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 02
从火车上走下来时莫加伊立马被烟雾呛到了,尤其是里面浓重的汽油味和漆皮味,跟失火现场的味道差不多。
她一边叽叽咕咕,一边拖着长长的雪纺裙下摆下车。
男人在她身后下来,黑丝绒燕尾服外套没有扣扣子,露出里面白色的衬衣和棕色马甲,他拨了拨有些乱的中短发,天生的棕黑夹杂。当然,他就是那个小姐。
“这么丢脸的事我不会干第二次。”他这么说着,搭起对方伸过来的手,像是所有的贵族夫妇一样。
他们走向了那个没有街牌号的大庄园里。还有更多更多的人赶着马车去往那里。
被花丛的簇拥着的铁门高处,有几个红漆大字:伊甸园。
是全城闻名的卡洛.C.伯奈特公爵的娱乐城堡。
她踩过鸢尾花花田中央的石板地(上面铺着做作的红毯),默默地想这曾经也是她的娱乐之处。当时种的花还是百合,是她一枝一枝把鸢尾全部扯下来后得到的成果。她走之后,鸢尾当然就得意洋洋地继续扎根在此。
她真想再次把它们扯下来,让它们连大风大雨都没见过的娇嫩花瓣跟吃剩的罐头系列呆在一起去吧。当然她也明白这种恨意并非来自它们本身。
“触景伤情?”他突然幽幽地问。
“别误会!”她终于爆发了,用力扯下一朵,在手心里捏成小小一团,汁水滴滴答答地淌着,“我又没想那个老鬼,我只是怀念我当年骄横成性的公爵夫人生活。”
“你这么说奇怪了,我是指你看我穿这种款式不变的衣服是不是想起了你十五岁第一次摸我屁股的时候?”
她顿了一会儿,不知道该哭该笑:“亲爱的,别开你的法国淫齤荡玩笑了,我们连吻都没接过还摸鬼,我倒是想啊。”
“我只是舒缓压力。”他握着她的手用了用力,“祝我好运吧?”
“是啊……祝你好运。”
而将时间定在这一刻,在向前拨五个小时——
佩里先生在伦敦做葡萄酒生意,年过半百,小有积蓄,在当地威望很高,每天神采奕奕面色发红地穿梭在自家仿中世纪小别墅中顶着地中海式一圈头发。最近他有了个新对象,年轻美丽聪明,如获至宝。
……除了有些奢侈并且挖苦心强并且偏执之外。其他都好。
他刚刚到家,那宝贝就深恶痛疾地凝视着他。
“……亲爱的,莫加伊,又发生什么了?”
她绝对就在等这句话,睥睨众生般的甩了甩刚句安好的头发,开始新一轮的讽刺:“我真反感你们英吉利的服装品味!竟然会拿毛衣来当礼服!珠宝什么的大众到了一定境界,满街的项链都一个款式!怪不得从古至今英吉利都在模仿法兰西的流行风潮……总之你要我穿这种东西,你就去追那些腰比你腿粗的德国姐姐吧!”她激动地挥舞着手中的毛衣式高领衣,表情像在看一块什么破布。
他在心里怒吼我就知道是这样这贱齤人不给我惹麻烦就早该改名了,但是表面还是深情款款地打开了手中的礼盒:“……别生气,你看看这个,我刚刚买回来的。”
是一件白色连裙,一层层的纺纱从腰部顺流而下,褶皱层层叠叠,下摆的一层纱一直拖到三米以后。
她看着裙子从领口到腰部的一条大V开领,郑重地点点头:“这个领口好美,我爱它,”
“……”他一把将裙子反了过来,“那是背部!”
“……真是劣质之作!”她翻了个巨大的白眼,翻得自己都头晕眼花,不管如何她都无法正眼看那个把锁骨都遮住的褶皱圆领,也就是那条裙子真正的领子,“不过我一向很随和!就这件吧!”
她把裙子扔给了仆人,然后给了佩里先生一个奖励之吻,径直走了出去:“我去看项链和耳环,会在支票上写你的名字的!爱你哦!……不过你叫什么来着?”
——就是这样,从雨果和梅里美残酷温柔的故事中浸泡出来的姑娘,有着一整个莱茵河的浪漫情怀和随行潇洒,马靴走过木板的声音是低低萦绕的叹息,天空蓝色也是泪水之蓝,生活就是莫奈永远变换的光影与清浅明朗的创新线条。
她是莫加伊.索亚。不管成为人妻与否,都没有变过。
也是佩里先生的女神。
尽管大部分不列颠住民看她的目光都是疑惑又藐视的,但是佩里先生是特别之一,他对她有着畸形但绝对炙热的爱慕,正是这样,他并不在意她曾经是公爵夫人,也不在意双方年龄差,不论女儿或者妻子,他都乐意。
她的负面情绪在他眼中是自由艺术的表现。
……暂时抛开这些没完没了的。
“或许你晚上应该请她吃一餐蜗牛或者蛤贝。”男人从二楼走下来,停在最后一节楼梯处,手里端着冒热气的水,身上是宽大的白色毛衣,有些没睡醒的样子,“你好,佩里先生。”
佩里先生对向他,微微地笑了:“贵安。浅野先生。”
“事实上您也可以叫我布莱克尹肯,黑色墨水。还有我英文说得很烂,是之前一个印度人教我的,所以请体谅。”
“尹肯?有这个姓吗?”
“我没有姓,这就是名字。”
他危险地眯眯眼,没有说话。
而男人凹陷的眼眶里,依然是平静温存的水蓝眼眸,让人想起征服王的那个梦境,世界尽头无尽之海。
“我只需要你帮我混进平安夜派对。”男人喝了一口热水,继续说,“然后我会自己解决问题。”
“好办,我只要说你是我最大的商业朋友就行,就算没有邀请函应该也没关系吧。反正人越多越热闹。”
“谢谢。”
“既然是莫加伊要我这么办,我就会帮忙的。”他终于说出了心里的疑问,“你过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我曾经是索亚家的家养骑士,不过在她嫁给公爵之后我就脱离了这种关系,现在是普通朋友。”
最后四个字真舒心但是又一种诡异的违和感。他也没想太多:“嗯,不过我真没有想到现在还有骑士。你是法兰西人?怎么有个日本名字?”
“有,不过地位比农民还低。”男人自嘲般说了句,“是法兰西人,但是我的养父是日本人,浅野辉治。为了报答他,我就用他给我的名字,浅野鸣。”再多讲就是隐私问题了,或者会转向长篇煽情,于是他很聪明地简略说了说。
不管如何,人总是好奇却又单纯的生物,比如听到别人的人生故事的时候,就会迅速将对方的亲切度提高十个百分点,当然前提是那个人的故事比自己的凄惨。
“不管怎样,合作愉快。”佩里先生也是那种人,态度一下好了很多。
……于是这直接导致了之后的落水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