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剧烈的疼痛之后,顺着头皮流淌下的血液的粘稠感开始变淡,眼前依稀可见的一摊血以某种任意的形状凝视着他。年轻的风纪委员知道此时的自己除了握紧手中纸片的力气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但他仍然想试着做些无谓的挣扎。
石丸清多夏不想死。
但他马上发现,如果死是一件这么轻松的事,又有什么害怕的呢。
他十分清楚袭击自己的犯人是谁,也清楚再过不久自己便会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生命的逝去对现在的石丸来说已没有任何重量,他所面对的是一件既定的事实,就像一颗不会扣歪的纽扣,一支不会射偏的箭矢,任何的努力也无法改变它的轨道与结果。盛大的死亡降临之时,石丸要做的只有接受。这样的死亡,没有逃避的可能,在透析它的本质后甚至也没有逃避的必要,简直轻飘飘。
只是最后,也没能与父亲与母亲道别。
石丸最初的回忆,是为债务而四处奔波的父亲,与在深夜轻声啜泣的母亲,爷爷犯下的过错,却很不公平地需要他的子子孙孙来偿还。终于,不解在年幼的他心中积累燃烧成了悔恨,孕育出了新的信条。
决绝地否定天才,纯粹地面对世界。
但如今世界恶趣味地赞许了他的纯粹。
可即使是这样,石丸清多夏也没有一句怨言。像春雪一般纯白的他的灵魂之上,没有多余的颜色让他去怨恨这个世界。
像解开一件衬衫一般褪去身上的冠冕,自己作为凡人活过的短暂年华,被规则与戒律筑成的重重墙壁所包围,密不透风。
墙壁的背后,是绝对的平衡与稳定,是自己信条拼图的一部分。
本以为这样的自己再不会有任何改变,直到……遇到那个人。
想起那天,自己莽莽撞撞地冲进桑拿室,要和那个男人一决胜负。
真的很傻呢,我。
夸张的发型也好,不良的着装也好,暴躁的言行也好,都是该被自己否定的东西。
但当一切都被粗暴地否定时,一切也都被淡然地默许了。
大和田纹土的毅力,他的责任,他的担当,他的坚韧,他的话语,对石丸来说都是墙壁外恶魔的耳语,如一把螺丝刀一般暧昧地旋开了石丸的螺丝钉。狭小的墙壁后的空间,从那时起便走进了大和田。
走进了兄弟。
就像是在墙壁后的一方土地上,又霸道地挤进了一个世界,一个陌生但炽热的世界。
兄弟……我最初也是最后的朋友,却像是在欺骗我一般,带着我纯粹而青涩的感情离开了我,去了一个太过广袤的地方。
只是最后,也没能笑着对你说再会。
太遗憾了,不过最后能认识兄弟你,我真的……真的很高兴。
石丸的意识开始模糊,黑暗扭曲着塞满他的眼眶,记忆的残片似玻璃渣子一般镶满他脑内的天空,依次向他俯冲过来,开始了如期而至的混乱的走马灯。
往事一幕幕地闪过,周边的光线逐渐暗淡下去,直到最后——
最后的自己,得知兄弟的死讯后双眼空洞呆坐在床沿的自己,压抑着脆弱的泪腺在兄弟房门前缓慢踱步的自己,再闻兄弟之后喜极而怒的自己……
终于,最后,世界彻底暗了下来。
这时,一束光线出现在了眼前。
石丸疑惑地抬起头,看到了那个在光中半蹲着向自己伸出手的身影。
夸张的发型,不良的着装。
兄弟……?
兄弟!是兄弟!
石丸拼尽全力抽出血泊中的手,紧紧地抓住了大和田的手。
“兄弟,你是来接我的吗?”
眼前的身影什么也没说,只是也紧紧地握着石丸的手。
石丸的脸开始颤抖,泪水不受控制地奔涌而下。
最后的最后,还是见到你了。
他将另一只手也握了上去,似乎解脱似的笑了出来。
“太好了。”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