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寿《三国志·张飞传》用750余字的简短篇幅,记载了张飞拒后断桥、义释严颜、大破张郃等激荡人心的历史故事,这些故事既展现了张飞为刘备夺取荆蜀、鼎立天下立下的赫赫功勋,又给后世留下了一位睿智神勇的大将形象。魏晋以来,张飞“万人之敌,为世虎臣”的威猛神勇形象一直闪耀在历史上,并因此被唐朝简选为名将而从祀于武成王庙庭。唐宋以后,张飞形象发生了重大变化:一方面被神化,成为赐福免灾的一方神灵;另一方面被儒化,成为允文允武的一代儒将。
    
      与关羽形象演变主要缘于朝廷的竭力推崇不同,张飞形象演变在很大程度上是民间传说、民间祭祀、民间信仰、民间崇尚的推动所致。本文拟从民间文化的角度探讨张飞在历史长河中的形象演变。
一、民间祭礼与张飞形象的怪异化
常璩《华阳国志》卷六《刘先主志》载:“先主将东征,以复关羽之耻,命张飞率巴西万兵,将会江州。飞帐下将张达、范强杀飞,持其首奔吴。”大致自张飞遇害起,张飞便享有官方祭典和民间祭祀。
    
      一方面,出于缅怀功臣、激励将士的价值取向,蜀汉政权在成都建立冢庙,以祭祀张飞。历代相续的地方文献记载,“张飞墓在万里桥南。飞为帐下张达所杀,持其奔吴。此特葬其躯耳。”姑且不论张飞的躯体是否葬于成都,官方祭祀张飞确实自此始。魏晋以后,官方对张飞的祭奠一直延续下来。南朝时,在成都刘备陵墓右侧出现了祭祀张飞的专祠。《太平寰宇记》载:“关侯祠、张飞祠俱在府西南七里惠陵左右,宋庐陵王立。”到唐朝,张飞从祀武成王庙庭。据《唐会要》载,肃宗上元元年(760年)“以兵戎之急”对姜太公大加褒崇,封为武成王,“享祭之典,一同文宣王”,并仿孔庙之七十二弟子从祀简选历代名将六十四人作为从祀。张飞以“(蜀)车骑将军西乡侯”的身份入选。可见,由蜀汉而唐朝,官方祭祀张飞的价值取向一直没有变化。
    
      另一方面,民间祭祀张飞活动亦在巴蜀地区兴起,且巴蜀民间祭祀张飞的价值取向与官方有所不同。据《三国志·张飞传》载:“先主伐吴,飞当率兵万人,自阆中会江州。临发,其帐下将张达、范强杀飞,持其首,顺流而奔孙权。”张达、范强是否把张飞的首级送到了东吴,陈《志》裴《注》皆无记载。这给民间传说留下了广泛的空间。张飞“身葬阆中,头埋云阳”的民间传说开始在川东流传,而伴随着这一传说,阆中和云阳两地祭祀张飞的祠庙悄然出现了。
    
      川东地区一直流传着“头埋云阳”的传说:张达、范强在奔吴途中闻听吴蜀重新交好,慌乱之中将张飞头颅弃于长江之中,被云阳渔翁打捞起来,遂立祠供奉于江边,遂为云阳张飞庙之肇始。实际上,云阳张飞庙始于三国之说,缺乏有力的证据。嘉靖《云阳县志》卷上交待云阳张桓侯庙的由来说:“张桓侯庙在治江南飞凤山隅,汉末建。元顺帝敕修。国朝重修。”此为“汉末建”的唯一记载。民国《云阳县志》卷二则审慎地称:“张桓侯庙,在县治对岸,飞凤山麓,其来已久,未审创造年代。”今人研究认为,“云阳张飞庙始建年代至少应在北周之后”。但民间传说并不较其真,千百年来民间确信,张飞的头颅葬在江边,并不断显灵,由此便有了祭祀张飞的专门场所———云阳张飞庙。
    
      与云阳张飞庙相比,阆中张飞庙除“身葬阆中”的传说外还具有一定的历史文献依据。嘉靖《保宁府志》载:“张达、范强持其首奔孙权,夜遗于云阳,身葬阆中,后人祀之。”唐朝阆州刺史崔善在《新建巴西太守张桓侯祠记》中说:“自侯之死,迄今五百余年,土宇几更,墓田如故。”可见,阆中对张飞的冢祭从张飞遇害到唐朝一直没有废止过。北宋曾巩在《阆中张侯庙记》中仍持此说:“州之东有张侯之冢,至今已千有余年,而庙祀不废。”张飞镇守巴西(治今四川阆中)达七年,大败张郃,保境安民,民众受其遗德,敬其忠勇,故为其筑冢建祠,亦理所当然。所以,曾巩在《阆州张侯庙记》中说:“侯以智勇为将,号万人敌。当蜀之初,与魏将张郃相距于此,能破郃军以安此土,可谓功施于人矣。其殁也,又能泽而赐之,则其食于阆人不得而废也,岂非宜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