌撞走入,环顾四周,冷月银光赋予洞口昏暗光线,却不足以照明内中各处。外处雪山入冬,洞内竟丝毫不冷。他捡了右侧暗处走去,隐约辨得通天巨石,绕至石后,悄然抱膝蹲下,心脏抽回血液,右手冰冷,不停颤抖。
              洞口地面的腐叶一阵簌簌,幸村屏息,神经俱已绷紧,整个身子不自觉地微微颤抖。听声音逐渐远去后,他方深呼一口气,放松身体。想来是真田徘徊洞口,张望洞内并无人影,方提步离去。幸村咬牙,接回脱臼的肩骨,放松身心后,倦意凶猛袭来,倚石睡去,毫无知觉。直到右腕被人狠狠揪起,撕拉向洞中,幸村吃疼,睁开双眸,洞内的光线亮得刺目,他本能地欲合上双眼,但离去之人的惊现,令其险些忘了这个动作。光线的刺激,眼眸一阵酸疼,待回过神来,紧闭双目。
              不知是小憩之后,体力稍加恢复而不再惊慌,还是没有顺利逃离的绝望接踵,使幸村冷静不少。他稳了稳身,见洞内火堆已燃,将四周照得通明,同样照亮了心。原来真田当时已发现自己,只是按兵不动,外出拾了柴火,待自己放下警戒,再回来捕抓。
              虽比一般人寡言,真田的脾气,于幸村而言,都甚好琢磨。认真的他,充满爱意的他,愤怒的他……一目了然。然,他此时的心情,幸村却看不出来。真田面上没有表情,宁静得好似暴风雨前夕。
              无人开口,两人沉默。
              “我……”
              “啪——”一声,响彻空中。
              几滴鲜红,于土表斑驳,展现春花的艳丽夺目。真田毫无征兆地出手,幸村却全无反应。
              晕眩的双目,眼前一黑,却仍有一股倔强,支撑着自己。耳旁火辣,嘴角噙血。身体与坚硬的地面狠狠碰撞,牵动折了的左手,疼痛之际,察腰间的天岚,也飞出数尺之外。
              “唰——”天阳夺鞘而出,火光之下,寒光凌冽。
              “呵呵……”幸村右肘支地,曲腿向后,缓缓跪坐,抹去嘴角的血,抬头间笑目正对上真田冷眼。那人低头,如见蝼蚁般俯视自己,心寒之际,更多的是心痛,为他们间只剩下寒剑冷眼而心寒,为自己四年前的伤害,使他变成如今之样而心痛。
              山吹城外曾今的那句“没有比你更重要”,早已如一汪春水,付诸东流。
              生命、责任……其实什么都比自己更重要吧……
              谁能为爱情抛却全部?设身处地,真田如此,自己亦然,该拿什么责备他?若因私人情感而抛却所有大义,那定不是自己所认识的真田。
              爱,不是相互占有,不是相互慰藉,更不是冠冕堂皇的舍弃一切……愿为爱舍弃全部的,仅是为了填补空虚的心罢了。
              并无灰心,扪心自问,竟然是欣慰与自豪。人生在世,短短刹那芳华,爱过此人,早已是永生不灭的骄傲。然,自己的双手,一次又一次地将他逼入绝境,让爱与他之大义对立,使无辜的他,在爱恨之间,受尽煎熬。没有纰漏,没有差错,处处相帮,时时关爱,如此情义,最终却因自己,落得背负数万条英魂的下场。
              千古罪人,原来自己当之无愧!数年来,清净之时,则是自责来袭之刻。道不尽的歉意,如今还有何用?
              “你笑什么?”
              “呵呵……四年前,依流、山吹,一年来滕州、牧州、六角、星德……立海士兵百姓没有三十万,也应过十五万了吧?这么多性命,你是打算一剑了结,如此便宜了我么?”
              如此则好,发泄所有的恨,你就不再辛苦。四年,极限。颓垣残壁的崩塌,我无法再狠下心,继续折磨你,那是我的末路,输给了骄傲,是我的自豪。
              见幸村豁出所有,真田一愣,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只是……千刀外剐,都难泄心头之恨!”
              “千刀万剐么……身躯一副,任君宰割!”幸村展开双手,左臂以不自然的形态稍稍垂下,微微颤抖。柔和的双目,真田看来,似回到八月十六夜,怡月殿上,依偎在自己怀里,缓缓入睡的似水秋眸。却又与那时不同,多了一种悲痛,一种绝望。
              宁王狐媚,弦一郎,你绝不该受此蛊惑!——母亲曾经的告诫,如今紧紧牢记。
              “仁王……是怎么死的?”海魂之人,生死只在朝夕,真田自知其理。然,知晓,一回事;接受,另一回事。真田仍忘不了银发的痞笑,柳生的辞呈。
              “我……”幸村自是知道仁王之事,不得怪罪于与仁王毫无相干的柳,却又一次痛恨起战争:“对不……”
              “起”字尚未道出,一剑毫无征兆地刺向跪坐之人的左肩头,几乎穿了肩胛骨。幸村吃疼地咬紧下唇,不出一声。火旁寒光,刺得他闭上双目。随着一声,剑抽离身体,幸村右手支地,却不让自己倒下,肩头暗了一片衣。
              喘息间,却闻对方道:“朕不要你致歉,也不会给你任何道歉的机会!”双眼狠厉,咬牙切齿,欲图吞噬对方。
              “呵呵,是的……即便道歉,也寻求不得原谅,”紫眸恍惚,却有清明:“仁王虽非我所杀,但我逃不了干系。这是一刀,我……受了……还有千千万万士兵国民的恨,来吧……”抬眼间,青锋近。天阳逐渐近了紫衣胸口。幸村缓握冷锋,右手指间流淌的鲜血,浸染青锋,红白交错。他将剑缓缓挪近自己左胸心脏,唇启:“这里……”幸村抬眸一笑,两人间的所有,终究归结于此吧,自己不断挣扎着活下去,或许只为今日,只为迎来生命终结的一刻。
              真田面无表情。那里……一直想要结束的一切。只要如今一剑,便可终结一切。
              那……朕便成全与你!
              天阳一送,牡丹盛开,艳丽夺目。
              是啊……该终结了,你我长长的征程,互相追赶,互相追杀,也该到此结束了。


              IP属地:浙江140楼2013-11-27 1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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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章 提剑一书 陌客一双
                烟雨蒙蒙,嫩柳依依,又是一年花落花开时。
                立海城西,林间古道。青石板一深一浅,裂痕间青苔为饰。细雨暗了石阶,台面坑洼,凹处水盈。听雨闻风,滴滴叮咚。举一壶酒,提步而上。
                新雨后,枝叶鲜脆欲滴。春日盛,百花争奇斗艳。然,百花争艳,谁能争得过谁,谁能艳得过谁?最终都将成为他人的养分,有谁不同?人亦如此,到头来的一抔黄土,成为他人踏脚之所。然,他曾今绽放过,展现过最美却又丑陋之身姿,他曾今斗争过,展现过伟大却又卑微之报复。如此,足矣。
                进入竹林,踏入深地,一处孤坟,一处孤人。洒下玉醅,同饮独醉。
                “以往,不管有多少距离,你总能追上来……如今你无力追寻,便由我去他国将你找回,回到我们的竹林。”来人一笑,酒落土,土深了,心伤了。
                “你曾说,若有万一,不要复仇,离去是另一种殊荣,无需怨恨他人,然你也曾说你还有未做完的事,又为何如此轻易离去。难道如今,留我孤身一人,就算结束了么?”
                放任你,总会带来惊讶,然这次,却是太过惊讶。不愿束缚你,不愿你后悔,如此结果,我又能怪谁,怨谁?即使换做没有如果的如果,谁都不会快乐。数次夕阳下泛红的面庞,原是预示鲜血之道。恍然大悟间,无力挽狂澜。
                红霞漫天,墓边谁言,流霞尽,怨长流。青石古道,林间单行,依稀孤身远影。
                朝海山间,风清云淡,溪泉过石,翠绿无限。稍凉的空气,退不下厚衫。天色近晚,黑发之人加快了步伐。小路迂回,远望已见山间小屋,袅袅炊烟,烟色淡淡。行近,浓浓菜香,扑面而来。那人一笑,背回满满一篓柴,正欲将其放入柴房,墨绿双目,蓦地惊得睁大,嘴角划上弧度。
                “文太——文太!”
                疱房之人刚吞下的几口甜羹,慌忙又送上一勺,不及吞咽,匆匆脚步,急促喊声,传至耳中。红发之人咳嗽不止,仍不忘转身将羹藏于身后。
                “你……怎么了?”
                “没事……咳咳没事,吓到我了,咳……”
                “哦……”切原歉意地抓了抓头发,忽然想起来意,上前牵起丸井的手,拉向门外:“快,快来,他,他会走路了!”
                记得战后年前,两人巧遇滕州抱走孤儿之妇,丸井当下决定要回孩子。那是他与桑原所救之子。桑原无法营救婴孩家人的遗憾,将由他与切原偿还,以报其之恩。白胖小脸,小嘴嘟嘟,切原甚是喜欢。回家之时,他正见孩子爬出门外,扶墙站起,慢慢松开双手,摇摇晃晃走了几步。他难掩激动,直直冲向疱房,虽见丸井闪躲掩饰,心中占满的喜悦,却让他忘记质疑。
                蹒跚小步,三步一回头,回头一笑便跌倒,倒了又起,起了再走,循环往复间,惹得两人笑声连连。
                端上菜肴,两人围坐。切原留意甜羹,不及碗的三分之二,终于省起丸井先前的遮掩,忽道:“你刚才偷吃!”
                “啊?”筷子夹的菜,狠狠亲吻了脸颊,丸井略显狼狈。
                切原将甜羹推向丸井,眯眼微笑,柔声道:“这个都给你吃,我……”丸井心中甜甜时,切原缓缓凑近,舌尖划过丸井弄脏了的脸颊,坏笑道:“我吃你就行了。”
                一瞬,丸井红了脸,结巴道:“赤赤赤也……昨昨晚不是……不是刚刚刚……”越说脸越红,羞得压下头,贴近碗。
                “鸟——娘——娘——”摇篮之中的呢喃之声,引起两人注意,那是又一道惊喜。
                “他……他会说话了!他会叫娘了!”丸井惊呼,三步并两步,近闻婴孩喊声,方察觉孩子冲着他喊,移目瞪向切原,恨恨咬牙道:“是你教他的?我是父亲!是爹爹!”
                “啊哈哈,哈哈……”正欲打马虎眼,却见丸井奔来,吓得他围桌跑。一追一逃,就这么一生一世。
                一处打闹,一室欢笑,风醉叶舞摇。青山绿水环绕,夕阳无限好。


                IP属地:浙江143楼2013-11-27 1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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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去秋来 ,雪落冰化,春花落尽,秋叶飘零。江山依旧,青宫不同。后宫有喜,自是热闹非凡。然,某地却有几分清冷。辉星皓夜,凉风习习,花园亭中,清酒一壶。一袭青衣,负手而立,望园中几处灯火阑珊。
                  两年前,星德城外,迷蒙间见一陌生之人,正为自己把脉,随后又与前太医院使乾贞治平静相谈。自己逐渐累得失去意识,而后转醒,已是如今般的夜晚。一道战报递来,昨夜立海朝林退居南北,要将失踪。但自己想知道的不是这个,而是那个人的消息。
                  他走了,终究还是走了,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幕竟是笑泪。
                  “为什么……还活着……”只是感叹,却不想此次随军而行的乾认真回答:“回陛下,不二失手,一刀并未击中心脏。”
                  失手……手冢苦笑。
                  “一刀近心,微臣担忧拔刀时,因缺乏几味珍贵药材,而带来危险。若回国取药,又怕太迟。想碰碰运气,外出寻药,却见师兄前来探查,便驾马截断他的去路,请他一同诊断。”
                  “你师兄……乃朝林丞相,敌对立场,岂会救朕?”
                  “因为微臣做了承诺。”当时,乾赶上前去为青帝治疗,一看伤势,心中估算,青国七八成将退兵,且其本不赞成出兵,如此一来,正中其下怀,更是大胆做出承诺。他合上手札,屈膝跪下,道:“为救陛下,需师兄相助。为此,微臣向他担保,劝服陛下退兵。”
                  “他不出手相助,或者假意出手,实则杀了朕,岂不更省事?届时,青国大乱,无力参战。”
                  “师兄不会,一来顾及兄弟之情,二来……因为不二那一刀,最终还是顾念了情谊,下手时……既然还有情谊,师兄也不会希望因为这事,使得朝林君主,在不二与他之间,处于尴尬之境。且目的都是要青国退兵,分毫不亏,又给了青国一个人情,他何乐而不为。”
                  “你以为青国出兵与否,你能左右么?”容颜苍白,威严不改。
                  “不能,但微臣只能死谏。若青国不退兵,微臣愧对师兄,也无颜面再去见他。”
                  “罢了……”手冢疲惫地闭上眼。立海与朝林要将失踪,依此损失,短期内,约莫是打不起来了,且这一仗,无论谁赢,他都不会回来,再战有何意义。
                  青帝一行回到青国。得知不二刺伤手冢,最不能平静的便是菊丸,闹着要寻得不二,问个清楚。经大石不断絮叨“他两之事由得他两处理,外人急不得”,酒红色的“猫”,终于安分下来。他仅是希望,两人能如他与大石,开心快乐。微薄之愿,却不知何时方能达成。
                  一晃两年,两年间,他已有决定。青衣回坐,酒盏斟满清酒,一饮而下。
                  我没有资格怨怼先皇,因为我做了同样的事,为集君权,瞒先皇之过错,害亚久津一家。你无法原谅先皇,许是也无法原谅同样的我。我们间的一切罪孽若是由君权始,那,直到我能放下君权责任之日……
                  斟满八分,独邀明月。如今心怀,谁人得知?
                  同一皓月,同一夜色。青山下,小屋外。风过叶落,凉意袭来。白衣独酌,叹几分无奈。两年前,理智告诉自己,要痛下杀手,不想,最后输给了本能。
                  原来,爱他,已是本能。
                  两年来,夜廖阁愈加兴盛,越前与桃城亦愈加形影不离。观月得空,前来陪伴自己数日,而后又匆匆离去,全因自己一道扶持新阁主之令。早已不再怨他,欲放他自由,然他却一再执意,哪怕自己的心从不属于他。
                  独自一人时,总有所悟。某些青国人对家人远去之恨,或许自己也会遭到。因为自己也做了同样的事,为了集君权,双手染满鲜血。不原谅手冢却也是不原谅自己。是我们错了还是世界错了?
                  提杯邀月,清酒入肠,一腔愁怨皆付于此。
                  两处,双杯,两人;一夜,独月,一心。
                  两旬[1]有余,暮秋残年。换代两载,只身游荡,为寻一人。青山云隐,九九重阳。幽深小径,一人拄杖青山,轻叩柴扉。
                  “吱呀”一声,花白的发,却是黄口知交。
                  “你好,可否……”青衣抬眼,刹时失去言语。
                  “你好,请……”有礼间,微笑复来,转身掩去泪光。两人一步一顿,谁都迷醉,谁都清醒。陌生,却熟悉。
                  青衣入篱,徘徊屋外。那是他的味道,连一树一木都充满他的味道。寻了两年,终得重逢。
                  黄昏后,帘卷西风,云卷云舒间,把酒东篱,醉阴黄花下,往事付东流。曾有少年,害羞扭头;也有少年,逗趣深至。曾有青年,征踏,也有青年,道仇。
                  青山依旧,往事若浮云。鬓角染霜,黄花伴清风。明月淡星,两人对饮。饮尽年少轻狂,复留淡薄余生。
                  [1]旬:有指十年,有指十二年。这里做十二年解释。


                  IP属地:浙江144楼2013-11-27 1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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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声
                    清元十二年,继立海迁都山吹,朝林帝都迁至六角。兵戎尽,黄土埋白骨,繁华盖,浮事难猜。春过秋来,盛世烟火,照亮旧日兴衰。
                    苍山脉下,新城独立。西楼月满,桂香十里。绚烂层层落幕,花灯亮如昼,人如缓水流。紫衣下楼,漫步街市,身旁恋人婉转细语,低眉走过。苦笑神去,徒步间,箫落声恍惚。回神拾取,玄色衣摆划过眼角。起身滞留间,紫衣不置可否,终顾,复回首一笑,却模糊了眼。
                    “父……”甜糯之声格外清晰,蓝发男孩歪着脑袋,迎面跑向紫衣,孩子停步想了几瞬,换了母亲交代的称呼,跑近道:“父……父亲,哭了?”
                    感受身后不远处淡然的目光,紫衣不道一言,微笑低头,牵起来人小手,走向不远街头,伊人秋眸处。
                    “恩——让父亲想想,是不是要把市儿丢到立海,那里……”
                    “不要,不要,父亲说过那里有黑面门神叔叔和面瘫皇子!市儿好怕!”男孩洋装,复又淘气地转了转眼珠子道:“市儿看见父亲……笑了!”
                    满意微笑间,人潮渐退,身后目光无留。人生如棋,棋中万象,道尽胜负,演尽悲喜。交错之行,越行越远,不再回头。今生曾为敌,来世愿同路。
                    天涯圆月灯彩,望秋来。星垂浩夜苍茫,青山白。 对朝海,离人怀,何时改?万千悲恨释怀,他生再。
                    淡言一词,掩尽繁华,却又被繁华掩盖。月落芳时歇,寂寞空庭伴。隔山相望,望不尽,望不穿。
                    ——朝林卷 完
                    ——全文 终


                    IP属地:浙江146楼2013-11-27 1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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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跑上来澄清一个事的。
                      首先要承认,古代围棋一般是白字先下,布局时,要先摆上座子,先走不帖子。
                      具体说来,古代围棋的下法分为敌手棋、饶子棋、先两棋。位尊的,水平相当的(敌手棋),一般执白先下;水平高的与水平低的下(饶子棋),高手执白,水平低者执黑先下。
                      第二章,我本来的意图是,两人下饶子棋,因为真田自知自己的棋艺十分之高,所以由对方执黑先下。但这样一来,在幸村看来,隐含的意思不能算是谦让,而是轻蔑了。而大家熟知的,古代围棋通常白先下,这里黑先下的确是个特例,对于这种容易引起争议的特例,我将在本子里改为两人下敌手棋,真田的谦让体现在让对手执白先下。至于和棋,问过一些下棋的人,的确是比较少,但确实存在。


                      IP属地:浙江149楼2014-06-13 14: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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