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南】随便写着玩

【外头太阳可毒着呢，葡萄藤的绿叶儿都给烤得蔫儿吧唧的没精神，院子里的颜色都艳得让人看了晃眼，屋里边儿却是凉沁沁的，墙根儿上的鸡翅木矮架子上搁着个掐丝珐琅彩大盘儿，里边儿的冰山正滴滴答答地往盘儿里滴水。窗前边儿的美人榻上也是个鸡翅木的小茶几子，桌儿上甜白釉的盘儿里是刚打井里取出来的西瓜，切了一瓣儿一瓣儿的，连那红瓤儿的颜色都透着那么股子水灵劲儿，让人看了就觉得舒坦。我斜斜地靠在美人榻边儿上的软枕上，家常穿的桔色香云纱小褂儿软趴趴地贴着身儿，却不见一丝褶儿，手里拿着个绣架有一搭儿没一搭儿地绣着一朵牡丹，花样子还是前儿自个儿画的。越绣越觉着没意思，索性扔了那玩意儿在一旁，随手捞起一片瓜啃了两下儿，在屋里放久了的好处就是不冰牙，沁甜沁甜的，眯了眼看了看外头的景儿——总是那么些个物什儿，早是熟悉地不能再熟悉了。在这儿干吃瓜也没劲，就探了身子推开窗，朝外头喊了一嗓子：】
云妞儿，去外头买二两桂花儿糕！
【不大会儿云妞儿就挑了珠帘儿进来，其实云妞儿大名叫蕙云的，但我这屋儿里人都嫌乎蕙云不顺口儿，就按她老娘那样叫她云妞儿，也就这么叫开了。看云妞儿从妆台边儿上的一个小柜儿里数出几个铜子儿来，还念叨着什么咱二小姐就是花样儿多，什么家里厨房啥做不出来非得去外头买，笑着驳了她一句。】
：外头的总比家里的新鲜呗！家里的东西儿再怎么做，也是那一个味儿，哪比得了外头呢，傻云妞儿。
【说完，把手里那半片儿瓜几下儿啃了，拿起别在衣襟儿上的手绢儿擦了擦手。这时光，可真好哪。】

【冬天的冷气儿渐渐跑没了，阳光也没有太烤人，正是最舒坦的时候儿，雕了吉祥花儿的窗就那么半开半掩着，偶尔有点子风吹进来，就一直吹到了书案上，昨儿搁在上边儿没来得及拾掇的字帖儿都翘了角儿，和着风一下下儿的。云妞儿拿了绣架坐在边儿上的小杌子上坐着，针线簸箩就放在她腿上，手指头上戴了俩顶针儿，一边儿灵巧地绣着花儿一边儿在这儿跟我眉飞色舞地闲聊天儿。】
【我低头在她的针线簸箩里找了个顶针儿，混上桌子上原本搁着的三个木头做的小玩意儿玩儿起嘎拉哈来——前儿那一副羊拐骨叫夫人给没收了，说是成日里玩儿些小孩子玩意儿，女红和诗书倒没多大长进。这却也难不倒我，二格格的屋儿里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多着呢，随便寻摸寻摸就凑起来些玩儿的物什儿，这就开始玩儿起来了，一边儿还听着云妞儿说话，偶尔笑几声儿。】
【刚刚扔了好几回都只接住了两三个儿，好容易这回四个全接住了，正乐着呢，云妞儿那边儿倒说，咱格格是啥都能玩儿起来，这亏着是个小姑娘，若是个小小子儿那还不得翻了天去！也不去看她，嘴角儿挂了笑，手里活儿不停，笑说】
：也不知道是谁，那天在抄手游廊那儿和一帮扫洒上的小丫鬟踢毽儿，老嬷嬷喊都不见影儿呢！
【这边儿又玩儿了几回都接不全，索性把顶针儿扔回云妞儿的针线簸箩里，那几个木头小玩意儿也一并收了放回妆台边儿上的小柜子里，回到书案前，今儿得再临两篇儿卫夫人，赶明儿先生要检查的呢。】

【北京城的天慢慢地冷下来了，是真冷，让人不愿意动弹，总想要是能一直缩在屋里就好了。也就静下来不再到处疯玩儿了，跟云妞儿一道做些针线，顶针儿也不再是用来玩儿的，而且套在了细细的手指头上。炕桌儿上摆着个针线簸箩，打里边儿码得整整齐齐的彩线中挑了几股儿用的上的搁在一边儿，寻思着绣个蜜蜂戏花丛图案的荷包玩儿。】
【虽跟着家里供奉的嬷嬷学了几年针线，但到底不常做，手底下没个准儿，进度是极慢的，还时不时地那针就直接戳到手指肚儿上。绣了半幅，那图案嘿，我要是不说，没人能瞧出那是啥来。云妞儿看了也没笑，说是练练就好的，我却觉着我没这个天资，要不你瞅瞅，哪家的好格格绣出来的东西，那针脚儿还那么大窟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