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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发】《天凉好个秋》|原创|古风|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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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登记【捂脸
原帖格式太乱,已删
没有文练啥的真是抱歉QWQ
感谢阿舜的建议,以后会注意I


1楼2013-11-03 14:07回复

    [壹]

    再一次在大街上望见她时以为是自己晃了眼。
    然而那是她, 我知道的。许久不见的她穿一身粗布衣裳,打扮成普通妇人的模样伴在身旁的男子从小贩摊上拿了个物什递过去映入眼帘的恰是柔肠百转的轻笑

    隔着来往人群,仿佛河流涌动,而她在另一岸闪动着身影,一如两年前夏夜山间飞舞的萤火。盼了多少日夜我终是又见到这故人。

    明晃晃的阳光刺得眼睛生疼,却给对面的两人镀上了美好的光亮。

    对了,现在正是伏暑时节呢。

    看得入了神,直到师兄折回来拍我一下,回头一愣的工夫,那两人就藏身人群被淹没了影踪。

    是她呢。小铃铛。她回来了。

    胸里闷了太多话,我应当追上她然后一再询问她:你过得可好?可执念太多反倒滞了足,我该以和面目去见她?

    城破之日她与亲人一同被掳去时我不在,寒冬腊月她身处异地瑟瑟发抖时我不在,而今她终于回到故里,我以一个旧相识的身份去提醒她你刚刚经历过怎样的困苦么?

    这一年她不是云四方的蒲公英,赴远寻家而是扯了根的明艳花朵,下一秒被丢弃于漫漫黄沙。
    我不知她为何会平安归来,可这结果到底是好的。她看上去还不错,有良人相伴在故地重游。

    我于是告诉师兄说我方才看见昭仁公主了,他转头来奇怪的看我一眼,目光里流出的东西叫人不舒服:“三,事情过了一年多,你不要太过自责懊恼。

    我说的是真的。

    眼花了吧?金人不久又要南侵,这般局势,她怎么回得来?

    是啊,这般局势,她如何回来的?她的经历我一无所知。头顶的烈烈炙日令人无法思考。

    两年前也是在这仲夏遇见她的吧?

    她曾说这一生只我叫她小铃铛。

    I


    2楼2013-11-03 1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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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贰]

      两年前我和师弟初到汴京,帝都繁荣的闹市里,我坐在小酒馆嗑瓜子,和师弟盘算着是先去游玩一番还是先找到师兄的故交。正想告诉师弟听说汴京城有一家如何了得的糕点铺子,脆生生的清亮嗓音从街上直直传过来。

      讲不讲理?倒人反他人道歉?

      叮叮咚咚。莫名想到伏夏时节山间的涧流,裹着触得到的清凉,又或者……是幼年师父挂在古树上的清脆铃铛。

      循声望去,清瘦的小少年正扶起地上的老妇人,继而皱起五官瞪着一旁高他一个头的男人,气势很足,无奈体型问题,高下立判。

      我嗑完手里最后一颗瓜子儿,勾勾嘴角,“师弟,有热闹凑不凑?

      师父生前总说我学艺不精,但现在看来吓唬人还是可以的,装腔作势谁不会?不过换一副嘴脸腰间剑还未出鞘,男人就骂骂咧咧跑远了,剩下那围观人群中的小小少年莫名其妙看着我们。

      良久他回一句:“你是不是那个通缉的刺客?

      我心里一个咯噔,“好歹我替你解了围,姑娘你不懂知恩图报么?

      那小少年一愣,下一瞬面颊胀红,“本小爷是男的!

      太阳好明亮,热度扑在身上并不灼人,远处有朵粉荷扭了下身子,复而又正经地在一片翠绿底座上站得笔直。装模作样。

      我心里好笑,女儿家毕竟是不同于男子,这样的小伎俩还不足以瞒过我。

      相识后我便只叫她小铃铛。

      只是未曾细想,清朗的铃铛也有一天会被灌入松香失了声响。

      ※※※
      I


      4楼2013-11-03 1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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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师兄赶到留守府时已是黄昏,天边云彩涂抹出层层叠叠的暖色,白日的余温未散,我用袖子抹了抹额边的汗,心里想的还是小铃铛蓦然被男人的笑声扯回思绪,紧接传来酒坛子咕噜滚地的声音,伴杂着女子的娇嗔。

        师兄听了大为皱眉,我却突然觉得有点好笑。好一会儿男人走出来,面色泛红,全身覆着散不开的酒气,问话显得漫不经心,“怎么,招募到多少兵马了?

        这得要问刘帅你到底想招到多少兵马?

        那刘脸色微变,“什么意思?”

        想当兵得先交钱,我想知这荒唐的规矩从何而来。我看得出师兄在忍耐。

        ……哦?”刘帅眼神闪烁,最终一笑,“有这事?兴许是手底下哪个小子不懂事,待我查查,到时把人交与你整治便是。

        ……失望吗?愤怒吗?师兄,这就是你竭尽全力想要保卫的吗?

        背过身去,语气冷淡,“如果没别的事,那我就不送了。

        师兄眼底凝了什么东西,一寸寸阴霾,他不甘心。我拍他,师兄,走吧。

        国家边关战事紧,有人却只顾中饱私囊。如此朝廷,如此大将,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师父死后我便对朝堂失了信任断了念想。纵然你一身功夫又如何?仅凭一人之力你能改变多少呢?

        走出留守府天还未黑,抬头是澄澈的蓝与明丽的橙,交织在一起却没有杂质,不属于人间。师兄一直沉默,我叹气,轻声道:“我只有你一个师兄了。

        师徒五人,几经流离,如今只剩们俩个

        重逢后我才知你是何等的忠义之士,愿为家国洒热血。可师兄你记得师父和大师兄是怎么死的么,记得我们是怎么分离的么,你在希冀什么呢,你在相信什么呢?师兄你不知道那个怯生生卖花布的女孩喜欢你吧,说不定你甚至忘了你说过可以带她去放一回河灯

        师兄转头看我,眼眸深且黑,“当年主谋冤枉师父杀害师兄的贼已遭报应,旧事已了。现在我无法坐视不管。

        乱连绵,百姓失所,朝堂危亡,你说你无法不管。可是我没告诉过你这一切我都可以狠下心来一并掷去,你我本就是不同的人。

        I


        5楼2013-11-03 1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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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奸臣不止那一个,今天的刘充说不定就金人勾结

          师兄摇摇头,“没有证据不要妄加臆测。

          一瞬间我不知为何想到了小铃铛。

          曾经少年打扮丰神俊朗的昭仁公主眉眼定,她看着我说希望有朝一日你能为国出力。我笑她一个女儿家为何如此心系战事焦心朝廷,她黯着眸子低声回答因为我是宋朝的公主啊

          官家子弟心易老,我一度以为她天真,可也见识过她的通透明理。可惜的是她并非寻常女子。

          愣了少许,对师兄道:“对不起。

          不能怪你。刘充装傻充愣,你我奈何不了他,只是苦了无辜百姓。他当我是在说我没帮到他。

          我撇出个苦笑,不再看师兄。他不知道,我有证据,只是不能拿给他看他越是如此我便愧疚越重,从四年前失散终于重逢的那一刻起,命运就已步入分岔。

          道不同,相与为谋。假象而已,他不知道。
          I


          6楼2013-11-03 1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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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叁]
            这一夜竟梦见了小铃铛。

            满目翠绿的山脚下,女子穿月白色衣衫骑红鬃马飞驰而来,衣袍在风中荷叶般翻飞,冲着我和师弟笑道:“跟我走,带你们去个地方!

            去哪里?话甫一出口,未等到有人回答,那身影已疾驰远去,转瞬就消失不见。再睁眼便看见窗外洒进来的薄月光,是有质感的清凉。我怔住片刻,翻身下了床,捞过桌上的酒壶出了门。

            ——“去哪里?

            现在想来才知道这问题难解。何去何从,如何知晓?

            大抵是白日见到她的缘故,心里有东西隐隐绰绰不安稳陪在小铃铛身边的男子……我是认得的,可怎会是他?

            胡乱喝口酒压下心中疑问,恍惚听到微弱的虫鸣,仲夏之夜总是如醇酒般醉人。如盘,星子散落,夜空亘古不灭,人间却早已轮回几世。

            梦中小铃铛带我去触摸了另一个幻梦。

            ※※※

            相识那年的某个夜晚,我和师弟被小铃铛叫出去,到目的地时均已汗流浃背,可晚风一吹又觉凉爽无比。

            是山顶。三人仰八叉地躺倒在草地上,任柔软的鲜草勾出手指挠过脖颈与掌心

            我要回去了。短暂静谧后小铃铛突然说。

            回去?师弟立马坐起来,“皇宫吗?

            嗯。这次在外面待的何况杀害几位将军的刺客至今找到,再不回去父皇真的会生气。声音恹恹的。

            我心中一动,对她道:“小铃铛,你太没防备,你把身份和行动都毫无保留告我们,就不怕我们哪日会害了你?
            I


            7楼2013-11-03 1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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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微怔,继而粲然一笑,“是‘毫无保留啊,且我知道你们不会害我

              胸口忽的犯了堵,我也坐起来看她:“我记得初见时你问我是不是刺客。

              ……杜将军被刺时我恰在将军府停留,那刺客逃走之际被我撞见了,后来见到你下意识觉得你与他身形有些相像。小铃铛缓缓道:“不过现在我信你。你和阿时答应过会帮我的。

              她指的是结识后她坦白身份时曾说的话,如若大宋需要,我们便要领兵抗金。

              阿时师弟忙应:“嗯,定会帮你。再说我们同样是大宋的子民。

              仿佛四肢百骸弥漫出阵阵酸痛,挤压得我失了力气。……如此信我,你们怎不疑心我在骗你们?哪来的底气小铃铛,你此时信誓旦旦说信我,就不怕日后回忆起会失望自责么?

              我不害你,可如果利用你去害别人呢?刺客性情薄凉,但凡给了报酬,管他是忠贤抑或奸佞,溅在身上的血都是一样红……没人告诉过你吗?我不值得你信。

              气氛陡然沉默,小铃铛凑过来挥挥手,“莫焐,怎么了?

              我别过脸,……没事

              又静了半刻,她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水洗过般干净轻柔。她目光越过我们,眼底藏了星光。你们看。

              点点光亮缓缓升上来,摇摇晃晃,灿若星河。似是被谁人指引,踏着月光的队伍有序且浩荡,摇摆着上浮,流入世间的另一端。满目的萤火映得周遭一派虚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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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楼2013-11-03 1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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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13-11-03 1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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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明月高悬,微醺之际我估摸着时辰该到了,回房拿起佩剑趁夜出了城。我不担心师兄怀疑我,事实上他也常干这种事,唯一不同的我们的目的。

                  旧时的那座青山还在,劲松青柏绿草地也还一如当年,只惜人已别离,相聚一说更无从出口。在两年前看萤火的无名山下站了约一刻钟,我如愿望见熟悉的身影踏着满地月光而来。

                  莫焐。这一声呼唤不含任何悲喜,可她的一双眼里盛满月华。

                  是小铃铛。白日里我们隔着街目光交错,只一瞬我们便认出彼此,短暂错愕后她不经意抬起垂在身侧的手,做了个只三个人能懂的小动作:伸出的食指勾动了三下。那是隐秘的邀请,年少的约定。

                  于是我在子夜赶赴这故地。

                  相视良久,我们最终皆付之一笑。

                  你看上去并不惊讶。

                  你毕竟是公主,金人再愚蛮也应知你杀不得。何况我知道你不会就这么死掉。这话半真半假,想必她亦听得出来。

                  小铃铛垂眼淡淡笑了,“你还是这样。

                  么回来的?发生了什么?以及……你过得好不好无数问题涌上来,却觉如鲠在喉。

                  她眼底有意味不明的东西一闪而过,扯了扯衣角顾左右而言他,“阿时……阿时他?

                  和师父葬在一起。

                  月光照得她脸色白,好似苍老了几分,她咬唇:“对不起……

                  我却突然感到暴躁,“该道歉的是我。

                  梦里期许过的重逢竟是这种情景,心怀鬼胎的两个人做着同样的忏悔。

                  很久以后,我也曾暗骂自己怎会如此大意致没察觉到这一刻空气里滋生蛰伏的危机。

                  I


                  11楼2013-11-03 1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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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铃铛抽出我腰间的佩剑,目光迷离,神色是我从未见过的悲戚,“这把剑沾过多少人的血呢?

                    我扯着嘴角,“没数过。

                    是敌人的血么?

                    喉头一哽,“何谓敌人?

                    她轻轻叹气,道:“北方的朔风卷得紧,相较之下汴京最冷的冬天也不过如此。

                    故意听不懂她话里的深意,我问她,“你在那边可好?

                    得有人照料,并不难过。但有幸被庇佑的只我一人而已。

                    我还想说什么,她截断:“莫焐莫误,我真喜欢你这个名字。

                    莫误么?唬人的话,我不信的。

                    她抬头深深看我一眼,“我这次来是同你告别。

                    你要去哪?

                    我早该去的地方。皓白的手抚过剑柄的花纹,“莫焐,帮我一个忙吧。

                    心里蹿出不安,“怎么?

                    话音刚落,只见小铃铛脸色一变,抬手迅疾地握剑刺入了自己的胸口,一朵血花刹那绽放,她闷哼一声,眼睛直直看我,目光化作刻刀要将我穿透。叫喊卡在了嗓眼,睁大眼愣愣目睹她倒下。

                    分明是炎夏我却感觉到刺骨寒冷。笑靥如花的女子在我面前选择了自我了结性命,这铃铛是在什么时候哑了声生了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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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楼2013-11-03 1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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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颤抖地扶起她,血液浓稠红腥沾了我一手,衣衫染上大片大片的红污,我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为什么?为什么把自己逼到此等地步?

                      她眼神飘忽,声音微弱,可一字一句都像重拳砸中我,“你骗了我们,我知道了。

                      双眼酸涩发胀,“所以你惩罚我?把我们的重逢撕扯成永别。

                      不是的,我虽有私心,可……帮我告诉他我盼的……是升平。

                      她在最后一刻仍是昭仁公主而非小铃铛

                      她说她盼的是升平。她曾眼神熠熠我希望大宋百姓安居乐业,歌舞升平。

                      眼看它起高阁,眼看它楼塌了。你们都说无法坐视不管无动于衷。

                      可你们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傻。



                      原来收到的消息是真的。宋朝的昭仁公主与金人的五太子在一年的相处中暗生情愫。

                      其间的旖旎故事我无从知晓把小铃铛带到五太子面前时他提前我的领口撞倒桌子几近杀了我。他愤怒,他悲痛,只因他真心爱她。是啊,我忘记了小铃铛是如何灵动俏丽的一个人。

                      我没反抗,力让气平静:“她要我告诉你,她盼的是升平。

                      小铃铛真狡猾,一死了之,棘手难题推给留下的人。他们相爱,可他抛却不了族人的野心,她放弃不了大朝的自尊,身份相对,立场相悖,那么就放手吧,世间不容,放手吧。

                      亡国贱俘,至微至陋苟且偷生,远离故国,即便是为了所爱之人,她也无法说服自己做到,我早知她是有血性的。她只愿死在故乡的土地上,然后用她的死申明她的立场,攻破他的金汤城池,逼他做一个了结。

                      连带着惩罚了我这个骗徒。

                      你是这么想的对不对?小铃铛。I


                      13楼2013-11-03 18: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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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太子面如死灰,顾自喃喃:“我曾答应许她三个愿望。第一个是带她回一趟故国,第二个是准她见一个故人。说到这他看向我,“如此纵容却不想是在送她去黄泉。这第三个愿望……我还当不当信守承诺?

                        天下有谁不盼望升平呢。我侧过身看窗外漆黑无一人,“只是五太子你自问有能力助她完成这最后一愿么?

                        下一瞬我抬手接住从身后摔过来的茶杯,手心虎口震得微微发麻,我笑得隐晦,“是真的。你知道多少人为此而丧命吗?他们的汗水四处流淌,他们的累在每一寸土地,他们的鲜血足以汇聚成河流。师父,师弟,甚至小铃铛,以及千万无名人。

                        我转头对上五太子阴晴变换的脸,“可是五太子,你看升平在哪里


                        [伍.]


                        我母亲是个金人女子。

                        这不是秘密,但原本只我们师徒五人知晓,并非有意隐瞒,只是无人问起。

                        母亲把刚出生的我托付给师父后便自杀了,她是要去陪伴她的爱人。父亲死在与金人交战的疆场,而母亲深知大宋土地无她容身之处。她走得决绝,一如后来的小铃铛

                        于是我和师父生活了十个年头,直到十年前师父被朝廷妄加谋逆之罪处死。

                        师父抗金有奇功,可赫赫功绩的他反倒成了皇帝的心头大患,而师父的能力与忠心也由此变成他的致命伤。要一个人死可以有很多方法,更何况有天下一人的皇帝授意。

                        我不懂朝堂和四野有什么区别,可是师父入了朝去争和平只换来一具尸体。

                        师父的仇家欲将我们师兄弟四人斩草除根彼时最年长的大师兄也不过十五岁的年纪,杀手来势汹汹,逼得我们无处可逃。大师兄为掩护我们做了诱饵以致惨遭杀害,剩下三人也在逃亡途中失散。

                        独身一人路往北逃到了草原,十岁的我走在寂寂旷野,不知前路何在。呆惯了中原,被北漠初冬冷冽的寒风吹得全身僵硬,伤口冻裂,肚中空空如也,披头散发的我此时与乞人无异。呆滞地迈步,用尽身体里挤出的最后一丝气力,视野倒转,视线模糊,我似一个掏空的布口袋趴在衰草地上,入目是一片连一片的灰蒙蒙,灰蒙蒙,天地没有界限,生死亦没有。
                        I


                        14楼2013-11-03 1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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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识隐没前耳朵抓住了谁人从天边飘来的问话:“哪来的汉人?

                          我以为我死了,可是没有。

                          醒来时发现自己卧在干草堆上,面容硬朗的男子站在逆光处挑眉问我:“你昏睡时一直叫师父师父,你师父是谁?

                          我没回答,他踢我一脚,抓着我的头发灌了口肉汤。后来我才知道他是金人的大太子。

                          饱食一顿后我如实回答,男人颇为讶异:“你竟是关谷子的徒弟,他就这么死了?可惜他不是我大金的人。

                          我胸口发闷,师父啊师父,你看见了吗,你鞠躬尽瘁效命的朝堂置你于死地,与你对立的敌人却发自肺腑敬重你。

                          从此我成为大太子的手下,我不怕遭人唾弃,我只想信一个人。

                          是他在我将死之时伸手拉我一把,是他对着我说我敬重你师父,是他继师父之后手把手教我六年功夫,是他在茫茫天地给我安置容身之所……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是这样么?我只当是这样。我记得这些,其余不愿再想,我是死过一遭的人了,我想那么多干什么呢。

                          是非对错,在现今有谁能真正断言分清?

                          十六岁我回到中原几番波折后与师兄师弟重遇,期间我受大太子之命刺杀宋朝几员武将。

                          小铃铛该信她的第一直觉,而不是我。

                          ※※※

                          五太子没有杀我。回去后师兄也不曾多问,这样也好,我不愿再欺瞒他。

                          直到一月后宋金再次交战。

                          身为统帅的刘充弃了城连夜逃走,师兄却束起戎装准备出征,带着他募来的一千人。

                          他语气淡然告诉我这件事时我惊得握不稳茶杯,难以置信地瞪他:“你傻呀,对方五千骑,你这是去送死。朝廷说不定都放弃了,你逞什么能?

                          师兄按住我的肩:“岞城不能丢。这一战生死未卜,有些事我还得拜托你……

                          我忍住鼻头泛起的酸意,拍开他的手,“我没你那么大义凛然,有什么事留着命自己去做,你以为我就这么闲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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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楼2013-11-03 1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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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房中射入一支羽箭,我不动声色拿出藏在镞头里的纸条,认真看完后把它丢入了油灯里。纸条迅速地燃烧,灰烬飘飞似一只垂死挣扎的蝶,最终溺死在温暖火光旁,化作齑粉。

                            我从不知自己选择的对错与否。

                            开战前一我孑身登上城门,日光渐弱,转眼已是七月流火时节,天边的云愈发高远,触摸不得。从这里远眺,往前是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后是小桥流水丝竹绕梁,上穷至碧落下入为黄泉,可要找的东西是四处茫茫皆不见。

                            师兄,别任性了,别天真了,你以为你还是在十多年前的清朗夏夜么?没人在意征战多年的将军在穷途末路之时是如何屈辱地死去;没人询问那个在一棵大树下哭了又哭的女子失去了哪位亲人;没人理会在逃亡途中趴在路边的幼孩有多少天滴水未沾……师兄,你要走上小铃铛选的那条路对不对?

                            可是师兄,最后一次,让我信你一回。不要死,入秋的时候带那小姑娘去放河灯。

                            我仰望过这世间最美的萤火与星光,你还没有吧?

                            我想念那一晚遗落在掌心的月光。


                            [陆.]

                            一年后。

                            临安的市一派繁盛,赌局里人声鼎沸,说书人抑扬顿挫的声音从茶馆传出来——

                            说的是这将军,金人五太子带兵杀到岞城时,他手下仅有一千散兵……

                            我低着头穿过小巷,听到这露出一个谁也看不见的笑容。

                            一年前五太子与我密谋用一场败战来博一次和平。

                            我们赢了,至少现在是。

                            那一战役金人尝到了败头,五千骑兵不敌,岞城未能攻破。有人怀疑军中内奸,殊不知所谓“内奸正是五太子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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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楼2013-11-03 1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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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师兄一战成名,朝廷大加赏赐,掌权后更易施展拳脚,在师兄的精心布防下,往后金人再不能把战火往南挪一寸。现在师兄已是人人景仰的将军

                              战不成,只得转而求和。

                              宋朝使者一派去,金人便痛痛快快答应了。自此宋金双方南北分界,定下合约交纳贡奉互不侵犯。

                              小铃铛的最后一愿终于这种方式实现。

                              身后有调皮的小孩打闹着冲过来撞我一下,瞥见我右边空荡荡的衣袖大眼睛立马流露出恐惧,又慌慌张张跑远了。

                              我没了右臂。上一个秋天我去北塞见了大太子,恳请他许我自由之身。我抱着必死的心去,出乎意料却只丢了握剑的臂膀,还算划得来。

                              我欠了他两条命。十年前我一条,后来还有小铃铛一条只是都没人知道。到现在,我似乎再一次欠了他。

                              临走前大太子问我:“那个赵望是什么人?

                              我说那是我师兄,他愣了稍许后突然放声大笑。真好,我离开这生活六年的苍茫土地时还有人赠我以爽朗笑声。

                              养好伤后我便开始慢慢往临安赶,风帘翠幕,烟柳画桥,都在那。但我从未去见过师兄,他或许想见我,或许不想,我不知道。

                              转眼又一个夏天离去,秋日的凉意一点点积压,真真是天凉好个秋。烈日不见了,蝉鸣不见了,只夜间的白月光每每如约而至。

                              入夜人不见少,来往人群聚向河边,我看见河灯顺水蜿蜒,那是倒映在水中的萤火。不远处女子握笔写着愿望,她轻声一字一句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笔后便赶紧把字条卷作一团塞进河灯里

                              我忍不住笑,末了又略感茫然若失,寻常女子那个不愿儿女绕膝与君白头呢?可偏生小铃铛她不肯要

                              忽然一阵骚动,攒动的人群让出一条路,路中走出眉目朗朗的故人。他身旁伴着面颊微红笑容温软的女子,我看出是那卖花布的小姑娘,她手里捧着暖色河灯。

                              我挪着身子往阴影里走,远远看他们幸福安宁。

                              后来才渐渐明白师兄走上的其实是师父的那条路,我只愿他能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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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楼2013-11-03 1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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