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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宫>> BY悠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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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无微说,我们才刚刚开始,我们不会再失去彼此


1楼2006-08-23 20:15回复
    夜阑亡国是在秋季,未央还记得那天清晨,伺候他的老仆替他多加了一件衣服,说:「秋凉了,皇子小心身体。」 

      那个时候未央八岁,夜阑和天秋已经开战六个月。 

      山河屏障挡不住天秋侵略的脚步,四方要塞阻不了天秋寒亮的兵戈。 

      是秋凉了,天秋的军队兵临城下,夜阑国在秋风中飘摇不定。 

      那天早上,皇宫中所有的王子皇孙、後宫妃嫔,都被聚集在广宏殿中,他们穿著最华丽的衣服,佩著最华丽的饰物。 

      未央看见父王高高地坐在龙椅上,王冠玉带。他虽然已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但此时依旧那样威严而又矍铄。他静静凝望著远处,仿佛能够看到夜阑城中燃烧的烈火。 

      广宏殿中所有人的脸上,都笼罩著一层凄凉的寒霜。 

      他们垂著头,望著地,什麽话也没有说,只是在静静地等待著。那个时候的未央还不知道他们等的究竟是什麽,直到黄昏时分,殿外传来了一阵响亮的脚步声,殿中所有人才齐齐抬头,向门外望去。 

      只见一名身著异国战袍的将军走了进来,他高大威猛的身体阻挡了广宏殿外夕阳最後一抹余晖。 

      巨大的阴影笼罩了下来,殿中已经传来嘤嘤哭泣的声音。 

      紧接著,无数的异国的士兵涌入殿中,把广宏殿围了起来。 

      未央的脖子上,也被架上了一柄长剑。 

      他看见那个将军向父王走去,手中捧著一个红色的漆盒。 

      未央认得那个盒子,盒子中装的是夜阑国的玉玺。 

      随後,那名将军又拿出一把短刀,放在盒子上。由始至终他都没有说一句话,父王也默默地望著他。然後另一名士兵走上前去,捧著一张早已写好的降书,来到父王面前。只要父王在降书上盖上玉玺,夜阑国就将成为天秋朝的一个郡县,夜阑王不再存在,他将从历史中消失。 

      那名将军的声音威严响起,在宁静的广宏殿中激起一阵回音,他对父王说:「选吧。」 

      在玉玺和短刀之间,在国家和生命之间——做出选择。 

      那一刻,殿中妃嫔的哭声就像夜阑国最後的丧锺,伴著後山乌鸦的嘶鸣,仿佛夜鬼降临。 

      未央看见父王稳稳地坐在龙椅上大笑,然後抓过那柄短刀,没有丝毫犹豫就刺入了自己的喉咙。刀刃刺穿了他的脖子,血花飞溅,他没有闭上眼睛,只是望著远方,很远的地方,那里有他无法守护的国土,还有他永远失去的山河。 

      他以君临天下的仪表,死在龙椅上,血溅三尺。 

      这一幕,把未央吓得脸色铁青,把在场所有人都吓得哭声震天,除了那名敌国的将领,和他带来的那些士兵。那些人都无动於衷地站立著,身体僵硬得宛如雷打不动的石像。 

      未央看见那名将军从父王脖子上拔出了剑,一边抹去上面的血迹,一边吩咐旁边的士兵说:「把所有皇子按年龄排好。」 

      未央被人从地上揪了起来,扔在广宏殿正中。同时被揪出来的,还有他的十位哥哥、八名弟弟。 

      未央是第十一皇子,他排在第十一位。他看见敌国的将军把玉玺和短刀拿到贤哥哥面前。 

      贤哥哥是太子,皇後所生,是未央同父同母的兄长。在未央眼中,太子贤是所有兄弟中最稳重、性格也最好的一个,他经常教未央念书写字,他的笑容总像春日里最暖的风。但是此时,他正紧紧咬著嘴唇,他咬得那样重,唇角已经渗出血来。父王已死,他就是夜阑的新王,只有他有资格捧起夜阑的玉玺,决定夜阑的命运。 

      「选吧。」那名将军对太子贤也说出了同样的话语。 

      未央看见贤哥哥大吼著朝那将军冲去,他叫嚷著『狗贼,夜阑不会灭亡,夜阑永昌』,但是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腹部被利剑刺穿,他的身体倒在广宏殿朱红的地毯上,他的血和这片地融为了一体。 

      广宏殿中尖叫的声音此起彼伏,胆小的妇人们已经气绝身亡。 

      然而敌国的将军还是无动於衷,他缓缓移步。未央看见他走到了瑞哥哥的面前,他对瑞哥哥说:「选吧。」 

      瑞哥哥是德妃的儿子,排行第二。他才学过人,过目不忘,德妃以他为荣。以前未央就听人议论说,如果贤哥哥出了意外,王位一定是瑞哥哥的。所以瑞哥哥一向看人的目光都带著倨傲,有一种王者的气势。然而此时,未央发现他眼中全是悲戚,他颤抖的手缓缓上抬,他似乎是在犹豫,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最後,他抓住了那柄短刀。 
    


    2楼2006-08-23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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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央不常看见他的那名异母姐姐,但即使只是那寥寥数眼,也足以让他永远记住宣怡公主迷人的美貌。那是一个少话的女子,她目光中总是带著散不去的阴影。直到她死去的那一天,广宏殿上,她苍白憔悴的颜容中,才隐隐带著解脱的轻松。 

        皇後的出现,仿佛让未央看见了宣怡公主的再生。 

        未央一直相信,拥有同一种相貌和气质的人,一定拥有著相同的灵魂。 

      遇上皇後是件很巧合的事,而皇後会停下来向未央问话,就更是巧合中的不可思议。 

        皇後感兴趣的不是未央,而是未央怀中的小湘儿。 

        小湘儿在未央怀中睡得很熟,她浓密的睫毛下,依稀可见眼角的一点泪痣,这颗泪痣和皇後长在同样的位置。皇後凝望著未央怀中小湘儿的睡脸,久久地沈默著。 

        只因为这微小的相像,似乎连起了一种莫名的机缘。 

        皇後有两名皇子,大皇子秋无瑕今年十岁封太子,长未央两岁;三皇子秋无微今年八岁封诚亲王,恰好与未央同年。而就在半月之前,皇後腹中的小公主停止了生长,胎死腹中。 

        十二天前,皇後取出腹中死胎,而就在同一时间,湘儿从未央母亲的腹中诞生而出。 

        这些巧合牵绊在一起,似乎就是所谓的命运。 

        当天秋朝的小公主死在皇後腹中的时候,夜阑国的最後一名公主,也在母亲的死亡和王朝的灭亡中诞生。这一切,似乎都注定了什麽。 

        皇後看著未央怀中的小湘儿,那种眼神是为人母者特有的温柔。 

        她问未央:「她是你的妹妹?」 

        未央说:「是。」 

        皇後又问:「为什麽入宫要带著你的妹妹。」 

        未央说:「因为她是我的妹妹。」 

        「你叫什麽名字?」 

        「未央。」 

        「姓呢?」 

        「没有姓。」非常平淡的回答。 

        皇後的脸上微微露出一点诧异的神色,这时一旁负责带未央入宫的管事走上前来,对皇後一揖,毕恭毕敬道:「他本是夜阑国的第十一皇子,现在夜阑纳入我天秋版图,他便入秋水宫为仆,终生不出。天秋律法,凡降我天秋者,其国姓消除,永世无姓。」 

        管事的话,让未央的脸色愈发惨白。这些事情是他心中永远的阴影,甚至连想都不愿回想,但是对方却可以如此平静地对人说出,那平静无波的语气,缓和得仿佛在念一本古书。而未央自己则像书中的一个人物,任别人讲述著自己的故事。 

        「原来如此。」皇後点点头,重新把目光移到未央身上,语气隐约中带著一点叹惋,「原来是夜阑亡国的皇子。这孩子长得好娇俏,就留在我身边吧。」 

        管事知道皇後势大,自然不敢逆行,唯唯诺诺地答应。


      5楼2006-08-23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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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皇後领走了未央,未央也躲过净身一劫。这在後宫中显得不可思议,但当时却没有人深究下去。一方面有人惧怕皇後的势力,不敢声张;另一方面,就连皇上也认为皇後胸怀宽广,同情未央,才把未央当成自己的孩子抚养。 

          但後来,这件事情却成为皇後惑乱後宫的把柄。有人说皇後有意留未央在身边,淫乱後宫,有人说未央是皇後教养的男宠。 

          但无论别人怎麽评价,未央相信,皇後第一眼看他的眼神中,是一种非常纯澈的透明。 

          还记得皇後领著未央前往『景坤宫』的途中,她对未央说:「上天夺走了我腹中的公主,但却让另一名公主在远方的夜阑诞生。冥冥之中,你又带著她来到我的身边。她一定是上天赐给我的孩子,我要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抚养长大。」 

          事实上,皇後也的确做到了。 

          湘儿被封为『湘公主』,和皇後一起住在景坤宫。未央也留在景坤宫中伺候,他的身份虽然很低,但皇後却同意他和湘儿以兄妹相称。所以後来,无论发生什麽事情,未央总是无法让自己去恨皇後。他永远记得皇後抱著湘儿时的笑脸,永远记得皇後对他的温柔。 

          未央在秋水宫中的前五年,都在景坤宫中度过。 

        湘儿也已经五岁了,她很乖巧,已经会写自己的名字。未央教她写字,写『夜阑』,告诉她那个国家的事情,告诉她她亲生父王和母後的故事。这些看似大逆不道的事情,在景坤宫中都不用偷偷进行,也不用避讳什麽人的耳目,因为有的时候,就连皇後自己,也会来听未央讲那个遥远的国家,讲那个消失的王朝和那段逝去的繁华。 

          未央所讲的一切,让湘儿越来越迷糊。 

          她渐渐分不清哪里才是她真正的家,谁才是她真正的母後。但是未央从来没有告诉湘儿复仇,他只是告诉她,他们失去的东西已经再也回不来了,他们再也无法回到那个夜阑,再也无法回到那个家族,他们将留在天秋,永远地留在这里,直到他们的身体化为枯骨,埋入地下。 

          也许只有到了那个时候,他们的魂魄才能飘回夜阑,他们曾经的家园。 

          每当这个时候,湘儿都会问未央:「夜阑在什麽地方?我从来没有去过,我找不到,如果我死了,我的魂魄也找不到回去的路怎麽办?」 

          未央说:「我会带著你回去。就算我死了,我的魂也会留在你的身边,守护著你,等著你,然後带你一起回去。」 

          「如果先死的人是我呢?」湘儿问。 

          「不会。」未央摇头说,「我会一直陪著你,即使你死了,我也会陪著你死。你不会迷路,因为我会带你回家,因为有我。」 

          未央讲这些话的时候很认真,他真的可以为了湘儿去死。 

          他对湘儿执著的保护,已经到了旁人难以理解的地步。他把自己所有的一切,全都寄托在湘儿身上。他把他对夜阑的爱,对父王、母後、兄弟姐妹的爱,全都寄托在了湘儿一个人的身上。 

          他不能失去她。 

          未央话中的夜阑总是那麽遥远,而惟一可以把湘儿和夜阑联系得更紧的东西,是未央教她编的花结。情人间的同心结,孩子挂的平安结,老人带的长寿结,还有消灾结、万字结、三环结、吉祥结,数不胜数。用未央的话说,花结是每个夜阑人都会编的东西,编制花结的手艺更是每个夜阑人引以为傲的国宝,就连夜阑送给其它国家的国礼,也有大半都是各种各样精致的花结。 

          湘儿的手很巧,学得很快,她体内流淌著夜阑皇族最纯的血液。一根一根的丝线,在她灵巧的十指编修下,很快便变成一个精美的花结。她在结下挂上铃铛,做成风铃,挂满景坤宫里所有可以挂的地方。 

          皇後也很纵容她,从来没有干涉。 

          有的时候,未央可以看著皇後望著那些风铃发呆。 

          「原来风的声音就是这样?」皇後曾经这样淡淡说过,「景坤宫里太安静了,静得发冷,冷得可怕……以前狂风暴雨的时候,呼啸的风声,总会让我以为是宫中游走的亡灵。但是现在,我终於知道风声也可以是这样清脆,这样动听。」 
        


        6楼2006-08-23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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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央知道,皇後一直很怕冷。 

            每当刚入秋季的时候,她就喜欢用厚厚的衣服把自己包起来,一到风雨之夜就会睡不著,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然後缩在床头微微哆嗦著,用尖锐的声音命令宫女们点燃景坤殿内所有的灯烛,把殿内照得宛如白昼。 

            但即使如此,她还是怕,很怕…… 

            未央一直不知道她在怕什麽,但却依稀可以猜出来。 

            因为皇後本不是皇後,她只是一名正二品的芳仪,家门也不显赫。但她在後宫之战中胜出,先後废掉秋灵王的数名宠妃,还把皇後拉下凤位,她才有了今日的地位。作为皇後的外戚,她的父亲兄长才在官场扶摇直上,势力越来越大,大有和宰相分庭抗礼的趋势。如此,皇後在後宫的地位才越来越巩固,把持後宫和外戚擅权,这两方面本就是相辅相成的。 

            未央可以想像,年轻的皇後,她是承担了怎样的宿命,又是在怎样的阴谋和漩涡之中苦苦挣扎求生。 

            她的凤印上染满鲜血,她欠下的是一笔无法计算的血债。 

            而付出的,则是被罪孽吞噬的绝望,以及在风雨之夜无眠的恐惧。 

           还记得有天晚上,风雨大作。 

            未央听见皇後在床上抱头尖叫,殿中点满蜡烛,但烛光依然不能驱散黑夜的沈重。风铃的声音在狂风中变得急促,就像无数道士在殿内做法,他们摇动著铃铛、嘴里不停诵经,满天飘扬的白纱帷帘,就像灰飞的冥纸一样扯天扯地。 

            其他宫女们都守在外面不敢靠近,皇後在恐惧中嘶吼的声音,比天空的雷电更加尖锐刺耳。那个时候,未央走了进去,他抱住了床上的皇後,对她说:「不用怕,大家都在这里保护著你。天很高,雷电也很远,它们伤害不了你。」 

            而皇後却脸色苍白地尖叫著,她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风铃的声音仿佛可以贯穿她的鼓膜。 

            「取下来,把它们给我取下来!」皇後指著那些狂乱作响的风铃,发疯似的嘶吼著。 

            「皇後,你冷静一点。」未央紧紧抱住了她。 

            但皇後却一把掀开未央,用被子把自己裹得更紧,躲在床角,身体瑟缩不已,大吼著:「她们回来了,她们回来找我报仇了……她们要杀我……她们要我取走我的命!把风铃取下来……快点把风铃取下来,我不想听!……那是她们找我复仇的脚步!她们来了……她们已经来了……」 

            皇後的惊慌让未央也失去了分寸,他抱住皇後的肩膀,对她所:「皇後!你不要怕,你听我说,在夜阑国有个传说,如果你对风铃许愿,风铃响了,你的愿望就会成为现实。现在风铃在响,不是什麽人来找你报仇,而是上天想要实现你的心愿,你有什麽心愿就说出来,上天一定可以帮你实现!」 

            未央的一通大吼,让皇後从惊乱中抬起了头。她目光中带著呆滞,呆滞中又似懂非懂,她望著未央,微微张开了嘴唇,确认道:「实现我的心愿?」 

            风铃的声音依旧很吵,吵得几乎可以把房间震塌。 

            但是皇後此时的眼神却安静了,她的身体也不再发抖,她目光中的理智渐渐恢复,她望著未央问:「真的吗?真的会听见麽?真的会实现麽?」 

            望著皇後憔悴的面容,未央有种想哭的冲动,他咬住下唇,重重地点了点头。 

            狂风没有止息,越来越暴戾,仿佛想把房间掀飞似的怒吼著。 

            过了好久,皇後也对这未央点了点头,她相信了未央对她说的话,她对著呼啸的风、对著狂暴的雨,用嘶哑的声音许下自己的心愿:「司马皇後、王华妃、萧德仪……你们不要来找我了,我知道错了……你们放过我,不要再来找我了!我已经受够折磨了……你们不要再缠著我了……」 

            然而她的话还没有结束,一阵狂风袭来。 

            风铃叮呤的响声乱做一团,最後只听一声『啪啪』的几下,坠地的声音响起。 

            竟是那些风铃全都被狂风刮断铃线,坠落下来! 

            风铃的坠地,让房间中瞬间安静下来,只能听见狂风灌入的声音,再也听不见刚才叮呤的脆响。 

            那一刻,未央有些呆滞,他不信这个世上竟有这麽巧合的事。 
          


          7楼2006-08-23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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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皇後不听未央劝告,只按住额角,不停摇头,似乎真的很厌恶她的这名次子。 

              於是未央只好照皇後的意思,告诉秋无微他母後身体不适,不想见任何人。秋无微似乎也明白皇後对他的厌恶,并未多做停留就起身告辞了。但他失望的脸色,还是让未央产生深深的同情。毕竟是亲生母子,究竟发生了什麽事,让他们连面都不能见上一面? 

              就在未央送秋无微离开景坤殿的时候,秋无微突然叫住未央,问道:「你就是今天下午替我捡球的那个人吧?」 

              未央微微一愣,没想到他会记得自己。惊讶之余,又有些欣喜,但他没有把这情绪的波动显露出来,只是抿嘴微微一笑,答道:「未央真是受宠若惊,原来皇子还记得。」 

              「当然记得……」秋无微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和未央对视著,这一瞬间的对视,竟让他的眼神不知该往什麽地方摆,最後落到脚下,盯著地面问道,「你怎麽会到马球场来?难道你也喜欢马球?」 

              未央笑了,摇头道:「我不会马球,也不懂骑术。只会看热闹罢了。」 

              「看热闹也好!後天有场马球赛,是我入宫後的第一场正式比赛,你会不会来看?」秋无微的眼中带著明显的期盼。 

              未央道:「如果皇後去,我当然会去。」 

              「如果皇後不去呢?」 

              「我也不去。」 

              「如果我想你去呢?」 

              未央轻笑一声道:「殿下,你想我去我也不能去,因为我是服侍皇後的人。」 

              秋无微似乎有些扫兴,叹了声气道:「母後连见我一面也不想见,恐怕更不会去看我比赛了。」 

              「这也未必。」未央神色微肃,「後天的比赛太子也会出赛,皇後未必不会去观战。」 

              「那倒是。」秋无微闻言点点头,非但没有高兴起来,反而更加沮丧。 

              未央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之中,竟踩到了秋无微的痛处。 

              太子秋无瑕和三皇子秋无微,同样都是皇後所生,但一个贵为太子,一个却过继给亲王,皇後对这两名皇子态度的差别,简直判若云泥。 

            两天後,马球比赛如期举行,未央随太後来到观赛席上。 

              马球场长约三百米,宽度约是长度的一半。两端各设一个球门,边界划有白线,并且还立著小旗做标志。门柱高三米,为了赛手的安全,还特意用棉布包裹过。门柱的间距虽然有二十余步,但想进球也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赛手们分两队,每队四人。 

              今天的比赛按照皇子们的单双分组,太子秋无瑕和三皇子秋无微正好一队。 

              球槌和球都是木制,一旦被砸中,免不了头破血流。马球比赛虽有一定的危险性,但皇室成员却对它格外热衷,乐此不疲。 

              比赛中,未央注意到皇後的目光总是停留在太子秋无瑕的身上,而对秋无微不屑一顾。每当听到身边有人赞叹秋无微的精湛球技时,皇後总会投去恶意的目光,把那些多话的人吓得急忙闭嘴,不敢再乱议论。而每当太子有了优秀的表现,皇後的脸上都会流露出满意的笑容。 

              ——果然,皇後非常讨厌秋无微。 

              未央再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秋无微明明没有出一点岔子,皇後就已经看他极度不顺眼了,如果秋无微不小心引出什麽状况,皇後肯定更加对他恨之入骨。 

              正在这时,突然听到球场传来一声大喊:「小心!」 

              未央一惊,蓦然抬头,竟看见白色的马球向看台袭来! 

              「皇後小心!」未央一跃而出,挡在皇後面前。 

              只听『咚』的一声,未央的前额重重挨了一击! 

              顿时只觉眼前一黑,差点就要昏倒过去。还好一旁的侍卫及时扶住了他,未央使劲摇头,让自己保持清醒。谁知他这一摇,非但没有把脑袋摇清醒,反而摇得血流下淌,更加头晕。 

              未央感觉到自己的血从额前剧痛的部位流出,流过脸颊,流上了脖子。侍卫们急忙扶著他去场边找御医。未央晕晕乎乎之中,好像看到秋无微向自己的方向跑来,他已经跳下了马,手中还拿著球槌。 

              未央回忆了一下刚才赛手们分布的位置,心想不好,刚才那一球好像正是秋无微击出的!还好被自己挡住了,如果真的击中皇後,那後果简直不堪设想。想到这里,未央心里一阵後怕。他被侍卫们七手八脚,连抬带抱地带到场边御医所在处,御医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说了声伤得不重不用担心,就开始动手娴熟地包扎起来。 
            


            10楼2006-08-23 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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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皇後离开好久,秋无瑕还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这时,未央走上前来,捡起地上那只琪花香囊交到秋无瑕手里,微笑道:「太子殿下,皇後最近脾气不好,你不要在意。这几天你暂时不要来景坤殿请安,等皇後平静一下,自然就没事了。」 

                「她到底怎麽了?」秋无瑕捏著那只香囊问。他隐隐查觉皇後生气和这香囊有关,但他想不通这一只小小的香囊,怎麽会激起皇後那麽大的怒气? 

                未央摇摇头,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就这样,秋无瑕一连三天都没来给皇後请安,这不但没能让皇後平静下来,反而让皇後对秋无瑕更加不满意。认为这个孩子年纪轻轻就已经开始嫌弃她,并且还不懂认错,如果今後让他成为皇帝,岂不是更目中无母? 

                越是这麽想,皇後越是看秋无瑕不顺眼。 

                即使後来秋无瑕又恢复请安,行为举止也都规规矩矩,但皇後总是能从鸡蛋里挑出骨头来。 

                另一方面,由於对秋无瑕的失望,皇後渐渐把目光投向了次子秋无微身上,觉得他谦恭有礼、孝亲尊长,越看越顺眼,後悔当初把他过继给了晋亲王。 





              秋水宫18 

                这一切微妙的变化,未央都看在眼里。 

                秋无瑕显然比较敏感,意识到皇後待他不如从前,於是想尽办法讨好。但裂痕一旦产生就再难修复如初,在讨皇後欢欣方面,秋无瑕越来越感力不从心。相反,秋无微对他们母子三人之间感情的微妙变化比较迟钝,依然像平常一样,并没有想到接近皇後、更进一步。 

                於是未央觉得,他有必要提示一下秋无微,让他跨过最後那道门槛。 

                毕竟,如果秋无微自己没有争权夺势之心,未央一个外人再怎麽在背後推他,也都无济於事。如果可以让秋无微自己有心去争那东宫之位,离成功一定会更进一步。 

                一次,秋无微去景坤宫送泡茶的露水,回去的时候,未央送他,途径御花园,在一棵古杨树下,未央停住了脚步。 

                这棵古杨树高大奇特,枝繁叶茂,重重叠叠的枝叶遮天蔽日,四季常青。在离地三丈处分杈向四周伸展,树冠繁盛,无数鸟雀在这里筑巢安家。 

                「怎麽了?」见未央不走,秋无微也停下来问。 

                未央指了指树下草坪,秋无微顺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竟看见一只雏莺死在树下。 

                那雏莺羽翼还没丰满,身上还光秃秃的,可惜还没展翅就已惨死。 

                秋无微心生怜悯,摇头叹道:「好可怜的雏莺,可能是不小心从鸟巢里摔下来了。」 

                然而未央却打断了秋无微的话,说道:「三皇子有所不知,这只雏莺不是自己掉下鸟巢,而是被其它鸟驮著摔下鸟巢的。」 

                「这怎麽可能?」秋无微大吃一惊,「鸟儿也会这麽残忍?」 

                未央道:「为了生存它不得不这样做。三皇子可曾听说过有一种名叫子规的鸟?子规鸟不筑巢,也不孵卵哺雏,他们把卵产在莺巢中,让莺替他们抚养後代。雏子规成长极快,它们的体型不仅大过雏莺好多倍,甚至比母莺还大。它们为了独霸母莺的哺育,就把其它雏莺挤出巢外。等它们翅膀长硬以後,还会把雏莺驮在翼上,摔死在巢外。而当母莺回来之时,看到巢中仅剩的幼雏,还会把这个凶手当成宠儿更加疼爱地哺育。」 

                说到这里,未央又指了指地上的死莺,「这只雏莺,就是被子规鸟背著摔下树的。」 

                秋无微听後一阵唏嘘,久久不语。真想不到天下间竟有如此残忍的鸟。 

                未央又道:「子规鸟虽然残忍,但它也只有这样做,才能更好地生存下去。母莺的能力有限,食物也有限,如果被其他雏鸟抢走了食物,它自己就会饿肚子。」 

                秋无微没有发表什麽意见,还是摇头。 

                未央望著他,不知道他究竟听明白自己的意思没有。 

                谁知道秋无微竟蹲下身子,掘土把那只惨死的雏莺埋葬了。 

                未央见秋无微一点反应也没有,有些心急,把话讲得更加明白。只见他一把握住秋无微的手,压低声音问道:「皇子,你想做这只死在树下的鸟吗?」 
              


              19楼2006-08-23 2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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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无微一边叫痛,一边在皇後身旁坐下,说道:「刚才在外面听到母後要找人试药,正好儿臣也割伤了手臂,不如就让儿臣来为母後试药吧?」 

                  闻言,皇後脸色微微一变,目光荫翳地瞥了秋无微一眼,不答话。 

                  「不过,」秋无微脸上还是笑嘻嘻的,但是话锋一转,对皇後道,「都说『兵贵神速、病贵早医』,伤口也该趁早抹药。母後你这样找人试药,等到把药效试出来的时候,你的伤口恐怕都结疤了……不如不试了,让胡太医选一瓶最好的药给你敷上?」 

                  胡太医又开始应和:「是是是,试药只会延误时间,皇後还是早点上药为好。」 

                  皇後冷冷一眼扫向胡太医,胡太医立即闭嘴。 

                  只听皇後对胡太医道:「这里没有你的事了,你先下去。」 

                  胡太医急忙收拾东西走了。 

                  皇後又问秋无微:「皇儿来景坤宫有什麽事?」 

                  未央跪在一旁,有些心乱。皇後和秋无微的关系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绝对不能让它再次破裂。想到这里,未央有些抱怨秋无微的突然出现,搅乱皇後的本来计划。但目光一转,又瞥见秋无微手臂上的鲜红血迹,想到他是为了自己而受伤,心中又莫名感动起来。 

                  这时,只听秋无微对皇後道:「从明天开始,齐统领要教我们剑术,需要两两组队。但是皇兄皇弟他们两两相配以後,独独单出儿臣一个人。儿臣想到母後宫中还有未央,未央正好和儿臣同年,而且身高也相差不多,找他当练剑对象再合适不过,这才赶来景坤宫找母後商量——可否暂时把未央借给儿臣一段时间?」 

                  皇後听後一阵冷笑,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自言自语般道:「怎麽你们一个二个的,都来找我要未央?」 

                  秋无微好奇道:「还有谁?」 

                  皇後道:「你父王。」 

                  转眼间,秋无微入宫已经两年,他已经渐渐习惯称秋灵王、皇後为『父王母後』,好像大家都已经渐渐淡忘他是过继给晋亲王的皇子,而把他当成一名地位至关重要的人物。 

                  「也罢,」皇後道,「你父王再怎样也不会与儿子抢人,既然你想要未央,到你父王那里去禀告一声就行了。不过,你要找的是练剑的对象,这个未央恐怕难以胜任。你看他那麽瘦,胳膊也细,拿得起剑麽?」 

                  「未央虽然资质驽钝,但一定会刻苦勤练,不让皇後皇子失望。」未央的头磕在地上说。 

                  皇後的目光从未央头顶扫过,声音瞬间冰冷下来,问道:「这麽说来……你很想去是不是?」 

                  「未央不敢,一切听凭皇後安排。」 

                  「母後,你就同意了吧?你总不能看著儿臣像个傻子一样,一个人练剑吧?」秋无微也急忙在旁边趁热打铁。 

                  「如此,」皇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本宫同意了。」 

                  「谢母後。」「谢皇後。」 

                  秋无微和未央急忙谢恩。 





                秋水宫26 

                更新时间: 08/03 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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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之後,未央不仅陪著秋无微练剑,甚至连读书写字都在一起。 

                  秋无微带著他一起去听大学士何复言讲课,还教他骑术以及马球。 

                  那段时光是快乐的,未央总是记得他和秋无微一起并辔奔驰在球场时,那种烈风拂面的感觉。也正是在那个时候,未央才知道,原来秋水宫里也有暖暖的阳光。 

                  何复言讲课是在一间大讲堂里进行,里面摆放著两列书案,不仅是皇子,就连年轻的亲王郡王们,也都会整整齐齐地坐在这里听讲。在他们之中,未央低贱的身份显得有些突兀,不过因为秋无瑕和秋无微都格外照顾他,所以其他人也渐渐对他礼让起来。 

                  何复言总是喜欢让他的学生选择他们各自喜欢的字帖临摹,写得最好的就可以裱起来,挂在讲堂的墙壁上。对所有学生来说,那是一种至高的荣誉。 

                  秋无瑕、秋无微、未央,还有其他几名皇子,选的是同一家。几年下来,练这一字体的许多人中,唯有秋无瑕和未央两人模仿得惟妙惟肖,而更令人称奇的是,他们两人写出来的字简直如同描摹上去的一样,连何复言都惊叹难以分辨。 
                


                26楼2006-08-23 2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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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门下,马背上的秋无微,已经不再是十年前初入宫时、那个穿著猎服在马球场上奔驰的少年,此时的他已经一身戎装、手操兵戈,是将二十万之众、西去平戎的大将。 

                    未央感慨时光的流逝,掐指算来,他八岁入宫,现在已经十五年。 

                    湘儿长大了,更加美丽,也有了喜欢的人;而皇後却慢慢苍老,用厚厚的粉妆掩饰去眼角的皱纹;秋灵王纵情酒欲,壮志消磨,生活靡烂而又萎颓;秋无瑕依旧小心翼翼扮演著他太子的角色;六宫粉黛竞相争宠,後宫依旧鸡飞狗跳。 

                    秋无微离开以後,未央觉得秋水宫再次变得索然无味。 

                    何复言的课他听不进去,去马球场消磨时间,又总是觉得球场少了那个人的身影,就变得格外空旷而无趣。最後未央又整日整日地呆在景坤宫里,用编制花结来排遣他闲余的时光。 

                    突然有一天,湘儿找到未央,非常兴奋地告诉他,夜阑郡的贡品送来了,硬拉未央去看。 

                    未央这才重新振奋了精神,和湘儿一起来到置宝殿。 

                    夜阑亡国,归属天秋为郡,算来已经整整十五年。夜阑郡每年都向天秋进贡,夜阑的贡品抵达皇宫的那天,对未央和湘儿来说,就像一年一度的节日一样。小时候,未央偷偷摸摸把湘儿带到置宝殿来,告诉他夜阑进贡来的贡品是些什麽、怎麽用,有些什麽特点。 

                    仿佛只要看到那些贡品,就觉得夜阑并不像他们想像中的那麽遥远。 

                    後来渐渐,未央和湘儿不用再躲躲藏藏,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来置宝殿,甚至还被御旨可以从夜阑贡品中选出中意的几件东西带走。那些锦缎布匹、精巧花结、瓷器美酒,对未央来说充满怀念,对湘儿来说则充满神秘。 

                    通过那些贡品,湘儿渐渐了解了夜阑,那个他们曾经的王朝。 

                    不过这次,湘儿却在贡品中发现了一只很小、很不起眼的瓶子。她拿去给未央看,问道:「未央哥,这是什麽?这麽小的东西也是贡品?」 

                    未央接过来左左右右看了一会儿,又把瓶盖揭开嗅了嗅,这才明白,答道:「这是三月香。」 

                    「三月香?」湘儿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未央道:「三月香是花名,它们是以前夜阑种在皇宫里的花,常用来制熏香。」 

                    「我以前怎麽没见过?」 

                    「它二十年才开一次花。它上次开花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怎麽会见过?」「那这瓶三月香我要了。」湘儿说著就把瓶子塞进腰带。 

                    「三月香有毒,闻多了不好。」 

                    「怎麽会有毒?」湘儿眨眼问。 

                    未央道:「这熏香点燃以後,女子闻了没什麽,男子闻到以後身体就会兴奋——是春香。而且还听说,这三月香和很多春药都相冲,如果混在一起就会致命。所以这三月香,你还是不要随便拿来玩的好。」 

                    「我又不会随便拿来玩……」湘儿小声嘟哝著,把瓶子拿在手中看来看去,真想不到一个小小的瓶子里,竟装了这麽了不起的东西。 





                  秋水宫28 

                  更新时间: 08/03 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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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无微的离开让未央感到孤单,但却让另一个人有机可趁。 

                    秋无瑕变本加厉地纠缠未央,可惜未央不再像以前那样经常出入文渊阁,而是躲在景坤宫里足不出户,秋无瑕要找他就只有来景坤宫。而湘儿也在景坤宫,有未央的地方就总是有湘儿,再加上景坤宫毕竟是皇後住的地方,他也不敢随便乱来。 

                    转眼一多月的时间就已过去,边疆传来的消息都是捷报,可能再过不久,秋无微就能高功凯旋。只要一想到再会之期已近,未央在秋水宫中的日子似乎也多了不少期盼,变得不再那麽寂寞难耐。 

                    但是—— 

                    初夏的一个晚上,秋无瑕再次闯入未央的房间。 

                    未央当时已经睡下,只觉什麽人撬开门迅速闯了进来,还不待他起身去看,嘴巴已经被来人捂住,接著一个黑影压了下来,把未央死死压在床上。 

                    「秋……无瑕!」未央奋力挣开秋无瑕捂住他嘴巴的手,低声警告道,「景坤宫不是你可以随便放肆的地方。」 
                  


                  28楼2006-08-23 2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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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湘儿越来越嘶哑的声音却穿过他的指缝,撞击著他的鼓膜。 

                      这种恐惧,远远大过於当初他自己被秋灵王强拉上床时的恐惧。这种恐惧,足已把他折磨得心脏碎裂。然而他什麽也做不了,他救不了湘儿……他被若干侍卫包围著,被若干锋利的刀剑指著……他什麽也做不了…… 

                      未央在秋水宫中最可怕的一场恶梦,就是从那一天晚上开始的。 

                      从那以後,未央觉得自己再也没有走出过那场恶梦。 

                      恶梦不断延续,一直没有醒来。 

                    那夜之後整整三天,湘儿都没有下过床,她把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什麽东西也不吃,什麽话不讲。未央来看她的时候,她也面朝墙壁,一动不动。 

                      未央抱著她哭,但她还是没有一点反应。 

                      就好像已经变成一具心死的尸体——也许湘儿是在自杀,她想用这样的方法慢慢死去。 

                      皇後也来看过湘儿几次,但是未央不喜欢皇後说话的语气。 

                      总觉得她是在讥讽湘儿,总觉得她有点嫉妒湘儿。 

                      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不想看到别的女人比她更漂亮。岁月流逝,红颜消退,皇後正在一天天苍老,然而湘儿却在一天天美丽。即使湘儿是她抚养了十五年的孩子,但当她看到她一天天超越自己,一天天把自己的容姿比了下去,心中总是有点不舒服。 

                      未央不对皇後抱有任何期望。 

                      「湘儿……」未央摇了摇湘儿的肩,带著哭腔在求她,「吃点东西吧,你已经三天没吃任何东西了。」 

                      然而湘儿对他的回答还是沈默,死亡一般的沈默。 

                      未央没有任何办法。 

                      他可以用的办法,可以说的话,这三天都已经用尽、说尽了,但依然无济於事。湘儿不理他,他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恨他,是不是在用这样的态度责怪他? 

                      未央忘不了那天晚上湘儿一遍一遍喊著『哥救我』时,那绝望而又嘶哑的声音。那声音一次一次让未央从梦中惊醒,後背全是一层冷汗。 

                      未央退出湘儿的房间,走在景坤宫曲折的长廊上。 

                      突然起风了,风中传来清脆悦耳的叮呤声,未央抬头望去,他看见廊檐下的风铃。 

                      那些风铃都是湘儿亲手做的,秋水宫中,只有两个地方挂满风铃,一个是皇後的景坤宫,另一个就是秋无瑕的太子东宫。 

                      东宫中的风铃都是未央替湘儿送过去的,秋无瑕很给未央面子,把每一个风铃都挂了起来。湘儿非常开心,每当起风的时候,她都会坐在风铃下听那叮呤清脆的响声,然後还会问未央,太子是不是也能和她听见同样的声音。 

                      每当风铃响起的时候,湘儿都会想到秋无瑕。 

                      现在风铃又响了,此时的湘儿在想谁呢? 

                      ——秋无瑕?


                    31楼2006-08-23 2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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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央把竖笛接过来看看,那是用鹰翅骨和细铜管制成粗陋乐器。未央低声道:「是切勒,也叫羌笛。以前夜阑边关有战事的时候,即使在皇宫,也能听见那遥远的地方传来的羌笛刺耳苍凉的声音。」 

                        「喜欢吗?」秋无微问。 

                        「不喜欢。」未央把羌笛还给秋无微道,「那声音总会让我想到关寨的砂石和大漠千年的风霜,还有那片苍凉的黄色土地。兵戈血刃,我不喜欢。」 

                        秋无微把羌笛拽在手里,低下了头,似是有些遗憾地说:「我本来还想把这竖笛送给你,你闲来无事的时候吹奏一曲,也许还能想起我。」 

                        「怎麽了?」未央抬起头来望著秋无微,觉得他似乎话中有话。 

                        秋无微道:「我要驻守西疆,再过几日就启程。站在边关的城楼上,总是能听见羌笛的声音。」 

                        「为什麽?你刚回来呀!」未央惊呆了,好像晴天霹雳一般。 

                        「这是皇命,而我是臣子。」秋无微淡漠地回答,「还记得御花园里那棵古杨树吗?我曾说过,我会比他更早学会飞翔,然後去筑自己的巢。现在,这个愿望总算实现了。」 

                        「你错了!」未央很想大骂他一顿,「你不是自己飞走的,你是被他撵走的!你已经被他挤出了窠巢,你已经从树上摔了下去。你和那只雏莺惟一的区别,就是你还没有摔死而已!你可不可以清醒一点?你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 

                        说到这里,未央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喉咙很痛,胸口也仿佛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制著。他感到秋无瑕正在一点一点夺走他的一切,先是湘儿,现在又是秋无微。秋无瑕正在把他视为最珍贵的人,一个一个从他身边夺走、撵走。 

                        「怎麽了,未央?」秋无微扶住未央的肩,关切地问。 

                        「三皇子……如果你是皇帝就好了……」 

                        如果你是皇帝,湘儿被赐白绢上吊的那天晚上,我就不会去求秋无瑕;如果你是皇帝,我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犯下那麽多错误。现在不仅不敢面对湘儿,就连你,我也无法面对了。 

                        这些话,未央说不出口。 

                        他只有通过不停地摇头,甩开那些纠缠这著他、不切实的想法。他不准自己去那样假设,不准自己去那样幻想。他面对的只有一个现实:秋无微要去驻守西疆,他要走,又要走了…… 

                        秋无微不知道怎样安慰未央,再次把羌笛交了过去,说道:「未央,我一直很笨,来不及准备你喜欢的礼物,即使讨厌也好,你把这只羌笛收下。以後听到笛声,再想起边寨和大漠的时候,也能想到我。」 

                        「我不要!」未央的声音蓦然尖锐,他把羌笛向地上一掷,扯过秋无微说,「我不要你什麽东西,我只想你留下来。」如果连你也走了,这个秋水宫将会变成这样的地狱?我将怎样在这秋水宫中生活下去? 

                        「那麽,未央,你跟我一起走。」 

                        「一起?」未央抬起头来,他不敢想像。 

                      秋水宫39 



                        秋无微道:「我去向太後说,请求她再把你借给我一次。」 

                        「不可能的……」未央紧紧捂住了自己头,蹲在地上,他头疼欲裂。 

                        「怎麽不可能?七年前太後不是同意过一次吗?我说借你去当练剑的对象,她同意了呀。」 

                        「不一样了,现在已经和七年前不一样了……」 

                        「哪点不一样了?」 

                        「你不要问了!」未央不敢回答。现在的他不属於太後,而属於秋无瑕——秋无瑕绝对不会同意他走。 

                        「不试试怎麽知道?我现在就去对太後说。」 

                        说罢秋无微转身正要离开,未央一把拉住了他,不停摇头劝说著:「不要,不要去!我不去,我哪里也不去,我要留在秋水宫……因为……因为……因为湘儿在这里,我不能离开这里……」 

                        未央好不容易为自己找到借口,他看到秋无微的表情变得失落,但却恍然大悟。 

                        秋无微低喃著:「对呀,湘儿还在这里。那就没有办法了……」 

                        「三皇子,你一定要去吗?」 

                        「嗯。」秋无微点点头。 
                      


                      38楼2006-08-24 0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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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太医院果断颁下禁令,暂时禁闭景坤宫。 

                          其他人不得随意进入,景坤宫中的人也不能随意出来走动,防止疫病流传。 

                          这就是秋无微所谓的办法。只有这样,才能让未央暂时不与秋无瑕见面。 

                          事情的真相只有未央和秋无微两个人知道而已,其他人,就连太後也都被蒙在鼓里。每天心里惶恐不安地留在宫内,看著御医们四处消毒,查找病源。不过好在一连三天,景坤宫中再无异常,除了那只死去的狗以外,没有发现任何人出现黑死病的症状,大家这才稍稍安心下来。但是禁令依然没有被解除,说是还要继续观察一段时间。 

                          秋无微本想借此机会,安排未央假死出宫,但未央始终无法丢开湘儿。他想,至少在出宫之前,再见湘儿一面。秋无微知道他们兄妹情深,於是也在积极想办法,安排他们的见面。 

                          但就在第三天,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湘儿无视禁令,偷偷潜入景坤宫! 

                          那天天色已经很晚,未央已经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听到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中间还断断续续地夹杂著几声低唤:「未央哥……未央哥……」 

                          ——湘儿?! 

                          未央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但敲门声并没有停止,那轻轻的呼声也在继续。未央凝神细听,他确定自己不是做梦。是湘儿,真的是湘儿——她怎麽来了?! 

                          未央翻身下床,急忙赶过去开门。 

                          门刚一打开,湘儿就扑了过来,一把抱住未央,把脸埋在未央的胸口,抽泣不已。 

                          未央被她扑得一愣,原地呆住,只反射性地回抱住她。感到胸口湿湿的,这才意识到湘儿哭了。急忙捧起湘儿的脸,看到她竟然哭得像个泪人似的,心中说不出来的痛,急忙问道:「湘儿,你怎麽了?怎麽哭得这麽伤心,谁欺负你了?」 

                          湘儿在未央怀中泣不成声,除了哽咽抽泣以外,未央听不清她到底在说些什麽。 

                          「湘儿,你过来,有什麽话慢慢说。」未央把湘儿扶到床边坐下,自己又去关好房门,才坐到湘儿旁边,一边给湘儿揩去眼泪,一边问道,「难道你没有听说景坤宫的禁令吗?这里已经不准随意走动了,你还偷偷跑过来?不怕被罚麽?」 

                          湘儿使劲摇头,还是哭得说不出话。 

                          未央看到她这副模样,心里说不出来的痛,好像被人用刀子在割一样。但湘儿又不讲话,弄得他只好乱猜,猜是不是三皇子已经和湘儿讲了他们计划假死出宫的事情,湘儿知道以後舍不得自己,才会哭成这样来与自己相见。 

                          思及此,未央问道:「湘儿,是三皇子安排你过来的麽?」 

                          谁知道湘儿竟还是一阵摇头。 

                          未央一下蒙了,心想既然不是秋无微的安排,那为什麽湘儿会不惜违反禁令,也要偷偷潜入景坤宫来见自己呢?未央隐隐感到一丝不祥的气息。 

                          「湘儿,你不要一直哭,你说说话呀。」未央掌住湘儿的肩膀,双眉紧紧蹙在一起。他不仅担心,而且害怕,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敏锐地查觉到这件事情一定不简单。 

                          「未央哥……」湘儿总算停止了哭泣,但依然抽泣不已。只见她抬头望著未央,眼眶已经红得泛出血丝。看得出来,她在来这里之前,就已经哭了很久。 

                          「湘儿,笨湘儿,到底发生什麽事了?」未央一把抱住湘儿,紧紧地抱住,想把她保护起来。他还从来没有见过湘儿把眼睛都哭出血丝,心痛得都快要滴出血来。 

                          「未央哥……」湘儿抱住未央的背,把头枕在未央的肩上。 

                          「无论发生什麽事,哥都会保护你。」未央拍拍她冰冷的背脊,低声安慰著。 

                          「未央哥……」湘儿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发出,痛苦不堪,她紧紧抱住未央,仿佛只有这样,才有说出真相的勇气。 

                          未央轻轻抚摸著她的背部,给她鼓励。 

                          湘儿深深地吸了吸气,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未央哥……我……怀孕了……」 

                        未央只觉头部被重重一击,耳边全是『嗡嗡』不已的响声,除此之外什麽也听不见。只见他慢慢放开湘儿,又突然抓住湘儿的肩膀,望著她的眼睛问道:「你说什麽?」 

                          湘儿抽泣了几下,刚刚止住的泪水瞬间又滚落下来,「我怀孕了……未央哥,我该怎麽办?」 

                          「怀孕……」天啊,未央这次听得清清楚楚,真的就是这两个字! 

                          「未央哥,我该怎麽办?」湘儿抱住自己的头,蜷缩在床边,她的肩膀无助地颤抖著,她不知所措,她求助未央。 

                          


                        45楼2006-08-25 1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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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25.106.85.*
                          看到18楼,不想看下去了~~~~~~~~~~~~~~~~~~~~
                          但是,我想我还是坚持吧
                          挨~


                          52楼2007-08-12 15:06
                          回复
                            • 125.106.85.*
                            现在,我觉得自己坚持下去,是有非常明智的!


                            53楼2007-08-12 1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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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25.106.85.*
                              结局不错,还好回来了,要不然真是太可惜了!


                              54楼2007-08-12 1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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