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在车站等著公车的时候珍基渐渐想得出神。
雨下得越来越大,叮咚叮咚的打在头顶的檐篷上,有种快要蹋下来的感觉。就在他想著果然还是应该回去的拿伞的时候车来了,他顺著几个人上到车上,选了最后一排右窗的位子。他记得这个方向在途中可以看到海。
珍基小时候的回忆全是潮湿的味道,就像泡浸在水里太久的花,看上去还很鲜活,可只是待在那里慢慢腐化。他对那段日子没什麼留恋,曾经家人说他太淡漠,小时候的他无从考究,长大以后渐渐相信是真的了。他一次也没有想过回去那里。
钟铉说过他长大的地方围著一道墙。
大人称之为边界,孩子们不懂,他们明明什麼都看不见,只知道走不出去。那里有大片的草地,有无际的天空,可是那里没有海,对於充满好奇心的孩子来说,总会执著的认定那彷佛是他所认知的的世界里所欠缺的一块最美丽的碎片。所以钟铉很喜欢听过路旅人带来的经历和小故事,在里头收集起各种想像,加上从书本阅到的文字和图片,为那蓝色的大水池描画出漂亮的轮廊。所以他开始画画,模仿著那一大片一大片想像的中的蓝。
我一直想要找到属於我的海。钟铉窝在他的颈边小声说著。
珍基笑:所以离家出走?
那天天气很好,初秋的风又乾又凉,阳光的温度和味道也刚刚好,是很适合慵懒的睡上一觉的时分。 他们的房间有一扇很大的窗,垂著白色的窗帘,风一吹就会缓缓飘扬。珍基转过身面对著钟铉,两个人的手若有若无的缠著彼此指间,抵不过痒的男孩先笑出声来。不知是谁先向对方靠近,也不晓得是谁让先迎上去,他们安静的亲吻著。
柔软的双人床是两个人一起选的,两人重叠的重量几乎失衡的在床中央陷了下去。钟铉渐渐的把身体覆上去,右手从手腕处缓缓攀上,他轻轻揉著珍基的脖子,温热的血液流动带来引人心痒的细微频率,他咬著珍基的下唇,感受到男孩不适的低鸣出声后笑得得意。他稍稍放开,故意在对方额前用力的吻了下去,发出让人害羞的声音。
钟铉翻过身,刚好停在珍基上方,他摸摸珍基的鼻子,笑得像个孩子:所以遇到了你啊。
珍基看著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珠子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他什麼也没说只是抬手摸摸钟铉的脸,后者顺著他的动作蹭著他的掌心,像小狗一样可爱。
所以他什麼也说不出来。
钟铉拼命想要追求的是珍基一直想要摆脱开来的潮洋。前者什麼都不知道,后者怎麼也办法开口。有时候珍基会悲哀的想,或许从一开始命运就给予了足够的暗示,只是他们一点也察觉不到。
好多次珍基都觉得自己一定是无药可救了才会垮越那样遥远的距离喜欢著金钟铉。
他们明明就像光谱的两极,两个人之间一点重叠点也没有。他们的梦想里本来就不存在著彼此共同进退的位置,他们分明可以各自上路,可是他们却一直在一起。
金钟铉是个勇敢而幼稚的梦想家,身上总是散发著某种灿烂的天真浪漫,就像夜海里一道指向岸边的光,折射出彷佛抓紧就可以看到回去梦想归途的错觉,深深吸引那些早被卷进现实的旋涡里没法自救的溺水者。
比如李珍基。
即使很久很久以后所有记忆都会变得苍白,珍基想他还是会一直记得钟铉的神情。专注的、悠刃有余的、有些玩味又有些深情。钟铉喜欢自己正在做的事情,他喜欢自己的作品,喜欢自己的梦想;他喜欢自己所努力的一切,不管好与坏,快乐或者难过。
珍基永远没法这样豁达,也没有那样全心全意的执著;他是极度矛盾的混合体。
他相信世上某处住著永远长大不大的男孩、只要相信存在就会复活的小精灵、充满刺激的梦幻岛、可怕又恐怖的铁勾船长;然而却对於身上早沾上了现实的重量而再也没办法飞起来的结论深信不已。他的梦想越来越重,渐渐没有了轻快的光芒。
当时他们的生活很单调, 拼命为那遥遥无期的梦想奔波著,每天好好工作,晚上拖著疲累的身体聚在一起谈些无关痛痒的事情,逗著星露玩儿,又或者看看那时候还很容影就能看见的星空。那是他们在极度重覆的日子里唯一的乐趣。
他们希望他们的世界能够一直简轻快单,现实却总是灰色的暧昧地带。
那里有漂亮的水族馆,有绿油油的人造草地;他们在转角处找得到希望,又在下一个街角丢失。他们结伴同游,又渐渐因为经历和方向不同而逐渐远行;他们吃力的爱著,却慢慢想不起来苦苦坚持下去的理由。
钟铉在他耳边告白,他亲吻他的唇,拥抱他的身体,牵著他的手,约定以后一起离开这里,去真正属於他们的地方。然后,然后就在那里好好的过他们的生活直到最后最后。
可是珍基一直觉得,自己的结局里根本没有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