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初次 文文】莫思归（潇烟生贺组出品=v=）

碧光瑶波齐云竹叶青，蓝桥风月金沙女儿红。苏杭之地茶酒本就兴盛，青龙会中兄弟众多，美酒自然也少不了。杨慕初提了酒坛子踏上亭前长廊，飘风依旧站在那里，脊背挺直，像一棵骄傲的树。酒香和脚步声一起传来，飘风转过头，见杨慕初已在面前站定，冲他抬一抬手，满眼笑意。
把酒放在桌上，杨慕初拿起左臂上搭着的披风，顺势披在飘风身上。
一个简单的细节，让飘风站在原地再也挪不动脚步。那件披风，遮住了寒风，也打开了尘封已久的心。
一个愣神，杨慕初已斟好两杯酒，将其中一杯放在飘风手中。
“这一杯，敬你为大哥舍身挡剑。”杨慕初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你先别喝，听大哥说完。”阻止飘风的动作，杨慕初再次斟满酒杯。
“这一杯，敬你为青龙会鞍前马后，不辞辛劳。”
“这一杯，愿你我兄弟，今生今世，不离不弃。”这一次，杨慕初端起酒杯，碰上飘风的杯子，“跟大哥一起，喝了这杯吧。”
酒杯相撞，透白的瓷器发出清脆响声，一仰头便是一饮而尽。多少话语，尽在不言中。
“飘风，你可知道，我从小，便只有父亲一个亲人；而现在，也依然不知我那素未谋面的弟弟，又身在何处。”杨慕初说着，又倒了一杯酒自斟自饮，“飘风，大哥现在，只有你了。”
“大哥，我送你回去休息吧。”飘风扶着已有些醉意的杨慕初，起身往房间走去。杨慕初不准他再喝酒，自己却是一杯又一杯，一壶酒已下去大半。
“飘风，其实大哥好想看看，你那金色的面具下，到底是怎样的面容。”杨慕初继续说着，似乎是对飘风，又似乎，只是自言自语。
飘风听到这话，身子一颤，动作不禁停住。停了许久，见杨慕初并没有追问，恐怕大哥只是酒后醉语罢了。从他与杨慕初相识以来，青龙会上下从没有人开口问过他面具的事，时间久了，他自己都快忘记，自己其实从未以真面目面对过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包括大哥。
但是大哥，你却不知，连飘风自己都不知道，这副面具下，到底藏着怎样的一张脸啊。
“我说过，你的面具，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你私自摘下，你难道不记得了么！”那是他小时候，忍不住好奇，偷偷摘下面具后，那人对他说的话。他至今都记得，煮沸的开水浇过皮肤的痛楚，痛到他再不曾动过摘下面具的心思。仿佛只要他的手触及面具，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便会再度袭来。
“飘风，你永远都是我的兄弟。”刚扶着杨慕初躺下的飘风听到这句话，心中一震。细心替杨慕初盖好被子，逃离似的逃出房间，怕是再多呆一刻，便再也无法离开。
听到关门声，躺在床上的杨慕初慢慢睁开眼。
飘风啊飘风，也许你不知道，你就是我那血脉相融的兄弟！对于你的身世，你到底知道多少，又不知道什么呢？无论如何，大哥既然已经找到你，便再也不会放开你了，我的，阿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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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念脸放更
【七】一笺墨香碧水悠
“大哥……大哥……”
听到飘风唤自己，杨慕初慢慢睁开眼睛，朦胧间看见飘风只着一层单薄里衣坐在自己面前，竟觉得面上有些发烫。
“飘风，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杨慕初咳了一声，努力保持镇静。
“大哥不是说，想看看飘风真实的面容么。那么，飘风便满足大哥的愿望。”飘风说得毫不在意，一边向杨慕初这边挪了几分，一边伸手缓缓摘下挂在脸上的金色面具，露出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阿次……”虽是早已知晓那张面具下藏着的面容，但看着那人在自己面前真正摘下面具，杨慕初心中仍是瞬间过了十几个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大哥觉得飘风的面容如何？”飘风薄唇勾起一个浅浅弧度，一只手已经搭上里衣的衣带。
“你这是……”杨慕初有些疑惑地看着飘风，衣带被拉开，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制胸腔里疯狂的心跳，但很明显这一切都是徒劳。
“大哥不是想看飘风么，今天就给大哥看个够。”飘风手上的动作仍在继续，领口已然敞开大半，诱人的锁骨清晰可见。
“不……飘风你……”杨慕初惊异地发现身体已生出异样变化，不禁往后缩了缩身子。
“大哥……你难道真的不想？”飘风松开手，衣衫慢慢从身上向下滑落。
“飘……阿次……！”
杨慕初忽地睁开眼睛，额头挂满汗珠。仔细查看周围，却哪里见得飘风的影子。起身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大脑瞬间清醒不少。也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
杨慕初垂下头，手中的茶杯滴溜溜转了个来回，说不出是什么复杂心情。真是想不到，自己竟会有这样不堪的梦。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自己，难道对飘风，有如此妄想么。且不说两人皆为男子，就算……就算是亲兄弟，又怎会……
想到飘风，杨慕初长长叹了口气，推门出去，却发现他并不在院中。
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忐忑，一路奔到青龙会大堂逮了帮中人询问，才发现原来南方分会一大早来了人，而当时自己居然宿醉未醒。飘风一时不忍惊动，又见正好是自己熟悉的事务，便跟着分会的兄弟出去了——倒是恰到好处地给自己留了半日偷闲时光。
“江湖中人，有个小伤小痛本就是常事，稍加休息就好了。”想起昨夜飘风的话，杨慕初又纠结了眉心。之前他过的便是这样的生活么？亲人不在身侧，朋友江湖飘零，伤病时总是孤身一人，所有的痛都只有自己抗下。思念及此，杨慕初对飘风更是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愧疚感觉，他居然一直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一个让人心疼的兄弟。
杨慕初叹口气，在椅子上坐下，习惯性地摩挲着檀木椅的把手。桌案上目光所及之处用一对金色双龙镇纸压了封薄薄信笺，他一眼便认得那流畅字迹是飘风留下的。飘风居然如此细心，难怪刚才进屋时帮中兄弟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了。
展开来看，信中寥寥几笔交代了帮中变化情况，飘风只留了一句评论，竟是和自己感觉完全相符。
“……飘风此行多不过两日，速去速回，还请大哥务必放心。”
这是明知自己会担心还往外跑么？杨慕初放下信笺，笑容不自觉地爬上眼角，不过不论如何，飘风留了信，是不是说明他心里还是有自己的？
思及昨夜有些难以启齿的梦境，杨慕初明显感觉自己心脏跳动的速度加快了几分。

“你这是要去哪里？”
刘阿四刚跨上马背，忽然听见身后有个熟悉声音唤他。一转头，便见夏跃春抱着双臂站在棚子外面，一双眼睛直盯着自己。
“我……”刘阿四一瞬间舌头打结，“我……出去。”
“还嫌把自己折腾得不够么。”夏跃春哼一声，“下来。”
刘阿四乖乖下了马，整了整肩上的包裹，一声没吭。
“拿着这个。”夏跃春从怀中掏出一个细白瓷瓶，“每天晚上在伤口上涂一次，按我教你的方法做，要是再像以前那样——”
后半截话淹没在眯起的眼睛里，恰到好处地起到了威慑作用。
“呃……我一定，一定。”刘阿四只觉得后背冒汗，一边应着一边接过夏跃春递过来的
伤药。
“别光顾着赶路连吃饭睡觉都忘了。”夏跃春最后说了一句，“该说的我都说完了，走吧。”
“哦。”刘阿四紧紧握住那只小瓶子，好像不知道应该放在哪里，“你……”
夏跃春站着等他把话说完，谁知刘阿四“你”了半天都没有下文，本欲发作，但是念及这人向来不善言辞，一时之间也有些哭笑不得。
“你……你也保重。”刘阿四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脸憋得通红。
“这个不用你说，我一向懂得保重。”夏跃春戳戳他肩膀，“别耽误了。”
“哦。”刘阿四坐稳身子，双腿一夹马肚，毛色油亮的黑色骏马放开步子，马背上的人却还不忘留恋地回头看一眼。
刘阿四直到出了小院才收住心绪，他攥紧马缰，方才反应过来那只白色瓷瓶还被自己捏在掌心。他一手将瓷瓶收入怀中，细致胎体上还残留着夏跃春带来的温度，莫名地觉得心安。

沿富春江顺流而下，脚程快些，半日便可到兰溪镇。
飘风跳下船来，扶正头上斗笠，右手不自觉地按上腰间剑柄。南方诸城之间纷乱纠葛本易解决，只是有些事，不得不借着这一路的事由出来解决。
上一次回来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飘风沿着河边一直走，冬日湿气弥漫，两岸的泥土冰冷潮湿，石桥上似乎也凝了一层霜。
其实一切都没有变。河还是那条河，路还是那条路，小镇还是那样安静无人，巷子尽头还是那样一片低矮房屋。可是这一次心绪明显不似往日平静，不知何时开始心中种下无边牵念，牵念的另一端深深扎根在在江的上游。
这也许不算是错吧。飘风一只手按住胸口，说不清道不明的忐忑蔓延开来，他强力压下那种一样感觉，轻轻叩响小巷尽头那扇门。
“进来。”
这里没有阳光。女人冰冷语气夹杂着屋内的阴寒气息顺着半掩门缝溜出来，飘风深深吸了口气，推门进去。
“是。”
门被打开，外面的光洒进室内，在地面上落下半面阴影。飘风站在光影分界的正中间，嘴唇紧抿，眼神严肃。
“杨慕初对你，可是十分信任？”
听见这三个字，飘风心中一颤。他垂了眼睛，恭顺答道：“是。”
面前的女人无声无息地从床上站起，一身紫色衣袍裹住窈窕身段，却掩不住沧桑岁月在面上刻下的深深痕迹。她眼中有异样光芒一闪而过：“你且把这数月情况细细讲来。”
“是。”飘风敛起心神，从州桥夜市的初遇开始，将几个月在青龙会的见闻挑出重要情节大略说了一遍，只是不自觉地刻意隐去了他和杨慕初之间种种感遇。
“如此甚好。”女人面上浮起一抹冷笑，“杨慕初还活着？”
“是。”飘风迟疑了一下，终于讲出当日灵堂中的实情，“我……为他挡下一剑，中了些毒，好在夏跃春配出解药，现在已无大碍。”
“你说那剑上有毒？”女人突然上前两步捏住他腕子，神色一凛。
飘风身子一颤，任她读自己脉搏。
“居然……呵呵呵呵……”女人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我徐玉真一算再算，却终是算不到这一步……”
飘风垂头，没有回应。
“跪下！”女人一声怒喝，飘风腕上传来一股大力，直将他身子向下扯去。飘风虽然不明就里，但徐玉真向来阴晴不定，只得单膝跪地，不知这一次等着他的又是什么惩罚。
“你还真当他是兄弟了，是吗？你不愿意回来了，是吗？”徐玉真反手锁住门，从门后拿下一条细长皮鞭，“我告诉过你的事情，你都忘了吗？”
鞭子重重落下，后背一阵火辣辣的痛。飘风咬住嘴唇，颤声答道：“飘风不敢。”
“不敢？”徐玉真哼了一声，“你都替他挡了剑，还有什么不敢？”
“是您……告诉飘风要获取他的信任。”
“还敢顶嘴！”又一鞭破空抽下，徐玉真的表情在阴暗中显得有些狰狞，“我可没让你用这种方式获取他的信任！”
飘风不再应声，鞭子一下下打在身上，可是神智却愈发清明——他自己都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帮杨慕初挡了那一剑，他们确实是结拜的兄弟，现在又有了过命的交情，但是这种交情也许已经悄然发展向了自己无法控制的方向。
思及当日情景，他甚至连剑光都没看到，只听到利器破空声音，身体便先于思考做出反应，不惜以身相替，堪堪推开那人。伤口不深，他起初几乎感觉不到痛，脑海里盘桓的只是一个念头——他要杨慕初活着。
“我最后警告你，对杨慕初，永远——我说永远——不要有除了利用以外的心思！”徐玉真扔下鞭子，转过身去。
飘风忍着后背的疼痛抬起头，徐玉真的背影罩在头顶，一片阴暗。
“回青龙会吧。”徐玉真难得地放柔了语气，“接下来的事，还是按我说的去做。”
“飘风知道。”飘风站起来，慢慢打开门走出去，空气中夹杂湿气。刺骨的寒冷让他有些瑟缩，他猛地想起临出来时给杨慕初的留言上所写的话，唇角不禁勾起一抹苦笑。
这里算是他的家么？还是，杨慕初的青龙会更像一个家？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除了冷漠以外体会不到任何温情，相识仅半年的杨慕初一行反而对他有无微不至的关心。徐玉真说的没错，他在青龙会呆得久了，居然……起了不愿回来的心思。
飘风沿着河堤走上石桥，桥下一江碧水绕着堤岸温柔流过。他说不清自己现在对杨慕初是种什么样的感情，但是明显超出了徐玉真要求的利用。飘风叹了口气，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桥头左转那家惯常的医馆应该还在，回去之前，还是处理下伤口比较好，免得让人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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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纵使相逢应不识
傍晚时分，夕阳金色余辉透过窗子照进医馆，医馆的主人趁着闲暇，倚在窗边看往来人群熙熙攘攘，享受着温柔的阳光和难得的清闲。
飘风走进医馆时，只见一个青衣女子坐在窗边，不禁愣了一下。不过那表情转瞬即逝，他微笑着开口：“请问，现在是否可以问诊？”
青衣女子循声转头起身，略施一礼：“自然可以，请这边坐。”
“不知公子哪里不适？”青衣女子在飘风对面坐下，示意飘风将手腕搭在桌上。
“在下……尚有一问，不知当不当讲？”飘风疑惑地看着青衣女子。
“公子但说无妨。”
“姑娘可知道俞晓江？”
“看来公子倒是这医馆的常客了。”青衣女子淡淡一笑，“在下莫北，正是俞先生的关门弟子。”
“原来如此，倒是我唐突了。”飘风握拳行礼。
“无妨。”青衣女子并不介意，“公子现在可以让小女子诊脉了吗？”
飘风看了她一眼，却没伸手，神色有些迟疑。
“公子可是觉得在下才疏学浅，不足以相信么？”青衣女子挑眉看着他。
“在下绝无此意！”飘风赶紧开口解释，“在下只是后背受了些外伤，或许不需要诊脉吧？”
“外伤见血，血脉不畅，自然还是要看上一看的，公子应该知道这基本道理吧。”青衣女子起身，“公子既然是江湖人士，也不应有所忌讳才是。请随我到里间来吧。”
飘风叹了口气，跟着莫北走进去——这女子犀利程度可比她师父更盛几分。
莫北脱下飘风的外衣，红红的血痕隐约可见。中衣褪至一半，鞭痕映入眼帘。新伤旧伤纵横交错，有些已经愈合，有些烙下瘀痕，而有些还在流血。到底是什么人如此狠心，要这样对待他呢。青衣女子不解，却只能将疑惑留在心里。
不问私事，这是医馆的规矩。
青衣女子熟练地处理伤口，包扎，上药，然后为他拉上衣服来盖住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
“多谢姑娘相助，”飘风抱拳行礼，“不知该给姑娘多少银两？”
“公子不必多礼，直接叫我莫北便可。”莫北对着飘风微微欠身，“至于这诊费，公子需付三两银子。”
飘风拿出银两交给莫北，抱拳一礼：“在下飘风，多谢莫姑娘相助，就此告辞。”
“飘风公子请留步。”莫北从架上取了一个小瓶交到飘风手中，“这药能够活血化瘀，对公子的伤有好处，便送给公子，请公子收下。”
“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飘风没有推辞，接过药瓶，转身告辞。
他竟然，就是飘风。看着飘风的背影，莫北暗自思忖。

快马加鞭，总算赶在亥时之前回了总会。回到总会，飘风径直去了杨慕初的住处。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有个声音告诉他，杨慕初在等他。
敲门声传来时，杨慕初正坐在桌边，对着一份文件若有所思。
“进来吧。”杨慕初听出是飘风声音，忙不迭让他进来。
“大哥，我回来了。”飘风推门进来，看着坐在几案前的杨慕初道。
“恩，回来就好，”杨慕初给飘风一个安心的笑，“这两天怕是累坏了吧，要不要去歇歇？”
“飘风一介江湖人士，这些事倒还累不到我。”飘风看着杨慕初，“大哥，我……”
“不急，你先去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杨慕初依旧是笑的温柔，“你的伤还没好，不宜操劳。”
飘风心里头一次生出忐忑，以前杨慕初也从来不急着问他处理的事情是何结果，他一直那么信任自己，而这一路他去了徐玉真那里，杨慕初何其敏锐，他会不会已经预料到了，或者，换句话说，这是不是意味着这种几乎没有任何条件的信任即将走向终结？
“飘风？”杨慕初见他没有回应，不禁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大哥，”飘风咬牙道，“你可还记得……我曾经给过你一件防身的火器？”
“当然记得。”杨慕初笑着指指胸口，“你给的东西，我可是一直带在身上。”
“那便好了。”飘风喃喃，“我总觉得，这几天会发生什么事情，你会有危险。”
“这一路的感觉？”杨慕初的笑容淡下来，“是不是你太累了？”
飘风沉默了，他要怎么告诉他，有些事终将发生，而他自己，终将无法回头？他垂下睫羽，不敢再看杨慕初的眼睛：“也许吧，那飘风先去休息了，明天再来向大哥汇报。”
飘风逃离般冲出了杨慕初的房间，快步向自己的房间走去。杨慕初刚刚的话还会想在脑海，那样的温柔，那样的真诚。两人虽是兄弟相称，但自己到底不过是他的下属，却可以得到他如此真诚的对待。
大幅度的动作牵动了背后的鞭伤，飘风叹了口气，那个人——那个自己尊敬服从的亲人从未给过他半分宠爱，而杨慕初却……对比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就像刚刚，他若是再多待一刻，怕是就沦陷在那人的温柔中了。他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臂，冬天的夜晚有些冷，冷得，让他对身后房间里的人产生了深深的留恋。
黑暗中，一只鸽子悄无声息的落在窗前。一名男子上前抓起鸽子，从它脚上取下一个小小竹筒，倒出里面卷起的纸条，然后松手放鸽子离开。
打开纸条，男子微微皱眉，莫不是，非走这一步么。
飘风一袭黑衣躲过守卫来到后院，手里拿着刚收到的字条。
走到院子的一个角落，一个黑影从假山后走出来。
“竟然是你。”飘风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人，一副难以置信的语气。
“别浪费时间，我们的时间不多，这里并不安全，”男子并没有回应飘风的话，“我只是来传达，宫主的命令。”
“明晚动手，她会派人从外面佯攻，吸引注意，你去手刃杨慕初。”
从后院回来，飘风呆坐在房间中，想着刚刚的对话。
“飘风公子。”
敲门声把飘风的思绪拉回现实。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飘风走到门口打开门，只见一个丫鬟端着托盘站在门口。
“有事么？”
“是，帮主让我给您送参汤，”小丫鬟怯生生的说，“帮主说您身子还没好，让您早些休息。”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努力控制住微微颤抖的双手，飘风接过托盘回到房间。
端起碗喝了一口，一阵苦涩弥漫心头。却不知，是汤的苦，还是，心中的苦。
杨慕初啊杨慕初，若你我从不曾相识，该有多好。

【等等！是不是应该提醒一下前方虐出没食用请谨慎-v-】
提醒完继续发文
第二天一早，飘风便来到杨慕初的房间，禀告自己的收获。杨慕初仔细听着，时而微笑时而蹙眉。
“大哥，基本就是这样。”
“恩，我大致了解了。”杨慕初点点头，“容我好好想想对策。”
“那飘风先告退了。”飘风转身便要离开。
“你我兄弟几日没见，不想跟为兄好好聊聊么？”杨慕初笑着看着飘风说。
“我……”飘风把心一横，开口道，“对不起大哥，我身体不太舒服……”
“罢了，你我兄弟来日方长，也不急在这一时，”杨慕初挥挥手，“既然身体不适，你便好生歇着吧。”
听到杨慕初的话，飘风的肩膀一颤，却是没敢回头，默默走出了房间。兄弟是一个多么温暖的词，只可惜，大哥啊大哥，你我兄弟，今生，怕是缘尽情绝了。
飘风离开没多久，刘阿四又敲响了杨慕初的房门。
“帮主，我查到了一些资料，却不知是否是真的。”刘阿四微微皱眉，“但事关重大，还是交给帮主定夺。”
“徐玉真么……”杨慕初放下刘阿四交给他的资料，喃喃自语。他总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却无论如何想不到在哪里听过。
“帮主，此事当如何处置？”刘阿四略显焦急，“若她真的志在我青龙会，那我们……”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倒是想看看，她能嚣张到什么时候！”杨慕初目光坚定，“又或许，这些资料只不过是个幌子呢。”
“可是……”
“阿四，你自小便跟着我，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背叛我，”杨慕初突然对着刘阿四抱拳行礼，“杨慕初尚有一事相求。”
“帮主这是做什么，阿四担不起啊，”冲上去扶起杨慕初，刘阿四声音颤抖，“帮主有事尽管吩咐，阿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阿四，话虽然这么说，但这次的敌人似乎很强大。如果，我说如果，我有个万一，请你一定辅佐飘风接手青龙会，尽力护他周全。”
杨慕初的口气中带着决绝，他不知为何自己会有危险的感觉，但他相信自己的判断，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最可怕的，不是强大的敌人，而是一无所知的敌人。
“帮主放心，阿四定不负所托。”刘阿四有些不解，但是他并没有多问。他知道，杨慕初做的事，都有他的道理。而他，只需要完成好自己的任务就够了。
夜晚终于来临，阳光隐在山下，冬夜里雪花飘零，而暗夜里阴谋和罪恶悄然滋生。
见外面落雪，厨房里加煮了热腾腾的汤，一顿饱餐之后，青龙会的帮众还没来得及各自歇息，便被一声尖利哨响打断。
“有人闯入，大家准备防御。”刘阿四一边往杨慕初房间跑一边发出警告。
“阿四，偷袭的人在哪？”飘风像往常一样出现在黑暗里，站在刘阿四身前。
“前门后门都有，人数不少。”刘阿四见飘风出现，稍微安心了些。
“还是你带人去迎战，我去保护帮主。”飘风嘴唇紧抿，话音未落，身型一拧便登上了墙头，竟是踏雪无痕。
“好。”刘阿四应着，带着兄弟们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杨慕初一个人站在窗前，听着远处传来的厮杀声，却是并没有离开。他的房间里有通向庄外的密道，只有历代帮主一人知道，但是他现在并不想离开，他要验证一件事。
飘风提着长剑冲进房间时，只见杨慕初背对大门负手而立。
“大哥，有人偷袭总会。”飘风缓缓开口，语气却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没关系，不是有你在么。”杨慕初并没有回头，心却慢慢沉了下来。他听得出，飘风的语气中，除了熟悉的担忧和关心，还掺杂了一种矛盾的味道。他说，有人偷袭，却不曾提到半分保护之词。所以，我的猜测是对的是么。你身后的伤，是因为你没有完成任务；刘阿四查到的徐玉真的藏身之处，就在你治疗背上鞭伤的村落。一直告诉自己这是巧合，一直等着你来打破我的怀疑，可是，你的出现，只是来证实，我的猜测是对的么？从一开始，我们的相遇，便是一场阴谋？杨慕初闭上眼睛，无声叹息。
有我在……看着那个背对着自己的人，飘风突然觉得自己打心底里是不想拔剑的。若非是十足的信任，又怎么把自己的后背完全的交给他。他相信，有他在，他就是安全，可是这一次，他却是来取他性命的。
不敢再多想，怕再多想一刻，便真的失了拔剑的力气。飘风不断告诫自己，这是他的任务，这是他的使命，这是他要完成的，他必须完成的事。
杨慕初似乎感觉到了飘风的犹豫，他缓缓转身看着飘风，他等着他回答。
“大哥。”飘风压住声音里的颤抖，“这一次，应该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大哥了。”你对飘风的知遇之恩，飘风只有来世再报了。
“我能知道为什么吗？”杨慕初笼在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掌心里捏的是一枚精巧的暗器，杨羽桦遇刺那夜飘风给他的暗器。飘风提醒过他的，万分危难之时可以护他性命，可是等到此刻，他等到的居然真的是自己的兄弟，何其讽刺！
“母命难违。”飘风垂头，“对不起。”
就在他说“起”字的时候，飘风腰间的长剑终于出鞘，直刺向杨慕初胸口。飘风感觉自己如果再不拔剑，就再也拔不出那柄剑了——它陪伴了他那么多年，使起来那么轻灵，而这一瞬剑好像有千钧重，让他的手臂和心一起向看不见底的地方沉沉地坠下去。
剑锋锐利，划破丝帛刺入血肉，那一瞬间世界安静，外面的喧嚣人声好像都停住了，杨慕初松开手，一枚黑色火器落在地上，咕噜噜滚出老远，而飘风手指颤抖，再也握不住剑柄。
窗外的雪簌簌落下，植物黑色的影子映在窗纸上，扭曲成光怪陆离形状。
“你为什么……”飘风语音颤抖，血的味道弥漫在喉间，最后的最后，杨慕初还是下不了手，而自己却实实在在地伤了他。若不是强行逆了真气使剑锋偏离了半寸，恐怕任谁也无法挽回这局面。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大哥……成全你……”杨慕初断断续续吐出一句话，慢慢阖上了眼睛。
“大哥！”飘风冲上前去接住杨慕初倒下的身躯，一阵晕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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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剑偏锋铤而走险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大哥……成全你……
飘风头脑中不断回响着这句话，他从来没有问过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但是此刻他觉得自己并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那一句大哥镌刻进灵魂深处，他一闭上眼睛就想起当日自己受伤卧床，杨慕初守在他身边的情景。杨慕初那么小心，生怕惊扰到他，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苏醒，只是贪恋这从未感受过的幸福罢了。
而自己又对他做了什么？欺骗，背叛，伤害，他从一开始接近他的时候就预料到了今天发生的事，这一切都是徐玉真设下的局，她要他死，而自己不过是局中众多棋子之中的一枚。只是千算万算，有些事情渐渐偏离轨道，他不会想到杨慕初会如此坦诚相待，与自己相仿的胸腔里洋溢着热情，像一团激烈的火，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忘记了徐玉真嘱咐的事，在兄弟温情里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飘风紧紧抱住杨慕初，他手上剑上都是杨慕初的血。夜寒如水，他怀里的人体温渐渐冰冷下去，飘风心里产生出一种深深的恐惧，他害怕杨慕初真的会死——那是自己二十几年的短暂人生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对他这么好的人，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亲手杀了他！
飘风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不想他死，这个念头越来越清晰。他早就想好了的，不是么？他告诉过杨慕初有人要取他性命，他提醒过杨慕初可以下狠手，他一直在和杨慕初说话没有拔剑，他就是在等杨慕初掷出那枚星辰砂啊！
星辰砂有毒，但是并非不可解，他身上随时都带着星辰砂的解药。他盼着杨慕初掷出火器逃走，可是杨慕初一直都没有，直到他听见外面有人踏在竹叶上的声音。
很轻，但是逃不过他的耳朵。
有些监视无孔不入，杨慕初不愿意动手伤他，他却别无选择。
于是长剑饮血，龙吟悲怆。
飘风抬起头，窗纸上映着的影子只一晃便消失，远处似乎有人大笑，声音凄厉。
他咬住嘴唇，从胸口掏出一只青花小瓶，手指颤抖着拔开红绸塞子，倒出一粒药丸。
那是徐玉真留给他救命的东西，以前不论伤得多重，都没有想过要用。而这一次，他毫不犹豫就决定救他，就像上一次为他挡剑一样。
飘风抬起杨慕初的头，杨慕初双目紧闭，牙关也咬得死紧，飘风努力了好几次都无法让他张嘴吃下那药丸，心中不禁生出悲怆感觉——莫不是自己救不了他，天意偏偏让他死在自己手上？飘风垂下头看着杨慕初，动作顿了一顿，终是闭上眼睛，将那药含在口中，俯下身子。
他触碰到的唇带着熟悉的温度，只是越来越冰冷。飘风强自压下喉间腥甜和心中担忧，有些笨拙地撬开杨慕初唇齿。微凉的药丸带着血的味道从一个人的舌尖传递到另一个人的舌尖，他睁开眼睛，他们离得那么近，鼻尖挨着鼻尖——那个瞬间他头脑中一片空白，居然忘记了自己在做什么，以及，应该做什么。
待到反应过来，飘风只觉面上如同火烧，猛地别过了脸。他扶着杨慕初的身子坐起来，手腕略一用力，见杨慕初喉结微微动了一下，心中终于放松了些。
风吹开窗户，雪花被卷进来，融化在房间里，消失在血泊中。漫长的夜依旧寒冷，飘风听见外面的喊杀声渐渐小下去，脑袋里飞快地思索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他已经违反了徐玉真的指令——那是从小到大唯一的一次，在刺杀杨慕初这件事上他越发觉得自己无法按照徐玉真说的去做。他不想让他死，而刚刚隐藏在暗夜中的人也亲眼看到他一剑刺中杨慕初胸口，冰冷决绝，毫不留情。那么，那么，他是不是可以任性一点，留下杨慕初的性命，就算……满足自己小小的私心？可是现在，看到他所做的一切，谁还会帮助他？谁还能救杨慕初？
除了自己，潜伏在青龙会的还有一个人，那个黑夜里给自己送信的人，那个眼神冰冷告诉自己一定要完成任务的人，那个和杨慕初一样一开始就对自己微笑，但是笑容中含了一点点戒备的人——那个人，这时是不是可以相信？
他们都是徐玉真手下的人，但是他们又都在杨慕初身边，都是青龙会的左膀右臂。十多年交情，他不信那个人真的会弃杨慕初于不顾，不论代价如何，他必须试一试！
飘风咬紧牙关，他托起杨慕初的身子，他们一起站起来。风吹散了房间里的血腥味道，他一脚勾开房门，步履有些踉跄。

下了大半夜的雪终于停下。
夏跃春把飘风撵去睡觉，小火炉上坐着两只黑色砂锅，盖子欠了个小缝，药香四溢。
他们在冒险，这一点他清楚得很，所以他除了答应救阿初性命以外不敢对飘风做出其他的保证。既然事情已经失控，便是走一步算一步吧。夏跃春叹了口气，自从他们兄弟见了面，他这里好像就没闲着过。
夜恢复了静谧，火燃得愈发旺，夏跃春打开了窗户透气，意外地发现外面站了一个模糊人影，似乎，有些熟悉。
——那是谁？他在这里做什么？他什么时候来的，站了多久，又听到了什么？
夏跃春心里不禁有些忐忑。
他又看了一眼，那人本着了一身玄色衣衫，若不是身上落满雪花，便于暗夜融为一体一般，自己决计不会发现。
那是……刘阿四？
这个只会死戳着的……笨蛋！
夏跃春暗自咬牙，冲外面大喊起来：“阿四，进来说话！”
刘阿四转过身来，像大型动物一样抖了抖肩膀，眼神无辜，步伐却有些僵硬。他跨进夏跃春的小房间，带进来一股凛冽的寒气。
“你怎么来了？”
“我……跃春，我就是……”刘阿四实在说不出类似不放心这样的话，努力组织语言想要表达自己的满腹担忧和疑问。
夏跃春也不指望他说明白，不过看到他眼神闪烁，便知道他猜到了什么。
“跃春，我就是想问你，”刘阿四鼓足了勇气，“为什么。”
为什么。他问自己，为什么。
夏跃春眼睛一酸，面前的人目光哀怨，像受伤的小动物。
“你都听到了，又何必来问我。”
“不，跃春，你告诉我，你对帮主……”
夏跃春摇头打断他的话，“阿四，我夏跃春虽然言辞刻薄，却不是辜恩忘情之人。我对帮主并无二心，只是有些事情迫不得已。”
刘阿四眼神执着：“那么……那么……”
夏跃春叹口气：“今日事，还望你不要对帮中兄弟提起，如何做我自有定夺，定不伤兄弟们，不碰青龙会。”
刘阿四后退了一步，他认识他那么久，却不足以看清他的全部。此刻他眼中的落寞哀伤让他觉得那么陌生，他到今天才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真正懂过夏跃春。
“我答应你。”刘阿四说。真是奇怪，明明知道飘风刺杀杨慕初，他却无法阻止飘风带着杨慕初去找夏跃春；明明知道夏跃春也与徐玉真有染，他却无法阻止自己信任夏跃春，甚至还答应夏跃春算不得求助的求助。
夏跃春笑得苦涩：“阿四，谢谢你。”
他们之间，终究要止于一谢。
刘阿四点头，抱拳转身。
夏跃春目送着他踏雪离开，暗夜里，刘阿四的背影有些萧瑟，但是，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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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倒戈同心真兄弟
杨慕初睁开眼，看着熟悉的房间，大脑一片空白。他只记得，那带着复杂情绪却终究刺下了的一剑，那个冲上来抱住他叫着大哥的身影，以及，朦朦胧胧间唇上微温的触感。
扶着床慢慢起身，胸口的疼痛告诉他一切并非梦境，那个他心心念念想要补偿的弟弟，他心疼的阿次，到底，还是伤了他。说不心痛是假的，但是，杨慕初抚上自己胸口的伤，自己还活着，是不是就说明，他的阿次，对他出手时还是留了几分情？
“帮主，你终于醒了。”刘阿四从外间走进来，扶着杨慕初在床上坐稳。
“阿……飘风他，身在何处？”杨慕初开口问，声音有些沙哑。
“二少爷他……”刘阿四转过身去为杨慕初倒水，刚开口的话，却被杨慕初生生截住。
“二少爷？你怎么知道的？他知道么？”杨慕初敏锐地捕捉到刘阿四话中用词的变化，急着问出口，甚至等不及让刘阿四把话说完。
“二少爷摘了自己的面具，看到了自己的脸，所以……”刘阿四有些笨拙的解释着。
“等等，他为什么会摘了那个面具，阿四，你把事情从头开始给我说一遍，从我受伤开始。”知道自己一定是漏掉了什么片段，杨慕初眸光犀利。
“这故事还是我来说吧，阿四怕是解释不清楚。”夏跃春端着药碗走进里间，把药放在桌上，看了一眼刘阿四，主动替他解围。
“跃春，你……”
“放心，我会把所有的事情都说清楚，不会掖着藏着的。”夏跃春打断刘阿四的话，把药碗递给杨慕初，“先把药吃了，我慢慢跟你说。”
“我……”刘阿四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他要如何开口，说他并非担心他不肯将事情和盘托出，他是担心，说出真相后，他该如何自处。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接过夏跃春递过来的碗，杨慕初不解地看着眼前的两人。
不再犹豫，夏跃春将事情始末缓缓道来，从自己奉命卧底，到杨慕次临走前的最后一句话，一字不落，没有丝毫隐瞒。看着完全处于震惊中的杨慕初，夏跃春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他知道这一切很难让人接受，但是，这就是事实——终究无法掩饰的事实。
看着一旁微微蹙眉的刘阿四，夏跃春的眼中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选择自己开口，一方面是自己确实不想再隐瞒，另一方面，也是不愿那人因为自己有任何为难，任何背叛，这样的情责，他担当不起。
“所以，至始至终，只有我一个人，傻傻地被蒙在鼓里是么。”杨慕初有些自嘲地说。
“阿初，我不求你原谅，无论你怎么处置我我都绝无半句怨言，只是，若是可以，还请你救我冬儿一命，他从一开始，就是被无辜卷入其中的。”夏跃春犹疑片刻，单膝跪地，“我知道我没有资格，但我还是想求你，救救他，放过他。”
“跃春，我只问一句，这么多年，你我的兄弟情，可是真的？”
“无论你相信与否，我始终，都是把你当做自己的兄弟的。”若非如此，他又怎会犹豫不决，心慈手软。
“既是如此，你便起来吧。”杨慕初叹了口气，“过去的事情我不想追究了，我只想知道，阿次身在何处，是否会有危险，我如何，才能救回他。”
说罢，看向夏跃春，“你是否愿意，跟我一起，去救回阿次，还有冬儿。”
“你可还信我？”夏跃春有些不自信的开口。
“若非信你，我何必说这些。”杨慕初笑笑。
夏跃春站起身，攥紧了手里的瓶子。他这一赌，终究是赢了。
刚刚接到徐玉真的飞鸽传书，要他不惜一切代价，杀了杨慕初，若是失败，便要冬儿陪葬。他甚至都熬好了药，只要把这毒放入药中，便是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但他，终究没能下手。十几年的情谊，杨慕初待他怎样，他心中有数。纵使赔了自己的性命，这一次，他也要遵从自己的心。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说出真相的，相识十几年，他了解杨慕初，这世间大多数人都恨背叛，杨慕初亦在此列。所幸的是，杨慕初，最后还是原谅了他。
“我不知道总部的具体位置，但应该是在兰溪镇。”夏跃春依着上次见到徐玉真的方位描述道。
“阿四，备马，半个时辰之后出发。”
杨慕初眯起眼睛，有些时候半个时辰也可以做很多事，或许，真相就在眼前。

地下室阴暗湿冷，杨慕次倚在角落，脸色苍白，不远处落着他的面具，反射出黯淡的金色光芒。
这是徐玉真惩罚他的地方，从小到大，每次他犯了错误，都会被关在这里反省。从前，是不能逃，而这次，却是没有力气逃了。徐玉真的三掌把寒气牢牢封在他的体内，他想要尝试着将那阴柔气息逼出，却是怎样也提不起内息。他看向那跟随了自己多年的面具，既然知道了真相，它便再也不能成为他的束缚了。
一股寒气袭来，杨慕次齿间颤抖——算着时辰，该是寒气发作了。他努力调整呼吸，以减轻自己身体的寒冷。杨慕次告诉自己，他一定要挺过去，他还没有和大哥相认，还没有说出那句对不起，他绝不能就这样输给自己，输给徐玉真。
想到那个温柔的人，那个疼爱他的大哥，杨慕次觉得有一股暖流从心底涌出，遍及全身。那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个真正关心他的人。本是萍水相逢，那人便给了自己全心全意的信任和关爱，纵使他连真实面容都不肯显露，那人仍是毫不介意，甚至愿与他义结金兰。再后来，面对自己的背叛和伤害，那人却笑着说他愿意成全。直到把他拥入怀中，为他渡药的时候，自己才一点点明白，何为兄弟，何为情义。那是他的大哥，他的血脉至亲，未出世便在一起的，就算为了结束分离，阿次也一定会坚持下去，亲口对你说一句，对不起。还有……
“飘风哥哥，你还好吗？”身侧突然响起一个稚嫩声音，杨慕次定了定神，方才慢慢转头去。
“冬儿，你怎么在这？”看着眼前的少年，杨慕次有些惊讶地问。
“我趁着阿九哥不注意从那边的小洞口钻进来的。”少年指了指边上一个狭窄的洞口说。
杨慕次当然认得那个洞口，那是他小时候被关禁闭的时候偷偷挖出来的，只是后来人长大了，便没有再用过。冬儿的身形瘦弱，恰好可以进得来。
“我先帮你看看吧。”冬儿像模像样地执起杨慕次的左手，搭上脉搏，然后微微皱眉。
想了一下，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包袱，取了一根银针，认真选中几处穴道刺下去。
“我没有把握，只能暂时先帮你缓解一下。”
看似平凡的几针，竟然真的压住了凶猛的寒气。杨慕次盘膝运气，欣喜地发现刚刚一直虚无的内息开始集聚。
“冬儿，谢谢你，我好多了。”杨慕次强挺着站起身，“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
从地下室出来，强行撞开了从外面锁住的门，却见徐玉真站在他二人面前，兜帽下的面容因愤怒而显得扭曲。
“中了三掌还有力气逃跑，我真是低估你了。”徐玉真话音未落便已出手，掌风直逼杨慕次，丝毫没有给他喘息的时间。
“飘风哥哥小心！”冬儿用尽力气推开了杨慕次，自己后背却被击中，唇边溢出几分血色。
“不错啊，长本事了，敢和我对着干了。”徐玉真看着喘息的冬儿，面色阴沉。
第二掌发出，却是朝着冬儿。杨慕次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站起身冲到他身旁，左手一托一举，竟将冬儿生生托过墙去——墙不算高，应该不至于摔坏了才是。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徐玉真眼睁睁看着冬儿逃出，未撤回的一掌带着怒气直击杨慕次肩胛。杨慕次又喷出一口血来，倚在墙边的身子缓缓滑下去。
“阿九，把他带下去严加看管，再出什么问题，当心你的脑袋。”徐玉真气愤的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杨慕次，“你们几个跟我走。”
冬儿从地上爬起来，奋力奔跑。他要逃出去，逃出去了才有可能救飘风哥哥。但是在这之前，他要活下来。撑着一口气不停的跑，医馆的牌子映入眼帘。用尽最后的力气走进医馆，看到闻声走出来的青衣女子，松了一口气，终于倒下。
杨慕初一行三人，快马加鞭，终于在落日之前赶到了兰溪镇。
到了兰溪镇，杨慕初直奔医馆。
“莫北参见帮主。”青衣女子见了杨慕初，欠身行礼。
“不必多礼，可是查到了什么线索？”
“帮主请进来再说吧。”
将杨慕初三人迎进门，莫北关了医馆的大门。青龙会有一支影卫，只听命于帮主一人。他们以不同的身份分布在各地，为帮主传递情报。上次杨慕次受伤，便是莫北飞鸽传书，第一时间将事情告诉了杨慕初。
“我已经派人出去打探了，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莫北还要说什么，里间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话。转身看过去，冬儿扶着门站在门口。
“冬儿，你怎么起来了？”莫北的声音中含了些责备，“你的伤还没好，需要休息。”
“我听见外面有声音……”冬儿还想说什么，却停住了，看着夏跃春，不敢置信的开口，“哥哥……？”
“冬儿，真的是你！”夏跃春惊喜的看着冬儿，“你怎么逃出来的？”
“哥哥！”冬儿冲过去抱住夏跃春，眼泪再也止不住，从眼眶滴落。
“好了，没事了，别怕，没事了。”夏跃春安慰着冬儿。
“哥哥……哥哥！快去救飘风哥哥，他……”冬儿从夏跃春的怀中挣脱，却是看到一旁的杨慕初，他只见过一次杨慕次摘下面具的样子，可是他却记得真切，“飘风哥哥？你怎么……”
“我不是你的飘风哥哥，但是你要告诉我们他在哪，我们要去救他。”杨慕初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好，我带你们去！”冬儿点点头，认真地说。

杨慕次迷蒙中睁开眼睛，看到熟悉的地下室，嘴角升起一丝苦笑。他终究，还是没能逃出去。上次不成，怕是更加困难了吧。这一次徐玉真下了狠手，身上粗麻绳勒得他生疼，却是比不上心里的痛。大哥，阿次这辈子，不知是否还能再见到你。
他闭上眼睛，外面刀剑铮鸣，夹杂在厮杀中的，是门被撞开的声音。
杨慕次甩甩头，他一定是太想念杨慕初了，以至于出现了幻觉。这地方连夏跃春都不知道，杨慕初又怎么会来，怎么会冲进门直奔自己而来。
“阿次，阿次，大哥来迟了。”杨慕初看着被绑在角落里，脸色苍白的杨慕次，心疼得无以复加。
“大哥……真的是你……对不起……”杨慕初居然真的来了，他居然不是在做梦。
“是大哥，大哥来救你了。”杨慕初蹲下去小心地解开他身上的绳索，手指颤抖。
好冷！这是杨慕初触摸到杨慕次身体的第一感觉。他忍不住将弟弟揽进怀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缓解怀中的一片冰冷。
“跃春，你快来看看他怎么样了。”
夏跃春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倒出两粒药丸给杨慕次服下。
“冬儿说他中了徐玉真的寒掌，我先替他压下寒气，等时间过了，自会缓解。”
“好，我们走。”知道杨慕次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杨慕初总算稍微放了心。
“你们谁也别想走！”徐玉真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那个女人，依然是不肯放过他们。
“你为何如此狠心，我杨家到底与你有何恩怨？”杨慕初用力抱住杨慕次，他听到他们的心跳响在一处。想到之前二十几年阿次在她手下的生活，杨慕初说不出的心疼。
“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便让你们死得明白一些。”徐玉真缓缓开口，道出一段二十年前不为人知的陈年往事。
二十多年前，徐玉真还是芳龄少女，杨羽柏亦是翩翩公子。师出同门，心有灵犀，两人暗中私定终身。然而徐玉真身负指腹为婚的婚约，徐家自是不肯接受这段恋情。年少叛逆的女子为了真爱毅然离家，只为与所爱之人相守一生。
时逢青龙会创建关键时期，杨羽柏忍痛暂别徐玉真，誓言一切处理好，便前来迎娶徐玉真。徐玉真在山中苦等一年，杨羽柏却再无消息。担心爱人出事，徐玉真拜别师傅下山寻找，却是得到青龙会帮主已经成亲的消息。
可以为之付出一切的爱人就这样背叛自己，一无所有的徐玉真被仇恨彻底俘虏，于是，设下了这二十几年的复仇大计。趁着杨羽柏夫人探亲的机会偷走杨慕次，安排夏跃春到青龙会卧底，组建自己的势力，只是为了，用最残忍的方式，报复背叛了她的爱人。
“杨羽柏负我一生，你们要我如何原谅他？”
“徐玉真……不……或许我该叫你婶婶……你的故事，其实并不完整，与你相爱的，并不是我父亲，而是，我的叔父，而他，也并没有背叛过你。”杨慕初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个本子，刘阿四见状接过去，递给徐玉真。
“这是我在青龙会的密室里发现的，我叔父的手札。他的字迹……你应该认得吧。”
颤抖着翻开本子，尘封了二十几年的真相，终于全部揭开。
“不！这不是真的！”徐玉真声嘶力竭地吼着，“我恨了二十几年，我在仇恨中活了半辈子，你却告诉我，一切都是误会！”
“叔叔本想等一切结束就告诉你真相的，可惜，他没能等到……说到底，确实是我杨家欠了你……”杨慕初叹了口气，“我叔父就葬在青龙会总部后的山上，你如果想见他……”
“不！为什么会这样！”徐玉真扔下本子跑出了屋子，本子的扉页上，一个“桦”字清晰可见。
当年，为了支持兄长创建青龙会，杨羽桦隐瞒了自己的姓名，以杨羽柏的身份活动在外，以方便杨羽柏在私下安排。兄弟俩一明一暗，配合默契。为了更好地帮助哥哥，杨羽桦四处拜师学艺，在山上邂逅了徐玉真。那是他本不想放手的感情，他发誓等到青龙会一切稳定下来，便回来道明一切，与她厮守终生。却不曾想到，那日山上一别，竟成了永别。青龙会创建前夜，帮内遭袭，杨羽桦为救杨羽柏，中剑身亡。那一剑正中心脏，让他，连遗言都没来得及留下。
杨羽柏伤心欲绝，便将杨羽桦生前所有的东西都锁进密室，不舍得毁掉，更不忍心再见到。小时候杨慕初偷跑进密室玩，无意间发现了那本手札。当时只是翻了一下，就被父亲发现，还因此挨了顿板子。那日刘阿四把杨慕次的资料交给他，看到徐玉真的名字，莫名的熟悉。直到他受伤醒来，才猛然记起，他曾经在那个本子上，见过这个名字。于是，真相才得以揭开。
“大哥……”杨慕次半倚在杨慕初怀里，看见跑出去的徐玉真，微微蹙起双眉。
“没事了，我们回家。”杨慕初搀起杨慕次，向地下室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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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更预告：胸口睡大哥【木哈哈哈~~大笑三声飘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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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故地重游尽缱绻
外面天气微凉，杨慕初不顾杨慕次的劝阻，解下身上外套披在他身上——寒毒未清，他弟弟身上仍旧冷得可怕。
“帮主！”见杨慕初出来，阿四拔出刺中黑衣人的长剑奔过来，“你们都没事吧？”
“没事。”杨慕初长长出了一口气，侧头看杨慕次的眼神中充满温柔。
“阿四。”一直沉默着的杨慕次突然开口，“你可看清徐玉真向什么地方去了？”
“青龙会总会。”阿四毫不迟疑地说，“我已经派人跟上了。”
杨慕初感觉到杨慕次拉着自己的手指扣紧了几分。
“我们……过去。”
“阿次！”杨慕初按住他，“你现在不可以妄动真气！”
“会来不及的！”杨慕次道，“她事先在总会囤积了大量火药，没有放弃的指令，今天晚上就是动手的时候了！”
“你说火药？”杨慕初愣了一下，迅速恢复冷静，“数量大约有多少？早些时候我们倒是搜出来两三桶。”
“比那个要多些。”杨慕次神情凝重，“而且她身上也带着霹雳弹，我们必须小心。”
“阿四，”杨慕初叫过阿四，“听二帮主描述，把剩余的火药清出来，要是来不及，就通知所有兄弟们撤离总会。”
“是。”阿四抱拳道。
杨慕次把他知道的位置一一和盘托出，阿四认真记下，一面分了一半人去追徐玉真，一面记下来抓只信鸽写好条子送回去。待他安顿好一切，杨慕次已经调息了几个小周天，唇上青紫颜色褪了大半。
“我们也回去。”杨慕次一个唿哨唤来自己惯常骑的黑马，刚要纵身跃上马背，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着杨慕初。
“大哥，与我共乘一骑可好？”杨慕次露出个灿烂笑容，向杨慕初伸出手。
“当然好。”杨慕初点头，担心情绪渐渐消散——那算是他接到的第一个来自弟弟的，温暖的邀请。
杨慕次翻身上马，把杨慕初也拉上来。杨慕初握着自己弟弟的手，和自己相比还是有点凉，但是带着自己没有的稳重力道。杨慕初被弟弟的手环住腰身，他微微侧了头让他能够看清前面的路。伴随着一声清叱，马儿撒蹄而去。耳畔风声呼啸，而杨慕次浅浅呼吸喷在自己颈侧，说不出的安心。
白日奔波，路途说不上远，在杨慕次身边，杨慕初总觉得时间流逝得太快，眼见着青龙会的大门就在面前，心里竟还有些留恋。
“帮主。”阿四早就安排好的兄弟出来接应，看了看杨慕初又看了看杨慕次，还没反应过来，一时半会有些茫然，“总会又清出去一批火药，现在应该是安全的了。”
“嗯。”杨慕初给他一个赞许眼神，却没有下马，“阿四呢？”
“四哥追着徐玉真去了后山。”
“大哥，我们过去。”杨慕次在他耳畔轻声说。
“阿次……”
“我没事。”杨慕次话语坚定，“徐玉真错是错了，但是她毕竟，养了我二十年。”
杨慕初知晓他心中有些放不下的情绪，终是点头应允。

青龙会总会傍山而建，山峰并不高耸，却是占尽了风水上的好彩头。杨慕初依稀记得弱冠之前父亲是不让自己上后山的，等到自己慢慢长大，也对那地方少了兴致——不过是多些绿树山石，和苏杭之地的其他山峦并无区别。他前日再去，才发现越过山顶之后有片空地，孤零零立了一座碑。碑上干净得很，像是特意嘱咐过下人定期祭扫。父亲把叔父葬在那里，想必也是心怀愧疚的吧。
杨慕次把马停在半山腰处，拉住杨慕初，施展轻功向山顶奔去。
他们赶到杨羽桦坟前的时候暮色正浓，徐玉真对着墓碑喃喃自语，刘阿四垂手远远站在一边，有些不知所措。
“……娘？”杨慕次试探着叫了一声——虽然知道自己非她所出，但他还是这么叫了。
徐玉真转过身子，眼神柔和了些，却好像瞬间老了几十岁。
“你小心。”杨慕初低声对杨慕次说，“她的状态不对。”
“是。”杨慕次点头，慢慢松开杨慕初的手，向徐玉真的方向走过去。
“阿次。”她第一次这么叫他，“过去的事是我的错，我只有……”
杨慕次心中隐约有不祥预感：“您……”
徐玉真笑得凄凉：“二十年了——”
徐玉真的面纱被风吹开，她看着杨慕次，突然扬起手，杨慕次只看清一枚黑色物体破空而来，却是，朝着杨慕初的方向——
“大哥！”
来不及多想，杨慕次一跃而起揽过杨慕初，力度太大一时没吃住，两个人抱在一处滚下坡去。几乎是与此同时，山上传来一阵巨响，夜色染了炫目火光，鼻腔中到处都充斥着灰尘的味道。
杨慕初完全没有想到一瞬间会发生这么多的事，他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按住，杨慕次大半个身子都覆在他身上，把他牢牢护在身下。不知过了多久，四周渐渐安静下来，可以听见周围植物燃烧的声音。
“阿次？”他试着叫他，“阿次，你还好么？”
杨慕次慢慢撑起身子，他的眼睛对着自己的眼睛，瞳仁里映出一个有些狼狈的影子。
“大哥。”杨慕次冲他眨眼，“我没事——你也没事吧？”
“嗯。”杨慕初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兄弟两个互相搀扶着站起来。他们摸索着向山上去，有些意外地发现在离他们一丈远的地方落了个浅浅小坑，里面正好是徐玉真朝杨慕初扔出来的颗星辰砂。
居然，没有引爆。
居然，只是为了引开他们。
“帮主！”阿四的声音从火光对面传过来，“你们……咳……”
“阿四？”兄弟两个同时开口，“你怎么样？”
“我没事。”阿四顶着满头满脸的灰，“那个女人……她和那墓一起……”
杨慕初和杨慕次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选择了沉默。
“其实……这样也好。”杨慕初叹口气，“再错下去，也不过是个悲剧而已。”
“是啊。”杨慕次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阿四，等这段日子过去了，把他们两个重新葬在一处吧。”
“好。”
“阿次。”杨慕初握住弟弟的手，“一切……都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杨慕次喃喃重复着这句话，“大哥，我们回去吧，他们……大概也不希望有人打扰。”
三个人慢慢走下山，身后的火光渐渐小下去，卷起一片无声的叹息。

这个冬天和以前的任何一个冬天都不一样。杨慕初和杨慕次这对失散多年的兄弟终于团聚，夏跃春也难得地见到了冬儿，杨慕初一时兴起，拉上莫北和阿四，一大群人在总会过了一个热热闹闹的年。
“阿初。”夏跃春得了个空偷偷跟杨慕初咬耳朵，“做笔交易如何？”
“什么？”
“以一换一。”
“说清楚。”
“你先答应。”
杨慕初眯了眼睛，想骗过他，可没那么容易。
“说吧，你想把杭州分会扔给谁？”
“不愧是阿初。”夏跃春笑得开心，冲一旁跟莫北聊得开心的冬儿使了个眼色，“喏，我家不是还有一个么。”
“你就这么把冬儿卖了？”杨慕初有些哭笑不得，“有你这么当哥哥的么？”
“你情我愿，怎么就不行了。”夏跃春收起戏谑神色，“你跟阿次不也是一样。”
杨慕初瞪他一眼，去给阿次夹饺子了。
夏跃春和刘阿四选在立春那天离开杭州。外面柳树早就绿了枝桠，江南正是景致如画。
“你这可是不赔本的买卖。”杨慕初打趣道，“还拐着阿四和你一起，啧啧。”
“又不是不回来。”
“你们打算去哪里？”
“往北吧。”夏跃春想了想，“其实也说不准。”
“保重。”杨慕初拍拍他肩膀，“山长水阔，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夏跃春略一抱拳，刘阿四牵着马从马棚里出来，背了两个人的行囊，看起来有些滑稽。
杨慕初目送着夏跃春和刘阿四离开，直到他们的背影再也看不见，才拉住身旁的弟弟：“阿次？”
“怎么了？”杨慕次转头，“别告诉我你是在伤感。”
“学学文人雅兴，倒也未必不可。”杨慕初见杨慕次挑了眉毛准备转过去不理他，忙改口道：“伤春悲秋的事我可做不来，就是觉得……扔了担子出去走走也不错。”
“扔了担子？青龙会蒸蒸日上，你要扔给谁？”
杨慕初抿嘴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立春过后，天气便暖得快起来了。兄弟二人借着春日的好时机将青龙会上下好一番整顿，整个帮会一派蒸蒸日上。冬儿替代了夏跃春原来的位置，虽是看起来青涩的少年，做事却老练沉稳，丝毫不见年轻人惯常的莽撞样子。莫北从兰溪镇调回杭州，女子本就心思细腻滴水不漏，在冬儿身侧倒是个极佳的贤内助。有了这二人，杨慕初比先前放心了许多也轻闲了许多。清明时杨慕次撺掇着杨慕初将后山重新整理过，连着祭祖足足折腾了一天，倒是谁也没喊一声累。眼见天边染了夜色，杨慕初也不知动了什么心思，跑到内堂和冬儿交代了几句，便拉着杨慕次出了门。
“大哥？”杨慕次满面疑惑，“这么晚了，你……”
“出去散散心么。”杨慕初揉了揉有些僵硬的双颊，“憋了一天了。”
杨慕次叹了口气，撑开伞缓步跟上。
两人并肩而行，不知不觉间走到江畔。雨正好停下，华灯初上，杨慕次转身看着渐渐多起来的人流，方才反应过来已经到夜市的时间了。货郎们推着车扛着伞挑着担子从他们身边吆喝着经过，极淡的檀香味道弥漫在雨后的空气里，清新诱人。
杨慕初心中一动，他站在桥头，远山的角落中伸出一抹青色飞檐。杨慕次扶着桥栏站在他身侧，眸光如水，满含笑意。
他们一直都还记得。中秋到清明，明明只不到一年时光，却像过了一生一世。
“大哥。”杨慕次笑得云淡风轻，“那一夜来不及，后来又没时间，好容易忙里偷闲，我们要不要重新逛一逛？”
“那是自然。”杨慕初眼神一转，“这一趟遛完，我还有个地方要带你去。”
杨慕次挑眉，他跟着杨慕初走上桥头，初春乍暖还寒，杨慕初走在离江近的上风一侧，替他挡了大半湿凉气息。下了桥第一眼便看见一个立在路边的货郎挑了一架子面具，杨慕初乐颠颠跑过去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图案，只是花纹涂得五颜六色，怎么看怎么滑稽。
“戴这个逛夜市比较传统嘛。”杨慕初已经将面具扣在脸上，杨慕次却还在迟疑。
“你是希望不要被人认出来么。”杨慕次有些无奈地将绳子系上，觉得还是不要说出自己在质疑大哥的审美这个事实比较好。
“这么多人，我认出来你一个就够了。”杨慕初揽过自家弟弟，本是想抵着额头，一时间忘了两人装束，面具磕着面具，砰地一声响。杨慕次只觉得面上一阵发烫，却又不忍推开，不禁暗暗腹诽——这才是大哥的真实目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