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那一年,我们又见,不是初见。
记得,那一天,他正放着烟花,白日烟花。
烟花很美,人却不成人形。一个人,不吃也不喝,拿了所有的盘缠换了箱烟花,放的时候,人就坐在一边,似看非看,失了魂,发了疯。
现在的顾惜朝只是个落魄潦倒的废人,只有满身的心伤和旧伤。
没由来的一阵纠结。
不是初见,不见故人。那个青衣绝尘,一瞥惊鸿的书生。
于是,戚少商多了一个习惯,每每到了结案或者放假的日子。总要打了四五斤的炮打灯,扛着箱烟花往惜晴小居去。找顾惜朝上天入地的胡吹一番,然后醉到不醒人世。
戚少商不知道为何要这样做,他们应该只有血债,只有生死的。但看着那人闷声喝酒,不言不语的样子,就算是笑,也是无神的。戚少商想,这样的人,他永远都下不了手,永远都放不下心。
顾惜朝清醒的时候不认识他,称他作戚大侠,看他却像看个无聊的大闲人,听他说着这些胡七八诹的也只是低头喝酒,间或笑笑,嘲笑的笑。
顾惜朝发疯的时候到认得他了,这让刚刚酒醒的戚少商一惊。只见一把冰刃横在胸前,拿刀的人一脸杀气的问,“戚少商,你怎么总是不死!”
这人一惊马上就醒,清醒了,才发现其实那剑只是虚横着,而人,也是恍惚的,一如梦中。
戚少商听说过,做梦的人是不能吵醒的,只过了口酒便说,“千古道理,邪不胜正。”
顾惜朝不信,“正,何为正道,状元及第?富贵花开?”
戚少商想笑,有些人就是看不开。
“山川满目泪沾衣,富贵荣华能几时,这是晚晴说过的。”
“晚晴?”,顾惜朝失了下神。
“是啊,你的妻子”
“我有妻子?”,顾惜朝垂下了剑。
“你不记得了?那我慢慢告诉你吧。”
于是他们一人问,一人回,总是要说上大半夜。这一说,也断断续续得说了三年。
三年里,顾惜朝的疯病已不常犯,清醒的时候话多了起来,幽魂的时候倒是只顾喝酒。
话多的时候,甚至还谈起了当年的那本七略。戚少商隐约觉的,这个人,要醒了。
说不上是好是坏,戚少商也是无忧无惧,只是淡淡陪着他,继续天南地北的胡说。
也说不上是在哪一日,一直只喝酒的人突然说,“算上今年,我陪了晚晴五年了。”
自那日开始,戚少商就再没见过顾惜朝了。
戚少商想找,找不到,惜晴小居空了,仿佛自己的心也空了。
戚少商想笑,他们有的早不光是放不下,累的时候能有个人坐着喝酒,也是享受。
戚少商想喊,顾惜朝,我没有一日不思念你,思念之苦,真是比黄连还苦。
于是,戚少商攒了一京城的烟花,他要找顾惜朝,他要边放烟花边笑着冲他喊,我终于懂了,什么叫长相思守。
只是没想到,经过了这么多,他终究只想晚晴。
再一叹气,只有闷声喝酒。一仰头就可吞下肚的炮打灯。
这一仰,却瞥见屋顶坐着人,一位故人。
还是穿一身青衣,目如苍月,清冽孤高。眉头淡淡紧着傲气。一手端着盘杜鹃醉鱼,一如当年那个初见的书生。
戚少商乐了,冽嘴一笑,腾的一下就窜了上去。看着面前的人,看了又看。
这人一乐啊就会胡说,熟门熟路的串起词来,“这位书生真是一表人才,气宇不凡啊。”
顾惜朝听了,只是嗤笑也不理他。
这三年,戚少商早习惯了他这样,又自顾自的说起来,“ 怎么不赶去拿烟花,到是有空给我做鱼吃拉。”
“哼,常言道,无功不收禄。收了你的烟花,自是要回点赠礼。”把鱼盘推了推,顾惜朝说。
“说的也是。”戚少商喝酒。
“我顾惜朝虽只有一介布衣,也断不想欠人人情。”不着痕迹的放了双筷子,继续说。
“说的也是。”戚少商吃鱼。
“所以过了今夜,我自然会走”顾惜朝说罢昂头,看月,清冷的月。
“说。咳咳,说。。说什么”戚少商咽住了。
挑眉一笑,顾惜朝定睛看着他,“听说我要走,戚大侠似乎很失望呢。”
戚少商闷住了,什么也不答,夹鱼用的筷子,提起放下,来来回回。终于憋不住一口气,吞下了整条的鱼,带刺的鱼。再灌下了整瓶的酒,最烈的酒。
待到什么都空了,戚少商一推鱼盘,回了句:“谢礼我收了,就此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