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过就是“这个蠢蛋这个地方你不只去过一次居然会不知道走”“那个地方你明明是有和你父亲去过好几次写生的地方”这样的话。实话说来,小时候的事情除了十岁那年的事情其他时候的事情似乎都不记得了,看来遗忘的恰到好处呢。
「遗忘有什么好的…你不是一直想要忘记掉十岁那年的事情,适得其反呢。还有…别以为你不说出口我就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川奈一下子窜到我眼前,她悬空的身体使得本来比我低的她可以指着我的鼻子大声喧哗,不过除了我没有谁会听见也就不必在意。
——有什么好说的。…再者你不觉得,我对着空气说话很奇怪么?
——看不见你的人眼里,你不就是空气么?
对于川奈的每日碎念已经司空见惯了的我捏着从山田同学那里拿来的纸条,站在石椽公园的中心皱着眉头四处张望,撇撇嘴便是如此回应川奈的话。或许自己是感谢至少还有这么一个川奈能够回应自己不曾说出口的话,或者说是有这么一个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的人也是一种幸福吧。
果然她还是看到了我在想什么,是的,距离上一次见到她已经三个月了。由于她很久没有来学校,学校里关于她的八卦消息却像以一声凄惨的哭嚎降生的婴孩儿在校园里迅速生长起来。失踪,被杀,抛尸郊外,尸首不全这样的消息都带着各自的情感像长了翅膀一样,从一个人的耳朵里飞进另一个人的耳朵里。
从另一方面而言,就算百合子没有死,也被他们用言语束缚之刀杀死在脑海中。这是一种存在的殒灭,比死亡更恐怖一些。而今次去看她,只是去看个究竟而已。如果要说担心的话,也说不上不过是一面而已。
实在要说的话,那么只有好奇心作祟这一点理由说得过去。
——请问有人么?
等到我找到那栋旧房子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从镂空的楼道边墙中洒进来的暮光将我的身体尽数染成斑驳的橙黄色。川奈站在我背后双手叉腰,指了指门把上的重叠交错的刀痕。思忖了一会儿,如果说门把已经被毁坏的不成样子,那么只要加以重力就可以破门而入。
等到我撞开那扇门的时候,才发现那门的后面有硬物阻挡在哪里。伸手在鼻前挥了挥散去那些因为门震动而飞舞起来的尘埃,待探头进去后才发觉有些腐化了的味道。那些味道犹如一把埋在土中多年的匕丯首,见天之时所带着的生命逝去的味道。
侧身从门隙进屋,前脚刚进屋就看见了百合子。
不过,很可惜她没有被抛尸郊外没有失踪没有尸首不全,但是她还是死了,而且还很有可能是被她父亲杀死的。
「汝又害死了一个人。」
没有理会川奈的笑嗔,只是按下了110的报警电话号码。听见话筒里公关女子对谁都一般熟稔的声音,我扯了扯嘴角思忖着接下来如何措辞。男子冷漠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窗外的火烧云在尘埃重叠反复的窗子中显得憔悴不堪。
挂了电话,径直向她父亲的房间走去。门是开的,一切和上次来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如果一定要说的话,那么就是那一个掉在地上屏幕已经碎掉的手机。对于一个手机而言,没有了屏幕就等于一个除了还活着其他所有功能尽失的废人。我笑了笑将书包里的白手套拿出来,套上手套之后将手机用手帕包起来,放到包里然后站到门口等待那些所谓救星的警丯察到来。
看到警丯察的时候,我皱了皱眉头装出一副很着急的样子。那个将长发挽起束成发髻的女警官,陪我在楼梯一边坐下。阳光从背后溢出来,原本白色的本子被染上斑驳橙黄。
——你为什么会发现尸体?
——我和她是同学,因为她很久没来上课,所以受她朋友所托来看一看。
——你来的时候门锁着的还是开的?
——虚掩的。
等到我走出那栋旧房子的时候,警车在楼下已经停留了许久,而天边的火烧云已经淡了许多渐变成一片模糊不清的血红色。正如川奈瞪大的双眼上一块凝固住的血渍,犹似春季里开放的樱花瓣轮廓,却大得多也红得多。