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琰长到七岁时,已经十分的可爱懂事。她的垂髫浓密至肩、发出黑玉般的光泽,她穿着粉泽冰肌锦的麒麟如意云世子服,衣服胸前挂着金穗如意结,脖子上压着皇寺贡来的咒银如意头寄名锁,粉褶裳下面是雪白的缚袴,足登玄面蟠缡纹履,她此时有着孩童特有的圆润憨态,华服加身,更散发出超越一般稚龄儿童的尊贵。
李琰皮肤白皙,这点像她的母亲,不过她的相貌更多继承了她父亲的清俊,加之女儿身的唇红齿白,小小年纪就清丽逼人。英宗年轻为晋阳大君时,其容貌俊秀有口皆碑,宗亲支室无人出其右者。及至做了君王,历经沧桑,眸光沉着,便被评价为面容俊毅,仪表威严。
李琰往昌庆殿那边走去,她身后两步外跟着她的乳母尹氏和她的贴身宫女鸣蜩,躬身而走,小步匆匆。
路上遇到一些绿裳红裳的内侍宫女,皆避两侧向她行礼,她目不斜视,显然是司空见惯了。李琰居住在离英宗居所康宁殿最近的景福殿,与后宫妃嫔集中居住的殿宇尚有一段距离,她穿过峨眉假山碧引池塘,经过协庆堂,终于来到了昌庆殿。
正巧遇见昌庆殿娘娘江嫔携着崔尚宫和两名宫女出来散心,李琰按照礼数向自己的庶母躬身行礼,江嫔见到李琰一脸的欢喜,连忙叫她起身。
江嫔年近四十,是英宗后宫之内位份较高的妃子。后宫无后,英宗的意思似乎是也不会再立后,淑仁王后是英宗的结发妻子,两人感情甚笃,但在英宗即位一年后淑仁王后便病逝玉陨了,宫里人悄悄说这是因为英宗逆天才折了淑仁王后的寿。且不说折寿一说是否可信,但淑仁王后一直以来确实为英宗的贤内助,侍候公婆,结缘命妇,为他尽心经营,多年劳心伤神,担忧受怕,难免积劳成疾。在淑仁王后灵柩面前,人们第一次听到这个铁腕的君王悲怆大哭,几度昏厥,闻之者莫不落泪。
江嫔的父亲江少谦为吏部书令史时,就认定当时还为晋阳大君的英宗非池中之物,对其非常赞赏,便主动要求与他结这一门亲事。
此时英宗只有淑仁王后一妻,不愿意娶其他妾室,但江少谦虽然官位不高,在吏部的职位却非常有实权,是结姻还是拒绝他,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不言而喻。最后还是淑仁王后主动请求英宗迎娶江嫔,这使英宗更加感动,即便江嫔过门后英宗对淑仁王后依旧一往情深。
淑仁王后对江嫔颇多愧疚,一方面时常劝谏英宗到江嫔房里,另一方面在日常起居上对江嫔十分照顾。江嫔虽然失意,但毕竟是大家修养,不敢哭闹,时间长了又万分敬慕淑仁王后的德行,对淑仁王后的亲近倒甚于英宗了。
淑仁王后薨后,英宗仿佛刻意补偿以前对江嫔的冷落,对她敬爱有加。江嫔在淑仁王后身边跟得久了,言谈举止、为人处事上都或多或少沾染了淑仁王后的影子,英宗来昌庆殿两人就时不时提到淑仁王后在世时的场景,这时候两人不像夫妻,倒像是志同道合的挚友了。
江嫔是命妇中较为有学问的,又弹得一手好筝,所以等柳昭容去世后,英宗就把贞慎王姬交给她抚养。江嫔丧一女,便把贞慎当成自己亲生般,李琰出生时生母亦难产而死,当时众妃嫔都极力申请抚养东宫,没想到英宗没有像对待王姬那样将李琰交给后宫抚养,只让乳母尹氏贴身照顾,并且严厉告诫世子身体玉贵,任何人不得近身,否则出了三长两短,非死不能谢罪。
除了尹氏和英宗身边的太监徐恩,其他宫人都不知道李琰的真实身份,英宗将她封为东宫,大家理所当然认为她是一个男孩,而当晚知道真相的人也早已不在人世。
江嫔低头看着眼前福憨可人的年幼世子,不由得不一阵遗憾和感叹。
“江嫔娘娘,王姊在吗?”李琰彬彬有礼地问,话语间有着孩童说话特有的顿挫语调。
“在呢。”江嫔点了点头,“此时应该正在念书。今天下午世子怎么得空闲过来?”
李琰顿了一下,身后的鸣蜩就替着回道:“今天孔师父没有来,所以难得下午没有功课。”
乳母尹氏变了脸色,对鸣蜩喝道:“娘娘问话,哪轮到你插嘴!进宫几个月了还是不懂规矩!”
江嫔也没有责怪,只是说:“尹娘的女儿真是活泼伶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