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香的味道。”兰汀吸吸鼻子。
华裳听了一笑，水袖一拂，半截白藕似的手臂探出来，窗口两只绕着那风铃翩飞的蝶竟寻着飞进来，落在华裳的手上，似探到了馨香的花朵，迟迟不肯离去。
兰汀看的呆了。
华裳的手微微一抬，那两只蝶才恋恋不舍，盘旋一阵飞了出去。“兰汀说的味道是这个吧。”
朱唇轻启后一抹甜笑，让方才妖冶的蝶的光华也暗淡下去。
“瞧人家花满楼的人，说话走路有个女孩子的样子，瞧瞧你……”司徒走出来，照样是酒坛不离手，醉红的脸冲华裳一笑，拍拍花满楼的肩膀，笑道:“这么漂亮的姑娘，你小子还真有福气啊！”
直说的华裳羞红了脸。
花满楼竟也一时语塞，这师徒两个，他还真是没办法。
“前辈误会了，我与华裳姑娘只是……”话还没说完，却被司徒打断，“老朽我今日就亲自下厨叫你们见识见识啊。”说罢，看了眼华裳，“丫头你跟过来帮忙吧。”
华裳见了个礼，乖乖跟着司徒走了。
兰汀被弄得一头雾水，喃喃道，“你个老色鬼，嫌弃我啊……”
见两人进了后厨，兰汀瞧瞧一直笑而不语的花满楼，道:“你有话想和我说的吧？”
花满楼一怔。
“猜错了？！”兰汀对自己看人心思的本事有绝对的自信。
花满楼点点头，华裳不在，他也才好开口询问。
“那晚，你走以后，来了一个男人。”他缓缓道，像走一条崎岖的山路，用竹竿小心翼翼地探索着。
兰汀心头一紧。
“他说，他叫苏桐。”花满楼道，“你可认得？”
苏桐，苏桐。
这名字如一道寒流，惊涛骇浪如何在心中翻覆，这名字一闪而过，所有的激荡与澎湃都瞬间冰封，动弹不得。
兰汀一丝冷笑，“你明明听到过，在秋姨的墓前，我唤过自己忘桐的。”
再听到这个名字，何来喜，何来悲。
花满楼笑笑，他似乎不想深究跟前这个叫忘桐的女子跟苏桐有什么渊源，是孽也是缘，日日想忘记的人，却偏偏挂在嘴边，我要忘了你，我要忘了你，如此与日日夜夜的悱恻思念又有何分别。
良久，花满楼小声道:“他要我代他跟汀儿说谢谢。”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这个谈话，便换了个话题，“我带来的药你暂且试一试，残梦无解也不能一直这样拖下去……”
“花满楼。”兰汀忽然打断了他的话，花满楼没做声，静静等她把话说完，“梳澜之子，你一定要查清楚是不是？”
花满楼没说话，他忽然有点不知道怎样回答，梳澜，秋剪漪，苏桐，东风桃花，或者还有一个不知是兰汀或忘桐的女孩子，牵牵绊绊，万缕千丝，再也解不清楚。

“我自然不会拦你，也拦不了书白哥。”她转过脸，看着一直沉默的花满楼，深紫色的眸子里，忽然映着消磨不去的哀伤，漩涡一般深邃下去，“你能不能答应我，无论如何……不要牵扯苏桐进来……求你，无论如何……”她声音小的最后连自己都快听不清了，可在花满楼耳朵里，却如震雷一般响彻，久久不去。
一直沉默的花满楼一笑，带着捉摸不透的深意和狡黠:“你若乖乖吃药，我自然会答应你。”他忽然伸出手来，摸了摸兰汀的头，“这不过是场交易，谁也不欠谁。”
这样你便可安心吧，兰汀，或者忘桐，都罢。
一刻，浮生何事，过眼云烟。
兰汀愣神许久，笑着撇开花满楼的手，“那便成交了。”

那些无边的夜和饱餮的黑影瞬间袭来，将兰汀仅仅包围，像张慢慢收缩的网，缠人的巨蟒，让人一点点无法呼吸。
终于还是来了。
兰汀微微的颤抖。
“该来的总会来。”司徒轻轻抱了抱兰汀，“丫头，想做的就放手去做吧。”
这怀抱温暖又踏实，永远敞开着。

今天脑抽，要话唠两句呃~某孩子把人家生日公布于众，结果让我铺天盖地收到一大堆的祝福，长生不老~好开心啊，从来没有收到过这样来自四面八方的孩子们的祝福，就在这里，小陌先谢过大家啦~

花满楼与华裳并肩走在回百花楼的路上，今天的他没有笑容，甚至有些小小的沉重。华裳不说话，一直乖乖跟在他旁边，偶尔用一双桃花眼偷偷瞄一眼花满楼。
“华裳。”花满楼轻声问，“梳澜之子，你是听谁提起的？”
华裳一路终于听见花满楼开口，结果却还只是问起与兰汀逃不了关系的事，显然有点失望。她收回自己的目光，缓缓道:“我一路逃过来，东躲西藏的，听到的也不真切。”她顿了下，接着道，“那两个人江湖打扮，相互的称呼奇怪的很，好像是有个叫子桑什么的……好奇怪啊，我都没听说过……”
“子桑……”花满楼抬了头，微微蹙了眉。
华裳见他一副深思的神情，心中好奇又忍不住打扰，许久才小心翼翼地问:“花大哥知道这个么？”
花满楼点点头，道:“ 子桑是在古时名字尊卑地位排行中位列第三位的，第一为神职人员聿明姓氏，第二姓氏为牧九州的人中之王的姓氏、第三位就是侍奉神职人员的姓氏，其次才是王臣的姓氏。子，取尊贵之意，看来那二人不简单了。希望兰拓不便和他们惹上关系罢。 ”
华裳心不在焉，好像并没有听这些，花满楼说完，她只淡淡道:“花大哥对兰汀的事果然放在心上呢。”脸上的浅浅笑意，难以琢磨，如半开的蔷薇，明明含苞欲放，又露出小小的刺来。
花满楼听她这样说，不知怎的，脑海里忽然闪现出那一晚兰汀的话来——跟女人在一起的时候，最好别去想别的女人。他甚至能想象出她那一坛桃花酿下肚之后微红的脸和狡黠的笑意，可他从未见过她的容貌，那样难言的莫名画面，一闪，便模糊了，再也摸不清楚。他打开折扇，笑着摇摇头。
那些缠人的梅雨终于过去了，可所有的不明了已如一池春水，东风乍起，一池涟漪，已再也停不下来……

【第八章】浮生乱
凤求凰杀害秋剪漪的凶手人间蒸发了一样，除了那一把薄刃的线索，什么都没留下。
兰汀吩咐下街头那些小屁孩，留心兰拓的下落，小乞丐们的消息总是灵通，如今也毫无头绪。兰汀不耐烦，只大清早起来熬起来花满楼带给她的药草，漱兰轩这个酒庄也飘出隐隐的药香来。旁人眼里良药苦口，兰汀的舌头也多半尝不出，端着药碗品酒一般，齿颊之间微微苦涩，难得的味道，哪怕是苦的，对她来说也享受的很。一碗汤药，也喝得畅快淋漓。
某些心绪像雨后疯长的野草，占据了所有。兰汀静不下来，便用青色葫芦沽了酒，往林子兰溪去了。
溪边一个白衣男子背手立在那里，站成一抹挺拔峻峭的背影。
兰汀歪着头看了一会儿，两个浅浅的酒窝露出来。
心里果然有点期待这抹月色身影出现的吧。她想。
“来了这么久怎么不说话？”花满楼笑着问了一声。
兰汀往前走了一步，却见一个中年男人从另一侧也走出来。
花满楼并不是对一个人说话。
“你我还真是有缘。”男人道，他转身看了眼兰汀，笑容竟有些僵在脸上，剩下的话噎在喉咙里，竟发不出一点声音。
兰汀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她本该转身逃掉的，如今双脚却仿佛生了根，想久久停在这一刻。
不期而遇，不是天赐的缘分，便是天大的笑话。
“姑娘……”男人终于开口了，艰难得如同刚刚学会说话的孩童，“姑娘是来祭坟的么？”他想说的并不是这些，如今却只说的出这几个不痛不痒的字。
花满楼看不见苏桐的表情，只隐约感觉到他压制住的莫大的冲动和不安。
兰汀笑笑，点点头:“是，来探望一位朋友。”

苏桐一直冲着兰汀笑，竟是手足无措的感觉，目光一刻也离不开兰汀。
兰汀却只是礼貌地点点头，躲开他的目光，将新采的两束小花分别放到秋剪漪和梳澜的墓前。
“你就是那个叫汀儿的孩子吧？！”苏桐轻声问。
兰汀一怔，转身回答:“是，我叫兰汀，是漱兰轩的酿酒丫头。”她回过头，轻轻吹去石碑上的灰尘，“我跟秋姨是很好的朋友。”
苏桐勿自点点头，喃喃道:“剪漪啊，好像确实带给过我漱兰轩的酒呢……”
“你喜欢我便送给你吧！”兰汀笑嘻嘻将一只小酒坛递到苏桐跟前，“苏伯伯喜欢汀儿就送给你吧！”那双紫瞳泛出孩子般天真的光华来，充满不可言的欣喜与期待。
苏桐整个人都惊在那里，兰汀看到他的脸色，才恍然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花满楼走过来，“是我告诉阿汀，前辈姓苏的。实在冒昧。”

兰汀只好暗暗苦笑自己粗心大意，情急之下就说漏了嘴，居然还要花满楼来帮忙打圆场，提着酒坛的又微微晃了晃，一直看了兰汀出神的苏桐才回过神，接下那酒坛。
风微微吹起兰汀额前的刘海儿，趁着那双灵动的紫瞳和一对俏皮的酒窝儿。
她和你很像。
苏桐在心中默默道。
有些事情，如暗夜里的萤火，永远见不到明朗的日光。即便如此，漫漫长夜，只这些渺茫的光晕，接近于黎明曙光的光辉，也值得去捕捉，去珍藏。何况有人心知肚明，有人无需多言，自然心领神会。
他们都懂得，这就够了。
“你和我一位故人长的很像……”苏桐道，他伸出手，想帮兰汀把吹在腮边的一缕头发掖在耳后，手停在半空中，又莫名放下了。“我就住在这林子东南方向的尽头，那里有间木屋，是我的。”
兰汀偏着头笑了笑，“既然长的像便也是缘分。”她努力点点头，“我也许会去吧。”
除了司徒，除了秋剪漪，再或者除了花满楼，她从没有这样放松芥蒂，这样努力地去亲近谁。
时光太短，遇上的都该好好珍惜。

苏桐最终摆了摆手，消失在林子深处。兰汀依旧站在原地，带着难以言说的喜悦。
花满楼认识兰汀不长不短，第一次见到她如此轻松的一面，不由得笑了笑，嘴角只轻轻一扬，却被兰汀抓了个正着。
“你笑什么？”语气更像是胁迫，就是明明知道你在笑我，还要你亲口否认掉的霸气。
果然，花满楼勉强忍了忍，道:“没什么，只觉得今天天气不错而已。”
兰汀一撅嘴，“不要以为你总是替我说话我就会感激的。”她上前一步走到花满楼跟前，微微一踮脚，“痴心妄想！”说到一半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扶着花满楼的肩膀，笑的直不起腰来。
花满楼用扇子轻轻打了下兰汀的头，无可奈何摇了摇头，却耳翼微微一动，眉头微蹙。
兰汀也瞬时敛起了笑容，侧耳倾听。
方才很轻的一声“镪”，花满楼已经判断出，那是兵刃出鞘的声音。
两人不约而同，连忙寻声而去。
远远望去，一个黑影在树尖闪过。兰汀只听得苏桐远远在树下一声“小心”，一柄白刃已然刺到眼前。
兰汀已经，急急向后连退数步，刀刃扫到离兰汀眉眼一寸的地方，却被一把折扇挡住。黑衣人的刀转向刺向花满楼，花满楼微微皱了眉，头向左一偏，右手的袍袖卷云般飞出，将利刃卷入袍袖之内，一般人吃了花满楼这衣袖，应当兵刃尽断，那人却顺着袍袖的方向一拧腰身，顺势转了一圈，左手在地上一撑，又站起身来。
他没有再出手，花满楼也未动。
他的全身被黑衣包裹着，只剩一双凌厉的眉目，看了眼兰汀，又看了眼花满楼，并没有再纠缠下去的意思，转身跃起，在树尖微微一借力，迅速离开了。

“在下例行公事而已，有什么不周之处，还望花公子见谅。”男人抱拳施了礼，话是对着花满楼说的，眼睛却从始至终盯着兰汀不放。
“欧阳捕头。”花满楼回了礼。
这是欧阳海，十二年前凭借梳澜一案，稳稳坐在了六扇门的第一把交椅上，江湖官府，黑白两道，听到他的名号都要礼让三分。
兰汀也认得他，不是和花满楼一样因为家族在江湖的地位，而是因为，欧阳海虽没比季书白位高多少，却是领他进了六扇门的师傅，他与兰汀从小一起长大，自然是常把欧阳挂在嘴边的。
欧阳海走近兰汀，上下打量了一番，转身对季书白道:“这里交给你。”说罢，便朝另一个方向急匆匆走了。
兰汀紧绷的精神也终于松懈下来，常常舒了一口气。
“书白兄怎会在这里？”花满楼不由得好奇。
季书白见欧阳海走远了，道:“六扇门接到消息，杀害凤求凰秋剪漪的凶手就在此地。”他摇摇头，“没想到却碰上你们。”
兰汀解开腰间的葫芦，倒灌了一口。“书白哥倒是也没白来。”
众人一怔，季书白连忙问:“怎讲？”
花满楼仔细回想了一会儿，道:“这位前辈刚刚被一位黑衣男子袭击，我与他交手，他的兵刃是一把薄刀，柔中带钢，出手极快。待下验过前辈的伤口，应该就可以判断是不是一人所为了。”
薄刃，季书白恍然。
兰汀含了口酒，半晌咽下，道:“六扇门消息再快也晚了一步，他已经来过了。”
她绕过那群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捕快，在木屋门前俯下身。她发现了潮湿泥土上的几个脚印。
一个面色白皙的捕快不屑一笑，“几个脚印算什么，没准儿是这主人自己的。”他又故意作出一副惊恐的表情，“欧阳师傅刚才也出入屋子了，说不定都是凶手啊。”其余人便一阵哄笑，应和那小白脸的猜测。
兰汀一挑眉，看了一眼小白脸乐不可支的神情，轻声哼了一下，满脸的鄙夷不屑。她伸出右手，大致比量了一番，悬即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尘土。
“女神捕啊，你有发现？”小白脸一副阴阳怪气神情。
兰汀不理他，直直腰板，喝了一口。

花满楼笑了笑，“喝酒的底气都足了，肯定是有了发现。”
兰汀这才拍拍那小白脸的肩膀，缓缓道:“你可听好了。”
那小白脸一愣，不知兰汀卖的什么关子。
“这个脚印起落脚有力，跨步大，步宽较窄，蹬、踏、压痕反映很明显，不难看出是个男人。 脚掌前缘呈平滑的弧形状，脚弓稍高，其印痕较窄，落脚有力均匀，步子稳健，所以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 ”
那小白脸的脸色似乎瞬时变得更白了些。
兰汀接着道:“身高大约是脚印长的七倍，步子的三倍，就大约比你高出半头吧。”说着，用手在小白脸头上比划了一番。
“至于身材么……”兰汀摸了摸下巴，“脚印比正常要浅，想来是会轻功的。而且苏伯伯穿的是布鞋，而欧阳海穿的是底子稍厚的官靴，这人穿的应该是快靴，而且鞋底被人修补过。”兰汀低头看了看脚印中央一道浅浅的凹痕，语气忽然放慢许多。转而又恢复了得意的笑容，“这样来看，应该就是袭击苏伯伯的黑衣人不会错吧。”
小白脸一副惊异惨白，又带着点儿不自然的谄媚笑脸看了看兰汀。
季书白挠挠头，“兰汀若是进了六扇门，早就没你们的事了。”
小白脸不说话，只一直傻傻地陪笑。

苏桐一直痴痴看着兰汀那副有些小得意的神情，浅浅一笑，脑海中不知略过了谁的影子。
“书白哥好交差喽。”兰汀又灌了一口，下面的人开始看着兰汀和季书白小声嘁嘁，带着点坏笑。
季书白便又红了脸，连着耳朵都在发烧，连忙喊着回去交差，连推带搡地弄走了那几个手下人。
送走季书白，花满楼扶着苏桐进了木屋，兰汀按苏桐所说，翻出了纱布和金疮药酒，小心翼翼帮苏桐包扎起来。
“好了。”兰汀笑笑直起身，“虽没伤到要害，刀口却很深，还要常常换药才好。”
一直沉默的苏桐眼里似乎放出光来，充满了期待的眼神。“我一只手不方便，不如你得空的时候……”
“我也这样想。”兰汀那酒窝儿又露出来，“你们饿了吧，我做东西吃啊。”说罢便张望了一番，寻了厨房去了。
花满楼一愣。兰汀这丫头明明戒心强的很，看上去粗枝大叶，实则心细如尘，她可以很要强面对秋剪漪的死忍着不流一滴泪，也可以三番五次有意无意拒绝自己的好意，却偏偏对苏桐……
“花公子。”苏桐见兰汀进了厨房，抬头对一直不语的花满楼道。
花满楼回了神:“苏伯伯叫我名字就好，不必如此客气。”
苏桐笑笑，拉花满楼在自己旁边的竹椅上坐下。
“我一直好奇，你为什么帮她。”
花满楼没想到苏桐会忽然问出这样一句来，怔了怔，转而朗朗笑了，“没有为什么，只是不想她困在麻烦里而已。”
“就这么简单？！”苏桐有点不敢相信，死死盯着花满楼半含笑意的脸。
“就这么简单。”花满楼毫不犹豫，折扇轻轻打开，云淡风轻。
盯着花满楼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苏桐爽朗一笑。“你只记住，你若做了对不住这丫头的事，我苏桐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晚辈……”
“你们说什么呢？”兰汀拎了半截莲藕出来，看着聊的正酣的花满楼和苏桐。
花满楼只是笑，没再说话。
兰汀来了兴致，“你们说，我们是吃面啊，还是煮饭呢？”
“听你的。”两人异口同声，接着是默契后的笑声。
兰汀只觉得越来越搞不懂这两人，莫名其妙拎着半截莲藕跑回厨房去了。I

【第九章】暗夜行
从木屋出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苏桐送两人道门口，兰汀笑嘻嘻跟苏桐摆手道别，苏桐一直站在门口，直到两人的身影完全淹没在夜色里，他轻轻叹了口气。
“她跟你，果然很像啊……”
苏桐勿自对着黑夜喃喃，夜黑无月，凉风起了，他才缓缓回了房间。
兰汀寸步不离地跟在花满楼旁边，他们并肩走过很多次，但没有任何一次，兰汀离他这样近。
花满楼可以清楚的听见她有点微微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声，以她的轻功，不可能跟不上自己的，可他还是放慢了脚步，尽量让兰汀缓了缓。空气中弥漫着着些夜风带来的水腥气。
“无月啊。”花满楼喃喃。
“嗯。”兰汀小声应着。
花满楼忽然笑了笑，莫名点了点头。他本笑得很轻，却不小心发出了声音。
“你笑什么？！”
花满楼一怔，少有的被人揪住了小辫子的感觉。兰汀一直揪着不放，他才迫不得已，小心翼翼问道:“你……怕黑？！”
三个字，便轮到兰汀僵掉了，被人抓住了把柄。
是，她怕黑，出奇的怕。
“谁，谁怕啊！”她努力显得自己很有底气，可话一出口，兰汀便自己也觉得这句话只把自己的恐惧表现得更理直气壮而已。
她赌气停下了脚步，花满楼在距离她几步选的地方也停了下来。
“是么……”花满楼在兰汀眼里映下一抹浓黑的背影，“其实我也怕啊。”他微闭着眼，嘴角扬起一抹悠扬的弧度。
兰汀忽然后悔，她竟然在一个瞎子面前提到了惧怕黑暗，一丝苦笑。一个从七岁起便被剥夺了触摸光明的人，唯一陪伴他的，就是这永无止境的黑夜，从某一刻起，在一个七岁孩子的眼里，天蓝不再，花红不再，水绿不再，除了一片暗夜，永远没有黎明之前的光辉。I

她微微颤抖着，目光变得闪烁，即使花满楼看不见，她也拼命躲闪的目光，裙边被握紧的手扯起两块褶皱来。
“我不是故意的……”兰汀有些手足无措，她有点畏惧，如果花满楼这样的人被戳中的痛处，会变成什么样子。
你惧怕黑夜，是因为曾有过光的眷顾，而花满楼，因为没有这样一丝一毫的施舍，所以必须接受这无尽的黑色。
不过这样的人是花满楼。
他笑笑:“也不是都看不见的，我还看得见黑色。”
他转过身，兰汀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觉得这一刻花满楼一定是笑着，而且笑的温暖又灿烂。
紧握的手一松。
花满楼走过来，伸出手来，摸了摸兰汀的头，“走吧，我领着你。”
兰汀怔了怔，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伸出右手，牵住了花满楼的衣袖。
两人便一前一后，彳亍在林间的小路上。
兰汀默默在心中回想白天里一点一滴的片段，千丝万缕一点一点重复，一个念想电光火石般闪过，兰汀猛然一惊，瞬时停下了脚步，送开了花满楼的衣角。
花满楼察觉，转身问道:“怎么了？”
兰汀缓缓抬起头来，面色冷若冰霜。
花满楼伸出手去，却被兰汀向后一步躲开了。
“你走吧。”转瞬之间，兰汀便如变了一个人，冷酷而决绝，将花满楼瞬间冻结，几乎没有再回答的余地。I

树叶在夜风中瑟瑟，一如兰汀颤抖的双拳和眼神。
花满楼伸出的手扔停在半空，微微张开着。风拂过掌心和衣袖，凉意似流水般顺着掌心流淌开来。
兰汀久久凝视了番花满楼夜色里不太清楚的脸，精致的轮廓变得朦胧模糊，唯有薄唇边的一抹浅笑安然，在心底如涟漪般荡开，愈来愈深刻。她忽然一笑，微闭了眼……
银光一闪而过。
花满楼停在半空的手终于向前一探，猛的揽住了兰汀，脚下一拧，兰汀便实实撞在花满楼怀里，她紧皱了眉头，蓦然睁开眼。
银光刺在几步外的树干上，是把指宽的飞刀。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