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佛业双身”在黑道上是如雷贯耳的名字，阿修罗当然知道他们，更知道这两个人有些难办。
     天蚩极业、爱祸女戎，妖世浮屠的当家人，做的是心黑利厚的生意——警方盯上他们很久了，却苦于两人狡猾深沉的心机一无所获。听说前阵子有个**死在了妖世浮屠的地盘上，手段干净；即使谁都猜得出发生怎样一回事，可是没有证据，就无法撼动佛业双身一根毫毛。
     醉饮黄龙。
     是这个名字。在调出的资料上，阿修罗看了看这个人的背景——职位并不太高的警官，参与本市打黑活动多年。这样的人，给佛业双身盯上要除之后快，除非……阿修罗关掉电源，看了看委托人先生的背影若有所思。
    “战神先生。”身后响起脚步声，尚风悦走了过来；阿修罗应声回头，等他开口说些什么。
    “我知道这件事很难……叹了口气，尚风悦看向窗外，下定决心似地，“没关系，我可以等，多久我都可以等；只要能让他们伏诛——拜托您了，我只要这一个结果。”
     微微点头，阿修罗没有提，这是一个极高等级的委托——佛业双身心思狡诈，身边不好惹的高手不少，一个不小心就是生死未定。这种等级的委托，阿修罗没有尝试很久了……虽然，以前在“死国”的时候，与生死擦肩而过是家常便饭吧。
    “那就好。唔……已经六点了，您不觉得应该休息一下、吃个晚饭什么的吗？”松了一口气，尚风悦眨眨眼，“为了表达我的谢意，这样吧……我来请客，是说，去外面用餐可以？”
     阿修罗沉默。所有的晚餐——事实上包括三餐在内——是再容易对付不过的。对于需要强悍适应能力的杀手们来说，错过钟点某一顿就可以免了，或者并入下顿——用冰箱里的面包、罐头，或是柜子里七零八落的桶装泡面解决。姑且不提从前在“死国”，就是后来脱离了“死国”的大半时间，他也是这么相安无事地过来。从前的伙伴夜神和月声在一起后，出于关心常邀请他去做客，不过对阿修罗自己来说，还是婉言推辞的时候多。
     尚风悦表现出比想象中夸张许多的反应。“这可不行啊。”他倒吸一口冷气，来来回回用一柄小折扇敲打自己手心，“我认为这不行，战神先生。身体是**的本钱呢，作为您的委托人，我可严肃地建议您照顾好自己；毕竟，您知道，佛业双身很难办。”
     ——这跟目标怎么扯上的关系，阿修罗并不太清楚。只是看着委托人先生嘴唇开开阖阖，快速蹦出许多营养学专业名词，并且，终于停下来告知他一个重大结论：“这样吧战神先生，我可以负责提醒您这段时间有规律地就餐，并且，敷衍了事的速食品，不包括在内。”
    “今晚，我来想想……火锅？你觉得火锅怎么样？我记得来的时候看到路口有火锅店。……同意啦？那好，走吧走吧，讲好我请客……”这是阿修罗第一次认识到，尚风悦这家伙，对火锅情有独钟地热爱着……
    “任务完成我会通知你。”在从街边火锅店走回来，停在楼下，战神先生面对面地告诉他说。
    “嗯。”尚风悦应一声，往黑黢黢的楼道里走，忽然哎哟一声，“这里为什么没个灯？”
     杀手的夜视能力极好，闪过一步扶住差点绊倒在一堆自行车上的人，皱着眉说，“您可以不用跟上去的。”
    “呃……？”踉跄了一下，男子低声道谢稳住平衡。抬起头，黑暗里的瞳仁像晶石一般，还是显得那样亮。忽然想到了什么，男子“啊”的一声，摸着后脑勺尴尬地说，“其实我哪里也去不了……因为。”他苦笑一下，“我被佛业双身的人盯上了。”
    “你手上有什么东西？”阿修罗并无意外，问道。
    “……足以让他们可耻的罪恶公昭天下。”咬着牙，尚风悦攥紧了拳头，“出事之前，黄龙交给我。”
    “直接交给警方就好。”
    “我还有那样的机会吗？”尚风悦说，“三天前，我幸运地从一次故意的枪击中逃脱；一个礼拜前，我差点被一辆货车撞飞；……两个月前，我的房子，爆炸了。”
      面无表情地说完这些骇人的事，尚风悦用脚尖碾着地面，故作轻松地耸耸肩，“不过我运气好嘛，一直都大难不死一定会有后福哦。”眨眨眼，眼神里却流露出某种小动物摇着尾巴时的光……看着战神先生，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那样。
    “我只是收银取命的杀手。”阿修罗说，“别的什么……我也无能为力。”
    “没关系哟，我会付房租的啦阿修罗~   ^ ^”
    “我那里只有一张床。”
    “我可以打地铺嘛。”
    “我不负责委托人的安全。”
    “可以破例呀。”
    “……”
    “……房租，算在报酬里。”阿修罗往上走，不回头地说。
    “战神先生。”尚风悦仰起头，笑了笑，双手卷成喇叭状放在唇边飞快而大声地说，“您真是一个大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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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大哥被发好人卡了……笑
   

chapter4
     尚风悦到将近天亮才睡着，一半是因为梦里的人，一半是因为旁边的人。
     要尽快习惯啊。暗自叹了口气，要睡过去的时候他在脑子里迷迷糊糊地想，要尽快，适应身边多出一个人的气息了呢。
     不知道阿修罗怎么样，不过当他醒过来的时候，自己的手脚正像八爪鱼一样霸占着整张床；虽然没戴隐形眼镜，他也看得出来，阿修罗起床了。
    “九点……九点？！天啊，我竟然错过了早餐时间。”抚着额手忙脚乱爬起来，尚风悦瞟了眼客厅的时钟。而当他终于穿戴整齐出现在那里的时候，阿修罗正奇迹般地把吃的东西摆上餐桌。
     ——尚风悦望着桌上简单却品相良好的早餐一副“=口=”的表情，伸出一只手捂着心颤悠悠地指，“阿、阿修罗，这不会是你做的吧？”
    “家里剩的材料不多，既然速食品你无法接受，只好将就一下。”点头承认，阿修罗倒是出乎意料地淡定。递给他一份煎得两面金黄的荷包蛋，阿修罗对着将近石化状态的尚风悦说，“要醋吗？”
    “……阿修罗。”秉持“食不言寝不语”良好习惯的尚风悦好不容易咽下碗里最后一口面，把碗重重地搁下认真地开口说，“我们来商量个事吧。”
    “以后菜钱我出了，你动手，好不好？”
     对面的人目光殷殷切切，阿修罗收好碗，大步迈向厨房。
     留下一句话，“我尽量。”
     空空的碗里，汤水上只剩下细细的葱花还在漂。
     其实，知道威风凛凛的杀手先生会亲自下厨并且十分擅长……也不是那么十分奇怪的事情，哈。托着下巴笑眯眯坐在桌边，尚风悦想。
    “阿修罗，你忙吗？”尚风悦探出脑袋问，“电脑可不可以借用？”
     阿修罗一天的生活其实很简单……在没有任务的日子里，悠悠哉哉小半天就过去了，这让曾经劳碌命的尚风悦十分羡慕。离中午还有一段时间，打开电视正扫着本市新闻，尚风悦提出借用电脑，阿修罗没有意见，并且想了想，补充说，“房子里的东西，你可以随便用。”
    “呼，幸亏我想起来今天是交稿日，不然会被南风骂死……”嘀咕着拍拍胸口，尚风悦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回头，“阿修罗，U盘插一下没问题？”
     点头。阿修罗看到尚风悦驾轻就熟地打开一篇满是字的文稿，反问，“你是作家？”
    “呃啊……作家不敢当，写几篇小说养活自己而已。”尚风悦谦虚一下，笑眯眯地解释说，“我平时用的是笔名，极道先生。……不用勉强我知道您没有听过没关系，毕竟我没有楔子那么出名啦。”
     楔子在本市是很出名的人物，虽然只是个化名大家都搞不清楚他的真实身份，但不妨碍他被津津有味地传说。起因在于他写了一本名叫《荒木载纪》的书，被当局指控为宣扬反动内容，只流通一段时间就全面封禁掉了，这个笔名也从此跟着销声匿迹……不过据说很多女性都大有仰慕的意思呢。
     阿修罗于是想起一个问题，问，“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地方的？”
     尚风悦摇了摇头，说，“很抱歉阿修罗，这个我并不能回答。”
    “我只能说，是一名友人提供的……不过请相信，他是个神通广大的人，绝对没有恶意。”
     事实上阿修罗会这么问，就是此前“战神”其实不活动很久了。这个人几乎每一天都待在家里，沉默而低调，看着楼前的法国梧桐长出新绿，观棋的老人谈到菜价又长了几角。
     如果，没有尚风悦的造访；曾经威风的杀手，刻意地隐姓埋名着，很快就会被人们遗忘了吧。
     就像别的普通人一样。
     活动了微微麻木的双手，阿修罗起身，正要去厨房，看看午饭。
     电视里正在播新闻，声音大而清晰，“……死国与妖世浮屠集团都决定竞标此次的工程。今天上午在血暗沉渊举行的洽谈会结束后，死国集团总裁天者、妖世浮屠副总裁爱火女戎共同出席了中午的酒会，现在就让我们对二位进行采访……”画面一切，正是白色西装的男子往唇边送盛满琥珀色香槟的高脚杯，优雅自如地镜头前抿了一口。电视里人声的嘈杂像潮水一般涌进来，窗外，正是太阳高照。
     尚风悦的指尖悬在键盘上，屏幕上还差一个句号。
     他看到阿修罗的背影像一座沉默的山，高大的阴影从肩头倾斜，猝不及防跌落地上。

chapter6
    “稍等一下可以吗？”走了一阵，尚风悦四周望望，喊住阿修罗说。
     其实没有什么，一路傍河走，老城区那头顺着河边上的卵石小径摊位一溜排开，是小型的花鸟市场。靠外头的摊主插嘴说，先生您进来看看呗；边上挂着的塑料笼子里一只八哥上蹿下跳，也哑着嗓子应和，来看看，来看看。模样特别逗人，尚风悦看了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低声道了句稍等就匆匆走过去，只看见他和摊主在交谈什么。
    “哎呀呀，好了好了，有劳久等。”尚风悦笑嘻嘻地走回路口头，抱着手里的花盆冲他招呼说，“你看这株绿萝怎么样？长得真茂盛啊。”
    “阿修罗……你竟然都不配合一下惊喜的情绪。”尚风悦撇撇嘴，“刚才摊主有说，这个摆书桌上可以吸收电脑辐射，这也是我的习惯，所以我就……”
    “回去吧。”奇怪的是阿修罗竟然真的没有搭一句话，只是催促着，并且当先迈开了脚步。
     尚风悦很意外，心里隐约有点失望的意思，也不知道为什么而来。
     阿修罗一反先前，走得又急又快，并且不时停下催促他跟上。
     这里的小巷子太多，什么幸福巷平安巷，在尚风悦脑子里全乱成一团麻。小巷子两边是平房或者低矮的老式公寓，草绿色的塑料水管挂在窗户外面，脚步踩在石板上，又闷又响。
    “怎么回事……”话还没问完，阿修罗拉着他闪身往旁边一条巷子里躲。身后的另一双脚步声显然也加快了些，向这边赶来——
    “有人跟踪。”此时尚风悦也终于明白了。心里一紧，压低声音说，“可能是那些人。”
    “你先走。”阿修罗简洁地交代说。
    “……我不认识路。”
    “……”
     第三个人的脚步已经到了巷子口。阿修罗整个人背贴在墙壁上，绷紧身体，隐藏呼吸的气息。
     尚风悦躲在几步远的空调室外机后面，小心翼翼地缩起身子，心里却忍不住紧张起来。来的人会不会去通风报信了、行踪有没有暴露、阿修罗能不能应付得了……说服自己放松手脚，尚风悦的视线却忍不住停在不远处黑色的衣角上，暗中祈祷。
     ……！
     来人向这边一转身，潜在建筑物影子里的阿修罗发起了动作，每一块肌肉都爆发出精确的力量，攻击敏捷而一招锁喉。
     追来的人似乎很是惊愕，伸手去格挡，脚下却失了平衡，后背砸在旁边的电线杆上。
     阿修罗面对他，手卡在他的脖子上，问，“你是什么人。”
     来人忍不住呛咳了几声，开口，嗓音低哑，“我要找他。”
     这个声音……尚风悦从原地跳出来，指着他惊讶地叫出来，“怎么是你！”那人看向他，深深地皱起眉头。
    “不好意思……阿修罗，这个人我认识。”听见尚风悦这样说，阿修罗放松了对他的钳制。那个人站直了身子，鬓角滑下几缕挑染的深红色头发，一双鹰眼，眉宇像刻刀一样，刻下不见底的情绪。他转过身，指着尚风悦说，“我找你，我要和你谈一下。”
    “……阿修罗，麻烦你。”尚风悦请阿修罗先离开，转过身来重新面对越显沧桑的男人，神色黯然，说，“我，很抱歉。”
    “告诉我，大哥所有的事。”男人的双肩颤抖起来，他扶着身后的电线杆，十指扭曲，静静听完，嘶吼一声，像是最后不甘的哀鸣……
    “我们回去吧，阿修罗。”尚风悦从巷子里走出来，格外的安静，不再说话。
    “……他是什么人。”阿修罗停下脚步，尚风悦没有发觉一样失神地向前走着……惊醒一样回过头，眼神哀戚。
    “刀无极……黄龙的弟弟。”
     绿萝的叶子在风里战栗，尚风悦沉默地抱着它，感觉它好像挠在自己心上，一下下，颤抖不已。
     阿修罗引导着他在错综的巷子里走……走着走着，两个人各自孤立的背影，就像迷失在这片丛林。


趴……这次主要就是把情节理了下。
XDDDD这次要努力~争取不再让它坑着！
大哥我要再坑我有种多对不起你的内疚感觉OTZ....

表示趁今晚居然还能填一章……明天继续~
chapter7
     再长的路都会到头，沉默的气氛也终会被人打破，只是那个率先打破沉默的人，竟是阿修罗。
    “这里的路你要记得。”阿修罗顿了一下，说，“下次再走一遍。”
    “我知道。”尚风悦闷闷地回答，“如果这次是佛业双身的人，我就是个大累赘……”
    “答应的事情我会做到。”阿修罗打断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你多想了。”
     老住房的楼道逼仄狭窄，阿修罗走到他前面。隔着两极台阶，尚风悦微微抬起头去看，逆着光，看不真切的模样。
     黄龙……请支持我继续走下去，我不能放弃，你知道。咬咬牙，他在心里默念几遍；心里再次平静下来，充盈着踏实的力量；他松开的手指，在不知不觉中再次绞紧了。
     先到门口的阿修罗看到一个人，一个住在自家斜对面的人站在自己门口张望；青年在听到他走上来的一瞬回头看，挺不可思议地挑起眉头，“阿修罗，你竟然真的会出门？”
     阿修罗淡定地没有回答，只是他提满手的购物袋说明了这一点。于是夜神一脸纠结的表情盯着他。
     尚风悦后脚到了，见到黑衣黑发的青年，忍不住好奇地多看了两眼。青年察觉到他的视线，一双眸子冷冷转过来。“这位是？”用的虽然是客客气气的词，青年的语气却透着股拒人千里的冷冽感觉。阿修罗掏出钥匙开门，还没有回答，尚风悦抢先一步自我介绍说，“在下尚风悦。是阿修罗先生的……”委托人，三个字咽回去，因为阿修罗开口揽了过来，“一个朋友。”
     夜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是说，阿修罗这家伙什么时候会有另外的朋友，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夜神来找阿修罗没有别的事。他想了想说，“阿修罗，别进去了。月声本来让我送点东西来——”说着扬了扬手里的餐盒，“尊皇和鬼薄英今天来过家里，月声做了饺子，不如你和这位……一起过来？”
    “……好，一会儿就来。”思索一下，阿修罗答应了。经过夜神身边的时候阿修罗斜瞥了他一眼，说，“你该对尊皇他们改口了。”
    “……”夜神无语，似乎、好像，总觉得今天的阿修罗哪里不大一样……
     尚风悦听他们来来去去地说，完全云里雾里；阿修罗把他手里的东西接过去时还没回过神来，阿修罗解释说，夜神是住在斜对面的邻居，顺便，是过去的朋友。
    “啊……这位是阿修罗前辈的朋友？！”夜神家里没有别人，有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阿修罗说她叫月声，夜神的未婚妻。这样说的时候，夜神一直瞪着他，可是阿修罗好像没有感觉一样自顾自说下去。尚风悦拿扇子遮着脸笑了，夜神虽然摆着张冷脸，其实可以感觉出微微的不好意思呢。
    “我叫尚风悦，请多指教。”笑呵呵欠了欠身，尚风悦交际模式全开，对揉着眼睛的女孩子自我介绍。月声慌忙还礼，尚风悦看到小姑娘脸上蹭一下腾起红晕，好像在为自己的失态十分抱歉。
    “两位非常般配。”来到人家做客，尚风悦适时地献上赞美，不过，这也确实是实话。哈，只是没想到阿修罗还有这样的朋友们呢。尚风悦不禁莞尔。
    “先生请随意。”月声开口说话了，声音细细轻轻的，像名字显示出的一样，是个温柔的姑娘。
     夜神忽觉身上一寒，抬眼正对上尚风悦拿折扇掩着半面笑吟吟的脸，眼神无声地向他传递，“哎呦~小伙子很有福气哦~”夜神不动声色地移回视线，心里却在抓狂，是说，阿修罗哪里会交来这么不着调的朋友啊！
     冷哼一声。夜神望着尚风悦的背影陷入思索。
     月声的手艺相当不赖，众人围着圆桌，度过了各怀心事的一顿午餐。


chapter8
     月声收拾好碗筷，端着一摞往厨房走，尚风悦起身跟上，说，“那我来帮忙吧。”
    “先生是客人怎么好……”月声有些为难，在尚风悦一再坚持下，终于点了点头，“那，麻烦先生了。”
    “阿修罗。”两个人都离开客厅后，夜神开了口，“我听说了。”
    “他就是蝴蝶君说的、委托你杀佛业双身的那个人？”夜神用肯定的语气发问，盯着阿修罗的动作。
    “恩。”阿修罗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你要我说出来，你简直是疯了吗？”夜神板起脸，“你难道不知道佛业双身难摆平吗？那时候……算了，为何。”
     阿修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回答。他坐在那儿，像阴影里的雕塑，棱角凛然分明。
    “怎么，你又滥好人心肠发作了？”夜神像从前一样挖苦他说，“善良的好好杀手。”
    “不。”阿修罗抬起眼，心平气和地说，“不是。”
    “你倒是怎么回事，战神？”夜神哼了一声，皱着眉头，“别跟我说你是被那个男人迷住。”
     ——夜神一句近乎冷幽默的话，突兀落在打开厨房门走出的尚风悦耳朵里。他怔了一下，松开门把手，继续在毛巾上擦手背的水，一个不慎毛巾滑到地上，他蹲下身子去捡，忽然一下子停住不动了。
     毛巾攥在他手里，不自觉地揉皱变了形。他慌忙起身，直起腰的过程中心里忽然涌上来一阵翻天覆地的感觉，有点悲凉，又透着些古怪的心酸。夜神的话没有让他产生愤怒，只是让他陷入一阵忽来的低落，让他突然开始怀疑——或者说清醒——黑道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战神，传闻里狼头面具下可怕的男人，他真正、认识过吗？
     得了吧，自己只是个委托人。连阿修罗会接受他的委托，也只是他的运气罢了。
     茫然四顾，窗外的天空好像沁出幽深的蓝色油彩，飞鸟拖着青灰色的影子掠过夕阳金红的边缘。天地那么大，他忽然发现自己却像那渺小的飞鸟一样陷入可怜的境地；除了默念黄龙的名字，他此刻、再连什么都做不到。
     黄龙黄龙黄龙……尚风悦惶惑了，自己是真正地被思念侵蚀了心脏、还是越来越倚赖这个名字给自己带来的安慰呢？
     心情乱了的尚风悦没有再听到阿修罗对夜神说，“他让我想起一些事。你知道。失去会让人悔恨。如果报仇成为一个人坚持走下去的念想，我会答应他。”
    “阿修罗……”夜神脸色复杂地望着他，最终叹了口气，垂下头闷声说，“一切已经过去很久了。”
     这时候尚风悦正深深呼出一口气，对自己说，没有关系，一切总会结束的。会的。
     他拉开门跨进客厅里，笑着对两个人说，“多谢招待，月声姑娘的厨艺真好啊。”表情、语气一如既往，只是眼睛下意识地躲开了阿修罗。
     夜神想，谁说不是这么多年了呢。
     可是人就好像会陷入一个怪圈，即使大家都心照不宣绝口不谈当年那些事，阿修罗也同样。可是他是埋得那样深，以至于大家都以为，过去就过去了，假以时日，过去会渐渐稀薄蒸发，相安无事的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一边恨意依旧疯长，一边老死不相往来，或许，对两边都好。
     可是一切都好像出现了松动的迹象，在这个叫尚风悦的人出现后。阿修罗那个傻人果然接受了要去做傻事。夜神深吸一口气，嗅到了空气中潮湿泥泞的气息，隐隐昭示着风雨，要来了。
     

chapter12
     尚风悦被请到夜神他们家，于是阿修罗跟天者的谈话再没有其他人在场。夜神在屋子里烦躁地走来走去，月声依旧有礼有节地端上茶水，不过面上却也是忧心忡忡的模样。
    “我可以说、我能请问这是什么状况吗？”无奈地打破这压抑的气氛，尚风悦盯着好说话的月声探询地问道。
    “这……”月声这次难为地犹豫起来，半晌还是小心地摇了摇头，“这是死国的事情，我们不好提。”
     ——言下之意，还不是他毕竟只是个外人，对吧。尚风悦泄气地想。
    “这与你无关。”夜神听到了，倒是更干脆直接，皱起眉头说，“最好这次天者的到来跟你的出现是巧合。”
    “我确实不知道这两者间有什么联系。”尚风悦耸耸肩。
    “没关系是最好。”夜神冷哼一声，“自从你出现，阿修罗整个就像变了样。他都销声匿迹了这么久，他都退隐着终于能过起平常人的日子来，我说你们怎么这么神通广大啊？我倒也好奇，委托人先生，你是怎么说服那个榆木脑袋的？还是那家伙的老好人性子、又被人给利用了？”
     夜神的话句句带刺，像响鼓一样密集地敲在他心上，他连反驳的余地都找不到。事实上听了这番话，尚风悦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夜神的意思暗示着，是他给阿修罗带来摆不脱的麻烦；啊，是说阿修罗真的是破例接下他这桩委托的，并且，如此危险……
     忽然有很深的恐惧袭来，如果、如果阿修罗因为他的人物出了事，他难道真的能心安理得地活在报了仇的如释重负中吗？不！光是这样想，他的心就好像坠入冰窖子里，凉飕飕地刺得人疼痛……
     尚风悦的心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竭力维系着表面上的冷静，却还是手忙脚乱，打翻了茶水，惹得夜神和月声回头，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深深一眼。
     天者背立在向阳的窗前，道，“佛业双身成了你的目标，但是你需要帮助。”
    “你的意思？”阿修罗只问了一句。
    “妖世浮屠同样是死国的阻碍。”天者说，“除掉他们，自然有利。”
    “是这样么。”阿修罗停顿了一下，尾音被空气吞没。
    “要不是死国欠那个人一个人情……”天者的声音有些咬牙切齿，“否则永远、我也不想再见到你们。”
    “死国的叛徒。”
    “我只会控制不住要你们都去死……全部。”
     天者蓦地转过身来，宽大的白色衣袖在刺眼的阳光里一起一落，像一片完整的羽翼，带着鲜明的怒气掀张。
     阿修罗只是沉默。金色的光芒在屋子里簌簌窜流，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岁月蜿蜒是一眼深井，战战兢兢的薄冰下蛰伏着灰白色的惨烈伤痕。背道而驰，注定，永远失去同行的权利……
    “这些年我不忘……”阿修罗没有说别的了，在天者离开的萧瑟背影后，“地者和你，我都对不起。”
     一句话，隔了湍流的潜川，牢刻着曾经未来得及说、之后没有机会当面说的，真实的遗憾。
     天者置若罔闻地走了出去。
     阿修罗只是要说出那一句话，即使他知道，一句话不能够改变什么、也无力改变什么……
     阿修罗静静拉开抽屉上的锁，记忆终究只能躺在那儿，憔悴而单薄。
    
    “去医院。”上了车就阖起微觉不适的双眼，天者对手下吩咐，淡淡的没有了别的交代。
     手下一早就对这道命令熟悉了，开着车向那所本市最大的医院驶去。在后视镜里，天者看见自己的脸色，越来越惨白，是一股由内而外的疲惫一天天噬着他的身心……他触到颈窝里的银色十字架，默默而压抑地笑出来，这么多年……所谓这么多年！
     这么多年，你依然，沉睡不醒。地者，我真的害怕自己再也看不到你醒来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