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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白正/FIN】《流亡王国 / The World Build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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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聊过头了所以放一篇旧的出来……
防止某天进广告给仓库除除草。
去年4月合本稿,感谢大家震走天窗神,希望本次也能震走天窗神_(X3」∠)_


IP属地:上海1楼2012-06-17 10:27回复

    《流亡王国 / The World Builder》
    干满一周年,下班时上司同事忽然提起要办庆祝派对。一下没反应过来,只有表示承蒙好意听凭安排。他们顺势取笑了几句就放过了我。距下班还有三分二十秒,今天姐姐不回娘家。正想去赶地铁,忽然有人喊我——以为是他们问派对的啤酒要什么好,经指点看向门口:一个陌生人在那里,视线交接,他整了整自己的领口。
    同事们正凑成一团讨论自助海鲜。那人站着,修养良好,到底是意大利血统。我穿过人群,他让开左侧。跨出门的一步一下有些发晕,好像刚才还最大音量的音响突然断电发出的嘶鸣般叫人难受。那人跟着,到走廊另一端喊了一声入江大人。我接过文件,贝壳标志擦过中指腹。看完后交还,他告辞,脚步声很快消失。
    我在走廊尽头发了一会呆,直到另一头同事高声叫我回去。回去后反而奇怪地能融入大家的调侃了,甚至还有那么几分从容——最后一个出办公室,锁门时我想,可能人对他即将舍弃的东西都是这样的。
    ——“把我扔进大海吧……因为我知道,是我将这场暴风雨引来,肆虐于你身上的。”
    “就是这样的任务,或许你觉得很不舒服。”一年前泽田纲吉收回文件踱向壁炉,掷入,“也有其他人选,本来不必让你知情。不过我想还是这样更好,不论对你还是对我们。”
    根据指令我必须先在美国接受专业指导,半年,或许更久,不过毕竟是人为调整的时间。两个月后我被引见给另一位白大褂。第三十五天被告知课程可以结束了。
    露出迹象是在三年前彭格列总部重建的庆功宴上,从那时开始意识到一些事。死水泛起波澜,平息后又被投入巨石。为他们工作两年后我向十代首领告辞,他没说什么点了头。第二天夜里就被传召至办公室得知并接受了指令。衣锦还乡就没了实感。被套上了更长而牢靠的绳索——甚至可说是我主动伸出了头。
    下飞机,上车,下车,走向研究所。腿脚好像新生,每一步战栗都确实传达神经末梢。回想之前作为企业高级编程员度过的一年,仿佛昨天才告别,又似隔世的恍惚之梦。差点撞上墙。意识到自己站在白炽灯光充足过分的走廊。切贝罗后退了一步:
    “神经外科全息影像诊疗室,就是这里了。”
    “……谢谢。”
    她们没有露出多余表情,即使片刻我忽然想找出她们曾与我一同在密路费奥雷工作过的岁月的证据也是徒劳。着实觉得自己可笑,紧张过头——她们转身离开,我站到门前。
    门好像是自说自话开启的。里面一片漆黑。门边没有灯光开关,收手却不小心触动了仪器。暗处看不见的机械屏幕瞬间一齐亮了起来,好像一条通体荧光绿甲的巨蟒悄然游至那里。其中是一片白色。那人的头发可能三年都没有修剪,漫过枕巾落至床单,一片连绵的白,反像床伸出手强攫住了他的眉目。
    “理论上是可行的,这点已经确认。”脑内皇皇响起的竟是泽田纲吉的声音。“机械设备,心理暗示技巧,类似融合植入错误记忆的催眠。事关彭格列核心技术,其中意义……还是不说下去了吧。入江先生知道的,我对这些,不怎么在行呢。”
    其实他已说得够清楚。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我必会再度踏上这片土地。机械运作显示生命体征一切正常——我蹲下来,下颚搁上病床。嗅到的气味像冰,皮肤呈现许久不见日光才有的病态苍白。凑近似乎听得到心跳和呼吸。
    “希望你担任那里的负责人,使这技术成型。彭格列给你最大程度的自由。为你准备的实验生命体是——”
    我伸手捋了捋他的头发,拨开过长的刘海露出紧阖的眼睑细长的线条。阔别的,也是极为熟悉的。原以为在触碰的瞬间指尖会像在永夜的最后一秒探上地平线般被初阳之光焚烧殆尽,实际却是悄然无声的。台风后海洋暗涌的深寂,使一切思考与情感相比都喧嚣得简直浅薄可笑:原来真的在这里——像被海流卷起的藻,只是一再重播——原来你真的在这里。
    “要是能再见一面就好了。”自始至终、真的只是一次次这样想着而已。
    


    IP属地:上海2楼2012-06-17 1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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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如此我也算是实现了自己的愿望的。
      应该表现出顺从来保护这里免于怀疑和嘲讽的攻击。但五天的时间实在太长了,我试图在视讯中暗示纲吉君这点。很庆幸他没有蹙起眉头提醒我之前私自出访诺托的旅行花了三天。协商的结果是派遣人员过来。他这样最终拍板,我应该表示感激了。
      五天的心理咨询,还是换成探查和拷问比较合适。可能是报告过高的频度体现出我异常的工作热情让那边产生了忧虑。这样一想,前不久姐姐突然的电话也可疑起来。多想就疲惫不堪,又别无意义,不如不想得好。我把空罐头抛向垃圾桶,它磕在边缘上摇晃着跌了进去。
      感觉到某些变化切实作用着,像松掉的螺丝般叮叮当当掉地。每次夜里惊醒,听到精密仪器们轻微的运作噪声、看到他沉睡的脸,那种不善的感觉都会伴随宁静一同袭来逼我逃回睡眠中。
      因为在这样的生活持续的同时,我不知不觉开始思考一个问题——他所渴望的到底是怎样的世界?
      在我十五岁时看到的那些片段中得不到答案。唯一的共性是废墟和不同通信媒介中他的笑脸。我怀疑过他只是单纯想要毁灭,这样想反而更加难以理解。明明对于利益权衡的计算他擅长得可说神乎其技。恐怕即便直接问他本人也不会得到“因为我想要这么做啊”以外的答案。
      ……我是说,我并没这样问过。所以这永远只是或许无限接近于真相的臆测罢了。十三年前,三年前,直到现在,这已经是一个凭我绝无可能触及的问题了。
      “入江先生?”
      “啊?啊,抱歉,走神了……”
      心理咨询师不置可否挑了挑眉毛作了个摊手的动作,我们继续交谈。我不记得这个房间墙上原来有没有时钟,但在视线范围内除却这位咨询师的脸只有那个挂钟具备色彩,只好可悲地时不时瞟一眼表盘露出一脸焦虑的表情。不知道这样的表现是否特别让咨询师满意,只十分多钟他就放过了我,亲昵地搭上我的肩膀示意可以出去了。
      “您在这里呆了很久了吧?”
      “有一段时间了。”
      “很辛苦吧。万事都要亲力亲为,您看上去很疲惫……”
      这是个危险的问题,接话接得不好会把事情搞得很糟,不接话会更糟。这样想着已经错过了回答的最佳时机,只好抬头尴尬地耸肩笑笑。咨询师也是了然的体贴表情拍了拍我的肩。
      其实没有必要这样忙,偶尔几次视讯交谈,纲吉君也曾关心过让我放松一点、注意身体。没必要每天给他看不一样的风景,没必要把他当做活人对待。在报告里使用的名词是实验生命体,一如咨询师作为符号也是暗示我不要忘记自己的工作重心。我也不想。有一个夜里惊醒时我忽然很想冲出实验室对咨询师大叫,我也不想这样,只是无法——
      甚至已经记不起上一次度过安稳的夜晚是在多久之前。分明感觉得到身边这条生命仍在死寂的躯壳里不甘放弃横冲直撞想要挣脱。这样一想心脏就鼓噪,也因为这曾是我盼望过的而惶恐。咨询师的到来告诉我外界已将我的行为判定为异常。我本应更早发现它的失控。即便,或许,哪怕发现得再早事情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无法告诉任何人很久很久以前我做过的梦:推开实验室的门看到他懒洋洋靠在床背上打着哈欠,抓抓头发睡眼惺忪看向我,露出熟悉的笑容对我说小正,早上好——更无法说这个情景已经几万次出现在我的睡梦中。这样只会使他再度离开我并落入另一个人手中,而这样无论对谁都不会有丝毫好处的。
      咨询师走后很久那边也没有特别的反应。这警示反成了默许和鼓励——我开始着手为他创造一个王国。不是想赎罪,也不可能做到……恐怕只是为了我自己。他所渴望的世界,这是我对他所有疑问的聚合体。好像解开这个谜题我就能从名为白兰·杰索的桎梏中得以解放,我便战胜了他……否则永远无法走出这里一步。
      我就这样再次感到了愿望的力量是如此绵长而坚韧。它即创世,点燃冲动,促进行为,催人不断将精力投入。我用全部的气力为他筑造幻想王国,这行为无异于将自己的生命源源不断输入他的体内。而这本身又是对他已经死亡这件事的重复体验。因此无论停止或推进这织梦都是亵渎,简直就跟我再度、一次次杀了他一样有罪了。
      另一件使我痛苦的事是笔记本的记录越来越厚,梦境却总是只有五分钟。耐心无法承受这样的折磨,当一个询问的渴望使握笔的手颤抖时,它又不得不面对至少一整天冰冷无声的等待和抽象得没有温度的回复。感觉得到自己的不甘和悲愤,甚至怨恨。当我心情平和时,我以柔和的感情想象描摹他醒来时舒展的面容;当我痛苦,尤其在那些凄冷的深夜……当我意识到那把原先用来为他修剪漂亮的银白头发的小剪刀尖端正戳着他的颈部轻轻滑动,而使它这样的动力正是我的右手时……
      如果他知道自己这样活着会怎么样?
      如果他知道事到如今游戏仍在以这样的形式残喘匍匐会怎么样?
      ……我只知道他其实并不怎么喜欢棉花糖而已。而这“知道”,即使建立在最高端科技的基础上,也总有万分之一的可质疑性。只要他本人想要否定……我的实验生命体仍旧对我的结论拥有无人可凌驾的权威。
      我就让我和他在梦境里吵了一架,梦里的我揪着他的领子跳上跳下。五分钟过去发现忘记记录数据了……也不想让他再看一次……竟是我开始从梦境中汲取慰藉了。
      


      IP属地:上海7楼2012-06-17 1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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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企鹅原来是天上会飞的鸟,翅膀退化成鳍才用双脚行走。从天上飞的鸟变成了游泳健将,这是一种成功。”他严肃地用笔杆敲着桌子:“海洋和天空一样蓝……而且落到冰面上它就可以不顾一切随便吃甜食长胖了!”
        “你是没睡醒吧;海洋和天空都是蓝色的原理完全不一样,而且——你那袖子是怎么回事?”
        “啊?小正不记得了?这是上次小正写程序走火入魔的时候忘记我的衬衫还在桌上结果写到衣服上的草稿啦~一直没有洗好好珍藏着哦~”
        “……‘走火入魔’这么难的词是谁教给你的……快去洗掉!”
        九月,我想我应该哭一场。根据咨询师的建议,哭过会比较好受。尽管理智上没有不满,还是感觉得到这种生活的负作用茶垢般沉积于四肢内脏。好像我才是程式中的虚拟形象,好像下一步就断电完全无法行走了。
        不知为何,这样决定后哭又变得非常难了。想不起上次哭是什么时候,模仿也完全没办法。在厨房对着洋葱发了半天的呆,犹豫半天切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切时走了神,最后只是猛打喷嚏逃了出去。
        无法哭泣这件事使我惶恐,很多次把手按在左胸感觉心脏还在跳动。还没格式化。我想。
        时间久了以后对实验室比对自己的掌纹更熟悉,如果一个医生能像我听机器的运作状况一样听婴孩的心音,他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医生。由于工作的清闲和极度的规律化,人也开始变得闲散且易于疲惫。如果现在让我像以前一样连续熬夜布置安排,大概就做不到了。有些东西已离我远去,不论好坏。
        有时会在给他播放影像时打个盹,虽然醒来会感觉更累。不知不觉打盹就成了习惯。以致那天我醒来仍旧云里雾里,看了一眼时间,眨了下眼,又看了一眼。
        ……启动超过十分钟了。
        拍下终止键冲过去检查生命体征,被椅子绊到整个人摔上病床。碰到他的手,像握着冰。警报音不知道已响了多久,耳朵张开时整个世界只有那个刺耳的蜂鸣。切断所有连接,死命回想之前理论教育时接受的知识。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发现左手不能用,低头两次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攥着他的手,应该能数到脉搏……笑话!他的脸色看起来只是越发苍白,这就是使时间逆流的惩罚……因为把本来已不该在这里的人强行锁住……!
        心电仪的图像什么时候恢复正常也不知道。我摔下来,膝盖和双手触到真实的地板的冰凉。感觉正像自己死了一次。我跪在那里垂着头,野兽一般大口喘着粗气。不知何时已甩掉了那只软硬度正像尸体的手,左手心不自觉摩擦着地板。
        第一滴眼泪砸到地板上,之后就轻松了,因为发展彻底超脱了我自以为是而虚妄之极的掌控。阔别已久的窒息带来汹涌的亲切释放感。因为太过锐利、彻骨而迅猛,如刀锋被千万次磨砺后一瞬间爆裂的白光,极致的痛苦反而呈现出末日拯救的意味。用左手去捂嘴,明明没有压制声音的必要,却因感觉到地板的寒度而反对自己更生怜爱。想要哭泣,想要逃脱——继续!压制四肢的野兽一次次撞击后成群冲出牢笼,带着我四肢的力量、心脏的跳动、所有情感和幻觉,那些在喉咙里回荡的粗糙难堪的哭泣将我迫切想要抛弃的主导权送给这房间,这孤岛,送给病床上那刚刚——也将一直被死亡抛弃的我仅存的生命。
        我仍旧活着,以为他已死;而他却也还活着,却只是这样活着。慌乱好像是主观想要形成的,它消散得那样快。或许是我的潜意识让我睡过了头——它可能早就知道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形成的念头。当他死时,我可以对回忆为所欲为,随便想任何可以使我宽慰的事情,没有人可以跳出来大喊这些都是谎言——现在连这都做不到了。没有死者的祝福,没有生者的宽恕,只是像西西弗斯不断推石头上山。
        ——他要是死了多好。
        发现这个念头正排山倒海漫过而我却没有丝毫否定冲动的时候,除了逼迫自己痛哭,还有任何不至于崩溃的路可走吗?
        ……应该感谢那些始终袖手旁观、不曾多言的人们。纲吉君也好,斯帕纳也好,谢谢他们到底还是照顾了我可悲的自尊,并给予了对我能自己把事情处理好的信任。但这信任还是过量了。当他们发现这点的时候,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反应。
        或许不会太久。我相信自己对这实验室和系统的了解。有人说人在跌落悬崖时能得到启示,或许刚刚就是经历了这样的过程——凛冽的神谕,或救赎。翅膀退化的时候变成鱼鳍即可;无法再飞的话……跌入深海就行了。
        


        IP属地:上海8楼2012-06-17 1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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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格列研发这项技术的目的我从没问过,拷问、诱敌、窃密,总不会出这个范畴。一开始这些词与能够再见他一面相比根本无足轻重,现在却成了我逃避正常工作的心理安慰,当即觉得自己真的无可救药了。
          如果测试一个赌徒,他最疯狂的绝不是带着全部身家上赌桌的时候。反而手头只有最后一枚金币时他才是无人能敌的。现在我的状态就接近这个赌徒,因此能够至少外表坦然面对彭格列的质问。“何况,我一直不想直说——之前的数据也有各种似乎太过巧合的错误……”因为是虚构的。我开始走神。
          幸好屏幕对面的不是斯帕纳,如果是他一定能意识到不对劲。面对他我也装不出现在这个样子。虽然我的演技基本在那十年里受到某人的亲传身教,但毕竟只是潜移默化。
          必须选择一个合适的时间,等待一个契机,同时需要长时间的准备工作。当我去接近那个可能性时,那魔盒就溢出了深紫色冰冷的雾霭使我四肢颤抖,又同时以它黄金般的光芒使我精神振奋。狂喜在远方唱起飘渺之歌,赛壬的诱惑大抵也不过如此。这样前进的时候,几乎搞不明白到底是自己在前进,还是被某种不可抵抗的力量推着向前。
          重新勤勉地工作,只是这样单纯消耗脑细胞还是轻松的。彭格列方面也没有进一步的责问,可能纲吉君仍觉得欠我些人情。后来我在一个凌晨回到地面看了朝阳,又在那天看了夕阳。给姐姐打电话时没人接,晚上是母亲回了电话,带着高兴的哭腔告诉我侄子当天平安出生了,一个健康又漂亮的男孩,这实在是个好兆头云云。
          假使河水逆流,星辰转轨。使奇迹凝聚在一个点,所有不可能在最低的概率下黯然失色。它穿过上帝的指尖,是“他”宠爱之物,逆之即浊,可以无限接近却永远无法真正攫住。太过讽刺,当我来到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才第一次认知到这世上、哪怕最碌碌无为的人,每天都在经历怎样的奇迹、沐浴怎样的圣恩。
          我一直不喜欢浮士德的呼喊,现在却想不出更好的话来——
          “当我对某一瞬间说出‘你真美啊,请停一停!’就随你把我套上锁链。我心甘情愿走向沉沦!”
          


          IP属地:上海9楼2012-06-17 1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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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仔细欣赏
            从看了蛾与蝶开始爱上lz的我会说吗- -


            IP属地:浙江11楼2012-06-22 1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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