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永远不会缺少让人羡慕的阳光,将悠长的河流映得波光粼粼。他像是当地的船夫,穿着囚徒一般的衣服,站在船尾优雅地摇着船,那个人坐在他的面前,看着他的蓝发在空中飞舞划出一道又一道弧线,比威尼斯的河水还要深邃的颜色。
云雀……
六道骸……
他们同时开口,又同时打住了。
他回头来看他,逆着光看不清神情,站立的身影在夕阳西下的时刻被拉得老长,落在他的身上,留不住,抓不着。他此刻就在这里,在威尼斯。
你先说吧。
云雀稍微愣了一下,摆摆手。
真是,你害我也忘记了。
对方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转回去继续摇着船,黑发的人在他的身后伸出手去,修长的指尖正对着摇摇欲坠的夕阳,世界似乎就在他的掌心,但是,偏偏不包括他。
无论是怎样的角度,都不能把他收在掌心里。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遥远,但是,却是可以到达的,最近的距离了。想要往前一步,仅仅是一步,都做不到。
归巢的水鸟翩然而起,从他们的身边依依不舍地惊略而过,劲风扬起了云雀黑色的短发,洁白的羽毛落下,在他的眼前一闪而过。河水变成了玫瑰的颜色,像是喝醉的女子的面庞,静静地将要睡去了。骸忽然又回过头,时光如同恰好卡住的默片,一下子定格在这一刻,似乎是泛黄的书页一般,他们的两边是高高的意大利独特的小楼,前面是一座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桥梁。他只是这样看着他,他知道这很怪,但他不知道为什么。
你在这里呆多久?
两天。
那个人回过头去,身影由于阳光的逝去渐渐漆黑起来。
真是可惜。
他好像说了这么一句,又好像没有说。云雀不知道是他记不清了,还是说只是他的臆想。
后来,一直到他离开意大利,他们俩都没有再见上一面。对于云雀恭弥而言,对六道骸的印象更像是一个永远不会转过来的背影,从十年前开始追逐,然后渐渐被岁月磨平棱角,化成风沙,一点一点在记忆中褪色。
那个人不是没有回过日本。说『回』大概是不确切的,他本来就只属于意大利。云雀记得那天泽田纲吉让他去接待他,为难之状全部写在脸上。
云雀前辈,我们只能靠你了。
他没有回答,或许因为他在潜意识里就已经同意了。
夏日的天气,时不时会飘起一阵阵雨,淅淅沥沥,并不冷,但若是在阴得吓人的天气里,就有些鬼魅的意味了。
当蓝色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的时候,他突然想说一句欢迎回来,不过很快被他咽了回去。没有回来,从来没有回来之说。
他的头发在威尼斯的时候就已经很长了,和十年前在未来看到的样子一模一样。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蓄起的头发,在他看来,那长发似乎是一夜之间长起的,硬生生地隔开了两个时空。
他们之间错过的有太多太多了,或许真的是岁月悠长静好,他们的未来还有很长很长,可是结果呢,然后呢,他们不过是刚好在旅途中不冷不热地结伴同行,不小心走散了,于是就继续各自远飏,冷酷得甚至不知道回头再望一眼。
十年,人的一生中可以有多少个十年,供他们荒废。
如同一曲孤单的圆舞曲,他们寻觅着彼此,从终点跳回了起点。终究是一步都没有挪动。
他撑起黑色的雨伞,走到他的面前,将手中的另一把递给他。他愣了一下,然后接过,撑了起来。
两把伞,可以隔开很远的距离,像是在威尼斯那样的距离,一个立在船尾,一个坐在船头。
雨珠随着恰到好处的弧度落下,在地面上汇成涓涓细流,他的长靴发出哒哒的响声,低头看见那纯净的水流,竟不想落脚,玷污了这世间仅剩的美好。
雨雾给一切抹上了水墨画般的色彩,云雀伸出手去,拉到了对方的。与预料之中同样的冰凉,他转头来看自己,于是云雀叹了一口气,将雾守的戒指塞到他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