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也难以遗忘
0
冬妮娅打开信箱的时候默默闭上了眼睛。
1
冬妮娅向下望着觉得一阵眩晕。她不喜欢这样高的房子，哪怕精致的白色护栏足以优雅地护着明亮的阳台，她仍觉得有种置身绝壁的战栗感。
可她一直住在这间公寓里，怎么也没想过搬家的事情。
不仅是因为早晨九点的阳光使她那样留恋，拉开米色的窗帘就能沉在这样一幅画般的景致里也是她喜欢的事情。
更何况，她希望留在这里。
2
冬妮娅把手抚上相框，金边的颜色和相片上青年的眼镜一样。她再次轻轻吻了吻笑着的青年，重复他的名字。
「阿尔弗。」
她似乎都能马上听到他充满活力的回答，「怎么了，冬妮娅？」或者「找HERO有事吗？」这样明亮。
冬妮娅撕下一页日记本淡黄色的纸，什么也没写就用浅蓝色的透明胶带粘在冰箱上再出门。她觉得这样的自己有些愚蠢，但是看到那熟悉的颜色便能心安下来。
就像他明亮的眼睛一样。
3
冬妮娅第一次见到那个高个子的青年的情形她依旧忆得起来。那时候他背着巨大的背包，进到邮局的时候好奇地四处张望。——其实各地的邮局不会相差很多吧，她曾这样打趣地想过。
「这儿有明信片卖吗？」他发现了她关注的视线，爽朗地开口问道。
窗口内的她有些惊讶，只是点了点头，在心中确认过一遍英语的发音后回答，「有的。」
「给HERO看看吧。顺便说，你英语不错。」他兴奋地回答着，边挑着她摊在台上的明信片。
「HERO从来不用明信片这种麻烦玩意儿，都是烦人的亚瑟说要HERO到了就寄几张回去……」他边写边像解释一样说着，冬妮娅注意到他的字迹龙飞凤舞——但一定是在路上就想好写什么了，她有些小小的愉悦。
「其实明信片，是会给人带来幸福的东西呢。」她随口这样回答着，却惹得他眨眨眼睛好奇地看看。
她有些脸红地低下头，只报了一个价格。
4
后来在上班时间冬妮娅总能见到他，询问到他的姓名时却被阻止报上一长串的姓。「HERO只要知道你叫冬妮娅就好了，不是么？」他这样说着。
他接过一个空白信封的时候就像是有些调皮地笑笑，「亚瑟怪HERO最近的信特别多呢。」
冬妮娅这个瞬间觉得有些吸引的意味在他的蓝眼睛里，她微微地笑着，觉得那天的盆栽格外可爱。
5
冬妮娅在镜子前转了一圈，看到裙摆飘起来的样子轻轻笑了。她不想去考虑这是不是有些多情的成分，但是新买的连衣裙不穿是不是太可惜了？她这样问着自己，想到这是自己特意为了今天才买的衣服吐了吐舌头。
她在阳光下最后一次整理已经别得非常整齐的发夹时看到了他匆匆出现的身影。他的招呼打到一半便停顿，令她有些疑惑。
「怎么了？」她歪着头问。
「啊不……HERO以为见到亚瑟说的妖精了。」他终于像是回过神来一样，忍不住再望了精心打扮的冬妮娅一眼。
她正低着头，嘴唇抿成一条线，那样子像个腼腆的笑容。
6
冬妮娅看到阿尔弗雷德有些茫然地在广场上站着，少见地穿着格子的衬衫，四处张望着周围街店的招牌。
她开心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麦当劳离这儿有两个街区远。」
阿尔弗雷德有些被识破的懊恼，看了她那笑得正欢的表情却也没说什么。「对了冬妮娅，HERO我和亚瑟说了，这次的旅行……应该会变成留学。」
这次轮到冬妮娅发怔，「阿尔弗，你是说……」
喷泉突然升起细细的水柱在阳光下闪着若隐若现的光泽时，阿尔弗雷德轻轻俯下身吻了吻冬妮娅的鼻尖。「HERO我可以陪着你。」
7
……
冬妮娅又忆起那些日子的时候用尽了力气抵御来袭的哀伤，却始终会情不自禁地让那张面庞浮现在脑海。那时候，他的声音和面色一样苍白，只艰难地吐字，「Forget me」那两个单词仿佛抽尽了他那天生用来微笑的力气，连自称都突然间忘却让她也同样没有注意。


她始终记得当时自己心里的回应，「如何？」
猩红色的花朵又在她的记忆里摇晃着，她记得，她记得那大片大片的血色蔓延在他的T恤上，他手里冰好的可乐也泼在一旁，那些暗红和深棕的色彩交织在一起的模样是她今生最可怕的梦魇。
自从他大学的最后一个暑假结束前的一天以来——是的，就是那可怕的车祸发生的那天——她就再也不敢面对那样的红色。她会想起那瞬间如同空气凝固一样的惊慌，想起他虚弱地呼吸着而自己不知所措，想起他口中常念的表兄面无表情地将他带回纽约，想起那些曾经真实的美好变得像梦境一般模糊。
她拿起签字笔开始写字，毫不顾忌地将难以去除地黑色墨迹留在她珍爱的木质书桌上。她一遍一遍地写着他的名字，不知第多少次写到F时突然又想起了他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摇了摇头，清楚地知道只有忘掉他这一件事是她怎么也做不到的。
8
冬妮娅用手指在日历上画了一个圈，隐约能看出指甲留下的痕迹是个桃心的形状。在几年前的那个日子，她卖出了一张普通的明信片。
她托着自己的下巴，对普通这个说法感到好笑。
她又再次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衣装，觉得还算满意地点点头后去了邮局。
自从前年夏天辞职后就再也没去过了呢，她这样淡淡地想着。
也不为了其它的什么，只是礼貌地向着原来端坐着自己的窗口买了一张明信片。
9
冬妮娅看到电话上闪烁的号码有些茫然。
她抚着淡蓝色手机的后盖，感受它的振动让手指有些发麻，却依旧没有按下接听键。因为这个号码只有他知道，接过之后总能在阳台上往下看到一个直挺的黑点等待着她——这样的说法他会生气的，他会反驳HERO是最伟大的人类而不是什么黑点。
从他闭着眼睛离开基辅的那天起这手机也一同在沉睡。她待它就像是对他的纪念一样，安静地接受它沉默的姿态。
这会儿，——都这么多年了——谁会打到这个电话上来呢？
10
冬妮娅发现手机再一次地响了，仍是早晨那个陌生的号码。
她深呼吸一次，猛然发现自己按下接听键的手指有些细微的颤抖。「喂？」
简单的句子让她在瞬间崩溃。
11
「阿尔弗，我决定再也不搭理你了。」冬妮娅仔细地削着一个苹果，一圈一圈的苹果皮被躺在病床上青年轻轻捏住拉扯。
「冬妮娅，HERO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会削苹果的人。」他的蓝色眸子格外明亮，就像根本没听见刚才她的话一样看着淡金发色的她坐在身边缓慢的动作。
冬妮娅沉默着，咬着嘴唇带着怒气地望了他一眼。
阿尔弗雷德看到她的表情突然开心地笑了起来。
12
冬妮娅看着从病服换上了便装的阿尔弗雷德，细心地替他整好歪掉的衣领。「阿尔弗，真的，当时亚瑟快把我吓死了。」
阿尔弗雷德面容有些僵硬地笑着，「HERO猜那是因为他对你还生气。」
冬妮娅有些奇怪地望着他，「难道是说我没照顾好你？」她的神色突然黯淡下来，视线垂到他的衣边以下。「阿尔弗，我知道，我不该在那天说去看电影，那时候我只是觉得你可能要走了我舍不得……」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我知道因为我的缘故你睡了好几年一直没醒过来，可是亚瑟说，他说你死了你知道吗，那时候我真的害怕，比看到你被车撞还害怕……」
阿尔弗雷德拥住低着头的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脑袋，「HERO舍不得死的。」
13
冬妮娅再次拉开那处于令人有些的高度的阳台上浅色的窗帘，阳光落进来的时候笑容同样明朗的青年也就坐在身后。她眨了眨眼睛，觉得就如同梦境一样美好得不够真实。
「上帝真是送给了我一件好礼物。」她注视着那片明亮的蓝色，不知不觉喃喃出声。
阿尔弗雷德没有说话，他想着，对于他最好的礼物是这个一向温顺的女子没有听从他的那句话。
这样，这段记忆便在两人心间总也不会遗忘。
并且一直向后延展。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