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傍晚,榆树乡酱油厂的工人下班了。 乡党委书记徐大地支着自行车在厂门口等着媳妇李玉华。 下班的工人和徐大地打着招呼:“徐书记,接嫂子呢?” 徐大地回答得很风趣:“对!接小孩他妈呢。” “徐书记,从来没看见你对嫂子这么上心。 徐大地狡猾地回应道:“两口子的事儿,能随便让人家看见么?” 有人没话找活地:“徐书记,家不都挺好的么?” 徐大地咧了咧嘴,极其认真地说:“挺好的!挺好的!你家不也挺好的么?”那人受宠若惊地:“挺好!挺好! 徐大地:“啥也不如挺好的。” 那人匆匆地跑了。 徐大地嘿嘿嘿地笑了,自言自语地:“家不都挺好的吗?有意思!有意思。 徐大地觉得有意思,又笑了。 徐大地的爱人李玉华走到徐大地面前:“一个大老爷们儿,在这傻笑啥呢?” 徐大地一愣:“谁傻笑了?” “你那不是傻笑是啥笑呢?”李玉华一脸的严肃。 徐大地说:“我发现你咋这么好批评人呢?” “我咋就不能批评别人呢?”李玉华回答得更干脆。 徐大地小声地说:“小点声儿。再不,你笑着批评我。我是党委书记,需要威信,懂不?” 李玉华根本不在乎,反而提高了声音:“党委书记你就不服管了?” 徐大地急忙地:“你看你这人,让你小点声你还喊起来了!你这不是存心出我的丑么?” 有几个听见他们说话的工人捂着嘴走了。 李玉华瞅了瞅跟前没人就说:“大地,谢谢你了。” “谢我?你谢我什么?”徐大地真的有点疑惑了。 李玉华说:“你让我赚足了面子。这回,你批评我吧,你愿意咋批评就咋批评。” 徐大地笑了:“你这人,我这么个聪明人,没逗过你。” “别贫嘴啦,回家吧。到家,啥事都依着你,行吧?”李玉华一脸的温柔。 徐大地说:“回啥家。你陪我走一走。” 李玉华问:“走一走?往哪儿走?” 徐大地故意轻描淡写地说:“随便转一转。我要动了。” 李玉华问:“往哪动?” 徐大地说:“小点声儿。天祥给我打来电话,让我明天去县里谈话。动到哪个局他没说,我怎么套也没套出来。但我估计是财政局。” “财政局局长呢?” “进去了。” 李玉华有点没底:“你也不跑不送的,那么好的位置能给你么?” 徐大地一脸的骄傲:“咱工作干到那儿了,还用跑么?再说,县委李书记那人不是谁跑就能跑活心的人。” 李玉华:“咱真的要上县了?官不官不说,悄悄能念上好学校了。”李玉华真的很满足。 在秀水乡政府,华乡长心情很好地在给自己用扑克爻卦。 丁秘书走了进来。 华乡长问:“老丁,有事儿呀?” 丁秘书递上一份文件:“县里来份文件,你签一下。华乡长,我啥时候改嘴呀?” 华乡长问:“改什么嘴?” 丁秘书说:“管你叫华书记呗。” “你净扯。我华兴宇还能有那个命?”华乡长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希望丁秘书继续“扯”下去。 丁秘书说:“照实说,轮也该轮到你了。可是,该活动你也得活动活动。” 华乡长标榜道:“我要活动就不是我了。” 丁秘书说:“听说财政局的周局长出不来了。” “那个位置咱哥们儿上不去,弄个党委书记干到退休算了。”华乡长还真的有点自知之明。 丁秘书做着估计:“争财政局长的人不在少数。” 华乡长说:“有一个人,谁也争不过他。” 丁秘书问:“谁?” 华乡长说:“榆树乡的党委书记徐大地。” “你咋知道?” “全县这么多乡党委书记,徐大地无论从人品还是政绩,都得排第一号!你别说,我还真得给他打个电话祝贺祝贺!”华乡长这时俨然是个权威人士。 丁秘书问:“你和他熟么?” “何止是熟哇?他当乡长那阵我也是乡长,总在一起开会没少扯。可是,人家都当好几年书记喽!”华乡长的语气中透出了几分羡慕和无奈。 丁秘书说:“先胖不算胖,后胖压塌炕。你这不也是书记了么。” 华乡长当着了秘书的面真的拨通了徐大地的电话:“徐书记,我是不是应该管你叫徐局长了?没有的事儿?那是指定的事儿。你没跑我信,你跟我是一个性子。对,咱哥们儿凭的是能力。我说大地啊,看在咱哥们儿的老交情上,你当上财政局长,可别忘了老弟在秀水这块事业呀,该倾斜的就得倾斜。没问题呀?没问题我就先谢谢了!等哪天上你财政局讨碗酒喝!” 花木扶疏的县委大院,脸色阴沉的徐大地走出县委大楼,在门口正和刚钻出轿车的张县长相遇。 张县长问:“谈完了?” 徐大地苦笑了一下。 张县长很同情地说:“本来我的本意……不说了,行,理解万岁吧!” “谢谢你了张县长。”徐大地握了握张县长的手。 张县长匆匆地走进了大楼。 徐大地无精打采地向自已的车子走去。 两辆轿车并排停靠着。司机的车门大开。徐大地的司机小张正跟对面的司机在炫耀:“我们徐书记这回财政局一把指定是当上了。 对面司机问:“那么有把握? 小张说:“那有啥不把握的?人家也真干到那儿了!县里凭赏也得赏个好局呀! 徐大地走到了车前光火地:“你他妈吹啥呀?你不怕风大扇了舌头哇! 小张一头雾水:“徐书记? 徐大地恨恨地说:“少废话,回家! 徐大地正要钻进车里,他的肩膀被人按住了。徐大地回头一看,见是孙天祥,便没好气地说:“孙部长,还有事儿么?” 孙天祥说:“没啥事儿。想跟你喝一壶。 徐大地没好气地回敬道:“我没时间,也没那个兴致。你去找和你对心情的喝吧! 孙天祥不气也不恼:“我就和你对心思。 徐大地喊道:“孙天祥,你积点德行不行? 孙天祥撂下了脸子:“徐大地,你别以为我的面子谁都给!喝不喝?喝就站下,不喝就走人! 徐大地说:“你反倒还有理了?” 孙天祥自然一脸的严肃:“别打岔,喝不喝?” 徐大地无奈地对小张说:“你先回去吧。 小张问:“徐书记,我等着你吧?” 徐大地说:“不用!不知得整啥时候呢?你没看我让鬼缠住了吗?” 孙天祥笑了:“说话注意点影响! 徐大地回答道:“我就这么说! 孙天祥妥协了:“行行行,你今儿个,谁也惹不起。 华灯初放,这座北方小城淹没在灯光里。在孙天祥的家里,孙天祥的爱人正在伺候两个人喝酒。 徐大地说:“嫂子,讨麻烦了! 孙天祥的爱人说:“啥麻烦哪?天祥也没提前打个电话告诉一声,就得穷对付了! 孙天祥说:“今儿个你就是给他预备御宴,他也吃不进去! 孙天祥的爱人问:“啥事儿火那么大呀?” 徐大地说:“你问问他!还腆个脸说呢?” 孙天祥的爱人说:“咋的了天祥?” 孙天祥说:“烧的!烧的满嘴说胡话。” 孙大样的爱人又问:“究竟是咋回事儿呀?” 孙天祥告诉爱人:“大地调到一个大乡当书记去了! “哪个乡啊?”孙天祥的爱人继续问道。 徐大地说:“秀水!嫂子,县委真敢提拔我呀!我姓徐的咋感谢呢?就得用酒感谢了! 说着径自仰脖喝了一大口。 孙天祥的爱人问:“公布了?” 孙天祥说:“刚谈完话。” 孙天祥的爱人非常惋惜地说:“秀水,咋整那么个地方?”看起来,她对秀水很了解。 徐大地借机地说:“咱没人哪!咱县里要有人,咱组织部要有哥们儿帮着说一句话,不,帮着说半句话,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吧?啊?你说呢嫂子?” 孙天祥的爱人对孙天祥说:“你咋没给说一句话?” 孙天样反问道:“怎么?要参政了?” 孙天祥的爱人默默地退下了。 徐大地把酒杯使劲往桌上一顿说:“孙天祥,你口口声声说跟我是哥们儿,就冲这个事儿,你够哥们儿意思吗?你不够!你不帮我说话,我理解,人们都知道咱俩这关系,得避嫌。可是,你在电话里哪怕给我稍稍地点一点,我也能活动活动啊?我徐大地这点要求不过分吧?” 孙天祥笑着问:“说完了?” 徐大地用眼睛横了一下孙天祥:“完?没个完!可是,你让我再说啥呀?” 孙天祥呷了一口酒,然后不紧不慢地说:“你也当过党委书记,那也叫一方霸主。你们党委研究的事,需要保密的保不住密你咋个想法?咱俩是哥们儿不假,可我是组织部长,组织部长都不知道保密。都不知道对县委负责,我这个哥们儿你能处出点意思来么?凭你的性格,咱不讲党性、不讲人的良心?你说点真话!” 徐大地默默不语。 孙天祥接着说:“我不跟你讲大道理,因为这些大道理你都给别人讲过。我只想说两点,一是这回县委指定是动真格的,你三天之内不报到,免职没商量。当然,你要不愿干,这条纪律对你不具备约束力。第二,大地啊,你没想想,到落后地区任职,也有它的优点,容易出成绩,这个你考虑没有?” 徐大地嘴一撇:“我现在不需要成绩,我需要安定,我需要进城!悄悄来年就中考了!俏俏,你懂吗?” 徐大地又将一杯酒喝进口中。孙天祥急忙抢杯,可是已经晚了。 徐大地醉了! 孙天祥夫妻俩将徐大地搀进卧室。 夜深了,徐大地要调到县里这个喜讯让李玉华在床上翻来覆去地难以人睡。 他们的女儿俏俏蹑手蹑脚地进来钻进了妈妈的被窝。 李玉华嗔怪地说:“哎呀,俏俏你都多大了。快睡吧。明天还得上课。” 悄悄索性拉亮了灯:“妈,人家睡不着。爸真的能调到县里么?” “能!” “能让爸给我找一个最好的学校么?” “能!” “让爸给我找一个最好的班!” “也能!” “妈,你得给我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