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言幂语』1003——《刺伤》（已完结）

01。
--我叫焦哲二，握了半年多的手术刀，现在停下来用最短的篇幅写一个很长的故事。交给你慢慢消化。如果你愿意听下去。
--高中开始喜欢一个女生，简单漂亮如她，她叫刘诗诗。我用尽了办法追她，包括站在女生宿舍下唱歌，或许那年有关尊严，是青春留下的最矛盾的东西。我说刘诗诗我喜欢你，她说哦，我说刘诗诗做我女朋友吧，她说不。后者外加杨幂一记响亮的耳光。
--我从不还手，当我看见自己扬起手那一瞬间杨幂身前出现的遮挡，我闭了眼，收手，谁叫她是刘诗诗，谁叫我喜欢她。那么她喜欢的人，我有什么资格去伤害。的确是懦弱，我想。
--刘诗诗得了嗜睡症，那种不受自己控制就突然睡着的病，很早前听说过，但总是庆幸的，因为问了大多数的医生，这种病是有极高治愈率的，尽管自从『严重者可导致死亡』这几个字被红色印章在她病历上刻下时，我开始学会抽烟。很痛很痛的感觉。杨幂的鼻尖抵在医院的玻璃幕墙，鼻息所到之处是湿软的雾气。她在哭，我懂。我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跟她，是属于爱着刘诗诗的同种动物。
--刘诗诗开始不断不受控制地睡着，而且开始忘记很多事情，老师慢慢习惯刘诗诗毫无预兆的睡眠时间，杨幂坐在刘诗诗的后排，经常看着看着就会流泪，我坐在她身后，安静地递纸巾。杨幂哭起来还是很漂亮。她说，哲二，我好怕她睁开眼就忘了我是谁。我看着刘诗诗的睡颜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杨幂经常在刘诗诗清醒的时候，带她去很多很多刘诗诗想去的地方，虽然刘诗诗会频繁地睡着，留杨幂一个人在摩天轮上干干净净地放声大哭。
--好心疼她。和她。
--杨幂和刘诗诗是爱，不是喜欢。是这样。杨幂向刘诗诗表白那天，很少笑的刘诗诗笑得很用力，直到被杨幂吻住唇角略略收敛，用了心地回吻。我靠在教室外压了冗长的呼吸声。我其实承认了，她们在一起的画面漂亮逼人。那天我蹲在女生宿舍楼下很久，直到双腿已经开始微微充血。 --然后大步地走，我想走得帅一点，不过显然没有，酒精的作用吧摇摇晃晃几步我哭了起来。刘诗诗在我心里的位置的确没变，但是距离，无限延长。

02.
--刘诗诗的情况并不是很好，药物治疗没有让她精神多少，杨幂和我再也不敢让她骑车或者独自一人出门。刘诗诗总是笑，穿透很多东西一个人微笑。杨幂微微闭了眼靠在操场边的树旁问我，哲二，你还会喜欢她吗，如果她忘了自己忘了你。
--我笑笑，不会吧。
--这个时候，我何必骗她。
--杨幂仰起脸眯眼看我，阳光挺大的原因我没敢迎上去看她的表情。然后我听见她说，我会的。
--她说焦哲二，这就是我和你的不同。
--我扭头看向刘诗诗。不再说话。
--杨幂不知道，我下的决定也许没有惊天和动地，我只想为了刘诗诗，考取医大，然后，用我的手治好她的病。那时候能想到的办法似乎只有这一个，青春是热血冷漠结合的，一边是沸腾一边是冰冻，挣扎好久都得不出一个结果，那么，选择脚踏实地地迈进。
--杨幂知道我这个想法以后表情还是有些复杂，至今我都想不到用什么词语来形容那时她的表情，也许是不信任？
--考医大当然没有那么容易，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几乎忘了生活里还有一个叫做刘诗诗的女生存在，她仅仅化为我的一个目标带着我跑，所以抽身回到现实再看她的脸，恍惚以为我们并未相识。我很久没有在乎自己的脸怎样，以致于头发长了胡子也长了，一副邋遢落魄的样子，终于红着眼睛翻烂了一本两百多页的医书。
--杨幂还是和刘诗诗牵着手路过该路过的风景，两个人都是艺术特长生，高考对于她们来说只是个不大不小的喷嚏，打完这场战役，一切都会过去。
--临近毕业杨幂开始更加注意刘诗诗的精神状态，有时刘诗诗醒来，迷迷蒙蒙的样子望着我和杨幂，杨幂吸吸鼻子问她。
--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刘诗诗笑笑，小幂别闹了。
--杨幂微微地低头，伸手把刘诗诗圈进怀里。
--谢谢你还记得。
--我总觉得想哭，在这两个女孩子拥抱的时候。我想我能看见的，不只是她们的一个拥抱。
--刘诗诗和杨幂都很少说『我爱你』，很少很少，至少我没有听过几次。但是就是这样，杨幂无论多少次把刘诗诗揽进自己怀里，刘诗诗都会脸红。
--杨幂总是在这个时候笑的很开心。
--我即将跟她们成为朋友了，我想。
--于是我更加拼命地把书一叠一叠地往肚子里塞。杨幂陪着刘诗诗，出乎意料地放心与安定。总是有些莫名其妙不是吗，她们都是女孩子。
--我们都是女生是吗，那也只是性别啊，你能给她的我都能给，是，我是肩膀窄一些，但是只要刘诗诗要，我拼命给。
--多年前，杨幂哭着对自己说。

03.
--我站在校门口看着送信的人来来去去，始终没有看见自己的那封录取通知书。我努力了，真的。
--最后一次在学校操场狂奔，我不想再去看刘诗诗的脸，既然她的未来我再无资格插手。一直没回头，因为我知道杨幂一直在操场边看着我，身后站着表情安静的刘诗诗。紧牵了双手。我说，刘诗诗，我再也帮不了你了对不对。
--所以焦哲二，你认输吧。
--快二十年了，自然忘了自己的生理缺陷，现在它成为这个职业拒绝我的最好理由。体检单上那一项单独被红笔用力地圈出，然后志愿单就被划上一个不大不小的叉。是的，我很难过，我甚至觉得我应该停下来哭一会儿，洗干净那种自怜的感觉。
--那天下午杨幂和刘诗诗站了很久，我没命地跑，直到鞋带松脱我摔倒，膝盖上蹭出一个巨大的血口。
--伤痕就这样留到今天，果然是代价。
--也许是累了，刘诗诗靠着杨幂的肩膀沉默，杨幂直直地站着，负起刘诗诗的重量。我看着，然后捂着膝盖闷闷地哭起来。多好，借着疼痛哭一会儿，无可奈何地抓紧时间哭一会儿。我知道男生哭多了会招人讨厌。
--所以，就一会儿。
--下午的毕业典礼我大吼着推掉，班主任强硬着，几乎要把作业本都扔到我脸上，他说你真的就这么点出息是么焦哲二，怎么，不敢说自己上不了大学了么。我大步地走出办公室，出门前，我扯下学生证扔在他脚下。
--我知道，班主任说得没错，可是我宁愿选择把自尊留下。
--我放不下，我可怜的自尊心。
--杨幂和刘诗诗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分班通知还没下来，但是每个人都清楚，即使不在一个班，她们的故事也不会到此结束。
--晚上依然没有回家，掏出手机踌躇，最后依然拨了那个我一直以为是条底线的号码。
--喂。
--爸，我是哲二。
--终于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是么。
--我要上大学。
--凭什么。
--我要上大学。
--我问你凭什么。
--我要上大学，我要做医生。
--然后我把电话挂断，让冷风灌进领子里。
--我要上大学，我要做医生，我要刘诗诗好好活下去。
--我的自尊，应该在拨通电话的那一瞬间不复存在。我不想求他，甚至说，我不想求任何人，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我愿意再拼一下，最后一下。走关系这种事情，不会再在我的生命里出现第二次。
--我抬头望向窗口，楼上的灯犹豫了一下被关掉，整栋大楼迅速被拉进黑暗。
--因为家里有他，所以我站在楼下不进去，但是那天我低头了，以一个儿子的身份，却以失败者的姿态重复地下着赌注。
--以一次投降，换你一世绝色风光。

04.
--我开始成为一名医大的学生。总也抬不起头的那种。
--其实不会有人知道我是走关系进来的，可是我总觉得别人的眼神在我身上多停留一下都是因为发现了我的秘密，这种感觉很可怕。
--身体的缘故，我上实验课会非常累。
--跟杨幂和刘诗诗同校的朋友经常聊起她们，说两个人进了大学以后就不在一个班了。但是杨幂总会在一切刘诗诗会出现的地方频繁出现，似乎约好的一样。杨幂会等刘诗诗下晚自习，刘诗诗会等杨幂一起去食堂，然后两个人也会像所有大学情侣那样翘课，光明正大牵了手去看一场想看很久的电影一起哭一起笑。日复一日循环往复。
--真的很幸福。
--杨幂有时会在刘诗诗不在的晚上跟我聊一会儿，聊现在，聊未来，还有刘诗诗。
--杨幂听说我最后还是上了医大却没有多问什么，我很感谢她避免了我产生尴尬，有些事情本已做到极端，那又何必拆穿。
--她说起刘诗诗的时候声音会不易察觉地变轻，是装满爱意的感觉，温温柔柔的样子。我好羡慕。
--刘诗诗的身体状况并没有太大起伏，偶尔跟杨幂聊起我，总是说我很傻，喜欢没有结果的努力。我听着听着发现，刘诗诗其实都懂，关于我和杨幂，她都懂。
--杨幂说，喜欢刘诗诗我一点也不后悔，这个女生总是让人想好好地保护，我不想让她太靠近外界，丢了她身上的纯净。
--我握着电话翻出一支烟然后开始笑起来，不动声色地调侃她，还怕她跑了不成吗。
--电话那头长久地沉默，我看看屏幕并未挂断，于是闲闲地抬头看着星星。
--再听见她的声音已经有些哭出来的意味了。
--知道吗，时间不够多了，我能给她的东西还没有来得及给。
--我咬着未点燃的香烟用力地抽气。缓解喉咙口泛上来的疼痛。
--我用了三年读完本科，然后靠着未完的关系进了市医院的神经内科，刘诗诗和杨幂也毕业了，两个人在各自的班级毕业照里笑得很开心。
--在我成为一名医生的时候，杨幂给了刘诗诗一个承诺。
--一个花一辈子才能实现的承诺。
--那天是杨幂的生日，我接到短信时已经是黄昏，埋头研究了几个小时的神经系统图，脖子已经僵硬得无法动弹。
--匆忙换了衣服打卡下班。
--杨幂的生日来了很多以前的高中同学，还有刘诗诗，地点很妙，在高中的操场。仿佛都被勾起了回忆，然后说，好久不见啊。
--刘诗诗还是很漂亮，瘦了一点，杨幂高高的个子站在她旁边。她们说你好啊焦医生。
--我就开始笑。
--唱唱跳跳地庆祝，甚至有人在两罐啤酒后开始小声地哭起来，说杨幂刘诗诗你们真好，走到今天好不容易。
--青春是未完的惊喜，永永远远地将爱情进行到底。
--突然有人开始起哄，我才发现杨幂的右手一只握着一个小方盒子。
--我不自觉地退后一步，手护上腹部。
--人群开始欢呼了。
--杨幂单膝跪下，吻过刘诗诗的左手无名指。
--嫁给我。
--我微微闭起眼。

05.【END】
--相安无事的半年。
--我的发展之快令人瞠目。当然靠了那层关系，于是半年我就做了主刀医师。
--表面上是主刀医师，可是到底是不是我主刀，进了手术室，无人知晓。
--是的，踏上这个位置却没有主刀过任何一场手术，多可笑。
--半年里很少跟杨幂她们联系，我想，我不应该再去打扰她们的生活。
--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好了。
--直到有一天，我听见医院长廊里熟悉的哭声。心脏被狠狠地重锤。
--我飞奔着去调了当天的入院单，然后开始呼吸急促。
--入院病患姓名。刘诗诗。入院原因。无生命体征。
--于是疯了一般向着哭声响起的地方狂奔，错觉吧，高中时膝盖的伤开始剧烈地疼。
--刘诗诗你等一下，给我一点时间，给杨幂一点时间，给爱你的人一点时间让你活下去。
--杨幂靠着墙壁痛哭，背上是安静得苍白的刘诗诗。杨幂断断续续地哭得像个小孩，脸色如纸，她说刘诗诗在早晨就有些叫不醒，但是因为想让她多睡会儿没有再多想。结果刘诗诗将近一个昼夜再也没有醒过来。
--快要跪下来的她说哲二求求你救救她，我们都不能没有她。
--我咬住握成拳的手流泪，我想从今往后，我和杨幂都会记得自己曾经为刘诗诗放下过自己本来如此骄傲的自尊。
--我看了看刘诗诗，绝望。
--杨幂你知道我为什么被医大拒绝么。
--因为我是色盲。
--属于我的世界只有深浅不一的灰色。
--这对医生来说是最致命的。
--对不起，我救不了她。
--杨幂愣了愣，跌坐在长廊冰冷的地面上。
--我伸手抱住随她跌倒的刘诗诗，嚎啕大哭。
--明日说分手，今生永不相见。
--终知我心。

杀青。

要不要这么虐

要不要这么虐＋1
觉得焦哲二虐一点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