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魂之时有紫胤以仙气相助,痛苦减轻许多。只是这猫的身体……他试着走了两步,四只脚尚不太协调,尾巴软软地垂在背后,被贬谪下来后除了万不得已之时外,至少都还是个人的他实在不想去控制那根猫尾。
“让阁下屈居猫身之中,实在抱歉。但兽类亦有修炼成妖之法,紫胤当尽力助阁下早日恢复人形。”那人甚有歉意,微带凉意的修长手指绕过猫儿的皮毛,将一只猫铃系在他颈上。
缚魂丝。有稳固魂魄的功效,却也能束缚魂魄,让其不能随意离体。
这个人,真是冰冷淡漠,却也真是温柔善良吧。而且,总算还不是太傻。
黄猫的嘴角微微咧开,像是一丝讥讽的微笑。
“不敢,道长助我良多,大恩已不敢忘。如今在下居于猫身之中,便请道长……不要再以阁下相称了。”至于名字么,不是他一直不想说,实在想不起来要用哪一个而已。“在下名为……长琴。”
“如此,称呼我紫胤即可。”
那人轻轻握了握黄猫软软的爪子。
他小心翼翼地走在屋脊上,学着使用自己的尾巴来保持平衡。这身体没有衣服的遮蔽,四肢离地面又是那么的近,让他本能地想要远离地面上的泥垢与灰尘。
白帝城的道路盘山而上,昨夜刚下过一场暴雨,山道被雨水冲刷浸泡得松软,镶嵌的青石板汪在泥水里。他远离了道路,尝试着在屋脊和树木之间跳跃。动物的身体灵活而柔韧,他难免有些厌恶。
夏汛时节,江水淹没了秋冬季节的码头和拾级而上的一坡长长梯坎,船只就停泊在城墙外面。紫胤正站在城墙上,与船老大商量租船的事情。
这人本是受蜀山派所托去检查西北雪山深处的封印,无意间将他捡了回来,随随便便塞进一只黄猫之后就这么带着他启程,沿长江而下,一路查看有无水族借夏汛作乱,为沿岸城镇设下法术抵御洪水……一件接一件,尽是为了济世救人而奔走,行程却也不慌不忙,仿佛只是随手做些自然而然的小事。
就像救了他一样。
真是个……他从未见过之人啊。他蹲在阳光下,看着紫胤的背影,眯起眼睛。
“走吧。”紫胤谈好了价钱,走过来将他从城墙上抱起。“夏水襄陵,沿溯阻绝。然而此刻行舟湍流之上,虽乘奔御风不以疾也。仗剑凭栏,奔流千里,紫胤以为是人生一大快事。”
这样清淡如雪的美人,胸中却有一份浩然之气呢。
他一窜上了紫胤肩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在这“高处”看江水滔滔,确是人生快事。”
“长琴……你有些重了,少吃一点吧。”
“紫胤,你还真把我当成猫了?”猫爪拨了拨紫胤的白发,他说话的时候靠在那人耳边极近之处,其他人便只看到一个容貌俊美,却对着只肥猫自言自语的道士,投来的眼光就多了一份奇异。
“……抱歉。”
他微微笑了一笑,阳光下黄猫的喉咙里发出愉快的呼噜声。
江上的小船载着道士、黄猫和魔剑,甫一离岸,转眼间就消失在奔腾咆哮的江水中。紫胤在船头布下法阵,凝神冥想,巡查沿岸的结界点。在船尾控制着航向的是紫胤的另一个剑灵,沉默寡言的古铜色皮肤壮汉。名叫龙和葵的女孩在魔剑中静静修炼,他百无聊赖,在船舱里逛了一圈,意外地从行李中发现一架布裹着的古琴。
“紫胤,原来你还通音律?”
“我曾有一位精擅音律的故人,蒙她所赐,多少也知道一点。”紫胤走进船舱,取出琴来,微微拨弄两下,有穿云裂石之音。“手已生了。”他看看蹲坐案上的黄猫。“可是技痒?”
这个人对他的事情知道多少呢?互通姓名之后,他们从不曾问起彼此过去的事情。同是天涯沦落人,也仅需要这样沉默的,几近于默契的相处而已。
一只黄猫正襟危坐在古琴面前,将微弱的力气贯注在爪子上,全力想要将琴弦拨到正确的位置。这情景看上去或许有点可笑,紫胤在一旁,却认真而温柔地凝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