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仏英】情话
上
爱的天职是诱惑。
亚瑟把垃圾袋塞进蓝色的箱子里,脑子里想的满是超市里那个脾气不好的收银员。这并不是全部,他还记得超市门口那个没人管的小孩儿对他吐泡泡的讨厌样子;他更加记得的是停车场里把他车子刮花的女模特,她柳眉微蹙,一脸歉疚,一只腿抬起来,高跟鞋跟抵着水泥地,扭捏地说:
“对不起,对不起,”声音矫揉造作,“我才拿驾照没多久。”
亚瑟当然一个字儿都不行,但是他有种难以割舍的绅士情结,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嘴上还是放过了那个漂亮得像平面模特似的姑娘。
“谢谢你,先生!”她说,脸一变就靠在车门上,“我愿意请你喝杯咖啡。”
“我愿意付咖啡钱,然后你放我走。”亚瑟说。
那女孩儿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而亚瑟才不在乎。他心疼他的车,又责怪自己太心软,然后带着这种情绪上车,开出地下停车场。天色暗了,是黄昏时分,却又要过一会儿才会黑下来;马路静悄悄的;亚瑟觉得心里有些寂寞。
他开着车,不知道去哪儿;他没地方可去。
这青年开始觉得自己应该答应女郎的盛情邀请,至少喝杯咖啡和认识一个漂亮姑娘吃不了亏。但是他稍稍想起这种套路,就觉得心里烦得慌:在咖啡馆里喝咖啡,点一些带酒精的饮料;夜幕降临,一起去酒吧,在灯光黯然的地方调情。说不定这是个好女孩,而且亚瑟有了兴致,然后双双去个什么地方;又说不定这个女孩好到亚瑟觉得可以继续联系,然后彼此留下了对方的手机号码。
烦。
但愿他是个善于说情话,逗别人开心的人;可惜他唯独缺少这么点儿优秀。他古板、苛刻,不爱说热忱话;可他心里比谁都热忱。他空有一颗充满情感的心,却被他玻璃一般的外壳紧紧裹住了,冻不裂撕不开;他觉得他一切的温情都葬送给了他独一无二的个性,这个性让一个年轻人事业成功,却让亚瑟·柯克兰内心孤苦。
亚瑟打了个哈欠,他的车开到了河边。这一带属于城郊,路上没有人。他在河岸的小道上停车,下来,点了支烟;夕阳西下的河面波光粼粼,像涂着一层金色的油脂,在层层微风下被揉碎,哆哆嗦嗦地漂在那儿,漂亮得有点儿恶心。
他靠在河堤边上,在河风中裹紧了衣服,吸了口烟;河那边,有位老人缓缓走过,突然坐了下去——也有可能摔倒了,但他看不清楚。亚瑟把烟从口中拿出来,夹在食指和中指中间,直立起背,眯着眼睛看那边;老人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没有动静。
“他需要帮忙。”亚瑟心想,“我得去帮他。”
“和你有什么关系,”他又想,“你只是个比他年轻、但是同样倒霉的人而已。一个在度假的、年轻的、倒霉的人。”
那一刻亚瑟有种非常难以解释的境地,他好像站在一个岔路口;他眼前的两条路都灰蒙蒙的,但他必须选择一个。这个选择的力量如此诡异,以至于他站在那儿锁紧眉头,只犹豫了一下,便挥手朝那边大声喊:
“您还好吗?”他喊道,“等一等,我这就过来帮您!”
他把烟头掐灭,转身跑回车上发动车子,将车沿着河岸开过去。约莫开了一两分钟,才从桥上开到对面。等他开到刚刚自己站处的对面时,那老人还坐在地上,努力着要站起来。
“您感觉怎样?”他问,蹲下来扶住老人的肩膀,“腿摔伤了?”
老人抬眼看着他,他有一双蓝色的眼睛,眼窝深陷,鼻梁高挺,上面驾着一副金属眼镜;虽是满脸皱纹,但眼神未见老态。他穿着深灰色西装,没有打领带,发白的头发及肩长,坐在地上一面狼狈相,地上掉着一束花,背朝上落在地面。而这一切显示,他仍然是位风度翩翩的老先生。
亚瑟愣了一下,有种奇怪的感觉像一根针一样戳了戳他的大脑皮层,他有那么几秒失去了反应,直到对方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