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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初冬时节，寒气直沁人心。
悭臾负手默立于庭前的桔梗树下，满目苍然。树枝上还有积雪，只是除了心中空落悲怆，再无他感。他的夫人离去时，外面正下着今年的第一场雪，屋内红泥小炉上煨着的一小壶酒还未变温。
悭臾醒来时发现身侧缠绵病榻已久的爱人今日竟起得比他早，还换了身新衣裳，此刻正梳着及膝的乌发。见悭臾醒来，便轻扯了嘴角。这一笑本应是风华绝代，可如今这脸上神采不复，苍白病弱得好像在下一刻就会随着外面的雪花飘散。
“悭臾，帮我束发吧。”
“好。”悭臾咧着嘴匆匆起身，连鞋也没穿。走过去，却没有接过玉梳，而是直接以手为梳，温柔的抚过那柔顺的青丝。忽然心念一动，他扯了一缕自己的头发，指尖轻挽，竟是将两人的发丝系到了一处。
结发为夫妻。
“别闹。”身前的人佯装嗔怒，羞恼将苍白的脸颊染上一抹绯红，更显得楚楚动人。悭臾探着身子，在被拍开那只作怪的爪子之前轻吻了一下美好的脸颊然后迅速坐正身子，“嘿嘿”地傻笑两声，一本正经的专注起束发大业来。嘴里也不闲着，嘟哝着“好凤来，你别气啦。”大有撒娇嫌疑。
长琴倒也吃悭臾这一套，不再说什么。
悭臾替长琴束发的动作很是熟练，从小他还是太子侍读的时候就做过这一套动作，那时……他调皮捣蛋自命机敏其实是呆瓜一个……算了，不提也罢。这束发的动作不知重复过几百次几千次，每一次他都留恋长琴发丝那如同上好绸缎的触感和淡淡的桔梗香。自从长琴重病以后，终日连起身的力气也没有，更不用提束发，如今突然来了精神，莫非是……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思及此，悭臾手上一顿，引得长琴一愣：“怎么了？”
怎么了，我也不知是怎么了，以前总是盼着现在这样的情景，而今真的实现了，倒觉得不真实。我该高兴的，不该希望你依旧病的无力下床，不是么？可我怕啊，我怕你这一起来，就再也回不到我的怀里。悭臾不语，手上动作未停，长琴的一颗七巧玲珑心又怎会猜不出他心中的百转千回。在悭臾看不到的地方，长琴的眼眸黯了黯，阖了眼，敛去满目哀伤。
插上最后一支簪子，悭臾温柔地扳过长琴，两人相视一笑，晨光洒在长琴脸上，将长琴衬得出尘若仙，他不禁看得痴了，轻唤：“我的凤来，风神俊秀。”
从悭臾见到长琴的第一眼开始，他就知道，倾尽所有也要护得此人周全。眉宇平淡冲和，眉心一点朱砂，令人如沐春风。怦然心动，只需惊鸿一瞥。不论是曾经的温润如玉，还是那天浑身是血地倒在尸体堆中，亦或现在的虚弱憔悴，太子长琴，只是他爱的凤来。
他，将军悭臾，战神般的存在，人们只见过他临敌时的冰冷眼神或是杀红了眼的狂傲凶煞，却不敢肖想他满眼温柔缱绻的模样。后来，悭臾将军竟然低调的娶了亲，那是在传说太子逆党已被将军尽数斩于剑下后的不久。传说就是传说，一点也不可靠，只有悭臾知道，将军悄悄娶得人，正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太子长琴。
人人得而诛之又怎样？他懂他，足矣。
用过早膳，长琴引着悭臾来到琴边，幽幽的说：“这些天终日卧在榻上，胡乱想了些前尘过往，头脑中渐成一曲，又稍作整理，如此才觉得自己不似一个废人。”悭臾张了张嘴，正要说“你才不是废人啊表乱想啊BLABLA”（这段我崩坏了，咳）只见长琴笑着摇了摇头，他也就安静地住了嘴等待下文。
紫胤低头看着向来狂傲的将军趴跪在雪中，宽厚的肩膀似乎在轻颤。瓶中的魂魄似乎也有了感应，发光的频率也紊乱起来。
“罢了。”又不是什么重罪，看把你吓得。紫胤袖口拂过琉璃瓶，十个光点飞出来在悭臾那转了两圈便没了踪影。“你起来吧。”
悭臾抬头看着紫胤，倔强的眼神好像在说着：你不放了凤来我就不让你走。他瞟到紫胤真人手中的琉璃瓶，忽然一愣。就这一愣神的功夫，紫胤化作一束蓝光没了踪影。
“太子长琴的魂魄自有修复的方法，你能否找到他，就看造化了。”紫胤站在云端，眉头轻蹙，心中琢磨着怎样撒个谎把这件事圆过去。成了仙也不省心啊……
今年的第一场雪还未留有痕迹，悭臾的目光似乎想要将桔梗树上的积雪看化了。他从怀中拿出一张梅花小笺，隽秀的小篆工整地排布其上。一笔一墨中，似乎都带着那人的神韵。字如其人，诚然如此，连诗笺好像都带了一丝桔梗香。
悭臾自嘲地笑了笑，相思成疾，大概就是如此。
凤来凤来，何时你的魂魄才能复原呢，等今年开春就去找你。悭臾伸展双臂，负手立于树下，目光又有了些许活力，还有那么一丁点的温柔。
那诗笺上赫然写着半首诗：
羽族之长，名为凤凰。
一日失雄，三年感伤。
虽有众鸟，不为匹双。
故见鄙姿，逢君辉光。
身远心近，何尝暂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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